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冠军

来源 :安徽文学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yuanjie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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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祥街上店铺不计其数。
  卖豆腐的店铺却只有两家。
  一家在北边,一家在南边。北边的豆腐店老板姓冯,叫冯国昌,今年四十六岁;南边的豆腐店老板姓赵,叫赵国盛,今年四十三岁。冯老板长着一张国字脸,身高一米八,身材本就魁梧,现在有些发福了,显得膀大腰圆,像个天天杀猪吃肉的屠夫,不像豆腐店的老板;赵老板长着一张刀条脸,身高一米七一,身材瘦削,倒像个常年吃豆腐的。冯老板和赵老板在一起说话,得隔开两米远,不然赵老板仰头才能看见冯老板的脸。两家豆腐店的老板是表兄弟,冯老板管赵老板的妈妈叫姑妈,赵老板管冯老板的爸爸叫舅舅。两家原本就是世交,祖上好几辈都是做豆腐卖豆腐的,后来越走越近,越走越亲。到了冯老板赵老板父亲这一辈上,两家成亲戚了。早先,冯老板家在霁鲂市北边,卖北豆腐,冯老板的爷爷用秤钩钩着一块北豆腐,扛着秤杆走几十里路豆腐也不会掉下去;赵老板家在霁鲂市南边,卖南豆腐,那南豆腐软一分就是豆腐脑,硬一分即成北豆腐,入口即化,软硬恰到好处。冯老板家和赵老板家的豆腐,《霁鲂县志》上都有记载。
  霁鲂市有了吉祥商业街,政府集中盖好了店铺,店铺对外招租。两家商量好了,都到吉祥街上来做豆腐、卖豆腐。客户那么多,有喜欢南豆腐的,有喜欢北豆腐的,加上你在街的南头,我在街的北头。干脆,我们两家店都卖一样的品种,什么北豆腐、南豆腐、豆腐皮、豆腐干、豆腐片等一模一样。两家商量好了,甚至作息时间都一致,早上四五点钟起床做豆腐,七点开门迎客,一边卖豆腐一边做豆腐,晚上七点打烊。吉祥街上开门最早、闭门最早的店铺,就是冯老板和赵老板的豆腐店。豆腐店本小利薄,冯老板和赵老板都没有雇帮手,帮手就是自己的老婆,他们开的都是夫妻店。
  冯老板有个儿子叫大康,大康在霁鲂师专上大三,明年上大四。赵老板有个女儿叫雪聪,雪聪在霁鲂四中上高二。冯老板赵老板各自忙着生意,平时难得在一起聚会,俩孩子却常在一起玩。按说这是好事,赵老板有时看了,却不太高兴,皱着眉头悄声跟老婆嘀咕:“下回得提醒雪聪点儿,少跟大康来往,别让大康带坏了。表哥一家把孩子惯坏了,惯成什么玩意儿了,一个师专,别人上三年,他却要上四年。”
  老婆手上忙个不停,一边将豆腐包放进木模子里,一边说:“你不是她爸吗,你自个儿不会去提醒?”
  赵老板愁眉不展的:“你是她妈嘛,你提醒一下更合适。”
  老婆朝他撇嘴:“醒醒吧,老师说你姑娘的成绩在班上垫底,要是能考上霁鲂师专,我就烧高香了。”
  赵老板不死心:“都是被大康带坏的呗,一天到晚尽惦记着玩,你就不管了?”
  老婆回他:“你要能管了,你管!”
  俩孩子常在一起玩,冯老板的姑妈和赵老板的舅舅也常常见面,见面也不在豆腐店里,在吉庆街冯老板家或赵老板家。兄妹俩见了雪聪、大康俩孩子常在一起玩很高兴。
  这位说:“多好的一对呀!可惜现在不兴近亲结婚呢!”
  那位顺着这位的话说:“不然亲上加亲,多好哇。”
  兄妹俩喜滋滋地望着俩孩子,又从俩孩子身上聊到各自儿子和儿媳妇身上,话题千丝万缕,多得聊不完,一天的光阴就忽地过去了。
  吉祥商业街管理办公室成立四五年了,一直是两个工作人员,一个是主任,一个是科员。主任一直是老张,自吉祥商业街管理办公室成立以来就没换过。科员换过一人,小李没来之前,那个科员叫小徐。小徐是位姑娘,身材苗条,长相娇美,在吉祥街工作了两年,有了基层工作经验,小李来了,她就调到局机关去了。也许是小徐调到局机关了,吉祥商业街管理办公室空出一个编制,小李才能够来这里。
  吉祥商业街管理办公室的办公楼也是两层楼,一间店铺那么大的门面。门前立着一根路灯杆,外墙装着一个宣传栏。一层的屋子隔成两间,里间是主任老张的办公室,外间是科员小李的办公室,外间的一面墙上挂着写有商业街管理职能的纸,镶嵌在一个玻璃镜框里,什么“协助有关职能部门对商业街的环境卫生、公共设施、市场秩序、质量技术监督、消防安全、交通、环境保护、商业文化、租赁经营等社会活动实施综合监督、管理和服务”等,这些都是写在纸上的。实际上,商业街管理办公室的职能也就是到期收收管理费,或者上面要来检查,提前一天,主任老张带着科员挨家挨户地打好招呼,要注意街容街貌,店铺里的摊床千万不要摆到街面上来。商业街规定,商户的经营只能在店铺内进行,摊床摆到街面上来,不但影响市容,也影响行人行走,磕磕碰碰了谁都不是小事。但商业街的商户都觉得自己的店铺小,都喜欢把摊床摆到街面上。平时可以这样,上面来检查了就绝对不行。所以,主任老张一打招呼,大部分的商户能自觉地把摊床撤回店内,但也有个别不自觉的依然把摊床摆到街面上来。上面来检查,主任老张就挨批。批也只是口头上的批,也没把老张怎么样。老张自己也不想怎么样,所以,这几年,主任老张的工作做得不是很好。工商局年终喜欢搞表彰,年终“先进工作者”的奖状能发下来一百张,老张却从来没得到过其中的一张。
  不得就不得吧,老张想,再干两年就退休了,自己原来只是局机关的司机,老领导退休前把自己的身份由工人转为干部,又提拔到吉祥商业街管理办公室当主任,若不是老领导提携,司机当主任,想也不敢想。主任老张是一个很知足的人。
  主任老张很知足,科员小李却不能知足。小李老家在霁鲂市农村,距霁鲂市七八十公里。农村里的孩子不容易,通过这么多年的努力,考上大学,在大学里做过学生会副主席,现在,一路过关斩将,考上霁鲂市的公务员。本以为前程似锦,从此可以大展宏图,实现人生抱负了。谁知却被分到这样一个部门,每天上班,除了收收管理费,就是陪主任老张聊天。老张要是吐槽,小李只能当垃圾桶。好在老張没心没肺,吐槽的时候不多。说的多是局里的趣谈,老张说者无心,小李听者有意。陪聊了半年,小李悲哀地品出,自己比不了前任小徐,小徐长得漂亮不说,家里还有一些背景,她舅是霁鲂市人民检察院的办公室主任,检察院是干什么的地方?局长都得赔着小心!自己也有舅舅,自己的舅舅不过是老家农村生产小队的队长,自己在霁鲂市可谓两眼一抹黑。小徐在这干两年就调回局机关的好事,在自己身上重演的可能性不大。主任老张过两年就退休了,他不求上进,把这当养老院,一天一杯茶一包烟聊半天,自己再这么陪聊下去就废啦!   小李心急如焚,辞职不干?干啥去?文史哲专业不好就业,自己的同学还有一半在社会上漂着呢,同学聚会时,好多仰慕的目光都能把自己陶醉死。尤其是女同学小苏,那火辣辣的目光,自己能不明白?可不能砸了这金饭碗,是好是歹,都得在这条街上混下去。不、不、不……不能混!得干点事业,不干点事业,哪有出头之日?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得琢磨道儿啊!
