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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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简介:徐愿曾经是镜头前的宠儿,却因宁喻川而落下满身伤痕。她居于幕后与果子相依为命,生活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儿起色,却又遇见当初弃她而去与陆家大小姐订婚的宁喻川……
  【1】
  S市,明珠购物广场一楼。展台上站着两位金发碧眼的模特,他们手腕上展示着花皇珠宝与瑞士知名手表品牌联名出的新品。大气的表盘配上夺目的珠宝,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在场的人无论男女,都为之驻足,露出向往的神色。
  而宁喻川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不远处,一个暗淡的女人身上,大脑还没做出反应,他的双腿已经无意识地向她靠近。
  今天這种小规模的新品展示,宁喻川本不用出席,只是他刚好路过,便来现场看看,没想到就看见了她。
  那女人亭亭玉立,长裙垂到了脚踝,宁喻川再三确认才敢肯定是她。又因为眼前这身朴素的衣服实在与记忆里的她不太相符,他才没有上前相认。
  印象里,徐愿从没穿过膝盖以下的裙子,连冬天也不例外,毕竟她对自己的身材向来很自信,尤其是那双笔直而修长的腿。
  眼前的她,打扮得规规矩矩的,柔软的长发十分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未归拢的发丝随着她下蹲的动作贴到她细长的脖颈上。她拿出纸巾,半蹲着替身前的小孩清理额头上的汗珠,口中还叮嘱道:“出门前我们说好的,我工作的时候,你不能到处乱跑,小心被坏人拐走了。”
  宁喻川这才注意到那个小女孩,尖下巴,圆眼睛,简直和徐愿一模一样!
  宁喻川心中一震,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贸然靠近有多不妥,当年他们分开得那么狼狈,再见也不见得有什么旧情可叙,而且看样子她早已成家生子,恐怕并不想被他这个前任所打扰。
  可那小女孩已经注意到了他,冲他露出一抹灵动友好的笑容。
  徐愿也顺势看了过来,两个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对视了。
  徐愿很明显地怔住了,宁喻川见她身形不似之前为了工作节食时那么单薄,但一张脸消瘦了些,眼睛里那种收不住的娇媚也不见了踪影——她看上去好像过得并不好。
  “好久不见,徐小姐。”宁喻川绅士地伸出手,礼貌而疏离。
  宁喻川先开了口,徐愿也忙站起身,打了招呼,但她脸上还是略显尴尬,远不及宁喻川自然。
  几句客套的寒暄过后,宁喻川知道了徐愿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她是台上那位外籍男模的经纪人。又刻意多聊了几句,宁喻川才把目光落在徐愿身边的这个小女孩身上。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孩子的爸爸呢?”
  徐愿还没说话,那孩子就奶声奶气地抢着回答道:“爸爸在国外!”
  “果子!”徐愿嗔斥一声,似乎是在怪那小女孩不该随意插话。
  果子,宁喻川默念这个名字,心想,这倒是符合徐愿的取名水准。
  宁喻川再次打量果子,她看起来三四岁的模样,算起来,她差不多和他分开不久就有了这个孩子。
  宁喻川心中释然,原来她当年那么快就找到了下家,他差点儿忘了徐愿总是如此会为她自己打算,而他刚刚竟然还在想她过得好不好,真是可笑!
