废墟探险 让我们挖掘被冷却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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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特贼在工会剧场的侧幕区域。
图中照片拍摄于2006 年怀特贼第一次探索朝内81 号时,那时大门上还有醒目的涂鸦,现在早已被清理掉。

  2019年,是我开始废墟探险项目“冷却计划”的第13年。这期间由于工作或其他因素,探险有所中断,但我对废墟美学的追求始终依旧,还保持着当初那份进入废墟的兴奋和执念。
  先说说我是怎么开始废墟探险的吧。2006年,我还是个学习艺术的大学生,从小就喜欢拍照,也喜欢钻防空洞和那些神秘的地方。有一天,我在电视里看到一档节目,讲的是北京一栋闹鬼的房子——对,就是那个著名的“凶宅”朝内81号院。好奇心驱使下,我和哥们儿第二天就去这个传说中的“凶宅”溜达了一圈。当时的朝内81号院还不像今天被渲染得那么玄幻,据说那原是华北协和话语学校,为美国圣言会传教士于1910年作为语言训练中心和休息处建立,后成为国民党高官的官邸。上世纪末,周边才开始流传出许多关于朝内81号的传说,使其成了著名的 “凶宅”。
阳光照射进朝内81 号,这里不是永远那么阴森。

  迄今十几年,我去过很多废墟,有的充满历史沧桑,有的是时代产物,有的承载着人们的悲欢。

  这次探訪并未撞见什么灵异事件,甚至没给我带来什么刺激,倒是81号院作为废弃建筑的独特美感吸引了我。回家后我开始在网上搜索各种废弃建筑,结果获知一个新词 “Urban Exploration”(UrbEx),中文译为 “城市探险”,现在我更愿称之为“废墟探险”。
  1793年,法国人菲力拜·阿斯贝点着蜡烛来到巴黎地下的人骨洞穴,这里的墙壁堆砌着历史上死于瘟疫和战争的几百万具无名尸骨。菲力拜·阿斯贝因此成为公认的废墟探险先驱,他的墓碑后来也建在了巴黎骨洞穴里。废墟探险在西方已开展得较成熟,高水准玩家非常多。但在中国,经历十几年的发展,废墟探险依然处在比较初级的阶段。
  朝内81号院开启了我的废墟探险之门,之后我建立了“潜行者城市探险小组”,继而又转变成废墟探险项目“冷却计划”。迄今十几年,我去过很多废墟,有的充满历史沧桑,有的是时代产物,有的承载着人们的悲欢。下面就来分享几个让我印象深刻的地点。
  工会剧场
  2015年,我来到北方一座工业城市,虽然城市不大,却分布着几个国内曾经的一流工厂,但这并非我来此处的目的,我是冲着一座废弃的工会剧场而来。我不会告诉你这个剧场的位置,现在这里依然有人看守,尚不能公开信息。
  拍摄这个剧场的计划始于2015年初。我来到剧场门口,当时所有的门都上了锁,只好设法从二楼破损的窗户进入。正要爬楼,内部传来脚步声,我屏住呼吸,把耳朵凑近铁门,脚步声随之停止。我用手电从门缝往里照,突见一条大狗狂吠着向我扑来,幸好有铁门阻隔,不然我可能就挂了。
  有大狗,说明此处有人看守。我在不远处观望,两个多小时后,一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穿着工厂工作服的大叔出现了。他打开门锁走进了剧场,门随之关闭。带着遗憾,我放弃了这次行动。
  随后几个月,我经常想起这座剧场,心有不甘。因此半年后,带着试试的心态再次来到剧场,在周围转了转。所有的门依然锁着,但通过观察,基本能确定没有大狗,似乎也未见看门者,我便爬上雨搭从破损的窗户进入二楼。顺利进到剧场内部的第一感觉是——回到了70年代。这座剧场建于20世纪70年代末,风格有点像六七十年代的苏联现代主义建筑。剧场主体是两层结构,能容纳近千名观众,附属区域分三层,正对大门的大厅墙面上是巨幅壁画,内容美好和谐。壁画背后,就是放映室,里面有两台松花江牌35毫米放映机和一台幻灯机,遗留的电影拷贝不是很多,唯一一盘标题贴纸清晰的是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出品的《祖国新貌(79年第25号)》。《祖国新貌》即1949年随新中国一起诞生的《新闻简报》系列纪录片,每周一期,10分钟左右的内容涵盖了政治、外交、民生、科教等多方面,播于影片放映前。在没有电视的时代,相当于“新闻联播”。1978年后改名为《祖国新貌》,直到1993年结束。
  放映室旁是剧场入口。我推开尘封已久的木门走入黑暗中,一股腐臭味刺鼻而来。借助头灯在剧场里四处游走,跨越很多倒塌的黄色木纹座椅来到舞台前,台上的红色条幅大致说明了剧场关闭的年代,应该是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的那几年。当时各种神药的推销大多是在经营不善的单位剧场进行,就像《我不是药神》里张长林在剧场里推销假冒“格列宁”那样。台上是激情的大师,台下是疯狂的大妈,场面比现在的广场舞还要火爆。
  目光穿过条幅,往舞台深处看,斜插的十面红旗是我们过去最熟悉的装饰,在微弱的光照下依然气场强大。我深入幕后,沿侧幕的楼梯,先后来到音响控制室、灯光控制室、服装乐器间,大量乐器、服装、道具被遗留在此,这些设备都是当时国内领先的,能想见剧场的专业。在一个抽屉中,有一些布满尘土的照片,大部分是过去的活动合影,感觉照片上的人当年比我大不了几岁,我想他们现在应该还生活在这附近的工厂住宅区,平静地度过每一天。我陡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是之前那位看守剧场的大叔,照片里的他也就不到30岁模样,目光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不知不觉来到侧幕第三层。继续爬上几层钢结构的梯子,我到达了侧幕的顶端,高度距地面大约已经有二三十米,整个舞台和幕后尽收眼底。剧场顶棚有一个缝隙,光线照射进来,一只误闯剧场的飞鸟扑腾着翅膀一次次撞向顶棚,试图寻找出去的路,我想它可能再也无法飞出这个剧场。现在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小汤山非典医院