  这天,小李不陪主任老张聊天了,找个借口溜出来,从吉祥街的北边走到南边,又从南边走回北边。吉祥商业街共有电器店18家,百货店27家,服装店25家,化妆品店8家,饭店22家,豆腐店两家……转来转去,小李的脑袋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苍天不负有心人,苦思冥想中,一道灵光乍现,小李击掌喜道:“有了!”
  有了什么?小李想搞一个吉祥商业街豆制品行业评比,旨在利用有限的资源,树立吉祥商业街商品品牌,扩大购物消费,进一步推动商业街繁荣发展。从此也将改变商业街管理办公室懒政怠政、碌碌无为的现状,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不错!小李下定决心,要立足岗位,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
  吉祥商业街共有电器店18家,百货店27家,服装店25家,化妆品店8家,饭店22家……而豆腐店只有两家,小李为何单单要搞什么豆制品行业评比?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其实,辨辨也是可以的。原来,在办公室里,小李陪主任老张聊天,老张没有架子,不摆谱,想到哪里就和小李聊到哪里。一天,老张突然对小李说,咱这条街上,别看店铺这么多,还真找不到两家经营品种完全相同的店来,当然,冯老板和赵老板的两家豆腐店除外,这俩表兄弟,好得要穿一条裤子似的。
  老张这话,说过去也就过去了,老张自己都未必记得是什么时候说的这话。老张是无心人,但小李是有心人,所以,主任老张这话就像一粒种子,埋进小李的心里了,不定哪天发芽。今天就发芽了。小李想起了老张的那句话,小李还想,店的品种不同,的确没有可比性。两家店的品种一模一样,比起来就有意思。其次,第一次搞行业评比,算是首秀,没有经验可循,两家店,数量少,操作起来相对容易些,也为以后开展其他评比积累工作经验。
  时不我待,说干就干,小李是做过学生会副主席的人,就是不一般。回到办公室,老张又端着茶杯来找他聊天。小李不扯别的,不顺着老张的思路走,当下向主任汇报了自己的想法。主任老张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小李觉得这样就行,对于小李来说,只要主任老张不反对就好。来吉祥商业街管理办公室,陪主任老张聊了这么久的天,他早就把住老张的脉搏了。于是,决定先成立起一个吉祥商业街豆制品行业协会,挂靠在商业街管理办公室下面,待时机成熟时再向民政部门报备。协会奉老张为会长,小李当仁不让地为秘书长。主任老张喜欢和稀泥,小李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只要别犯错误,别给他惹麻烦就成。会长的帽子老张也不推辞,老张觉得自己毕竟还是主任,难不成这个会长的帽子还让小李戴去?说不过去嘛!老张平时工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这德行。
  小李说干就干,吉祥商业街豆制品行业协会说成立就成立。成立了马上就要搞行业评比。两家豆腐店,这行业评比不就是要在两家店之间评优劣、评高低吗?风声传出来,冯老板和赵老板都听说了,感觉这事好幽默,感觉这事跟自己有关,又好像无关。晚上,豆腐店快关门时,赵老板让老婆关上店门先回家去,自己跑到北边来找表哥冯老板商议。冯老板有些不屑地说:“商业街管理办公室的人是吃饱了撑的,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咱哥俩的豆腐,咱哥俩最清楚。嘿!一个配方下来的,让他们评去吧。”
  “他们是闲得蛋疼,让他们评去吧。”赵老板笑着说,于是放了心。
  第一季度,小李专门请了五家饭店的老板,随机请了吉祥商业街的五位游客,现场品尝北边冯老板和南边赵老板家的豆腐。品尝后无记名投票,请吉祥商业街另外两家店铺的老板当监票人,以保证评比的绝对公正公平。计票结果,两家豆腐不分伯仲,票数相同。这可不行,这样评比还有什么意义,评比就是一定要分出优劣!小李急得一头大汗,主任老张可不管,端着茶杯和人扯闲篇。
  小李骑虎难下,只好又专门请来另外五家饭店的老板,又随机请来吉祥商业街另外五位游客。这回,评比结果出来了,获得本季度冠军的是北边冯老板的豆腐店。一张大红喜报贴进吉祥商业街管理办公室外墙上的宣传栏里,另一张大红喜报贴到冯老板的豆腐店外墙上,两张喜报都是小李亲自操办的,小李在做学生会副主席的时候就擅长写喜报,这回总算是找到用武之地了。喜报下面的落款单位也是两个,一个是吉祥商业街管理办公室,一个是吉祥商业街豆制品行业协会,公章却只有吉祥商业街管理办公室一个,没有行业协会的公章,小李相信,這只是暂时的。
  评比结果刚出来,冯老板和赵老板都没当回事。赵老板在自己的豆腐店里忙,又熬豆浆又压豆腐的,忙得脚打后脑勺,刚才中山路鸿庆楼大酒店的采买打来电话,今天额外增加十版豆腐,下午五点前派人来取。现在都下午四点了,赵老板和老婆哪有时间去商业街管理办公室欣赏喜报。
  冯老板也忙,又熬豆浆又压豆腐的,忙得脚打后脑勺,但喜报贴到他家店铺的外墙上了。
  小李来贴喜报的时候,身后瞧热闹的人聚集了一大堆,步行街上的人本来就多,这会儿喝彩声、嬉笑声,闹哄哄一片。老冯系着大围裙,正一瓢一瓢地把一大锅熬熟了的豆浆往缸里舀。豆浆舀到缸里后,还要点卤,让豆浆变成白花花的豆腐脑。还要把豆腐脑舀进豆腐包里。豆腐包是粗纺的棉布做成的,置放在木模子里,然后再用木板压实,等豆腐脑中的水沥干后,一版豆腐就做成了,一个模子做一版豆腐。一次十个木模子摞压在一起。
  这会儿,冯老板听到外面动静异常,而且就在自家的店铺外,似乎和自己家有关。冯老板吃了一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豆浆还没舀完,就把长柄铁瓢一扔,手揪着围裙,三步两步迈出店门。出得门来,一群人围拢在一起,仰着脖子往他店铺的外墙上看,冯老板急忙拨开人群,呵!大红喜报红艳艳的,原来自家的豆腐店获得了当季冠军!想起了前几天听说的商业街豆制品行业评比的事,敢情是这个呀,不由得笑逐颜开。老婆在店铺里喊:“啊哟喂——老冯你这个死鬼,豆浆在锅里都熬煳啦!”冯老板又吃了一惊,丢下围拢的看客,赶紧揪着围裙回店里了。果然,大锅里的豆浆至少熬煳了一瓢,冯老板心疼不已。   当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晚上冯老板和老婆盘点当天的营业额时,发现比昨天多了四百块。非年非节的,突然多出四百块,能出什么鬼!冯老板自然就想起那张喜报了。哟嚯嚯,敢情那张红纸能给店里带来好运呢!忙跑出豆腐店来看,只见墙上大红的喜报在街灯的照射下,显得更加鲜艳无比,都能散出红色的光晕来,老冯伸出手在喜报上摸了摸,咧开嘴笑了。
  晚上,赵老板和老婆也盘点当天的营业额,发现比昨天少了三百块。这位说,吉祥商业街上冯老板豆腐店的收入多出四百块,按理来说,赵老板豆腐店的收入就应该少了四百块才对呀。其实不然,吉祥商业街是全霁鲂市的商业街,一些平日不在商业街买豆制品的霁鲂人,看了冠军的喜报,动了购买的欲望,所以多出了那一百元钱。
  非年非节的,营业额怎么比昨天少了三百块呢?出了什么鬼?赵老板和老婆疑惑不解。赵老板就想起了白天有熟客来买豆腐时说,北边冯老板的豆腐店被评为本季度的冠军了,自己当时还没在意,以为熟客在开玩笑,莫非这是真的?赵老板的心中疑云丛生,让老婆关了店门,先回家,女儿赵雪聪实在不省心,也不管下半年就要上高三了,心里惦记的不是电脑游戏,就是和一帮坏小子交朋友,打电脑游戏倒不算什么,就怕那些坏小子,大康就是其中一个。大康还算好的,怎么说还是表兄,有个底线呢。想起其他的坏小子,赵老板就上火,嗓子火辣辣地疼。得让老婆早点回去监督着,自己到表哥冯老板的店里去探个究竟。
  夜晚的商业街依然很热闹,豆腐店虽然歇息了,但其他电器店、百货店、服装店、化妆品店、饭店等等却像刚刚苏醒过来。街上俊男靓女摩肩接踵,音乐声、招徕声、嬉笑声混杂在一起,热闹非凡。有家饭店里传来一只啤酒瓶子的爆裂声,紧接着还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赵老板没心思理会这些,他只惦记着这一天的营业额怎么比平时少了三百块,难道表哥冯老板的豆腐店真的被评为冠军了?