  宁喻川不想再挑战自己的耐心,他假装不经意地扫了眼手表,对徐愿说:“我等会儿还有个会议要开,先失陪了,徐小姐。”
  徐愿自然知道宁喻川怕她纠缠,避之不及,恰好她遇见他心里也不痛快,便爽快地回了一句:“宁先生慢走。”
  话音刚落,展台那边传来一阵骚动,徐愿抬眼一望,脸上立刻露出了惊慌。刚才还在台上展示手表的男模竟然趁保安不注意跑出了商场大门,徐愿来不及多想,立刻追了出去。
  【2】
  徐愿说起来是外籍模特经纪人,但手下管理的都是一些籍籍无名的小模特儿,不过是仗着自己口语好,本身又有点儿模特经验,才充当这个外籍模特与客户之间的经纪角色。所以,她的收入并不稳定,有时一个月都接不了几单。
  而今天来花皇珠宝做展示的那位男模,是前几天才跟她联系上的,是他的第一个广告合作单子。徐愿怕他出错,全程在一旁盯着,没想到就是和宁喻川说了几句话的工夫,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儿。一个模特跑了事小,可他手上戴的那块表,可是花皇新品中的限量版,就算徐愿把自己的下半辈子都打包卖了也赔不起,她自然拼命也要追上去。
  偏偏商场的旋转门转得慢慢悠悠的,玻璃门外,那瘦高的男模已经跑到街对面,徐愿心急如焚,可她越是着急,厚重的门就越是推不动,短短一瞬,她背上已爬满了冷汗。
  忽地,一具温暖的躯体贴上了她的后背,门框上多了一道力气。
  徐愿回头看了宁喻川一眼,来不及和他道谢,就冲向马路对面。一辆车正径直驶过,虽然司机及时刹了车,巨大的冲击力还是将徐愿撞倒在地。那司机吓得不轻,忙下车查看,徐愿却挣扎着站起来又继续追了出去。
  身后几步远,宁喻川想要将她抓住的手停在了空中,他满脸骇然,看着徐愿的背影,他承认刚刚那一瞬,他被吓得不轻。这女人如今是怎么了,连命也不要了?
  徐愿追出去几步,就觉得不妙,她左腿的那处旧伤不合时宜地发出钻心的痛,但她管不了许多,仍忍痛往前追。商场的保安也终于追赶过来,可徐愿眼看着那男模在街角处钻进了一辆出租车。
  她心灰之际,瞧见了路边一辆银灰色宾利,这车她不熟,驾驶座上的司机她却认识。她咬咬牙去敲开了车窗,还没说话,宁喻川就走到了她旁边,皱着眉说:“要借车?”
  这车果然是宁喻川的,司机还是之前一直替他开车的那个小王。虽然徐愿知道以宁喻川的脾性,他绝不会乐意帮她,但她还是厚着脸皮上了车,喧宾夺主地指挥司机:“跟上前面那辆绿牌出租车。”
  徐愿不看宁喻川也知道他的表情有多鄙夷,可想到那块手表的价值,她现在还不能为了尊严冒充硬气。徐愿觍着脸跟宁喻川说:“谢谢您,宁先生。”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和五年前一样,但两人各居一隅,说话的语气和距离都不再亲密。徐愿生分地道谢后,便专心盯着那辆出租车。宁喻川看着她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只有纤细的睫毛在眼皮上微微颤动,忽地就想到了第一次见徐愿时,她捂着胸口小心翼翼地问他:“宁先生,能不能借你的胸针别一下礼服?”   彼时,她演技拙劣,一双眼睛却天真无辜又明艳动人。
  那之后的无数个瞬间,就是这样一双眼睛一步步将他引诱,一次次令他折服。只是他后来才知道,这样的眼神不过是她惯用的伎俩,从来不止给他一个人。
  宁喻川的司机小王车技很好,徐愿以前是见识过的,但此时地处市中心,又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即使徐愿打起万分精神盯着,也在一个红灯过后,彻底丢了那辆出租车的踪影。
