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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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情切,襟袖上、空惹啼痕。
  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痴情堪与谁诉?
  梦里寻他千百度……
  三年前,姬府花园——
  “来了来了!小姐,他来了!”姬府丫头远远地喊着,兴冲冲地跑到小园中。
  葡萄架下,搭着一个绣花棚子,姬家小姐正端坐在那里,青葱指尖捻着一枚绣花针,一针一线,细致地绣着一幅凤凰彩锦,淡淡的幽菊芳香在静谧的空气中飘浮。
  丫头放轻脚步,凑到小姐身边,看到那幅绣工精湛的凤凰彩锦,忍不住惊叹:“小姐好巧的手!这幅凤凰比翼图,他要是看了,定是喜欢得很!”
  自家小姐秀外惠中,温良贤淑,又是巨富豪门之家的掌上明珠,十四岁及笄后,上门做媒的人都快把门槛踩烂喽!
  “他?”姬无瑕讶然抬头,清眸里漾着柔和的水光,澄澈湛然。
  “哎呀,就是那个他呀!”丫头神秘一笑,指了指小姐绣的凤凰彩锦中那只金灿灿的凤。
  姬无瑕心头微微一跳,双颊“腾”地红了起来,清眸流波里泛开涟漪,荡漾着女儿家的心事。
  前些日子,关中第一媒婆曾日夜兼程地赶来,向她爹爹说媒。说关中凤城的城主有意娶她为妻。那位域主名叫凤天影。
  待字闺中的她也曾听绣阁里的小姐妹提起过他,她们说到他时,一张张粉面绯红,流露着女儿家的羞涩与憧憬。
  那个男人的传奇,那个男人的容貌才情、经商本领、身份地位,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有多少女子为他采撷红豆、芳心暗许!虽不曾谋面,少女怀春的她也开始在寂静孤单的夜晚辗转难眠,芳心思慕。凤啊,多么骄傲、多么光彩的名字,高高飞翔于九霄云天的凤,他会来娶她为妻吗?
  “小姐?”丫头唤着神思恍惚的小姐,兴奋雀跃地说:“小姐,您在听吗?凤公子来了,他亲自来向老爷提亲了!”
  索手一颤,尖细的绣花针不小心刺入嫩葱般的指尖,沁出一滴血珠,微痛。
  “小姐,这、这凤凰图上染血了!”丫头惶惶惊呼。
  喜锦染血,这是不祥之兆啊!
  姬无瑕却顾不了这些,她丢下绣花针,慌张地站起,抓着丫头的手问:“他、他在哪里?”
  “就在前厅与老爷说着话呢!”
  丫头看得出小姐的心事,机灵地牵着小姐衣袖,穿过花园,由一间堂奥的侧门绕向前厅。
  迈出内宅一扇碎花布帘遮着的小门,姬无瑕小心翼翼藏身在前厅的屏风后头,悄悄撩开屏风一侧半幅青纱帷幔,终于看到了他。
  厅中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颜容俊美,衣饰光鲜,向后梳得光华整齐的发辫,多么体面的男人!