  赵老板从商业街的南边往北边走,一路穿过市声,脚步匆匆,但走到商业街管理办公室那里,脚步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宣传栏里果然贴着一张大红纸,往前一凑,呀!白天熟客的话说得一点儿没错,果然是表哥冯老板的豆腐店被评为吉祥商业街当季豆腐冠军了!凭什么?怎么评的?两家店,卖的都是一模一样的品种,用的都是一模一样的配方。赵老板当即血往上涌,脸红脖子粗,伸手要撕喜报。撕不掉!喜报贴在橱窗里面,外面有玻璃门,上了锁,钥匙在小李手里。砸碎玻璃?破坏公物?赵老板不敢,也没想到。
  瞎胡闹,净扯淡!赵老板心底生气,脚底生烟,大步流星赶到了北边冯老板的豆腐店。咦?冯老板的店铺外墙上也贴了一张大红喜报。店内熄了灯,鸦雀无声,这个时间,表哥和表嫂一定回家休息了。敲店铺门无人应,赵老板又踢了店门几脚,回应他的只有卷闸门的哐哐声,走吧。悻悻然回头,又瞧见那喜报了,红色的光晕里分明藏着千万根针,一股脑向赵老板刺来,刺得他眼睛生疼,再盯一眼,眼睛就要被刺瞎了。赵老板蹿上前,一把扯下喜报。这里没装橱窗,喜报就贴在墙上,轻易就能扯下来。赵老板像逮住了杀父仇人,把扯下来的喜报撕成几片,又揉成几团,还不解恨,不远处,有垃圾箱,扔进去,往上面吐了好几口唾沫,才出了一口浊气。明儿还得早起做豆腐,今晚得早点儿回家休息。赵老板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回赶,一边气哼哼地想,两家一模一样的豆腐,表哥真还把自己当冠军了。商业街管理办公室搞的一张大红纸,表哥还真当成宝贝似的贴到墙上,什么玩意儿!这会儿,赵老板不怪商业街管理办公室了,把火全撒到表哥冯老板头上,还以为喜报是冯老板自己贴上去的呢!
  第二天,冯老板和赵老板做豆腐卖豆腐,开门营业,一日无话。到了晚上盘点一天的营业额,冯老板和老婆发现今天比昨天又多了一百块,也就是比前天多了五百块。赵老板和老婆发现今天的营业额又比昨天少了五十块,也就是比前天的营业额少了三百五十块。赵老板和老婆不用动脑子都知道,是商业街管理办公室那张大红纸惹的祸,表哥豆腐店外墙上的纸是被自己撕了,可还有一张在嘛,贴在橱窗里,撕不下来。赵老板打发老婆早点儿回家,自个儿关上店门,在店里生会儿闷气,盘算着明天得抽时间去商业街管理办公室找主任老张。你搞豆制品行业评比,你搞你大爷评比,你搞什么我都不反对,可你不能搅我的生意呀,我这一天少了三百多块,再搅下去,我找你赔!赵老板只知道主任老张,不知道这个豆制品行业评比其实是科员小李一手操办的。
  正在边生着闷气边盘算时,店门“嘭嘭嘭”被人敲了三下。赵老板问:“谁?”
  “我!”冯老板在店外答。
  原來,早上冯老板发现店外那张大红纸被人撕了,不用脑袋猜都能猜到是表弟赵老板干的。猜到了是表弟赵老板干的,冯老板并没有生气,将心比心,两家做一样的豆腐,经营一样的品种,偏要分什么高低,假如那张大红纸贴到表弟的店外,影响了自家的收入,自己也会闹心,自己也要跑去撕掉。冯老板这么一想,就后悔,昨天商业街管理办公室的小李贴完红纸走后,自己就该把它撕下来。可当时为什么就没撕下来呢?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难道就没有那几分虚荣心?没有那几分私心?要不怎么打烊后,也没撕下来,反而和老婆端详了好一阵儿,才喜滋滋地离开呢。
  这天晚上,盘点后,冯老板就想去表弟那里去看看。老婆不让他去,老婆不但不让他去,还很生气,说:“喜报贴到咱家墙上,他凭什么不声不响地撕掉?不是我挑礼,你要撕,好歹跟我们打声招呼吧,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这哪跟哪呀,冯老板朝老婆挥挥手,不耐烦地说:“早点回家歇着吧,头发长见识短的。”
  老婆说:“你头发短见识长,还不是跟我一样卖豆腐!”嘟囔了两句,回家去了。
  冯老板关了店门,背着手,从北边往南边走。按理说,冯老板的家也住在吉庆街,应该每天自北向南穿过吉祥街。可冯老板和老婆每天是坐公交车回家,吉祥街是步行街,公交车不从吉祥街走。这个晚上,时间还早,商业街上灯火辉煌,客来客往,人声鼎沸,冯老板天天在商业街做生意,豆腐店一关门就回家,几乎没有逛过夜色中的商业街。这会儿走在街上,恍惚中以为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表哥,你怎么来了?”隔着两米远,赵老板不失礼数地问。
  “我约摸着,你还没有走,还在店里。”冯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事……”
  “哪个事?”赵老板知道他要说什么,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
  “喜报贴在我家店面上的事,跟我没有关系的,管理办公室瞎搞的。”冯老板瞅着表弟的脸说,看见表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又说,“我是要撕掉的,我们是表兄弟,我们两家都卖一样的品种,一样质量的豆腐,我心里是有数的,表弟。可是商业街管理办公室的人亲自来贴的,再怎么说,他代表的是公家吧,我总得等他走了再撕吧,做豆腐賣豆腐,忙得脚打后脑勺,你也一样。这一忙就给忙忘啦。”冯老板有些歉意地对赵老板说,“好在、好在昨晚上就被人……撕掉了。”
  赵老板不动声色地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两根烟,自己嘴里叼上一根,往前走了两步递给表兄一根,并帮表兄点着了火。
  冯老板吸了一口烟,徐徐地吐出烟雾,真诚地望着表弟说:“理他什么玩意儿评比!咱哥俩的豆腐,咱自个儿最清楚。要评冠军,咱哥俩的豆腐都该得冠军。”
  “表哥,这两天,你的营业额增加了不少吧?”赵老板猛吸了一口烟,下了好大决心似的问。
  冯老板一怔,忙摇了摇头,回答道:“没增加呀,没见什么好处,一点好处没见着,你的营业额增加了吗?”冯老板说这句话时,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在慌乱地应付完表弟的话后,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赵老板阴沉着脸说:“还增加?我这两天的营业额,天天都在减少!一天要少三五百,表哥你也知道,我们这小本生意的,一天要少三五百怎么得了。你的也没增加,我就纳闷儿了,商业街管理办公室要搞豆制品行业评比干什么?他们图个啥呀!”