  这下只能去报警了。徐愿想到刚刚宁喻川说的还有会议要开,便想自己打车去报案,可她刚准备起身,左腿膝盖就突然痛得难以支撑,整个人又狼狈地跌回座位上。
  察觉到她痛苦的表情,宁喻川的目光落到她的腿上,棉质长裙将她的双腿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伤势如何,但刚刚车子撞上她的那一下力道并不轻,宁喻川皱眉吩咐小王:“去附近的医院。”
  车子重新发动,徐愿却连声制止:“不,不用去医院,我要去派出所报案。”
  “先去医院。”宁喻川语气强硬。但徐愿还是坚持道:“宁先生,您有事要忙,我自己打车去就可以的。”说着,徐愿又要去开车门。宁喻川看见她的动作,恨不得动手将她按在座位上,他暗暗叹了口气,说:“那就去派出所吧。”
  徐愿听他这么说便不再推辞,到了派出所,她将大概的情况描述一番后,拿出手机找到那位男模留在她这里的一些资料,一一上报,又将脑中记下的车牌号写了下来,交给接待的民警。
  宁喻川见她有条不紊地完成这些流程,有些许惊讶,曾经的徐愿看着聪明,实则遇到丁点儿大的事儿就拿不准主意,甚至连追求他,都是她的室友帮忙出的主意。
  后来事情败露,他质问她时,她也只知道哭和逃,连狡辩都不会。
  一阵熟悉的铃声打断了宁喻川的回忆,他循声望去,就看见徐愿接起电话,五六年前她的手机铃声正是那时候流行的韩剧主题曲,没想到现在还没换。
  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徐愿的脸上又焦急起来:“我马上过去接你,果子乖,别哭了,我不会丢下你的。”
  宁喻川听她这样说,才想起来他们追出来得匆忙,那个“小徐愿”还在商场里呢。
  【3】
  徐愿在电话里安抚好果子的情绪,再次向民警确认报案内容后,天已经黑了。徐愿匆匆赶回商场,关乎果子的安全,她也不再介意蹭宁喻川的车。
  “你的腿怎么样了?”上车后,宁喻川问徐愿。这时坐在车上,她的长裙被压上去一部分,露出了脚踝,宁喻川的眼光落在露出来的一片疤痕上,那不像是刚刚摔出来的新伤。
  见宁喻川面色疑惑,徐愿顺着他的眼神发现自己的脚踝裸露在外,忙不自然地整理好裙子,将裙摆重新盖到了脚面,才回答宁喻川说:“没事儿,小伤,谢谢宁先生关心。”
  小伤?宁喻川想到她刚刚走路一瘸一拐,痛到龇牙的模样,她说这是小伤?分明是在敷衍他,不想与他多说话,他却次次主动。宁喻川越发地觉得自己没出息,一路便闭目养神,不再看徐愿一眼,尽管他很想知道她脚踝上那片诡异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商场门口,果子坐在公交站台的座椅上,双腿在空中晃荡着,看见徐愿从车上下来,她立马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了徐愿。
  徐愿的腿有伤,被她撞了个趔趄,但看见果子平安无事,她腿上似乎也没那么痛了。她将果子抱入怀中,夸奖道:“果子真棒,知道借手机给我打电话了。”
  宁喻川看到这一大一小其乐融融的样子,竟也勾起了嘴角。徐愿回头就撞上他柔和的眼神,她怔了一瞬,以前她在宁喻川怀里闹的时候,他脸上也是这样的笑,温柔地凝视她。如今几年过去,他的五官更加深邃,可那张脸,还是那么容易让人心动。
  忽然一阵风吹过,徐愿耳后的刘海微动遮住了她半边视线,像是在提醒她,现实世界里的她和宁喻川已是陌路,那样甜蜜的回忆,对她而言已经是奢望。
  徐愿凝了凝神,对宁喻川说:“宁先生,今天真的谢谢你,至于贵公司丢失的手表,我一定尽全力找回来。”
  宁喻川站在那里没有动,倒是小王突然开口说:“徐小姐,要不我开车送你去医院吧,你今天受的伤好像很严重。”