  他的话不多,当姬老爷问他为何想要娶他女儿时,他简扼明了的回答令她芳心暗喜:“我看过您女儿的画像,一派大家闺秀的仪态风范,是我梦寐以求的贤内助‘我要与她携手白头,请您成全。”
  这个男人的言谈举止沉稳又有魄力,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
  那夜。她失眠了,眼前总是晃动着他的身影。披上衣裳,挑灯坐起,她把那幅凤凰彩锦取出来,用红色丝线绣了朵云彩,遮盖了那点殷红血渍。
  翌日,她携着凤凰彩锦去了爹爹的房中。
  疼爱她的爹爹明白了女儿的心思,终于收下凤家的聘礼,订了良辰吉日,风风光光地把女儿嫁到了凤舞山庄。
   她终于成为了他的元配夫人,天底下有多少女子在羡慕她!本以为从今往后她就是那只与凤比翼双飞的凰,本以为从此会幸福快乐,哪知洞房花烛夜,新郎竟不知去了哪里,她一人在洞房里枯等一夜,新娘的红盖头竟是一个丫鬟帮她掀开的。
  “凤主子昨夜喝醉了,怕醉态不雅吓着夫人,就睡到书房去了。”
  丫鬟说话时眼神闪烁游离,不敢看她。
  她发呆地盯着两支流干了泪的花烛,心中蒙上一层阴霾。
  丫鬟小心殷勤地侍候她梳洗更衣。那一袭艳红的嫁衣被她仔细叠起,压到了箱底,往后这件衣服是再也穿不得的。
  怀着忐忑的心,她去婆婆房中斟茶请安。婆婆对她不冷不热。坐在婆婆身旁的一个魁梧男子在她走进房门的一瞬,他整个人呆了一呆,而后就一直盯着她,那种眼神像一张网,盯得人透不过气。
  “阮少爷是凤主子的结义兄长,是太夫人的义子。”丫鬟在她耳边小声提点。
  “大伯子!”
  她盈盈施了一礼,赶紧给他斟茶,双手端上茶盏。
  阮霸伸手去接,手掌故意贴到她的手背上,而后紧紧握住。他的眼中似乎涌动着一股暗潮,聚成黑色漩涡,想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她骇然一惊,双手一挣,茶盏砰然打翻在地。
  阮霸仍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显得有些狷急和霸道。
  太夫人淡淡瞥了一眼,也没有叱责义子逾越的举动,反而和颜悦色地说:“阮儿。为娘这儿没什么要紧的事,无瑕刚来咱们家中,你先带她四处走走,熟悉一下山庄环境。”
  阮霸欣然颔首,强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无瑕,往后你叫我阮大哥,不要叫什么大伯子。”
  他带她来到山庄林苑。
  她使劲挣脱他的手,焦灼不安地问:“他在哪里?我想见他!”
  凤昨夜宿醉,她想到他身边照顾他,这是一个贤内助应该做的事。
  阮霸面色阴沉,很不高兴,“凤弟不在庄内,他忙着昵!凤记商号要拓展到北六省,要在你们姬家地盘上抢生意,姬添荣既然成了他的老丈人,北六省盐行捞的油水,也得分一杯羹给他!你爹是爱屋及乌,不过,你们姬家的旁系亲属可闹翻天了,他们本来就不赞成姬、凤两家联姻,现在自家生意被抢,他们对你爹也怀了股怨气,责怪他护短、过分溺爱女儿、引狼入室!”
  她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个男人在说什么,引狼入室?不!凤娶了她,是因为她是他梦寐以求的贤内助,这是凤亲口说的!这个男人为什么要诋毁凤?她讨厌这个男人!
  她逃开了,一口气跑回凤阁。
  她是凤的元配夫人,理当入住凤阁,可她的房间却被安排在凤阁最偏僻的一个角落。房间里冷冷清清,红纱帐、鸳鸯枕,所有喜庆的物品都被丫鬟们悄悄收走,这个房间就像陈设简洁的客房。昨日风光热闹的婚宴如同一场镜花水月。她跌坐在地上,双颊凉凉湿湿的……
  凤果然不在山庄内。
  接连数日,她都没有看到丈夫的影子,讨厌的男人却天天寻上门来,说凤的坏话,说他这几日在忙什么,把她的丈夫说成一个会耍手段、利欲熏心的小人。她不想听这些,讨厌的人一来,她就把自己反锁在房内。
  那夜,她的房门又被人敲响了,她躺在床上,捂住了耳朵。
  “夫人、夫人!凤主子来看您了,快开开门啊!”