  冯老板的心跳恢复正常了,说:“瞎折腾呗!他们是吃饱了没事撑的。”
  赵老板总觉得自己吃了亏,说:“明天咱哥俩去商业街管理办公室讨个说法?”
  冯老板不愿意去,说:“表弟你也是吃饱了没事撑的!公家总是有理的,你能讨到说法?再说,有那工夫不如做点豆腐。”
  赵老板想想也是,又问:“说是一个季度评选一次,不知道下个季度还评不评选?”
  冯老板肯定地回答:“商业街管理办公室搞的东西,兔子尾巴长不了。”哥俩相视一笑,结伴回到了吉庆街。冯老板和赵老板的家都在吉庆街,却并不住在一个小区里。
  吉祥商业街管理办公室外墙宣传栏里,那张大红喜报一直贴满一个季度。这三个月,赵老板的营业额每天有多有少,但一个季度下来,足足少了一万块;而冯老板的营业额,一个季度下来,足足多了两万五千块。照这样下去,一年四个季度,就会多出十万块。现在霁鲂市的房价一般一平方米在五千元左右,买套九十平方米的房子需要四十五万。冯老板的老婆乐的,这样干下去,干个四五年,等于多干出一套房子。儿子大康在霁鲂师专上大学,今年本该毕业了,却要多读一年,因为有四门课挂科,这小子将来能有多大出息?不但不能指望他在“北上广”闯出一番天地,就是在咱霁鲂市混下去也不容易,像商业街管理办公室小李那样的工作都得通过招考。冯老板说:“真不知道大康明年师专毕业了,能干什么。”
  老婆说:“没地方去,就跟咱一起做豆腐卖豆腐。”
  冯老板把眼一瞪,说:“啥?卖豆腐做豆腐,我送他去读大学干啥?头发长见识短!得,先甭管大康将来毕业了干什么,大康也老大不小了,假如有钱,先帮他在霁鲂市把房子买一套是正道。”
  晚上,冯老板和老婆琢磨,这个季度营业额为啥多了两万五千块。为啥?为啥?掰着手指头都能算明白,不得感谢人家吉祥商业街管理办公室豆制品行业协会吗?
  冯老板老婆指示冯老板:“听说下季度评选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个冠军你还得给我争回来。”
  冯老板不想争,说:“争嘛争,第一季度你去争取了吗?这冠军还不照样给咱了。再说,皇帝轮流做,这一季度轮上表弟的豆腐店了。做人,不要那么贪心好不好?”
  “啊哟喂,你傻呀,你脑袋是榆木疙瘩做的吗?说你是榆木疙瘩脑袋你还不服气!”冯老板老婆数落道,“这一季度就轮上你表弟的豆腐店了?你是豆制品行业协会主席?你说了算?退回来说,这回冠军真轮到你表弟了,你表弟会感谢你?还不得感谢商业街管理办公室!和你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第一季度你没争取,那是大姑娘上轿子头一回,商业街管理办公室摸着石头过河。第二回可不一样了。咱得送点礼,给办公室主任老张。”得!冯老板和老婆也以为豆制品行业评比是老张张罗的,谁让老张是商业街管理办公室主任,又是豆制品行业协会的主席呢!
  冯老板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说:“表弟一家也不容易的,要不,这回、这回咱还是不争了,冠军就让给他吧。”
  “啊哟喂!”老婆这回是真生气了,“还总说我头发长见识短,我看你脑子真是榆木疙瘩永远开不了窍了。你表弟家只有一个姑娘,人家说姑娘是招商银行,将来用得着给她买房子?再说了,你要觉得钱挣多了,过年过节时多孝敬你姑妈一些就是。”
  “那——送点礼?”冯老板的心活泛了。
  “对!送点礼。”老婆斩钉截铁地说。
  “光送老张不合适吧,喜报还是小李贴的呢。”冯老板到底是老板,考虑得比老婆周密些。
  冯老板的老婆寻思了一会儿,一咬牙一跺脚,决定:“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小李也送点,只是要比老张少一些。”
  送啥呀?夫妻俩谋算好了。咋送呀?没送过礼,冯老板又为难了。
  老婆说:“趁没人的时候去。”
  冯老板说:“你说得很对,你去送。”
  老婆只是嘴皮子上的功夫,也没送过礼,狠狠地白了冯老板一眼。
  冯老板说:“好吧好吧,还是我去。”
  老婆说:“下季度评选马上就要开始了,要去,你给我抓紧点!”
  主任老张是个随和的人,好打交道。冯老板忙得脚打后脑勺,去商业街管理办公室只能碰到哪个点儿是哪个点儿。去的这个点儿,恰好小李不在,冯老板见了主任老张,都认识,吉祥街一共只有两家豆腐店老板嘛。冯老板对主任老张说了些感激的话,递上两条“中华”烟和两瓶“茅台”酒。主任老张把手摇得乱颤,说烟和酒可不能收,收了就违反原则了。   虽然是第一回送礼,但冯老板属于那种不送礼就不送礼、一送礼就要送成功的角色,忙诚恳地说:“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点烟酒,正常人情往来,不会让主任为难,张主任要是不收下,就是看不起,一家豆腐店的老板如果被张主任看不起,那么在这一条街上都没法往下混了,既然没法往下混,那就只好赖在这里不走了。”
  主任老张推辞了几下,最终只好笑纳了,并嘱咐冯老板下次可千万不要这样。
  给小李送礼,冯老板和老婆原本就谋算在晚上。吉祥商业街管理办公室是两层楼,一楼做了办公室,二楼也隔成两间,一间是资料库,另外一間就做了小李的卧室。晚上,主任老张回家了。豆腐店打烊后,冯老板让老婆先回家,自己来见小李。都认识,赶巧的是小李晚上也没去别的地方,这会儿,办公室的门还开着呢。冯老板进来和小李闲聊了几句,然后递上两条烟和两瓶酒,只是这烟不是“中华”,是霁鲂市人都爱抽的“玉溪”;酒也不是“茅台”,是霁鲂人都爱喝的“衡水老白干”。冯老板也说些感激的话,跟说给主任老张的话是一样的,诚心诚意地递上烟和酒。
  小李拒收。冯老板说:“李同志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我在这条街上就混不下去了,我就不走。”小李坚决拒收,冯老板不走也不收。小李拒收不是因为烟不是“中华”,酒不是“茅台”,而是小李年轻有为,希望自己前程似锦,可不敢在受贿上犯错误。
  冯老板递过去,小李递过来,如是者三,且次次义正辞严:“我们吉祥商业街豆制品行业评比绝对公开、公正、公平!冯老板只要把自己的豆制品生产好,能不能获得冠军真的和我无关。你要是不走,你就在这待着,待到天亮,我也不撵你。”
  冯老板是位一送礼就要送成功的角色,哪肯听小李的话,把礼品往小李跟前一放,转身就走。小李拿上礼品来追,哪里来得及,冯老板大步如飞地没入了人群。小李只得摇摇头,缩回办公室,不过心里却打定了主意,第二天就把冯老板的礼品退回去。
  第二天一早,主任老张却让小李去市局开个会。这个会本来是通知主任老张去的,老张只想混够两年,退休大吉,不想进步了,嫌去市局开会麻烦,不如他在吉祥街喝茶自在,就让小李去参加。
  就这样,小李第二次见到了小徐。第一次是小李刚报到的时候,小徐和他做工作上的交接。小徐比小李大两岁,小李的择偶标准是女朋友最好比自己小三四岁。从年龄上来说,小徐不符合小李的择偶标准。何况第一次见小徐,是刚来报到的时候,第一不知道小徐还有那么一位厉害的舅舅,第二作为新人也不敢多想。这第二回见面,感觉可就不一样了。小李开完会要走,这时小徐走过来,说:“小李,我想跟你说个事,耽误你几分钟可不可以?”