  “不用了。”徐愿笑着拒绝,“我刚刚在车上已经给医生发了微信,他会来接我。”
  “可……”
  小王还想再说什么,宁喻川却突然发话,道:“我们先走吧。”
  这个女人,为了躲他,竟然连这种鬼话都说得出来,现在已经快九点了,哪儿会有医生随叫随到来接她?宁喻川越想越烦躁,看着车窗外快速掠過的风景,他松了松领带,吩咐道:“停车。”
  车子刚刚驶出半条街,停在这儿一回头,就可以看到徐愿和果子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等在公交站台。
  其实小王对徐愿的印象并不好,当年徐愿为了在模特圈站稳脚跟,便很有心机地接近宁总。她与宁总相恋时,宁总为她砸了不少钱,却没想到在宁家的生意出问题,股价大跌的时候,徐愿为了跨界进演艺圈当女主角,又搭上了那个导演。这件事儿在当时闹得满城风雨,宁喻川也去欧洲待了五年,上个月才回国,正式坐回花皇珠宝总裁的位置。
  小王心想,他一个普通男人都无法接受女友对自己始乱终弃,何况宁喻川这种高高在上的人。他觉得今天宁喻川对徐愿的态度已经够绅士了,没想到刚刚宁总竟然还嘱咐他将徐愿请上车送去医院,那徐愿还不给面子……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了公交站台前,宁喻川隔着车窗,看见那辆车上走下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那男人熟稔地将果子抱进车里,又搀扶着徐愿上了车,然后绝尘而去。
  宁喻川可还清楚地记得果子亲口跟他说“爸爸在国外”,而徐愿却能如此轻易地找到深夜送她就医、回家的人,她还是如此耐不住寂寞,如此会利用男人,这一点倒是没变。
  看到这一幕后,宁喻川的眼神都变得阴冷,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良久,才开口冷冷地对小王说:“开车。”
  路上,来了电话,宁喻川不耐烦地接通,秘书的声音响起:“宁总,明珠购物广场柜台那边已经吩咐过了,丢失的那块手表让他们不用急着找回。”   秘书明明是按宁喻川的吩咐做事儿,可不知哪里不对,宁总听见她的汇报后,似乎怒不可遏,用低沉到令人战栗的声音说:“再告诉他们,务必要找回来,三天之内找不到就让他们负责的员工赔偿。”
  【4】
  “周医生,我的腿……”
  徐愿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周然颇有怒意地打断:“徐大小姐,你是不清楚自己的病情吗?你膝盖的旧伤本来就没有完全恢复好,你竟然还百米赛跑似的去追小偷?要是今天撞你的力气再大一点儿,你就要截肢了!”
  徐愿不敢跟周然说她是被车撞的,怕周然骂她,她才说是撞到了人,没想到撒了谎也还是要挨骂。
  徐愿虽心态好,但听见周然说“截肢”的时候,还是有些后怕。
  周然看见徐愿脸色的变化,又放轻声音安慰道:“以后注意点儿,你的腿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知道了。”徐愿嘴上这样说,但表情反而更加凝重了,她想到今天出的那档子事儿,那块限量版手表要是找不回来,她下半辈子该怎么办啊?!何况果子还需要她照顾,孩子越大越花钱……
  周然检查完徐愿的左腿,见她愁容满面,便问道:“在想什么呢?”
  “啊?”徐愿回过神来,故作笑颜,“没什么。”
  周然看出她有烦心事儿,但几年的相处下来,他知道徐愿的个性,她不肯说,再多问也是无益,便岔开话题:“我有个朋友去了美国一家专业的皮肤科医院就职,我咨询过,那家医院植皮手术的成功率很高,徐愿,你要不要考虑做手术?”