  小丫鬟清亮的声音传进屋来,她先是一愣,而后飞快地披起衣裳下了床,顾不上穿鞋子,赤足跑到门边,急急拉开房门,终于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已然站在眼前,心弦激荡,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凤天影风尘仆仆地站在房门外,墨般深沉浓黯的眼睛盯着她,而后一言不发地进入房间,坐到椅子上,闭目养神。
  “夫人,主子这次出了趟远门,给您带了好多礼物回来。”
  一个面色冷峻中透着憨实的仆从拎着 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屋,把手中的物品往桌面上一搁,侍立一旁的小丫鬟不禁发出一声惊叹——翡翠镯子、胭脂水粉、极品绸缎、各色点心,这都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她很开心,只要见到他,她就开心!贵重的礼物摆了一桌子,她只是看了看,没去碰这些东西,反而绕到他身后,帮他解了披风,暖暖的手摁在他的太阳穴上,拇指用力均匀地揉搓着,试图缓解他的疲惫。
  他睁开眼,又看了她一眼,拨开她的手,淡然道:“你父亲惦念着你,让你写封家书给他。燕青,拿笔墨来。”
  仆从把纸笔搁到桌上,小丫头添水磨好了墨,她便执笔写了一封家书,告诉爹爹她在凤家一切安好、丈夫待她很好。折好书信,正想往信封里塞。他又开了口:“燕青,把信拿过来。”
  看了信的内容,他什么也没说,起身就往门外走,片刻也不再逗留。
  “凤!”她追到门口,唤了一声,他却置若罔闻,大步离去。
  房间里又剩下她孤单一人,呆呆地站了片刻,目光绕过桌上的礼物,凝在他坐过的椅子上,椅背上挂着一件披风,是他遗忘在她房间的。她拾起披风,紧紧抱入怀中。披风上残留着他的气息,恍惚中,她似乎感受到他暧暖的怀抱……
  隔个十来天,凤就会带着礼物到她房中来,让她写家书。对着她,他始终淡漠少语,拿了书信,就不再逗留。
  仅仅是片刻的相聚,都令她念念不舍。他的若即若离,反而令她的心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他送的礼物,都被她锁到箱子里,只有那件披风,被她万分珍惜地叠放在枕边,夜夜伴她入眠。
  讨厌的男人还是时常来缠着她,隔个三五天,他就跑来敲她的房门。
  “无瑕!你为什么要说谎?你在包庇纵容他!他一直都在忽视冷落你,你为什么还要在家书中写他对你如何如何的好?”阮霸气急败坏地拍打那扇紧闭的房门,“你知不知道,他每次拿了你的家书去姬府,讨了你爹的欢心,生意上就会得一些好处!姬家在北六省的霸主地位已经动摇了!你爹为了你一直在生意竞争上不断让利给他,你爹只盼着他能菩待你,却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无瑕,你听见了没有?别再犯傻了!”
  她闩紧房门,躲在房中捂住了耳朵,不愿多听、不愿多想,她是那种认准了一个人就会一心一意伴在他身边、一辈子守着一份感情的痴顽女子!谁都休想动摇她对凤的一片痴情!说她傻也罢,全心全意付出的感情,怎么能收得回来?
  她尽量躲着讨厌的人,以为慢慢的,他就不再来纠缠她了。这个想法多天真哪!她不知道他竞也是块冥顽不化的硬石头,认定了一样东西,就想霸道地占有!
  当天晚上,阮霸喝了很多酒,破门而入,醉醺醺地扑到她的床前。
  “无瑕,你和他在一起根本就不快乐!离开他吧,来我这里,我会好好地呵护你!”
  一身酒气的他猛力抱住了她,急促、滚烫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她惊恐万分地挣扎抗拒,嘶声喊着:“你做什么?你是凤的兄长,是我的大伯子!你不可以这样,出去!你快出去!”
  “无瑕,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呀!”