  小李当然愿意啦,再看小徐,就觉得小徐长得太漂亮了,长发飘飘,明眸皓齿,一笑起来,就像一朵玫瑰花在瞬间绽放,一朵一朵的玫瑰花次第绽放,都绽放在小李的心田间。小李的择偶标准瞬间坍塌,有那么一瞬间就呆在那里,有那么一瞬间又心猿意马起来。
  小徐眉眼含笑地说:“小李,局里每年都帮市红十字会募善款,今年,咱们商业街管理办公室还交白卷吗?”
  小李的脸红了,挠挠头,有些羞涩地说:“徐姑娘,这事、这事,你得对主任老张说呀。”
  小徐扑哧一声笑了,大概是因为小李没喊她“徐姐”,却喊她“徐姑娘”。小徐觉得这个小李真是有趣,笑得还弯了一下腰,说:“老张主任我还不了解他,老张指望不上,这事还得靠你,我寻思着,你是新人,新人得有一番新气象嘛!嗯……”小徐说话香而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仿佛都是一串一串的香气,香风熏得游人醉。
  小李说:“那好吧,徐姑娘,我尽力而为。”
  回到商业街,小李就又后悔又羞惭。后悔的是自己竟然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小徐,羞惭的是为自己过不了美人关。虽然后悔又羞惭,可是已经答应小徐的事,小李觉得还是不能让她失望。
  回到吉祥街,冯老板的烟酒还放在办公室的一角,小李这才顾得上跟主任老张说了烟酒的由来,收不收,主任老张可不想操这份闲心,抱着茶杯说:“收有收的道理,不收也有不收的道理,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小李心里有了主意,拎着冯老板的烟和酒来到了北边的豆腐店。冯老板的老婆说:“李同志你也真是的,这点烟酒,又不值几个钱,不过略表一下心意而已。”
  小李一脸正气地说:“那哪行,说点浅显的道理,我们商业街管理办公室是为商户服务的,也就是说你是主人,我是仆人。哪有主人给仆人送礼的道理。”
  冯老板没想到自己第二次送礼就出师不利,在老婆跟前没有面子,有点恼火地说:“呵!李同志不愧为公家的人,理论水平就是高!大道理我说不过李同志,我们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做人哪能连感恩的心都没有呢!”
  冯老板的老婆说:“就是嘛,你不让我们表示一下,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小李摆摆手,说:“要感谢就感谢你们自己,是你们自己的豆腐做得好。不过呢,”小李停顿了一下,注视着冯老板和他老婆的表情说,“市红十字会你们知道吧?”
  冯老板摇了摇头,冯老板望望老婆,老婆也摇了摇头。
  小李微笑了一下,说:“红十字会是社会救助团体,这几年我们商业街对他们的工作支持得不够,冯老板,你们真要是想表示一下,就捐一千块钱给市红十字会,怎么样?”
  冯老板一怔,没想到这个小李比主任老张还狠呢,这两条烟和两瓶酒加在一起还不到六百!早知道就听老婆的,只给主任老张送礼就好了。捐一千元钱给红十字会?得卖多少块豆腐才能赚到一千元钱哪。有心想一口回绝,可是不行,小李把话都撂这儿了。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老婆犹豫不决地望着冯老板,冯老板像是对老婆,其实是对自己大吼一声:“好,我捐!”老婆就哆哆嗦嗦地从当天的营业额里抽出了一千元钱。
  小李申明:“冯老板放心,这钱不会进我的腰包,我给你们出收据,我替市红十字会谢谢你们的爱心。”
  这钱捐得值!第二季度,吉祥商业街豆制品行业协会评比结果又出来了,操作模式同上回。冯老板的豆腐再次夺得冠军!大红的喜报贴到冯老板豆腐店的外墙上,同时,商业街管理办公室外墙橱窗里的那张喜报换了本季度新的。   晚上,盘点完一天的营业额,灯光照着两个垂头丧气的身影。赵老板老婆埋怨赵老板:“我提醒你好几次,给商业街管理办公室的老张和小李送点儿礼,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你表哥家又是冠军!”
  赵老板黑着脸问:“我表哥,老冯,他给商业街管理办公室送礼了?你看见了?”
  “哼,大家都看见了,拎着烟和酒,去了两次。”赵老板老婆气哼哼地说,“我提醒你,你还不信。吉祥商业街是什么?是商场,商场无父子!何况你们还不是父子,连亲兄弟都不算。你表哥那个人,我早就把他看得透透的了,看着面善,心可黑着呢!”
  “别说了!”赵老板不敢冲着老婆吼,冲着店门吼。
  老婆说:“你能耐什么?你有能耐冲我来!”
  赵老板噌地起身,离了店门,一路气冲冲地往北边冯老板的豆腐店奔。冯老板和老婆回家休息了,豆腐店打烊,店门紧闭。墙上的那张喜报在灯光的照射下,笼上了一层红色的光晕,光晕里藏着千万支箭,攒足劲儿,恶毒地朝赵老板的眼睛射来。赵老板的眼睛就要瞎了,几步窜上前,一把撕下了大红喜报,千万支箭灰飞烟灭,赵老板把大红喜报撕得粉碎,揉成三团扔进了垃圾箱,然后朝上面呸呸呸吐了三口唾沫。什么冠军!狗屁冠军!为了这个冠军,置表兄弟的情分不顾,给商业街管理办公室的人送礼;告诉别人不要拿商业街管理办公室的评比当回事儿,自己却当回事儿。这不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是什么!真是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冯啊老冯,你也太卑鄙了!什么玩意儿!这是亲戚干的事吗!赵老板气得呼哧带喘。这会儿要是见到冯老板,连杀死他的心都有。
  回到家,赵老板老婆却不心疼赵老板撕喜报辛苦、气坏了身子,只是冷冷地对他说:“下一回,咱得长点儿心眼。别到时被人家卖了,咱还帮人家数钱。”
  “这教训太深刻了,他奶奶的!”赵老板痛心疾首地说,“回头告诉雪聪,让她不要和大康来往,老冯家没一个好人。”
  “自己无能往孩子身上撒气!”老婆白了赵老板一眼,“有能耐你自个儿跟雪聪说。”
  “再跟大康来往,我敲断她的腿!”赵老板余怒难平。
  第二天一早,冯老板和老婆来到豆腐店,早早就发现昨天才贴的那张给他们一家带来好运的大红喜报不见了踪影。老婆快人快语:“你看看,你看看,又是被你表弟撕了。你表弟真是的,喜报又不是我们自己贴的,有能耐,你去把商业街管理办公室宣传栏里的那张也撕了呀。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这是什么亲戚!”
