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宾馆(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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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灯都亮起来了。刘香从门口回到吧台,今天怎么没人呢?门头上的“香香宾馆”早就亮了,上次政府统一行动换灯牌时,她还特意换成了绿色的,苏强说黄色或者白色好,她坚持用绿色的,苏强用眼睛瞪她,你就这德性,自以为是。现在整条街几十家门面看过来,就她的绿色灯饰最显眼,顾客远远就能看到“香香宾馆”,苏强才不再多说。
  店里出奇地静,她点开登记网页,批量退房后,盯着剩下的202看了看,就起身拿起蓝色葫芦形状的钢化水杯,到案几上续了续水,放到嘴边,轻抿了几下。薄而红润的唇,看上去是那么秀巧。这是一个看一眼就令人心疼的女人,五官端正,眉眼妩媚动人,柔发披肩,丝线坎肩裹在肩腰,看了一眼,谁都还想再看一眼。每逢月末,顾客看到她指使比她个头还高的大男孩,惊奇地问,这是你儿子?你有这么大儿子?还以为你才二十六七岁呢。她就笑笑回答,是我儿子哟,读初三了,长得比我都高了。还二十多就好了,我都老了。减去十岁,几乎所有人都会对她产生错觉。这一点,苏强也是非常憋气,他在家的时候,只要早上看到刘香在房里捯饬,半天不出来,还把家什弄得满床满屋都是,就甩过去这么一句,就只知道好看,弄给谁看啊?刘香从来不回他,就当是一阵风。
  此刻的苏强,窝在刘香歇宿的房里玩他的手机。没有外人和事务,他和刘香之间基本无话。刘香到楼上楼下房间里转了转,给205房补放了一块小肥皂和一摞卫生纸,又回到吧台,刚准备坐下,就看到有人推门。
  来客人了。
  一前一后,男女两人。
  你们好,住宿吧?
  男的怯怯的,迟疑了一下才嗯了一声。刘香看了看,这是两个学生模样的孩子啊,男生留着时尚的青皮发型,女生是有些枯的短披肩,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倒是女孩大胆些,扬起头说,有房吗?我们住宿。
  听口音,是邻县的,这不是放假也不是周末,难道是离家出走?刘香问他们怎么来的,女孩说骑电瓶车来的,刘香走到门口,看到一辆停靠在绿化带旁的小电瓶车,仿佛不被待见的小媳妇。女孩又补充了一句,老板娘,我们的电瓶车没电了,等一下可以帮我充一下电吗?刘香说行,然后叫他们拿出身份证,准备登记开房。男生迟疑着,不动,女生也没声了。
  刘香似乎明白了,坐回吧台,一本正经地说,你们看看这个牌子,这是公安局发的,“登记住宿请出示身份证”。男生终于发话了,一个人的行吗?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一张身份证,刘香一看,果然只有十五岁。心里一咯噔,这不跟自己儿子一样大吗?要是儿子也背着她带着女生出去开房,如何是好?心里开始有了微微的不爽和不安。但她依然用平和而温柔的声音,对着女生说,你的拿来。阿姨,我没有。刘香推给她一个本子,那你把身份证号码写下来,我再登记确认。女生看了看男生说,不记得。
  刘香说,你们是学生吧,出来跟家里说了没有?要是跑出来的,可不好哟。男生立即紧张起来,不是的,不是的,我们不是跑出来的,就是听说你们这里风景好,特意过来玩的。刘香笑笑,我们这里玩的地方确实多,你看你们什么都不带,行李都没有,电瓶车还没电,是不是匆匆跑过来的。要不这样吧,你们把爸妈的电话号码报给我,我确认一下,就可以让你们住。男生说不记得,女生一开始也说不记得,刘香说你们要是再不说家里的电话,我就报警了。
  趁他们对眼神的当儿,刘香去了宿舍,苏强用眼角扫了她一眼,继续玩手机。她拨打了一个电话,说了句,你们过来一下,这里有离家出走的学生。
  回到吧台,女生走到刘香身边,小声说,老板,我们又不是不给钱,你让我们住不就行了吗,干嘛还要家长电话呢?我们真不是跑出来的,我们现在就是想回去,电瓶车也没电,好几十公里,晚上也不安全啊。
  把你爸妈电话给我,我问一下。挨不过,女生报了一个电话。刘香拨通后,问他是不是某某的爸爸,对方说是,女儿下午骑着电瓶车出去,到一个女同学家拿东西,一直不见回来,家里一直在找。刘香说别急,在我这里,没事的。放下电话,刘香跟他们说,那边墙角有充电的,你们先给电瓶车充一下电。
  两个学生把电瓶车插上电刚在沙发上坐下,门外就进来了两个民警,盯着他们看了看。刘香笑脸相迎,很快嘛,就来了,就这两个。刘香给民警递烟倒茶,两个学生呆呆地站着,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警察做笔录,女生翘着嘴,不时瞟一眼刘香。刘香装作没看见。
  正问话时,店门外来了几个顾客,看到有民警,顿了几秒钟,就走了。等刘香发现,追出去问,人家摆了摆手,头也不回。
  民警带走了这两个学生。店里又恢复了安静。这时,苏强从宿舍出来了,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就这么个小店,今天本来就没什么客人,人家交钱住宿,不就得了?报什么警?你脑子有问题吧。
  刘香没有顶他,只是说,假如这男孩是儿子呢?赚他们百十块钱,多个什么?