  “非典”这个词对于我这代人来说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那可能是我们经历的唯一一次“灾难”。
  先回忆一下历史。2003年,非典型性肺炎(SARS)已开始在全国几个大中城市蔓延,北京尤其严重,很多人被隔离,出门的人都戴着口罩,一片恐慌。2003年4月下旬,4000名工人用7个昼夜在昌平区小汤山镇建成了小汤山非典医院。同年5月1日,第一批非典病人转入小汤山,6月20日最后一批被治愈的患者从这里出院,小汤山非典医院完成了它在历史中51天的使命。22个病区,508间病房,1200名医护人员,672名被治愈者,治愈率超过98.8%,死亡率小于1.2%。虽然医院在小汤山镇,但该镇并未出现一例非典病例,这一切使小汤山成为一座举世瞩目的临时医院。
  非典那年我在上高中,当时学校也已经停课,只得在家待着。自从小汤山非典医院建好后,我每天关注这座医院的新闻报道。当时这医院对我来说充满神秘感,很想一探究竟。然而非典结束,人们便淡忘了非典和小汤山,我也一样。
  2009年一个夏日,我在搜索时输入错误,键入了“SARS”,满屏关于非典的信息进入视野,我的记忆也一下回到了非典时期的小汤山。于是我开始找小汤山医院的消息,发现医院还在,只是被人遗忘而已。
  做了些必要准备后,我和朋友来到传说中的小汤山。
  经过一番寻找,我顺利翻过一堵矮墙,眼前出现一片茂盛的杂草。杂草中排列着很多破败的白房子,有的已坍塌,有的在风中发出嘎吱声。

  一只误闯剧场的飞鸟扑腾着翅膀一次次撞向顶棚,试图寻找出去的路,我想它可能再也无法飞出这个剧场。
小汤山非典医院,两条主通道交汇在一起。
工会剧场,遗留的乐器堆放在道具室里。