  冯老板不满地瞪了老婆一眼,说:“你瞎叨叨啥!”心里却也生表弟的气:你眼红归眼红,不该这么见不得别人的好嘛!何况我还不是别人,是你的表哥。退一万步说,你要撕这喜报,跟我说一声,我自己撕掉就是,好歹你要跟我说一声嘛!亲戚里道,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毁我一尺,我毁你一丈。老婆那些话虽粗理却不粗,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谁怕谁呀!
  冯老板本想像上次那样,去表弟赵老板的店里交交心,但表弟这样,这回不去了!爱咋的咋的!冯老板也有驴脾气。
  第二季度6月某日,农历四月二十三,是冯老板老婆的生日。冯老板一家,冯老板怕过生日,觉得过一次生日就要老一岁,不过生日似乎就不会老一岁。冯老板不过生日,老婆却要过,觉得这是她来到这个世上的日子,很重要,不管怎么忙,都要过。赵老板一家,赵老板老婆不过生日,赵老板却要过,不管怎么忙,都要过。赵老板老婆不过生日,倒不是觉得过一次生日就老一次,而是听说除了小孩,这人不到六十岁过一次生日,就会被阎王惦记一次。赵老板生日是农历九月二十五,离现在还早。往年,冯老板老婆过生日这天,赵老板一家都会赶过来给表嫂庆生。赵老板过生日那天,冯老板一家也会赶过去给表弟庆生。生日也不在饭店里过,就在各自的豆腐店里,打烊过后,点上蜡烛,从饭店里要来几个下酒菜,摆上自家做的豆制品,两家人其乐融融地吃顿饭。一般冯老板家过生日,是赵老板家送生日蛋糕;赵老板家过生日,是冯老板家送生日蛋糕。
  一早上,冯老板就记着老婆生日的事,悄声问老婆:“也不知表弟一家今天来不来?许多天都没联系了,哑巴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婆的怨气早就消了,说:“谁知道呢,是有那么一阵子没联系了,大家都忙吧,难不成还记恨着冠军的事?又不是我们评的,再说我们都不计较你撕喜报的事呢。来不来的,都得预备着吧。”
  “那蛋糕,咱就不预订了?”冯老板惦记着蛋糕的事。
  “不预订了吧。”老婆说得没有底气,眼光飘忽地从冯老板的脸上扫过。
  大康没忘记今天是母亲的生日,晚上从学校赶回来。人是赶回来了,却好像母亲的生日就是回来吃顿饭,其他与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往椅子上一坐,掏出手机,两只手在手机上戳个不停,口中还念念有词,爹娘忙成那样,也不说搭把手帮个忙。
  咦,今天有点不正常,都过了打烊的点儿了,赵老板一家还没来。大康坐不住了,说:“我问问雪聪去!”话音未落,身子已溜出店外。
  冯老板喊:“你给我回来!不许去问!”
  “为什么?哦,我明白了,八成是你和我赵表叔闹别扭了吧?”大康说,“我去帮你们说和说和。”
  “不许去就是不许去!小孩家家的,说你胖你还喘了。”冯老板黑着脸断喝,“你要是去了,老子敲断你的腿!”呵呵,冯老板和赵老板要能说到做到,俩孩子现在都是瘸子。
  大康眨眨眼,垂头丧气地坐回椅子上,手仍然没闲着,问雪聪:你爸跟我爸是怎么了?
  雪聪回复:你爸黑了我爸。
  大康问:怎么黑了你爸?
  雪聪回复:豆腐冠军。
  大康问:你也不过来了?
  雪聪回复:我爸不让我去。
  俩孩子还在联系,北边的冯老板和南边的赵老板可就断了来往。
  吉祥商業街上饭店22家,现在家家都用冯老板家的豆腐。22家饭店的老板自卖自夸:“我家的食材,都挑最好的。您看这豆腐,可是北边冯老板家的,两个季度的冠军,双冠王,您再看看这颜色,您再尝尝这味道。啧啧……”得!北边冯老板的营业额直线上升,南边赵老板的营业额急剧下滑,再往下滑,眼看着就要关门歇业了。   不能关门歇业,关门歇业了去做什么!赵老板和老婆做了这些年的豆腐,也只会做豆腐、卖豆腐,别的不会干。从头学,年龄大了,学不来学不了呀。煎熬了一个季度,眼看着下一个季度即将来临。吉祥商业街管理办公室的小李又在紧锣密鼓地张罗豆制品行业协会第三季度评选了。
  老婆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赵老板的脑壳子说:“这回你能不能开点窍?能不能开点窍?!”
  赵老板黑着脸问:“咋开窍哇,要不你拿锤子照我脑壳来一下,砸个洞?”
  老婆急眼了,声音也提高了八度,说:“不开窍,咱就关门歇业,去你表哥家打工!”
  赵老板有志气,说:“就是饿死了,我也不给他打工!”
  “就是嘛!”老婆白了他一眼,换了语重心长的口吻说,“说的就是嘛,你要开点窍!”
  赵老板懵懵懂懂地问:“怎么开窍?”
  老婆跺脚了,说:“你榆木疙瘩呀,我真想拿锤子在你脑壳上开个洞,你也给主任老张送烟和酒嘛。”
  夫妻俩谋划已定,赵老板买了两条“中华”烟和两瓶“茅台”酒,给自己的亲爹都没有孝敬过这么好的烟酒。老婆拿出一个袋子把烟酒套得严严实实的——怕街上的人看见。赵老板出了豆腐店,拎着袋子走到街上,感觉背后有千万双眼睛在盯着他,有千万只手在指指戳戳,身上生出一万个不自在。没想到送礼是这么难的事,真想打道回府。又想真要打道回府,自己的豆腐店就要关门歇业了,硬着头皮来到商业街管理办公室的对面。一时却不敢进去,站在路灯杆后面往里瞅,瞅了半天,似乎没有小李的影子,拎着袋子一闪身进了商业街管理办公室。
  主任老张一边看报,一边喝茶,猛然有人跳进来,吓了一跳。待弄清是南边豆腐店的赵老板来送礼,主任老张很客气,抱着茶杯说:“你看看,你要送我东西干什么?你们做生意的不容易,只要你们合法经营,老张我不会为难你们,老张我为难过你们没有?”
  刚见到主任老张的时候,赵老板还有些紧张,最担心的是老张不给他面子,不收他的礼。没想到老张这么随和。赵老板就不慌乱了,诚心诚意地说:“我们这些在商业街做生意的,要不是您张主任罩着,生意压根儿就没法做,压根儿就做不起来。这些,我们一个个心里都记着呢!本来早就该来看看您了,我开豆腐店的,您也知道,虽然挣不了几个钱,却忙得脚打后脑勺……”
  主任老张说:“你这么忙,还跑我这里来,你看看,你看看……”一副很过意不去的样子。
  赵老板赔着小心说:“再忙,都不是理由,没来看您,是我不懂事。”取掉袋子,把手上的烟酒送过去,“这只是一点小心意,也不是送礼,往后还得仰仗您多照顾,您要不收就是瞧不起我。”
  主任老张是个好人,不会瞧不起任何人,只好十分不情愿地收下了。赵老板终于松了一口气,出了商业街管理办公室的门,额头的汗瞬间冒了出来,原来方才连汗水也憋着不敢出来呢。回到店里,老婆知道给主任老张送礼的事已经办妥,也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店内的椅子上。
  主任老张的礼送了,小李的礼也要送。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给小李送什么礼呢?早打听出来了,老冯送的是两条“玉溪”和两瓶“衡水老白干”。
  “不过,听说小李没收,亲自送回到北边老冯的店里了。”
  老婆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知道老冯就没有再拎过去?”