  要真是我儿子,我打断他的腿。
  你就知道打啊骂的,现在的社会不一样,稍微不小心,孩子就变坏。十几岁出来开房的,又不是第一次遇到,男生女生一起的,就算有身份证,也不开,我不想赚那样的钱。
  你不要以为你这样,人家就感激你,你没看见那两个学生走的时候,看你的眼神,恨不得把你吃了。说不定以后他们带几个痞子过来闹事,有你好果子吃。
  怎么可能?我这又不是做恶事,你就是爱把人往坏处想。我不会听你的。
  争吵结束,苏强又回到房里玩手机,刘香站在门外看夜景。人车川流不息,应该有一辆车或一个人往我的宾馆里来吧?
  还真是这样,一辆七座面包车停在了门前。
  车上下来了九个人。一色的中老年人,大妈大叔,大部分戴着帽子,好像还印着字,似乎是什么协会的,有脖子系着围巾的,有身上捆着包裹的,很芜杂。驾驶位置下来的首先推开店门,跟着刘香来到吧台,也不说话,找到登记本,在空白處写着:住宿,九个人,四间房。
  刘香看了看字,又看了看停留在店堂里的这群人,有几个已经坐在沙发上了,有的面对面站着,就像一个人也没有一样寂静,她点了点头,说有房间,可以的。她甜美的声音并没有引来侧目和注视,她一下子明白了,这是一群聋哑人。   那领头的又在纸上写:看看房。刘香带他看了一楼两间,说可以给年纪大的住,又带他去二楼看了看,安排了一个三人间,那人点头了,然后回到吧台,继续写字:每间多少钱?刘香迟疑了一下说,80吧,平时都是100,给你们优惠。那人继续写字:70。刘香又迟疑了一下,答应了。那人立即收大家的身份证,交给刘香放到扫描机上扫描登记,这些人都是武汉的,有50后也有60后,牵头的是最年轻的。刘香问是不是来旅游,那人点了点头,还说了几个字音,可惜刘香没听清楚。不管说什么,其他人都没有反应,唯独这人有点听力,他们这样的一群人出来,真不容易。一边登记,刘香一边喊,苏强,你出来一下。
  苏强出来了,看了看这一群不断用手向对方比划的人,问刘香干什么。刘香盯着他说,你没看见吗?他们大包小包,上楼不方便,把他们领到房间去一下。苏强别的不行,体力倒是充沛,一手提两个大包,呼啦一下就送到楼上去了。刘香看到这里,心里还是挺欣慰的,他不怎么在家,但回来就要待十天半月,体力活他帮着干了,自己也轻松不少。不过一想到他糨糊一样的脑子,就烦一阵。登记完,刘香去每个房间转了一趟,叮嘱几句后,问领头的吃晚饭没有,说隔壁饭店还比较实惠,可以先去吃饭。领头的对着刘香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是进宾馆以来那人露出的唯一一丝笑意,也许他们在人前天生就欠缺快乐与自在。
  2
  十点半,店里终于安静下来了。刘香特意把“客满”的牌子挂在了玻璃门上,并关掉了店牌的霓虹灯。今夜可以睡个囫囵觉了。她洗了澡,换上睡衣,进了宿舍。苏强早就窝在床上了,依然在玩他的手机。她不由得皱了皱眉,你看你,没事不是出去打牌,就是玩那弱智的游戏,你看房里东西乱糟糟的,也不收拾一下。苏强回复说,这不挺好吗,哪里乱了,还要怎么收拾?我玩我的游戏,又不碍你的事。
  往里边挪挪,再过去点。刘香靠近床沿,脫了拖鞋,上了床,靠在床头,拿起手机翻看微信,没有发现新消息,就点开朋友圈,依次往下看。偶尔还露出微笑。
  见刘香上了床,苏强反而放下了手机,凑了过来,转身面向她,把手搭在刘香的大腿上,每次上床都要玩一阵手机,还说我。刘香不理他,他继续说,你看你,笑出那副德性。刘香瞟了他一眼,我笑都要你管啊,你睡你的,别管我。
  又是跟什么人聊,这么晚了,还?苏强一脸的不服气。
  聊你个头,天天疑神疑鬼,没人要你老婆,你放心。
  是哪个见天就跟我说,有房客夸你漂亮?看你一脸得意,是不是巴不得天天都有人夸你,说老板娘好看?
  人家夸夸我,也有错?夸来夸去,还不是你沾光了,又不是他们的老婆。
  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敢保证,没有谁跟你聊闲篇,扯废话,讨好你?