  阮霸双目通红,喷着酒气的嘴磕碰到她的唇齿,疯狂地吮吸舔噬。
  他的力气很大,她奋力挣扎,却怎样也挣不脱,几乎绝望时,大敞的房门外响起一声惊呼:“夫人?阮少爷?你、你们在做什么?”
  看到丫鬟惊骇嫌恶的异样眼光,她羞愤地想一头撞死在墙上,一扬手,“啪”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阮霸似乎清醒了些,悻悻地放开她。她立刻逃出房间,跑到凤的房门前,捂着发闷的胸口,拼命压抑着哭声,缓缓滑坐到地上。这一夜,她一直坐在凤的房门外,默默流泪,甚至不敢去惊扰房中熟睡了的丈夫,直到这一刻,她心中仍然只顾念着凤的感受、凤的颜面,她是这样死心塌地爱着这个男人!
  第二天,凤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太夫人唤了他去,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么深沉寡言的一个人,竟发了很大的脾气。他把房中所有的东西部砸了,又冲出去与阮霸大吵了一架,指责兄长不该做出有损他颜面的事!凤家的男主人是他,阮霸明里不敢当真与他闹翻睑,就忍着气去了太夫人那里。
  隔了一天,丫鬟悄悄来告诉她:“太夫人拿棍子罚了凤主子,罚得好厉害,凤主子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她脸色倏地刷白,第一次不顾燕青的劝阻,推开他的房门,擅自走了进去,看到卧在床上的他,她心口揪痛,泣不成声。
  “滚出去!”丈夫头一回冲她发怒,“别装这可怜无辜的样子,你这个不贞的女人!当初我是看错了眼!”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剜在她心口,“凤……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相信我……”
  “相信你?女人,没有一个可信!”
  娘亲又为了阮霸责骂痛打他,身体上的痛与心灵深处的痛,令他失去理智地把从小积累的怨恨、把压抑许久的负面情绪化成尖锐的矛头指向同样身为女人的她!
  “燕青,拿笔墨来!我要写休书,让这个女人滚出凤家!”
  血色从脸上褪尽,她扑到他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泣血悲啼:“不要!不要!凤,我是爱你的,这一辈子我只认你这一个丈夫,你要怨我打我都可以,我求你,不要写休书,不要赶我走!”
  她苦苦哀求,他无动于衷。
  “你爱我?爱我什么?这张脸?还是我的财产?”他冷笑,女人哪,就会用柔弱的外表迷惑人,把眼泪当作武器就以为他会心软吗?爱’这世上还有这么纯粹干净的东西吗?他不相信!
  “风,我只想留在你的身边,哪怕你的脸变得很丑,哪怕你已身无分文,只要你是凤,我就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要怎样,才能让他明白她对他的那份心?如果可以,她想把心掏出来给他看!
  “说得可真动听!”他经商多年,心机磨练得很深很沉,从不相信一个人无端端地对另一个人好,会没有任何企图,“我不想听这些没用的话,你想留下?可以!把这个喝了!”他从床柜中取出一个瓶子递给她,像是与她谈一桩买卖,冷漠的语声是那么无情,“这是哑药,人喝了会变成哑巴,要是你真的想留在我身边,就把嘴巴闭上,用行动来表示诚意!那么以后,你还可以代表姬家与我一起合作,名分上,你还是我的元配夫人!”
  她怔怔地盯着他深沉浓黯的眸子。一丝凉意从指尖蔓延到身上,手指在颤抖。她终究还是犯了傻,颤手接来瓶子,拧开瓶盖,一仰颈,凉凉的液体流入喉咙里,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烧灼般的疼痛。她张嘴吐出一口猩红的血,失声前,她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凤,不要放开我的手!你承诺的,今生今世要与我携手白头!凤……这辈子,我只认你这一个丈夫,只爱……你一人!”爱他,她愿为他做任何事!
  朦胧的泪眼依稀看到他震惊的眼神,她的痴顽,是他不曾预料的,她无怨无悔的付出,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动容!