  赵老板开了窍,开始寻思了:“也许老冯真的重新拎了过去,也许小李真就没收。小李怎么不收呢,是知道给主任老张送的是‘中华’和‘茅台’?要不一不做二不休,也给小李送‘中华’和‘茅台’?”
  老婆心里一哆嗦,仿佛“中华”和“茅台”是两把刀,在她心头挖了两块肉,她捂着心窝摇头说:“你发烧了吧?小李又不是决事的人,不收就不收呗,不收心意到了就行。”
  赵老板茅塞顿开:“我知道了。”赵老板开窍了,现在啥都知道。
  给小李送礼容易,趁夜深了去。这时,主任老张早回家休息去了,喧嚣的吉祥街也寂静了。不远处的中山路还有一两辆车呼啸而过,刺破夜幕,声音清脆而悦耳。赵老板拎着两条“玉溪”和两瓶“衡水老白干”走在吉祥街上,想起白天见主任老张,自己那份扭扭捏捏的劲儿,还自嘲了几声,送礼这举措,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多送两次就好啦。现在他的步子迈得比白天从容坚实多了。
  小李还没睡觉。白天,又去市局开会。当然,原本通知参会的是主任老张。老张不愿意去,小李乐意去,一方面小李觉得多往市局跑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在领导机关混个脸熟嘛,另一方面心里惦记着小徐,最企盼在机关大楼里来一段美丽的邂逅,不期而遇,这是最理想的,假如不能,就去办公室找她,谈谈工作上的事,也很自然。到了中午,假如小徐方便,约她一起吃个饭最好啦。女孩心,比海深,对了,约她饭局可以试试她的心究竟有多深哦。关于饭局,《恋爱宝典》上说,如果女生对你有好感,就不会推辞;如果她总是推辞,而且拒绝你的饭局在三次以上就是对你毫无兴趣。小李想大胆地试试。
  这个会议,小徐也来参加了。小李查看会议的座位表,发现了小徐的名字,小徐的座位就在自己的前面一排,不过却靠左错开了七个位置。小李用目光搜寻小徐,刚捕捉到一个侧影,那心就软化了,像软化了的酥糖。小徐开会认真,时不时地做着笔记,有时抬头聆听,用纤纤玉指轻轻捋捋左侧的秀发,那动作都像弹钢琴。会议只有一个半小时,老生常谈的会议,怪不得主任老张不愿意参加。
  会议结束的时候,小李看小徐朝他这边扭了一下头,忙举手打招呼,可是小徐似乎没看见,扭回了头,随着人流往门口涌。小李急得几步撵上前,大喊“徐姐”。人流就从小徐和小李身边流走了,会议室只剩下小徐和小李两个人。小徐记得吉祥商业街管理办公室为市红十字会捐款的事,高兴地说:“果然是你能力强,咱吉祥商业街实现了零的突破!”
  小李兴奋地说:“哪里哪里,都是徐姑娘指导得好!”
  小徐扑哧一声笑了:“怎么又不叫姐了呢!”
  小李说:“人多的时候喊徐姐,人少的时候就喊你徐姑娘。”小李有些亢奮,似乎有许多话要对小徐说,千丝万缕的,一时却不知从哪里理出一丝一缕的头,就想约小徐一起午餐。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一个中年男子在会议室门口闪了一下头,说小徐你怎么还在会议室呀,赶紧把报表整理出来,赶紧点……小徐只好抱歉地对小李说:“我们处长有急事,那只好再见啦!”一阵香风飘过,小徐风摆杨柳地走了。   小李只好怅然地回到吉祥街。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想给小徐发短信聊聊天,又怕有些唐突反而不妙。一会儿又想如果能追到小徐,和小徐谈恋爱,对自己事业上有哪些帮助。思来想去,脑子里尽是小徐笑意盈盈如花朵一般灿烂的脸。正在这时候,楼下的门敲响了。莫非是小徐?白天没顾得上说话,晚上来找自己聊天?小李一骨碌翻身起床,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衣襟,嘴上喊着“来了,来了”,一阵风般噌噌噌地下了楼。
  原来是开豆腐店的赵老板!小李认识,小李怎么能不认识呢,两个豆腐店老板,都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小李有些失望。
  赵老板手上拎着东西,挤进门来。小李摇手坚决拒绝,在失望的心境左右下,只差没把赵老板推到门外去。小李以事业为重,前程似锦的,可不敢栽在受贿这事上。
  赵老板额头上的汗又瞬间冒出来了,小李不收自己的东西,那说明小李不待见自己,偏向老冯那边呢!自己的豆腐店眼瞅着就要关门歇业了。赵老板诚恳地说:“李同志,我这一点小心意,你要是不肯收,就是瞧不起我;你要是不肯收,我今天就不走。”
  小李笑了:“怎么你们两个豆腐店的老板都是一个德行,你们俩真是表兄弟?”
  赵老板说:“是呀,没有错!”
  小李说:“赵老板,礼品我是坚决不能收的。我们公职人员是有许多红线的,收受贿赂就是一条红线,你可不能让我犯这种错误。冯老板送我的,我也没收,你们是表兄弟,不信你回去问他。”
  “一点小心意,也不是什么贿赂。”赵老板说得没有底气。
  小李不理会赵老板的话,说:“这样吧,你不要给我个人送礼。市里红十字会希望我们商业街继续支持他们一下,要不你捐给市红十字会一千块钱?冯老板上次就是捐了一千块。”
  赵老板咬咬牙说:“行,我听你的,这回,我捐两千块。”两千块人民币,得卖多少块豆腐、多少碗豆浆才能挣回来呀。赵老板的心生疼生疼的,但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能收回来不成?
  小李点点头,严肃地说:“我代表市红十字会对赵老板的善举表示感谢!这钱可不是给我个人,我给你出正规的收据。不过,我也得丑话说在前,你捐不捐款、捐多少款给红十字会,和咱们的豆制品行业协会评比无关哪。我们的评比只依據评委的票数决定,绝对的公开、公平、公正!”
  赵老板点头:“绝对的公开、公平、公正!那这——”他提提手上的礼品。
  小李下了逐客令:“你拿回去,我拒绝一切糖衣炮弹。”
  夜比赵老板来的时候更深了,吉祥商业街上不见一个行人。中山路上的车辆似乎也稀疏了不少,间隔好久,才有一辆车刺破夜幕,发出裂帛一样的呼啸声。
  出吉祥商业街管理办公室的门,赵老板吓了一跳,有夜行人,就藏在对面的路灯杆后面,是要劫财?大不了手上这两条“玉溪”和两瓶“衡水老白干”不要了。赵老板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路灯杆才有多粗,那人长得胖,虽然身子紧紧往杆子后面贴,那能藏得住吗?!再一瞅,难道是老冯?这么晚他来干什么?赵老板狐疑满腹,猫着腰,一步一步往路灯杆前逼。那人侧着身子,以路灯杆为轴心,围绕着路灯杆转。赵老板来到路灯杆的东边,他就挪到西边;赵老板来到南边,他就挪到北边……赵老板猫着腰,围着路灯杆转了两圈,直起腰来,不转了,对着路灯杆“呸”了一口,扬长而去。
  藏在路灯杆后面的果然是冯老板。冯老板怎么躲到路灯杆后面?难道他也是要来给小李送礼?可他手上没拎礼品哪,再说上回拎了礼品小李又不收。难道是又要给市红十字会捐款?不是!那他来干什么?
  白天,有眼快嘴快的人告诉冯老板:“你表弟给商业街管理办公室的主任老张送礼啦!”