  你以为都和你一样,一肚子歪心思?你看你看,有人聊不?我是看看刚才那人扫微信的房费到账没有。说完,刘香就把手机放到苏强脸上,身子一滑,人就躺在了床上。
  苏强拿开手机,手立即搭到了她的肚子上,继续往上移动。刘香把他拿开了,苏强又放了上来,反复几次,刘香也就随他了。闭着眼,刘香感觉好累,今夜不需要熬夜,可以睡个踏实觉。平时要是没有住满,半夜有人叫门住宿是常有的,即使苏强在家,他也睡的像死猪一样;就算他醒了,也靠不住,有一两回,他睡外边,主动起来,客人被他几句话一说,就走了,没留住客人不说,还影响睡觉。所以再冷的冬天,半夜来客,都是刘香自己起来,披件外衣,就把客人安置了,回到床上,身体都是凉的,挨着苏强,他不由自主地躲开说,冷死人。
  睡意一下子就袭上了刘香的身。但是苏强却把脸凑过来,一股粗气冲击着刘香的耳根。老婆,我想了。刘香背转身子,我要睡觉,明天再说。苏强继续骚扰,刘香突然大叫一声,除了这事,你还需要我什么?不想做,你别逼我行不?虽然是黑暗中,苏强还是感觉到了刘香好看的额头起了三条横纹。
  苏强的手变软了,收了回去。终于安静了。
  降央卓玛的手机铃声,吵醒了刘香。一个陌生号码。刘香万分不情愿地划开了手机接听键。
  喂,哪位?
  请问,你是先前给我打电话的老板娘吧,我们连夜从家里赶过来了,派出所给我们打电话了,叫我们来领孩子,可是我们没来过你们县城,不熟悉路,你能帮我们,给我们指一下路吗?
  刘香才意识到是那对学生的家长。她看了看时间,十二点半,又被吵醒了,哎。
  苏强也醒了,立即插一句,别管,你叫他们到了打的。真没有素质,也不想想别人这么晚要睡觉。
  刘香沉吟了一下,只得应答到,你们到了县城,找到亮着灯的店铺,问一下人,怎么走就行。要么叫个出租车也挺方便的。你们不用急,孩子在派出所很安全,你们骑车是吧,别着急,路上注意安全啊,我已经睡下了,不好意思啊。
  对方立即道歉,并表示了感谢,说要不是她这个有良心的老板,他们两家人今夜非急死不可。
  放下手机,刘香再也睡不着。这种清醒感也不是第一次。
  记得那次,正好苏强也在家,也是在这张床上,深夜一点半,电话响了。苏强先醒,她拿起电话,苏强把脸贴着她的耳根,听到里面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过来接我一下”,刘香也没有问是谁,只说你在哪里,这么晚,你把我吵醒了。然后又补了一句,我家住满了。那人又说,我和几个朋友喝酒,他们都走了,你来接我一下,快点。
  刘香说了句神经病,就挂了。但是这个夜晚就再也没有安静。因为苏强心里起了巨大波澜。苏强问是谁,为什么半夜打电话?刘香迷迷糊糊,说可能是在我家住过的,我也不太清楚。苏强就火冒三丈,还说不太清楚,哪有打电话第一句,没有称呼,直接叫你去接他的?连称呼都省了,不是很亲密很熟的人,哪个敢?再说,一个男的,还是喝了酒的,半夜叫人去接他,为什么不是想到他的哥们,却想到你。你要知道,你是女的,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这是什么意思?拿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啊。
  刘香被他说懵了,你瞎想什么呢?人家要这样说,我有什么办法?反正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再说开宾馆的,晚上有客人需要去接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现在快两点啊,这就不正常吧。
  那是他犯了神经,又不是我的问题。
  可是他打的是你的电话,这就有问题。
  总是吵,你还让不让我过?不跟你啰嗦,睡觉!刘香用被子抱住头,不想跟他拌嘴。但是苏强扯掉了刘香头上的被子,并且掀掉了全部被子,朦胧的光下,刘香的身体曲线起伏在洁白的床单上。刘香伸手拉了拉,没够着,轻轻地说了句,你不想睡啊,那你起来吧。
  苏强质问她,你叫我怎么睡?半夜有男人叫我老婆去接他,连称呼都没有,直接命令,这让我怎么睡?
  刘香无奈地摇摇头,你简直不可理喻。要真是你想的那样,你在家,他还会打电话来吗?就是些脑子有毛病的神经病,你也计较?我怎么有你这样的男人。
  苏强轰地直挺挺倒在床上,又立即弹了起来,反复多次,突然扒掉刘香的衣服,强行要了她。刘香瘫在床上,眼角滑出了几滴清水。第二天早上,她迟迟没有起床,客人退房,连喊了她好几遍,还是苏强极不情愿起来打发客人走的。不过,似乎为了弥补自己的粗暴,所有客房的拆换床单更换用品和打扫,都是苏强完成的。
  今天被吵醒,又让苏强有话说。
  我说吧,你就是吃饱了没事干,非要管闲事,人家找不到路,也要找你,你又不是交警,不就是他们的孩子离家出走你告知了他们吗?