  醒来时,他果然还在她身边。
  凤……她唤他,喉咙里却发不出丁点声音。
  “醒了?”他面无表情地递给她一碗药,“现在喝了它,嗓子还会好。迟了,你就只能当个哑巴。”   她接过碗,把药汁泼到了地上,而后静静地看着他。嗓子好了,凤就不再理我了,只要能把你留在身边,多傻的事我也会做!
  他的眼神微微波动,终于把一枚钥匙交到她手中,“这是书房钥匙,我在书房时,你就过来坐坐。保管好它,要是弄丢了,你就不必来了。”
  他的书房是不允旁人进入的。她却成了一个例外。打那以后,书房里依旧是静悄悄的,她总是静静地坐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他。他忙完了事,就会教她打手语,仍是寡言少语。一到晚上,他就独自回房睡去了,从不留宿在她房中。善良柔弱的妻在默默体谅着他,她要的不多,只要时常能看到他,她依旧很满足。渐渐地,她打的手语与他有了些默契。
  这样平静的日子,在她嫁入凤家一年半后的那一天,突然被另一个女子打破。她的丈夫又娶了一位妻子。一位将门千金!
  婚宴当天,阮霸也从淮安窑矿赶了回来。
  她独自一人落寞地躲在房中,听着外面热闹的唢呐鞭炮声,心里头如同搁上了一杯苦药,苦楚不堪,却又无奈。打小她就听老夫子严格教导: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七出”里有无子与嫉妒,丈夫纳妾,正室也得极力撮合,以示大度。传统礼教在她脑中根深蒂固,此刻,她只能躲在房里默默流泪。
  不料,那天晚上,丫鬟兴冲冲地跑来,“夫人,主子在书房等您呢!”
  她惊诧莫名:他与那个妩媚娘子的洞房花烛,怎会约她去书房?
  急匆匆来到书房,他果然静坐在房内,神情疲惫。她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沏了一盏香茗搁在他手边,又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帮他按揉酸胀的肩背。
  他闭着眼,不说话,习惯成自然地靠在椅背上,感受这位夫人的贤良体贴。
  书房里依然静悄悄的。
  第二天清晨,当年媚素仗剑闯入书房时,她惊呆了,怎样也不能理解一个女子怎么可以野蛮地挥刃刺向自己的新婚丈夫?一愣之后,她想都没想,挺身挡在他面前,以柔弱的身躯迎向刺来的利剑。这一挡,终于挡去了血光之灾。
  那位年妹妹样子虽蛮辣,心却蔷得很,没舍得伤及无辜,只是气不过地说了句:“我这是出门踩狗屎了?我嫁鸡嫁狗也没那门心思嫁给你这个不能人道、没种的臭乌蛋!你趁早把我休了,免得我做梦都想把你生吞活剥!”搁了一番狠话,年媚索收剑离开。
  “不可理喻!”他沉着脸,吩咐山庄弟子,“把那个刁蛮女人的东西统统扔到离凤阁最远的小园里去。从今天起,不准她踏入凤阁半步!”他与年媚索是眼不见为净!
  她很开心,因为年妹妹不会抢走她的凤。
  过了几天,她才留意到凤舞山庄多了一批劲装佩剑的护卫,听丫鬟们说,那是年妹妹的父亲——年将军府上拨来的铁甲骑兵,前些日子,他们帮着新主子稳固了凤氏在北六省的商号势力,姬家几位极力抵制凤记商号的旁系亲属都莫名其妙地遭人放了冷箭。有些个还被胡乱冠上罪名锒铛入狱!姬添荣病倒了。
  凤,我想回家探望父亲。她跑到书房,焦急地冲他打手语。
  “可以!”他淡然瞥她一眼,“你收拾好包袱,回去了,就别再回来!”