  我走进最近的房间,几秒后,在头灯照射下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一个病床斜放在房中央,地上是破旧的床垫,远处角落里有水池,下面散落几个药瓶和用过的注射器。从另一扇门走出房间,眼前出现一条走廊,很长,两侧又是一扇扇门,走廊远处通往未知的黑暗。我们走向黑暗,脚下传来踩碎玻璃的声响,阳光从破损的房顶照射到地面,尘埃在光线中飘荡。穿梭在一排排白色房间之中,我们经过病房、经过隔离区、经过护士站、经过仓库,经过被遗忘在这里的一切。
  不同于以往进入废墟时的兴奋,这是我探险以来感觉最压抑的一次。可能是医院里顶棚很低的原因,我的精神高度紧张。就在此时前方拐角处传来了脚踩碎玻璃的声音,我们马上停下脚步。几秒后,一个身穿蓝色大褂的神秘男子从拐角走出来,戴着手套,看向我们。我不确定这个人到底在这里干什么,过了十多秒,他什么也没说,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这使我们更加紧张。又一会儿,神秘男子转身走回了拐角,我小心前去探看,还好,那男子步伐平稳地朝廊道深处走去,他没有立刻不见踪影。
  虽然身处此间的感觉极度压抑,但也有一丝温情。我们在护士站的墙上看见两只纸鹤,还有一串纸做的假桃子,上面有儿童的笔迹,写着“祝你们天天开心”,我想这应该是病人送给护士的祝福。
  在医院仓库,有很多遗留的医疗物资,各种药物、注射器、防化服、防毒面具等等。我朋友穿上一件防化服,留下了一张纪念照。这时已近黄昏,我们对外面的地形环境不够熟悉,趁着天亮,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这次拍摄结束半年后,也就是2010年4月,我在网上看到一篇标题为《“抗非”医生叹惜拆小汤山非典医院》的新闻报道,报道中说:“小汤山非典医院的功能已经随着近年来北京公共卫生体系的完善而消失,近日开始拆除。”

王平煤矿


  王平煤矿于1958年建设投产,1994年停止开采。它曾是京西矿务局(现京煤集团)所属的八大煤矿之一。总面积达13.5平方公里,年产百万吨原煤。
  该矿区隐藏在北京门头沟的群山之中,一路开车需要走20多公里的蜿蜒山道,风景非常棒,会让人误以为自己是来郊游的。很难想象开上一个角度不小的土坡后,就到了另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也就是王平煤矿的所在。
  王平煤矿依山而建,除主矿区外,周邊分布着办公楼、宿舍楼、浴室、剧场、商店、火车装车楼、火车站等,基本就是一个封闭的小社会。
  与我去过的很多工业废墟相同的是,王平煤矿的废墟中尘封的不仅仅是工业遗址,还有时代变革下被遗忘的人们。这些曾经的年轻人把青春注入到时代的建设之中,这里留下了他们的欢乐,但故事结局却往往让人感到心酸。在几次探访王平煤矿的过程中,偶尔会看到独自经过矿区的老人。我曾和其中两三位有过简短交流,他们是煤矿退休的矿工,就住在这附近,讲起煤矿曾经的辉煌他们显得有些激动,但说到煤矿停产后的事,他们并不愿多说什么,却难掩心中的失落。后来我在一些报道中,看到1994年王平煤矿停产后,企业对工人采取分流安置,达到法定退休年龄的工人可办理退休,尚未满工龄的则被续签到其他煤矿。而这些被分配到其他煤矿的工人,有很多只拿到了短期合同,三五年后就下岗了。随着年纪增长,很多人身体开始出现不适,经查他们大多患有肺尘埃沉着病,即尘肺病,这种病是矿工中常见的职业病,目前的医疗技术还无法完全治愈,只能采取保守治疗,治疗费用每年是个不小的数字。因为下岗,这些矿工没有医疗保障,只能接受煤矿开出的一次性买断工伤补偿,仅仅两万元。

  穿梭在一排排白色房间之中,我们经过病房、经过隔离区、经过护士站、经过仓库,经过被遗忘在这里的一切。

  在时代剧变下,像这样的故事和失落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不知道下一次失落者会是谁。
  这就是我的废墟探险故事,我喜欢废墟之下被冷却的历史,这些故事虽仅关乎小人物,但却始终伴随着大时代在真实地发生着。我的探险还在继续,下次会带你去探索更隐秘的地带。
王平煤矿已经停产20 多年,更衣室还保留着停产前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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