  人家不也是心急吗,哪想到这么晚打扰我休息。醒了就醒了,再睡就是了,又不是第一次。
  苏强不再说话,他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他再次把手伸向了刘香的身体。唯有这一点,给了他足够的安慰。奇怪的是,今天的刘香挺配合。
  3
  刘香刚从菜市场回来,放下蔬菜,就有一条哈巴狗进了店堂,后面跟着一个黄头毛的青皮,紧身低领上衣里套着肉乎乎的身体,脖子上拴着黑丝带的吊坠,进来就喊,老板娘,给你带生意来了。刘香一看,哟,是黄总啊,谢谢。跟着黄总的,有五六个人,女的抹著口红,男的扎着辫子,都挺时尚的。
  黄总发话了,这都是我的朋友,演员大腕,到五彩会演出的,要住一两个月。
  黄总发话了,好说,最好的房提供给你们,优惠价。都是来五彩会的啊,那我有空一定去看你们表演。
  刘香说完就把这一行人安排进了房间,感觉似乎还差点什么。黄总来到吧台前说,房费我负责,到时候一起结。刘香说,你黄总的人,住多久都行。
  下午苏强从哥们那打牌回来,听到楼上有狗叫,就问怎么回事,刘香叮嘱他说,人家常住,他们这些人好养个宠物,放在自己房间,就随他们去吧。苏强问姓黄的可靠不,不给钱就住,以后麻烦不,刘香不想理他,见他反复啰嗦,就顶了一句,你这人有点出息好不好,哪有住宿不给钱的,再说都是朋友,他还开着夜色酒吧呢,还会赖你这点房钱?
  苏强无话。刘香当天晚上还带苏强去五彩会看了演出。没想到,主持的竟然就是带狗的那个比较帅气的年轻人,他的声音超好听,还唱了几首歌。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当场写了一个大大的福字,拍卖到了两千元,刘香也想举牌,是苏强强按下来的。刘香几乎一整夜都在挥舞荧光棒。而苏强就像个木偶人,呆坐着,负责买爆米花,给老婆续水。回来后,刘香夸奖了那个主持的,写字的,还有唱二人转的。她怯怯地问写字的,可不可以讨一幅字,那人竟然爽快地说,可以,明天写给你。第二天果然就写了一幅四尺的中号字给她,刘香也同意了加那人的微信。她把那幅字和主持人的演出照片等发在朋友圈,标以“店里来了一群贵客”,赢得不少夸耀和点赞。
  这天,闺蜜群里姐妹发信息问喝茶不,刘香也觉得好几天没聚过,真想一起坐坐,可惜走不开,于是她提议晚上带大家去五彩会看演出。刘香的几个闺蜜都是美人胚子,平时走在哪里都会惊动一大片。要是去演出现场,光喝彩声都能嗨遍全场。
  晚上刘香真的带闺蜜们去了五彩会,演出结束,那几个演员说去吃夜宵,并邀请刘香和姐妹们,大家都说这么晚了,不方便。刘香也准备返回,主持的那帅哥说,我们住你那,反正也要回去,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呗,不会太晚的。刘香想,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嘛,难得出来一次,加上儿子住校,苏强已经于前几天外出了,去就去吧。
  他们去了蓝狐酒吧。叫了一件啤酒,一百根羊肉串,一盘花生米,一盘大龙虾。这个夸一句老板娘漂亮,那个赞一句老板娘年轻,说完就给刘香倒酒,举杯。刘香平时并不喝酒,今天竟然也和他们举起了杯。喝到脸红了,有点灼热感,就再也不喝,主持的坚持让她喝下最后一杯,刘香说,喝多了就尴尬了,对不起,你们多喝点。然后夸了主持的台风好,人帅气,歌也唱的好,以后一定会火的。那人也就不再坚持让刘香喝了。
  回到店里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刘香有些晕,那几个人就搀着她或者半扶着,走到店门口时,一阵冷风一吹,刘香嘴里似乎有什么涌出来,打了好几个想呕吐的响嗝,其他人则说说笑笑,尽是酒话和荤话。在静静的夜里,话音格外清晰。隔壁老板还在守候从高速路下来的客人,听到说话声,立即出来看,一下子就看到了刘香被搀着往回走,一定是跟这些人在外吃喝玩乐,现在才归。刘香看到了隔壁投射过来的冷冷的眼神,故意大声说,你们的演出太精彩了,今夜好潇洒。
  第二天上午,整理完房间,刘香在门外闲站,隔壁的也出来了,提到她昨夜的微醉,又问苏强哪去了,刘香知道他这是暗示她,苏强不在家,就和别的男人出去吃喝,立即说,昨夜看完演出,住在我店里的演员请客,不去白不去。要不,哪天我心情好,你也请问吃一回?我这人是这样的,只要有人请客,我就不拂人家好意,上次住在我店里的客人说一个人吃饭没意思,问我吃没有,我说没呢,他请我陪他吃,我就去了,吃的舒服得很。
  隔壁嘿嘿笑,她继续说,男人请女人吃饭,天经地义;只要我不跟人家暧昧,就OK了。哪天你也请我吃一回不?