  她脸色刷白,黯然回到房中。
  好想回家探望爹爹,凤为什么不让她回去?焦灼忧心的她这几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终于病倒了。
  夜深人静时,总有一个人影在她窗前徘徊。
  “夫人,外面下雨了,阮少爷还站在屋外……”
  丫鬟端了汤药来,她拉起被子蒙住头。盼着想着的人没有来,讨厌的人却天天都来。
  “夫人,您得喝药啊!”丫鬟凑到她床前小声说,“昨日凤主子收到一封信,是姬府老爷托人捎来的。”
  她霍然坐起,拽着丫鬟衣袖:信呢?信在哪里?
  丫鬟摇摇头,“我只看到主子拆开书信看了看,一个人站在庭院里琢磨着什么,后来他就拿着那封信去我阮少爷了。”
  凤把她爹爹捎来的信拿给那个讨厌的人看?这是为什么?她困惑地望向窗外,原本徘徊在窗外的人影突然不见了,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房门被人推开。
  凤!她眸子一亮,急急地冲进房来的丈夫打着手语:我爹爹是不是托人捎信来了?
  凤天影挥手示意丫鬟退下,反手锁上房门,走到床前,“是!你爹在信中说,他百年之后要把姬家财产分一半给你。”他负手站着,没有把信拿给她看的意思。
  她没有用心听这些,只是焦急地问:爹爹有没有在信中提到他的病况?他的身子有没有好些?
  “好多了,没什么大碍。”他漠不关心地说,“你也别总是躺在床上,让旁人以为是我没有善待你。”
  不!我、我没什么病的。她赶紧下床,双足沾地,眼前一阵眩晕,险些跌倒。他伸手扶住了她,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碰触到她。他的怀抱果然是暖暖的,直暖到她心口!
  “站好!”他很快推开了她,从袖兜里掏出一柄鲨皮软鞘封藏的锋利匕首,“拿着这个。”
  她愣愣地盯着匕首,不敢去接。
  “拿着!”他把匕首硬塞到她手里,“日后,谁要是心怀不轨来接近你,你就拔出这匕首狠狠刺他!记住了吗?”
  凤是在关心她,她握紧匕首连连点头。
  “躺回床上去,早点睡。”
  他就站在房中,看着她双手捧着匕首躺到床上,他才转身离开。
  迈出房门时,刻意把门留出一条缝,虚掩着,而后他去了书房,静坐在房中,似乎在耐心等待着什么。
  夜色浓暗,几道炫目的蓝色闪电撕裂云层,雷声隆隆,暴雨倾盆。书房的门突然被一阵风吹开,书案上的烛焰摇曳着“噗”地熄灭。一道闪电挟着火球轰然劈下,瞬间映亮了门外一道人影。
  姬无瑕长发披散,穿着单衣,赤足站在门外,浑身被雨淋得湿漉漉的,不停地发抖。
  他缓缓走到门前,看到她异常惊恐慌乱的神色,手中还持着一柄染血的匕首,就知道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怎么了?”他不动声色,把手伸出去。
  匕首“哐啷”掉在地上,她一脸苍白地扑入他怀中,湿湿凉凉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万分惊恐惧怕。就在方才,她失手刺伤了一个人!凤给了她一柄匕首离开后不久,阮霸竞闯进她的房间。
  “凤弟已经答应,让我来照顾你,他不能令你怀上孩子,那是他无能!我可以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往后还有儿女承欢膝下!无瑕,做我的女人吧!”他扑了上来,死死压住她。黑暗中,他的眼睛闪着野兽般的光芒。
  慌乱惊恐地挣扎中,她摸到了那柄匕酋,拨出匕首,闭着眼刺了出去,伤了他,而后逃出房间,逃到丈夫身边。
  “不要怕!”凤推开她,弯腰捡起匕首,硬是塞到她颤抖的手中,“你要懂得保护自己,我不在你身边时,你必须时时刻刻把它藏在身上。要是有居心不良的人再来伤害你,你要记住,下手再狠些,只要自己讨厌的人不再出现了,你不就安心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
  闪电划空而过,瞬间的光亮照不进他的眼睛。在他眼中,她只看到很深很沉的漆黑色泽。
  “记住我的话了吗?”他把手轻轻贴到她脸上,感受到他指尖一点暖暖的温度,她 很温顺地点了头。
  阮霸负伤后,闷声不响地离开凤阁,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曾露面。那一夜发生的事,没有被外人知晓。
  雨过天晴,凤舞山庄张灯结彩,设下喜宴,迎来第三个新娘——吟家小姐及笄,依照父辈订下的婚约,凤天影又娶了第三房夫人。但是,能靠近他身边的,依然只有她一人!