  “是吗?”
  “骗你是小狗!”
  “都送什么啦?”
  “两条‘中华’烟,两瓶‘茅台’酒。”
  冯老板就猜到赵老板晚上要来给小李送礼,他想看个究竟。没想到表弟这么缺心眼,非得围着路灯杆转两圈,非得把他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不可。冯老板愣了几秒,又羞又气,接连朝赵老板的背影“呸”了三口。
  吉祥商业街豆制品行业协会评比搞了一年,一二季度的冠军是冯老板的豆腐店,三季度冠军是赵老板的豆腐店。赵老板的生意又一下好了起来。虽说,四季度风水轮流转,获得冠军的又是冯老板的豆腐店,但赵老板的豆腐店毕竟在三季度时缓了一口气,不至于关门歇业了。最主要的,按照风水轮流转规律,下一个冠军不就是我老赵的吗,着急上火干什么,赵老板想。只是每个季度都要给市红十字会捐款,这多少让赵老板有些不爽。
  吉祥商业街管理办公室这一年的工作搞得好,风生水起,有声有色。年终,市红十字会还给工商局写感谢信,其中特意提到吉祥商业街管理办公室的大力支持。这一年,市工商局年终发奖状,奖状里就有了一张主任老张的。按说,成绩是小李努力来的,和主任老张关系不大。但谁让人家老张是领导呢,小李取得成绩,也说明人家主任老张领导有方,奖状发给主任老张没有错。
  这一年,小李乏善可陈。不等他再次试探小徐的心究竟有多深,小徐已经公开了她的恋情,小伙子在市公安局工作,高大帅气。小李只是单相思一场,强忍着失落的情绪,祝小徐幸福!小李暗暗下定决心,“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以事业为重,到时干出一番成绩来,让小徐的男朋友自惭形秽。
  我们不得不佩服,小李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内心,虽说单相思了一场,且辛苦了一年,奖状还归了主任老张。但他并不气馁,他还很年轻,用主任老张的话来说叫“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打算干出一番成绩的小李在本年度豆制品行业协会试水中得到启发,来年,还要搞餐饮行业协会,吉祥街有饭店22家,搞出来一定比豆制品行业协会热闹。另外,还可以成立电器行业协会,吉祥街有电器店18家;成立百货行业协会,吉祥街有百货店27家;成立服装行业协会,吉祥街有服装店25家……如果每个行业都成立一个协会,那商业街管理办公室可就职能满满啦。只是、只是商业街管理办公室的人手的确不够,能不能给局里打个报告,增加一到两个编制,这样是最好不过啦!科员小李请示主任老张。主任老张品着茶水说:“那就赶紧起草报告吧!”现在,主任老张的心情特别好,喝着好酒抽着好烟,还能得到奖状,小李的工作他全力支持。小李在起草报告的时候还想,如果市局能增加一两个编制,小徐能调回来最好了。嘿!还忘不掉小徐呢,人家早有男朋友啦!小李狠狠地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现在,吉祥商业街上两个豆腐店老板——冯老板和赵老板可不能见面了,一见面就成了斗急了眼的乌鸡,非掐起来不可。两家豆腐的品种也悄然起了变化,北边冯老板家只卖北豆腐,不卖南豆腐;南边赵老板家只卖南豆腐,不卖北豆腐。两家豆腐店都说自家的豆腐是霁鲂市的豆腐祖宗,有《霁鲂县志》作证。
  冯老板和赵老板可以不见面,冯老板的姑妈和赵老板的舅舅却不能不见面。老兄妹俩见了面,先问身体:“最近腰还疼不疼?”
  “不疼了,你胃酸可好了?听说多吃点油菜、关头卷心菜能治胃酸。”
  问完了,老兄妹俩又不能不扯到孩子身上,这个说:“我那个熊孩子!”
  那个说:“我那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个说:“都是那个什么豆制品行业协会闹的!”
  那个说:“不就是来添乱的嘛!”
  “唉!”
  “唉!”
  老兄妹俩各自叹了一口气。这两声叹息就像雨打水面泛起的两个水泡,瞬间成形又瞬间消失,霁鲂市没有其他人在意。
  责任编辑 张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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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张和一翕  是我不能把握的  要不是习以为常  你准会说我 有病  要不是理解  我也会说你有病  这世界是这样  人也这样  2  走过半生  这世界没有什么  是一个人所能把握的  云朵 在天上飘动  经幡在青藏高原上飘动  我常想抓一把  可总是深不可及  像对经幡一样  有时 我对一朵云  也充满奇想和敬畏  3  高高的河堤上 除了我  就是路遇这条  四足行走的狗了  我是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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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 铁  对于生长于内地的我来说,地铁应算是一个新鲜事物,当我打算谈论地铁时,其实想谈论的是关于出行的交通问题。  当初在学校时,困于经济压力,也受限于当地的经济水平,出行追求的是实惠,也即经济成本。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学生的时间是最不值钱的时间,所以在那段日子里,只要可以顺利地去到目的地,然后顺利地返回就可以了,我很少去计算其中的时间成本。而在一个二线或三线城市中辗转,最经济实惠的交通工具无疑是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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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1  能饮一杯无?  你那里成灾的  最好分一勺给我  山河原野的等待  树丛草木的等待  村落屋宇的等待  新醅的绿蚁,燃起的  红炉——  滴滴答答的雨,不知  是祸是福?  2  远景水墨画  近景铲雪车  天地人间都被  异化了——  可我还是渴望铺天盖地的下——  七七四十九天,在木屋里  封山封路封门,断水断电  断粮,有一颗赴死的  窃喜之心……  3  夜晚不知雪白,它的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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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 松 本名段爱松,云南昆明晋宁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4届高研班学员,参加过《诗刊》第30届青春詩会,出版诗集《巫辞》《弦上月光》《在漫长的旅途中》《天上元阳》等,曾获《安徽文学》年度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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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一盆石菖蒲,风貌萧疏,叶奇香,含章蕴藻,有简古清奇之姿。人间碌碌,石菖蒲或可寄意;人间碌碌,读好文章如对可意人。菖蒲是嘉草,竹峰的《竹简精神》是佳文,朝夕有此二物相伴,得岩烟岫云供养,自以为衣貌行止如散仙。  竹峰的文章,读得很早,也读得很多,这是我和他的缘分,也是我的福气。在竹秀于林之前,竹叶初展竹箨尚鲜之时,我即知其文章前程不可限量。因他敬畏文章如祭山川鬼神,虔诚读书写作如信徒转山朝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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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真实的老外,是教授我们口语的Steven,一个标准的清教徒似的男人。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学外语还很吃香,找工作占据绝对优势,在校园里谈恋爱也能有优先挑选权,连带地外国语学院里长相凶蛮的院长“郭老太”,也似乎看上去气质优雅了一些。郭老太在每届新生开学典礼上,都会用她土得掉渣的山东沿海普通话,骄傲地表示,外语学院是前途无量的学院,一旦跨进这个门槛,就意味着你离出洋留学也不远了。而且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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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凡事物都有一个兴盛衰败的过程,每一样物件都有它时兴式微的时候,都会被打上时光的水印,老物件里自然就藏着许多旧时光。  作为物件的笈,其具象已经淡出人们的视线,今人对它已经非常陌生,作为汉字,也随着具象的淡出,使用频率几近冻结,也早进入生僻的行列。于我,则不然,它是储存我人生记忆的一块移动硬盘,里头藏着我的许多旧时光。  记不得何时认识它的,可与它亲密接触,是自打踏进学堂门第一天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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