  好的,好的。隔壁一边说一边走回了店里,刘香则继续看天看风景,还小声哼唱着陈瑞的《白狐》。
  两个月后,在五彩会商演的顾客都走了。黄总并没有来结账。刘香给他打电话,他说你放心,不会少你钱的。晚上,刘香拿着发票去夜色酒吧找黄总,正好他在,请刘香在小包厢坐着,端来一杯酒和一碟瓜子,随即问,美女,来一首歌不?刘香拿出发票,把账结一下吧。黄总拿起发票看了看,小钱,我签个名,你到五彩会找张总拿钱,这人都是他们请的,看你是我的朋友,我就主动跟他说到你家住,现在他们走了,也该结账了。   可是我不认识什么张总啊。刘香一脸疑惑。
  黄总拿出手机,翻出号码说,你记一下,联系这个号码。
  刘香立即拨打了这个号码,对方听了刘香的解释,说钱由他们付,但是暂时没有钱,让过几天过去拿。
  过了几天,刘香去拿钱,那人一看刘香,就说,哟,还是大美女啊,给你送去了那么一大笔生意,不得感谢一下?刘香笑着说,张总你们这才叫大生意,我就是赚点生活费,小钱。要不,你给一万五,优惠一千。那人说,还是太贵,要不我给你一万三吧。刘香突然就在心里鄙视起面前这个所谓的张总,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这么点房钱,真不算男人。不过,她立即笑着说,你要是真觉得一万三才行,那就一万三吧。
  见刘香松口了,张总又说,过一个星期来拿钱吧,管钱的出差了。
  刘香本想说句硬话,忍了,还是说了句“那我一个星期后来拿”就走了。
  一个星期后,刘香去了,等了两个小时等来了张总,他却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跟这人联系,他会给钱的。刘香联系了此人,那人说钱得张总给才行。刘香真生气了,你们怎么这样,让你们的人住了这么久,结点住宿费,还优惠这么多,踢皮球一样,你们还是男人吗?她本想在一次次失望而归之后向苏强诉一下苦,又怕他啰嗦,说自己愿意跟这些不伦不类的人打交道,自讨的,就忍着。心里想,反正跑不掉,我就不相信他们敢赖账。
  隔三差五,刘香就去五彩会要钱,都无功而返,有朋友建议她拍下他们的照片和五彩会的图案,发到朋友圈,并附上文字,刘香摇摇头,不妥,大不了就是一万多块钱,真不给,也就当买一次教训,认识了几个人。讨到最后,还是带着来小住的爸爸和放假的儿子,一起去要,才要回了一万,剩下的那人答应说一个月后给。一个月到了,刘香又去问,那人给了刘香两张“凤凰传奇”演唱会的门票说,难得一看,票价八百八十八,给你两张票,优惠给你,算一千五。刘香想,总比不给好,就拿了一千五和两张票回去,刘香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五彩会的门牌,这样的人能做出什么事业,兔子的尾巴长不了。第二天正好儿子放月假,就带他去看了演唱会。
  这事后来被儿子说给苏强听了,两人又吵了一架。
  这就是你结交的朋友,什么人啊,你就是相信这个相信那个,以为人人都是你。
  刘香回敬他,我有什么错,人就应该诚信,就应该说话算话,哪晓得有这么多渣男。以后我还会选择相信人,倒是你,老是提这个,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巴不得你的老婆被人欺负?