  徐愿低头,看向自己的腿,曾经媒体竞相以“腿精”报道的那双腿,现在早已丑陋不堪,一片烧伤的痕迹从脚背蔓延到大腿,像爬满了可怖的虫子。徐愿曾经因接受不了这副模样寻过死,但几年下来,她也习惯了穿长裤长裙,和这些伤疤和平共处。
  “即使植皮,也要取我自己身上的皮去做手术,盖了旧疤,又添新伤,何必呢?而且……这么大面积的植皮,手术费用估计够我和果子生活好几年了。”徐愿说得状似轻松,玩笑道,“我当初就该给这双腿上个保险。”
  徐愿脸上在笑,周然看着却觉得心酸,他看着徐愿的眼睛,说:“手术费用你不用担心,这两年我攒下了一些……”
  “周医生!”徐愿站起身,说,“我的经济状况,勉强才能挤出每周到你这儿来复健治疗的费用,你若是要借钱给我,我恐怕几十年都还不上。”
  周然突然抓住徐愿的手,恳切地说:“徐愿,你知道的,我不是说借。”
  周然是什么想法,徐愿再清楚不过。她因为一身伤痛与周然结识,徐愿遇见他时,满世界都是对她的谩骂,周然无视那些流言蜚语,只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病患关心着。周然不仅保住了徐愿的腿,更在她孤立无援、心灰意冷的时候,给了她温暖。徐愿会一辈子感激周然,可是她还没有准备好和一个男人相伴一生。
  徐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将果子哄睡后才得空回想与宁喻川的重逢。
  五年前,宁喻川在高调订婚过后就去了欧洲,花皇珠宝这几年也一直是他叔叔在管理,徐愿是从来没想过还会在明城遇见他的。
  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之后,徐愿摸出手机搜索“花皇珠宝总裁”。在新闻页面里,她才知道宁喻川上个月归国,重新坐上了花皇总裁的位置。她最近工作忙,又要操心果子入幼儿园的事情,根本没有注意过新闻,否则她如果知道宁喻川回来了,无论如何都不会接与花皇珠宝有关的单子。
  徐愿懊悔地滑动着手机页面,突然看到一条让她咋舌的消息:陆家大小姐陆敏主动取消了与花皇总裁宁喻川的婚约。这已经是半年前的资讯,新闻稿里说陆敏与宁喻川订婚近五年,迟迟没有举办婚礼,后来陆家单方面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说陆宁两家的婚约取消,生意往来照常。
  徐愿揉了几次自己的眼睛,才确认没有看错,当初陆敏为了嫁给宁喻川,对她用了那样阴狠的手段,没想到到头来陆敏竟主动放弃了婚约。
  徐愿握着手机出了神,微信上却突然收到一条消息,是明城购物广场那边花皇珠宝柜台的负责人苏晴晴,她连着发来几个叹号,说:“徐小姐,如果三天后还没把你手下模特偷走的手表还回来的话,就要按照市场价作出赔偿!”
  三天?下午的时候,苏晴晴明明还对这起事故表示理解,同意等警方调查,怎么现在又改为给她三天限期?徐愿又惊又气急,回复道:“这个人是我带的模特不假,但当初是苏店长执意看上这个新人模特,点名要他去展示的。我这里还有聊天记录为证,苏店长是不是也有失察的过错?如果非要在这么短的期限内让我赔偿的话,苏店长也难逃干系。”
  或許是徐愿话语间态度强硬,苏晴晴的语气软了下来,说:“这是总公司那边的意思,我也做不了主。”
  总公司?徐愿想到了宁喻川,她凄然一笑,指甲捏进了手心里。
  【5】
  一夜无眠,徐愿第二天忙完工作就直奔派出所,不想在路上就收到了民警打来的电话,情况不容乐观,那个外籍男模用手表抵了欠下的高利贷,而他本人已经搭乘航班出境。
  负责的民警在电话里安慰徐愿,说他们一定尽全力追回。可三日之期说到就到,徐愿觉得焦头烂额,不想工作上又出了状况——一位模特拍照时突发胃绞痛病倒了。
  文森特是意大利人,与徐愿合作已经三年,虽说他工作经验丰富,但算起来他上个月才成年。文森特年纪小,又孤身一人背井离乡,徐愿平时就对他颇为照顾,见他发病严重,二话不说就中止拍摄,打车送文森特去了医院。
  排队取药的时候,徐愿让文森特和果子坐在休息区,她拿到药后,见文森特疼得满头大汗,坐在椅子上弓着背,连果子都开始心疼他,用小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徐愿看他这么难受也心有不忍,便又跑前跑后接了热水,喂他吃药。
  不远处,从宁喻川的角度看过去,徐愿对这位金发碧眼的帅气少年又是擦汗又是喂水,很是亲密的样子。
  宁喻川最近头疼的毛病又严重了,在二叔的介绍下来医院做了个脑部检查,不承想下楼的时候就看见了果子。果子坐在一个外国人旁边,乖乖巧巧的,颇为讨喜。宁喻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看见了徐愿和那外国男子亲密的画面。   宁喻川只觉得自己头部的血管突突地跳,他按了按眉心,再抬眼时,徐愿已经向他望了过来,宁喻川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宁先生,宁先生……”
  清脆的女声从后面追过来,宁喻川终于停下脚步,看向徐愿:“徐小姐,找我有事儿?”