  姬添荣又托人捎来书信。当日,凤唤她来到书房。
  “你爹托人送了东西来。”他指着书案上几帖中药问,“陆太医与你爹是好友?”
  陆太医?她依稀记得爹爹曾经提到过这么一个人,他曾是宫中御医,专职皇家私房里的事。她打着手语,心中纳闷:爹爹为何在信中提到此人?
  他盯着摊洒在包药纸上的几昧名贵稀有的药材,沉吟片刻,道:“这几帖药,你拿去让厨子熬好,端来……我喝!”
  她依言去了厨房,做过药膳的厨子看了看这几味中药,别有意味地笑,“夫人,主子心急了,您得赶紧给主子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她听得一愣,会意过来时,脸儿发烫,心儿狂跳:凤想要个孩子!她与他的孩子!
  喝了一帖中药,感觉不错,凤就把药方记下,让自家药铺按时送来,她再亲手熬好,早晚各一次,端给他喝了,她就剥几个尚未熟透的青皮无花果给他。凤喜欢吃这种水果。不甜,微涩的味道,却很清新,吃了,颊齿留芳。
  带着某种喜悦的期盼,她耐心地等待。
  年妹妹时常会来取笑她:“傻姐姐,你还看不出来吗?那是个没种的臭男人!想为他生孩子,除非公猪都能下崽!”
  她红了脸,迟钝地发觉整个山庄的人似乎都看穿了她的心思。她嫁入凤家都快三年了,真的好想和凤做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
  “无瑕,咱们凤家能娶到你这么一位贤良淑德的好媳妇,天影可真是好福气!婆婆也盼着早日抱上个孙子!”
  大清早,太夫人竟也来到厨房,亲切地拍了拍她的手。她受宠若惊——婆婆居然对她笑了!
  亲手熬了药,她取出那块凤凰彩锦盖到碗盏上,端到书房。
  凤看到那幅彩锦时,微讶,双手抚摸着锦缎上比翼双飞的凤与凰,唇边竞泛出淡淡的笑缕。他握起她的手,放到那只凰上,轻轻唤了她一声:“无瑕!”
  泪水夺眶而出,幸福似乎已触手可及!谁知,巨大的变故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就在凤像往常一样喝下那一碗汤药,就在她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剥开第一颗无花果时,他的脸色剧变,猝然喷出一口血箭,斑斑血渍喷溅在凤凰彩锦上,血雾弥漫在她眼前。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地上,浑身剧烈抽搐,不敢置信地、愤怒痛苦地一直在瞪着她,直到气绝,他的双眼仍未合上。
  凤!她心胆欲裂,扑过去抱起他,猛力摇晃,不明白这是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了?
  凤城医馆的大夫来了,当着众人的面沉痛地摇了摇头,“大补也是大毒,年轻人不该喝那么多补药的……城主已经气绝身亡,回天乏术!”