  4
  刘香把爸妈送到老城搭上去老家的中巴车,匆匆赶回店里收拾没有收拾完的房间。刚进门,就发生了奇怪的一幕。
  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蓬着头,看到刘香进来,就扑到她跟前来,当堂一跪。然后大声嚎啕,老板,你行行好,我女儿的戒指,你可不能瞒下,这可是她的结婚戒指,要是掉了,我女婿会打死她的,你行行好,给我吧。
  刘香试图拿开拽着她腿的手,怎么也弄不开,她才大声说,你的手插到我裤子里去了,扯坏了你负责不?刘香穿的是大腿上有破洞的牛仔裤,那女人立即放开,手搭在地上,依然嚎啕。
  刘香拉不动她,就对旁边抱着小孩的年轻女人说,这是你妈,是吧,你把她牵起来,成何体统,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怎么样呢。有事说事,别这样难堪,好吧。
  刘香还发现旁边有两个男的,向她投来警惕的眼光,看样子是来助威的。
  等嚎啕的女人坐下来,刘香扫视大家一遍,然后说,你们都是一起的,是吧。又对着那抱小孩的女人说,昨天你在我家住宿,早上走的,是吧?你发现掉东西在我店里了,是吧?现在回来要,是吧?不就这点事吗,干嘛要雷雨阵阵的样子呢?你们坐吧,不管是谁,把东西遗落在客房里,不管是什么东西,我都不会要的。我收拾房间会捡好,等着客人回来拿。我又不是开一天店,这么多年,天南地北的客人多的是,上次有个人掉了一只手表在店里,好几万的那种,我把它收起来,等顾客来拿,三天后顾客才打电话问我,我说我收起来了,怎么给你,他很犹豫,我说你发个地址给我,我快递给你,他立即说,行。我房里还有一个密码箱,有一年多了,人家在我家住了大半年,一直放我这儿,在外回不来,叫我把换季的衣服给她寄过去,我都照做了。后来她说箱子和里面的东西都不要,叫我扔掉,我想暂时有地方放就放着,说不定她哪天回来用得着呢。前几天收拾房间时发现一双脏兮兮的牛皮鞋,我都没有扔,后来我问回头客,他们说是他们当中一个人的做工鞋,以为不要的,见我拿出来,就又收回去了,还说我是个细心人。
  有人从楼上下来,刘香说了句,慢走啊,欢迎再来。走的人盯着老女人看了看,她立即用衣袖揩了揩臉。
  我早上收拾房间,是看到了一个戒指,不是很大,也不中看,以为你们不要的,不过我还是收起来了。说完刘香就去房里拿出来了,往吧台一放,是这个吧。抱孩子的女人立即把手伸过去,连说就是就是。老女人走到刘香跟前不停地说谢谢。
  拿到戒指,一家人十秒钟内就齐刷刷消失在了门外。两个男的从头到尾都没出一声,刘香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由自主地笑了,真好玩。
  终于安静了,刘香快速去收拾整理房间。以前刘香是请了一个人的,干了不到一年,家里有事就走了。那时候刘香没事下午就出去玩,喝茶打牌倒是很快活,甚至有牌友来店里咋呼,宾馆怎么不像宾馆,生意也一般般。现在自己一人打理,一心一意做,生意反而越来越好。
  老板娘,这些事你也亲自做?你哪像做粗活的人?真让我刮目相看。一听到顾客这样的惊诧调侃,刘香就停下手里的抹布或拖把,笑着说,干这么点活,不算什么,弄干净了,你们住得才舒坦啊。
  不过,忙得腰酸背痛时,刘香也生出过怨言。儿子老公都不在家,抱怨来抱怨去都只有自己是听众,也懒得说了。其实开宾馆看上去轻松,也有意想不到的苦恼。毕竟是一个大美女,少不了人说闲话。
  不少走南闯北的大师傅,每次路过,都特意把长长的货车开下高速,到香香宾馆来住。有一个河南的师傅,每年都要住十来次,后来不跑这个路线,还专门绕道两百公里来住过一晚,刘香说,你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住,那师傅说,我这都是绕道来的,听说香香宾馆的老板娘是大美女,我那些同事也想来看看你呢。刘香就笑着说,你尽说笑话。其实师傅们来这住宿,也就在店堂里跟刘香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照个面,第二天早上走了刘香都不知道,但隔壁左右的人可不这么看,尤其是看着香香宾馆生意越来越好,少不了瞎猜测。不过刘香倒是很坦然,只要自己身子正,不怕影子斜,人家就认这个小宾馆,那是人家的事,也是我刘香的福气。有一次一个山东的年轻师傅走进305房,第一句话就是,你这房间真干净,真整齐,就像老板娘一样看着舒服。这样的顾客对刘香来说就是强心剂,她很想把宾馆开大点,装潢好点,升级一下,把钥匙换成房卡,提点价,跟苏强说过几次,他不支持,他这人,就是糨糊脑子。苏强在家她体力上轻松点,但是憋屈,堵心;他不在家,虽然累点,但活得自在。   又到了晚上。又是客满。她早早躺在床上,玩起手机。苏强发起了视频聊天。苏强说看不见她,她只好把床头灯打开。苏强问想他没有,她抿了抿嘴,说不怎么想。苏强说他想她了,叫她把衣服脱了,让他看看,她不同意,苏强耍赖,她就脱了,苏强又叫她替自己摸几下,她不摸,苏强又耍赖,她就象征性摸了几下,苏强问舒服不,她说没感觉。苏强说他想干她,她就骂流氓,后来苏强就直接问,我这么长时间不在家,你不会饥渴吧,你别养汉哟。听到这句话,刘香立即板下脸来,你就是这样看待你老婆的,是吗?我要养汉,早就养了,十个八个,你也管不着,想我的人排着长队你都看不到尾。你还这样埋汰我,你还是人吗?不聊了,睡觉。她突然就把视频关了。苏强又发出邀请,刘香没理他。几天后,刘香收到一个快递,是苏强寄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拆开一看,竟然是自慰器,她气得把东西扔到床底下去了,真是个无聊的男人。
  朦朦胧胧中,有人敲门,细细的,好几下,又突然加急了。刘香迷糊着问,谁啊,干什么?