  宁喻川满脸都写着不耐烦,但徐愿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说:“那天贵公司丢了限量版的手表,宁先生您也是知情人,事后我第一时间报案,积极提供线索,说起来我也是受害者。可是贵公司只给我三天时间,否则就要我负责赔偿,是不是太不合理了呢?”
  虽然徐愿心知肚明是宁喻川从中作梗,但她说话时脸上还是挂着笑,她今天可以说是来求宁喻川放她一马的,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可她想不到宁喻川竟连平时追捧的绅士做派都懒得装。
  宁喻川听她说完,就不怀好意地嗤笑一声,沉着脸说:“徐小姐,你求我办事儿的态度就是这样?”
  徐愿不禁腹诽,她脸上挂着的讨好的笑,还不够明显吗?她深呼吸一口,准备再将姿态放低一些,不想接下来宁喻川的话一下子将她打入了阴冷的深渊。
  “五年前你为了达到目的,用的手段不是挺管用的吗?怎么长了年纪,手段大不如前了?”宁喻川顿了一下,敛起那抹嘲讽的笑容,露出刀锋般的眼神,缓缓道,“还是说,你认准我,还会吃你纯情的那一套?”
  徐愿一秒前酝酿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只觉得宁喻川说的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刺得她五脏六腑都觉得痛。
  “姑姑,文森特叔叔晕倒了。”
  果子一路小跑过来,口中不停地喊着“姑姑”,徐愿急忙忍住就快夺眶而出的眼泪,低下头,转身跟着果子一起匆匆跑回了医院休息区。
  “姑姑?”宁喻川站在原地,沉吟着刚刚果子喊的那两个字,果子不是徐愿的女儿?
  【6】
  第二天,花皇珠宝总部大厦顶楼,总裁办公室内,宁喻川看着被秘书领进来的徐愿,挑眉道:“怎么?徐小姐昨天求情不成,今天就又有了新招?”
  徐愿不理会他话里的嘲弄,待秘书退出去,她才抬起头来,将一张字条递到宁喻川桌前。
  宁喻川瞟了一眼,说:“借条?”
  “嗯,借条。”徐愿其实并不想当这个冤大头,但苏晴晴为了逼她赔偿,开始去她的工作现场逼债,严重影響了她和果子的正常生活。她只好准备了这份借条拿来给宁喻川,希望可以作为缓兵之计,等手表被追回后再做偿还。
  徐愿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宁喻川,说:“宁总,不好意思,因为要给苏店长看,所以你收下借条以后,我要录视频留下证据。”
  镜头里,宁喻川的目光从字条上移开,慢慢抬起,他好看的嘴角勾起,开口道:“你怎么确定我会收下这张借条?”
  徐愿一怔,宁喻川已经起身朝她走来,镜头画面里的他越来越近,带着压倒性的气场。徐愿步步后退,宁喻川还是将她逼到了墙边,他低下头在徐愿的耳边说:“要不,我们也做个交易,手表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徐愿来之前就想过宁喻川会给她难堪,她暗暗掐自己的掌心,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听见宁喻川用好听的嗓音在她耳边说着最龌龊的话,她还是忍不住战栗起来,眼前如此陌生的宁喻川让她恐惧。
  氤氲的水汽在徐愿的眼眶里转动,宁喻川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薄唇轻启:“这种事儿你又不是第一次做了,难得表情还能维持得这么委屈,是当初那个张导演指导的演技吗?”