  太夫人坐在床前,面无表情。伸出去的手却微微颤抖。她没有去看儿子那张死去的面容,双手摸索着,大致找个方位,反复努力了几次,才合上儿子的眼睛。
  阮霸似乎非常悲痛,擦擦眼角的泪,还不忘吩咐下人:“去订一具寿棺,准备后事。”
  姬无瑕跪在床前,失了魂般一动不动,直到有人来挪动尸身,要把她的凤带走时,她倏然张口,凄切呼唤:凤!整个人疯也似的扑过去。
  “无瑕,别这样!凤弟已经死了!他死了!”阮霸冲过来紧紧拉住她。
  不!凤不会死!他答应过,要与她携手白头!
  他给她的诺言,为什么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梦里寻他千百度,觉来迟迟悟——
  命里无常,独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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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澈不想自己会落入如此不堪的境地,居然被指与潮玉有私情?!  始作俑者宇文浪天伴在贞武帝的身边,言之凿凿。而皇上看她的目光,充满被辜负的痛愤。  “若要幽会,也不用选在深宫。而且,我的宫女,二皇子的小太监,都不曾有半步远离……”  她刚出言辩驳,便被浪天打断:“德妃娘娘,你自己抬头看看,哪里有什么宫女太监的影子?”  蓝澈抬头四顾,咦?人呢?  明明刚才还在,只顾着赏琴,她与潮玉竟都未发现他们的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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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过去了一半,夏天到了,奥运会来了,36℃的热情燃烧着整个夏日。而众多宅女们更多是选择背心、热裤、人字拖在家蹲着开始懒洋洋的美好生活。此刻,小白的偶像剧就成了打发时间的精神食粮。在偶像剧里发发花痴,做做白日梦,不失为一件美好的窜。对若八点档的剧睛寻找美好时光,寻找自己或已遗失的美好梦想。  为啥米从日剧说起咧?Ok!偶承认偶素有私心滴:这不是为了即将上挡或者是已开播的夏季日剧留个记号吗?方便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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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天时地利的求婚,就应该是这样的……  一场细雨过后,山里的空气清透微凉,有隔世离尘的味道。此时正值樱花盛放期,淡粉烟霞一般的花色蔓延了整座山谷,将湿润的一切都晕染上了柔美的浪漫。  细处纷飞的樱花雨下。男主角深情款款地半跪于爱人的面前,两人的目光交汇,甩眼神传达出浓浓的爱意。  “我爱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被念出来,接触空气的同时就产生巨大的魔力,将背景瞬间转换成了雀跃飞绕的红心和舒缓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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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心恐怖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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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一  锦绣一生当中,第一支舞,就是这样跟左震一起跳的。  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是左震带着她在舞池里闲晃。完全没有什么花样。  周围的目光,不知为什么都集中在他们身上。锦绣被看得浑身发毛。她想多半是因为左震的缘故,那些人好像是认得他的。抬头看看左震,他那么气定神闲,那么从容自在,旁若无人,锦绣心里也不禁安定了几分。  左震下来跳这支舞,纯属替锦绣撑撑场面。其实他不喜欢这东西,来百乐门也就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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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绥绥,在彼淇梁。  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诗经·有狐》  “有一种花,花开无香,待得落花人尘泥,半缕轻魂过春梦……”老人笑着看着她的眼慈祥万分,然后目光移到了窗外,有一些凉风,拂上了他干枯的头发。  “长爷爷,相信有这种花吗?”小女孩依旧天真,坐在他的腿上,不停摇晃那稍显颤抖的手臂。  老人顿了下,眼里似有浑浊附着桑枝看不懂的感情。他只是回过头,转向了灰白墙壁上,直直地盯着,“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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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梦影》记:读经宜冬,其神专也 ;读史宜夏,其时久也 ;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  读情,四时皆宜。  就如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水不可以无藻,人,不可以无情。  春光灿烂,漫步随行,淡淡望去一眼,街边,小男生小女生手牵手,童言稚语谐然成趣。  凝眸睇心,不觉点点幸福弥漫心头。  再抬眼,波光流转处,浮浮沉沉,恍然若梦……  曾因绿茵场上那道矫健的身影而脸红心跳,曾因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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