  把门开一下,有事,快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刘香掀开被子,穿着拖鞋揉着眼睛去开门,刚打开门栓,一股猛力就把她推开了。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裤衩,上身是光的。一进来,男的就反闩了门,把刘香往床上推。刘香抵不过,一屁股坐到了床上,那人也跟了过来,刘香用脚顶着那人,说,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是203的客人吧,我电脑里有你的身份证号,你别乱来。那人说,我给钱,你要多少?
  你放屁,滚你妈的,快点滚,要不然我报警了。刘香脱口而出。
  你报吧,我就是死也愿意。说完那人就扑了上来,刘香护住自己的身体,然后用脚不停地踢那人的下身,一边说,我店里有摄像头,你动我试试看,你绝不会有好下场。
  那人又说,你就从了我吧,我想死你了,就这一回好不好?
  滚你妈的,流氓,畜生,出去,再不出去,我就报警了。
  正僵持着,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刘香估摸着天已经麻麻亮了,就更不怕了。那人摆了摆手,脚步声路过门口时,似乎迟疑了一下,又快速出门去了,还传来吹口哨的声音。那人得意一笑,反正说不清楚了,你还不如从了我吧,我给你钱,你说多少就多少。
  滚你妈的,就是一百万也休想,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见刘香一脸的决绝和愤怒的眼神,那人说了句“真傻”后,就灰溜溜地退出了刘香的房间。刘香立即顶住门,哆哆嗦嗦地打上暗闩,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心怦怦跳个不停,以至于一个小时后有人退房,她都不敢应答,也不敢出去。
  半上午时,刘香才开始收拾房间,那人也退房了,刘香找了他钱,没有像对待别的顾客一样说句慢走,她本来准备说,但是突然就不想说了。后来那人还来住过一次,刘香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给他开了房,只是没有收押金,第二天那人什么时候走的刘香都不清楚。
  5
  苏强突然就回来了,竟然没有给刘香打电话。他到家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刘香去开发区接人了。她带回的三个老顾客,是给厂子送货拉货的,每次来都是在香香賓馆住。刘香说了句你们还住老房间吧,那三个人就上了楼,然后就发现了坐在沙发上闷不作声的苏强。
  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吗?
  能啊,你可以跟我说一下吧。
  我回来还要跟你说啊?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不回来,我回来是不是影响了你?!
  你是吃朱砂了吧,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
  是不是看不惯我,是不是越来越看我不顺眼?
  神经病,不跟你扯废话了。吃饭了吗?我给你煎两个荷包蛋,煮点豆粑将就吃一下吧。刘香说完就往厨房去。
  不吃,吃过了,你过来。苏强闷着头,就往房里去。
  叫你不要接人,你就是不听,人家要住,自己打的过来就行啊。哪次回来你都不在店里,你就不能消停点?
  我怎么了,不是为了多赚点钱养家吗?你看你,一年到头在外,有多少钱回来?一要用钱,还不是找我?在状元街买的房,你拿了多少钱,除了你出的十万块的装修费,还不都是我的。
  钱就那么重要?你看,这是什么?你还把我当你的男人吗?
  苏强打开手机,点开了一张照片。刘香凑过去看,照片当中正是自己,穿着筒裙,黑色无袖短上衣,外面披着一件白色长袖网衫。照片当中的自己优雅自适,有淡淡的笑意。这有什么呢?
  你难道没看出什么吗?啊,你是不是习惯了这样?我都不好意思看,人家发给我,说你老婆真漂亮,我还以为是夸奖,仔细一看,才知道人家是嘲笑我。苏强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问题出在刘香的身体两侧,分别站着一个男人,都是青皮头,中间一撮毛长而直立,一个比她矮,一个比她高,一个手搭在她肩膀上,手指探进了白色网衫里面的肉里,一个揽着她的腰,头贴着她。
  你看这两个人,一脸的色相,痞子相,你竟然跟他们混在一起了。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还跟他们照相了?
  刘香被苏强问懵了,她仔细在脑海搜索,终于想起来了。她哑然一笑,这有什么呀,是那天,几个小毛孩来住宿,也认得,跟建哥混的小屁孩,黄昏时在门外聊天,隔壁也在,他们夸我漂亮,说我不显老,跟他们差不多大,我说你们该叫我阿姨,他们就笑,说我们站一起,让大家看看,像不像两辈人,他们就凑过来了,隔壁就拿着手机拍了几下,他们当中也有人举起了手机,这有什么啊?
  什么毛孩,少说也有二十多岁吧,他们不懂性别?没有做过爱?