  徐愿终于无法克制,她爆发一般推开了宁喻川,吼道:“宁喻川!你够了!”
  她全身都在发抖,一双杏眼红得像兔子。有那么一瞬,宁喻川的心软了一下,但他旋即又想起她身边的那些男人,想到她在他们身边亲密的模样。宁喻川的眼睛也红了,他彻底丢了矜持,一只手掐住徐愿的腰,将她抵到实木的办公桌前,他俯下身,逼徐愿不得不向后倒去。
  “让我闭嘴,你是怕那天开车接你的男人知道,还是怕昨天那个外国人知道?”
  宁喻川一边说,骨节分明的手一边在徐愿身上游走,这五年来挤压在胸腔里的怨恨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恶魔般的念头在他脑中盘踞,他对徐愿的泪水和挣扎视而不见,当他的手触碰到徐愿的腿时,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你……”宁喻川低头看着徐愿的腿,她腿上裸露在外的皮肤瘢痕累累,哪儿还有从前光洁的模样,宁喻川一时惊得愣住,竟不知从何问起。
  【7】
  宁喻川在办公室里坐到夜幕降临,门外突然进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宁喻川疲惫地看了花枝招展的陆敏一眼,说:“你来做什么?”
  “别那么紧张,我又不是来跟你再续前缘的。”陆敏玩弄着手指上华丽的钻戒,悠悠地说,“我看到你们花皇柜台丢东西的新闻了,报道的照片里竟然还有老熟人。宁喻川,你又找到徐愿了?”
  宁喻川没有回答,陆敏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今天逛街刚好路过这儿,就想来大方地跟你坦白一件事儿,其实,五年前关于徐愿和那个导演的绯闻,是我编造出来的。”
  “你说什么?!”
  五年前,花皇珠宝因为一位原料供应商造假的丑闻而股价大跌,那几天宁喻川忙得焦头烂额,当他终于拯救公司于水火之中,却在娱乐新闻头条上,看见了自己的女朋友徐愿和一位导演的绯闻。
  宁喻川一时沦为圈子里的笑柄——花皇珠宝破产危机,宁少女友另谋靠山。
  各路非议压都压不下去。
  宁喻川不是没有给徐愿解释的机会,他一直在等徐愿为自己澄清,但徐愿就此销声匿迹。这么多年来,宁喻川一直认为是她亏心,才会就此逃离,现在陆敏却说是她设计的。
  宁喻川一时有些错愕,他忽地想到下午时徐愿从他办公室落荒而逃的样子,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他猛地站起身,怒视向陆敏:“她腿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陆敏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到,往后退了一步,说:“我不过是找人伪造了几张照片,剪辑了一段视频。我当年也没想到你会那么容易就相信,所以这也不完全怪我……你说什么伤?我是万万不知道的。”   陆敏护着自己的小腹说:“我现在找到了真正爱我、呵护我的人,而且怀了宝宝,我为了心安才来告诉你的,但你也别想往我头上扣别的帽子!”说完,陆敏一刻也没有多停留,就出了宁喻川的办公室,生怕宁喻川此时对她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陆敏走后,宁喻川失魂落魄地坐回椅子上,各种各样的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进他的脑海,他按住突突乱跳的太阳穴,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半个小时后,宁喻川拿着秘书找来的地址,驱车来到一家医疗康复中心。他走进去就看见了一张眼熟的面孔,正是那天晚上去公交车站接徐愿和果子的男人,原来他真的是医生。宁喻川看了一眼他胸前的名牌,递出名片,说:“周医生,你好,我是想来咨询徐愿徐小姐的病情的。”
  周然目光落在名片上“花皇珠宝总裁”几个字上,顿时没了好脸色,他沉着脸说:“不好意思,你无权打听病人的隐私。”
  寧喻川拿出近乎恳求的语气,对他说:“周医生,我只想知道徐愿腿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还有她现在的情况……是否有手术费用上的困扰。”