  你想哪去了,都和你一样龌龊啊?他们当时还发给我看了,我就没当回事。当天晚上,他们当中一个睡不着觉,一直坐在门外台阶上叹气,我催他早点休息,好关门。他说,香香姐,陪我聊会天呗,我说怎么了。他就跟我说了他的女人的烦心事,后来天有些凉,他就叫我在车里陪他坐一会,聊到十一点,我实在犯困,就没陪他。他不停地抽烟,我叫他少抽点,他说这烟不一样,特制的,我就想到了是不是带那种的,一问,果然是,我说你怎么吸那个,他说吸这东西确实解闷,只要吸一口,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他说他离不开这东西,还问我尝尝不呢。   你吸了?你跟吸毒鬼在一起聊天?还想尝?我怎么有你这样的老婆?
  我当时确实想尝一口,但我没敢尝。
  你这是人话吗?苏强伸出手,往刘香脸上拍来,又收住了,把她的披肩发扯了几下,然后往床上一推,你太不像话了。说完自己就在房里转圈,左手握成拳头,不停地击打自己的右手掌,突然他就站住了,像饿狼一样,扒掉了刘香的衣服,要了她。刘香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完事后,她有气无力地去了卫生间,好久才回到房里,一夜没睡。凌晨,苏强又一次骑到她身上,她想反抗,刚一用力,就放弃了,随他去吧。天亮了,苏强靠在床头,翻完自己的手机,又翻刘香的,似乎成了惯例,每次他回来都要翻一遍她的手机,以前刘香还干涉,后来也就随他去了。
  有空吗,出来散步不?把手机向上滑了十几下,苏强终于读出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用力扳过背朝自己的刘香。什么意思?约你散步?是不是经常晚上出去散步?难怪,暑假的时候,我回家的十几天,你天天晚饭后都出去散步,每次都一个小时,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太不要脸了,我不在家,就偷人养汉。
  你血口喷人,你还是我男人吗?猪狗不如!反正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懒得解释,我累了。
  以前人家旁敲侧击,我还不相信,说夜里路过店堂经常听到这间房里有响声,有一回还看到四只脚在床沿晃荡,你真不是东西。
  刘香脑海里闪过那天清晨203客人想猥亵她的一幕,不由得身子缩了又缩。
  苏强的话还在像炮弹一样炸她,她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辩解,她斗争了好久的心终于在苏强刺耳的聒噪中变得安静了,她在心里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长出一口气,虽然很疲惫,但依然迅速穿衣起床,开始了往常一样的宾馆服务员工作。
  6
  刘香看了看提着拉杆箱推门而去的苏强,眼角湿润了。和他在一起十几年,她没有享受过他一丝温存,当初恋爱,也是糊里糊涂,后来想分手,他说她要是离开他,就扛一炸药包,把她家房子炸了,她害怕,就跟了他。为了让苏强快速答应离婚,刘香只要了刚买不久的车,把状元街的房子给了他,儿子读书期间跟她。刘香只是告知了闺蜜們,大家都说刘香亏大了。刘香说,只想图个清静,不流落街头就行,总算解脱了。
  是苏强开着车带刘香去办理手续的,事后才告知双方父母,爸妈都很生气,但是无可改变。刘香把爸爸接到店里来了,爸爸说,也好,你一个人常年开这么个店,加上离婚了,不安全。
  为了找钱,刘香到隔壁去换零,隔壁笑着问,听说你离婚了?你这丫头啊,好好的离什么婚?
  刘香捋捋彩色披肩发,往后背一顺,扬起头,意味深长地说,是啊,我厉害吧,把老公蹬了,现在自由了,让那些总是在背后嚼舌根的人失望了呢。一个人过,你看我多自在。
  你还可以找一个啊。
  找男人?那要看我的心情,这社会别的没有,两只脚的男人伸手就一大把。缺了男人,女人照样活,养个男人,惯一身臭毛病,还对女人指手画脚,最不划算,不如自己活个自在。
  谢了。刘香手一扬,拿到换的零钱,回到店里,依然是那个自信满满一脸善气的美人胚子。
  晚上,刘香去学校为儿子开完家长会回到店里,已经十点半,203房间依然空着,刘香叫爸爸去睡,自己再守一会。快十一点,终于等来了客人,那人说以前在这里住过,可能睡两三个钟头就走,按钟点房算行吗,本来过了晚上六点,宾馆一般都不开钟点房,不过刘香从来都不这么死板,想都没想就说,行,钟点房,五十元。那人拿出一百,刘香找了五十,说,钱我先找给你,你到时候走,我就不起来了,你把空调和门关了就行。
  挂上客满的牌子,关掉门口的灯,刘香就睡了,半夜也没有谁打扰,一觉睡到大天亮。刘香精神抖擞起床,就看到吧台上用水杯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
  老板娘,半夜我没走,睡到早上六点半才走。下楼的时候你还在睡觉,我不想打扰你休息。这里补上三十块钱,还有房门钥匙,您收好。在您家住宿很舒服,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有机会我还会再来香香宾馆住的。再见。
  读完纸条上的字,拿起那把有些磨损的房门钥匙,刘香内心突然就有什么往上涌,眼角湿润了,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把宾馆开好呢?
  责任编辑 夏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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