  见周然依旧是一副无可奉告的姿态,宁喻川取出一张支票,说:“这些钱就当是徐愿的医疗费,如果不够,你可以打我名片上的电话……”
  “宁先生不要在这里做慈善家了,我暂时还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施舍。”
  宁喻川循声望去,徐愿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满脸愤慨地看着他。
  她说完就走进来,伸手拿过那张支票,撕成了碎片。
  【8】
  徐愿做完复健出来,宁喻川的车竟然还停在对面。徐愿假装看不见,低头径直往前走,那车子却不依不饶地跟上她,徐徐而行。
  这样走了大半条街,车上的人终于没了耐心,下了车。
  宁喻川几步追上徐愿,去拉她的手道:“徐愿,是我错了。”
  宁喻川顺势将她拥住,紧紧地抵着她,用近乎呜咽的语气说:“徐愿,我今天才知道,五年前的那个绯闻,是陆敏做的手脚,你是冤枉的……”
  徐愿微微一怔,前几年时,她还常常梦见宁喻川查出真相,然后回来找她重修旧好,但如今听到宁喻川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她只觉得可笑。
  “宁先生,想不到你连道歉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那件事儿是陆敏设计的不假,但如果不是你压根儿就不相信我,又怎么会只听信网络上的谣言?以你宁总的能力,若是相信我,当初你早就查明真相了,但是你没有。宁喻川,你没有!”徐愿挣开宁喻川的拥抱,“若是放在五年前,我或许会为你的道歉掉不少眼泪,然后抛下一切跟着你走。但是,宁喻川,现在的我恨极了你,我承受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五年前,徐愿的绯闻铺天盖地,她被学校退学,被狗仔围堵,只好躲到了哥哥家里。可没想到与花皇珠宝有过合作的原料商,因为造假被各大公司抵制,那原料商竟带着人找到徐愿,要以她来要挟宁喻川。当时原料商拿徐愿的手机给宁喻川打电话,宁喻川没有接,徐愿以为原料商能因此放过他们一家,可没想到他走投无路便走了极端,引爆了她哥哥家里的煤气。大火之中,哥哥拼尽全力将徐愿和妻子护到窗口,让她们俩跳了下去,幸亏哥哥家在三楼,她和嫂子跳进楼下的绿化带里才保住了性命,可她哥哥在大火中丧生。
  后来徐愿的嫂嫂生下遗腹子,但她的精神和身体都受了重创,一年后病逝了,从那时起果子就一直跟着徐愿生活。这些年,徐愿带着果子相依为命,生活刚刚有了点儿起色,再遇见宁喻川,便又似回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宁喻川,你说一句错了如此容易,可你让我怎么原谅你?!”徐愿说着,已经泪流满面。
  宁喻川望着徐愿的眼泪,突然之间,连安慰她的底气都没有了,原来将她伤得满目疮痍的人,就是他自己。
  宁喻川想到五年前的那个下午,他看着手机上频频跳进来的徐愿来电,看着着电脑屏幕上的娱乐新闻,正在气头上,想着徐愿要是再打一个,他就接起来听她的解释,可是手机屏幕再也没有亮过……那时候他以为徐愿是做贼心虚,现在才知道他没有接电话的时候,徐愿正在面对凶徒,受着煎熬。
  徐愿再向前走时,宁喻川没有再追,他回到车里,借着月色拿起了车后座上的体检报告。
  前几天,他在医院做脑部检查,他的脑袋里长了一颗肿瘤,恶性的,医生委婉地跟他说可能活不过半年时,宁喻川笑了,他唯一爱过的女人背叛了他,连他的身体都要背叛他。
  他那时只想疯狂报复徐愿,他看着徐愿在他的威慑下颤抖时,只想就那样将她一起拉下地狱,可是今天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那颗肿瘤不是背叛,而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罚他的无情,罚他的自以为是,罚他永生永世再无法重新找回徐愿,曾经的,他的徐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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