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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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夹着报纸、拎着早餐的杜仲,一阵左闪右躲,在忙忙碌碌开市的小贩和狭窄的弄堂中穿行而过,驾轻就熟地挤进一间低矮的小楼。
  当初他决定将侦探社开在这里就是图热闹。人多的地方才有事情发生,敏锐的好奇心是一个侦探必不可少的首要条件。
  转眼间,侦探社开了半年有余。每天数次穿行于窗外的那条小巷,加上一天到晚受到市声的耳濡目染,使得杜仲对街上哪个小贩缺斤短两、哪个童叟无欺、哪个有什么小习惯、哪个有不为人知的秘密等等,清楚得像一面镜子。
  这是很平常的一天,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侦探社在三楼。平时只要过了楼梯的拐角就能看到一块金光闪闪写着“杜仲侦探社”的招牌悬挂门的右侧,可是,今天那熟悉的五个字却再也看不见了。不知被什么人给摘走了。
  杜仲无奈地摇摇头,掏出钥匙熟练地打开了锁。
  然而,空空如也的房间令杜仲不得不明白,事情远没有丢了一块招牌那么简单。
  在他确认了自己既不是眼花也不是做梦以后,就像若干年前他第一次在英国的实验室里看到埃及的木乃伊那样,情不自禁地叫道:
  “Unbelievabk……”
  杜仲也预料过自己偶尔也会成为梁上君子下手的目标。可是,像这种把别人屋里的东西搬空,一样也不留的贼,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竟然还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
  杜仲低头看看手表,回忆着昨天晚上从这里离开的情景:
  他把袖珍胶卷里的最后一批冲洗好的照片晾了起来。关好门窗,下楼,走出弄堂,在第一根电线杆下站定,那时他看了手表,是凌晨一点三十五分。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七点二十五分。
  那个贼竟然在不到六个小时的时间里,搬空了这间曾经堆满物品的房间!
  不计其数的书籍、海量的资料、笨重的家具…--还有那只保险箱。杜仲记得,他的朋友探长罗列派人把保险箱送来的时候,四个年轻警察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抬上三楼,仅凭一人之力移动它都是难事,更何况是将它搬走?难道那贼是个大力士?
  一想到保险箱,杜仲突然觉得脊背发凉。那贼会不会是为了袖珍胶卷而来?打开了保险箱没找到要找的东西。为了不至于空手而归,索性把屋子里东西都搬走了呢?如果真是贼,这家伙不是太笨,就是在恶作剧。
  袖珍胶卷牵涉的秘密带来的恐惧像一波波冬日的海水,由皮肤渗入,钻进了杜仲的五脏六腑。
  “该死!”杜仲低咒一声,扬手将报纸和早餐摔在地上。他应该把胶卷随身携带,或者藏在他公寓以外的地方。总之,最不该藏的地方就是侦探社。尽管他没有单纯地相信保险箱。可他还是疏忽了。
  
  2
  
  就在这时,杜仲的目光接触到一样他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它安安静静地躺在地板上,等待着杜仲。
  那是一封信。
  信封上用歪歪扭扭、十分生稚的笔体写着“杜仲亲启”的字样。杜仲展开信,字体也是一样,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写信的人在故意模仿孩子的字迹。
  信的内容是这样:杜大侦探:
  鄙人是个贼。我的职业就是偷取不义之财然后送给有需要的人。我不能说我是一个好的贼。我只可以说我一直在做我喜欢的和我认为是对的事。有很多人羡慕我是个无忧无虑的家伙。但我也有烦恼。昨天,有人冒用我的名字犯下了一桩命案,详情请阅读今天报纸。希望能够借用杜大侦探的专业替鄙人做个澄清。一份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信的署名是黑羽。杜仲对那个劫富济贫的侠盗早有耳闻。可是,他为什么会找到自己?为什么非要让杜仲帮他洗清名誉?
  哑然失笑的杜仲低头之际,注意到原本放置写字台留下的印子附近有一对浅白色的脚印和一小摊水。没仔细看真发现不了。
  杜仲开了灯,用分别手指蘸取了一些,观察了一阵,放在鼻孔下。
  “是面粉和海水。”这个发现令杜仲想到了一件事情。
  然后,他快步走到原本摆放保险箱的位置。蹲下来,仔细地查看。
  果然和他设想的一样,除了白色的脚印和海水的水渍之外,还有狗大便的味道,以及酒糟的渣子。杜仲微微一笑,保险箱之谜已经解开。
  他打开灯,继续在空无一物的房间里搜寻搬空这个房间的人不经意间留下的各种痕迹……
  “黑羽,我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了。”
  
  3
  
  为了掌握庞府案的细节,杜仲不得不向第一时间采访了这个案子的记者柳凡人请教一二。鉴于柳凡人的好奇天性和作为职业记者的敏锐,杜仲知道发生的事情瞒不了她。其实,他也没打算瞒。但是,柳凡人的反应还是让他的意想不到。
  “你说什么?你……你是那个贼的头号支持者?”杜仲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请你不要用贼这个字称呼黑羽,他是一位侠盗。他完成了很多不可能完成的盗窃案,那些对他来说都是艺术品。他曾经成功地潜入过许多机关重重、铜墙铁壁的金库,打开过无比精密的密码箱…一凡是不义之财,黑羽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洗劫一空,慷慨地送给穷人……”一提到偶像,柳凡人滔滔不绝地向杜仲普及着各种关于那个要挟杜仲的人的生平事迹。
  “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是我?”杜仲打断了正在对庞府案大发议论的柳凡人,“奇怪,你不是写文章揭露黑羽黑暗罪行的人吗?为什么你一直在为他喊冤枉?”
  “麻烦你仔细看看报纸。作者是章式筠。‘柳凡人对此文亦有贡献’几个字只在文末才找得到。”柳凡人酸酸地说。
  “怎么回事?”
  “我一直跟主编据理力争,说凶手绝对不可能是黑羽。他说我在这个事情上失去了一个记者应有的客观,于是交给别人来写。可我坚持是有根据的啊。在此之前,黑羽从来只取钱财,不曾伤及性命。我怎么都不相信,他是那么仁慈的一个人,救了那么多穷人,怎么会残忍地捅了一个人那么多刀?”电话里传来柳凡人激动的声音。
  “这只是你的主观猜测,不足为凭。报纸上不是说有目击者亲眼看见黑羽杀死被害者后飞出窗口的吗?”
  “但是,这世上没有人见过黑羽的真面目。任何人穿一件黑色的风衣,戴上一个插着黑色羽毛的面具都可以说自己是黑羽。我还是不能相信。杜仲,我想黑羽会找到你,说明他相信这个案子只有你能解决。”
  “说说你的发现。”杜仲有点弓的背部因为感兴趣而挺直了。
  “死者庞飞虎被人连续捅了十六刀,外面有人看守,却一点呼救和挣扎声音都没有。这是疑点其一。其二,黑羽之前的目标都是那些掌握着不义之财的富商,但庞飞虎一个江湖中人,他显然不是黑羽的目标类型。最奇怪的是,案发前几日,在庞府附近流传着侠盗黑羽要收拾庞飞虎的传言。谁会傻到杀了人还要故意暴露自己?”柳凡人冷静的分析听得杜仲频频点头。
  “看来你并没有因为对那个人的崇拜而丧失理性。那么,劳烦你给我讲讲案发的经过吧。”电话听筒换到了杜仲的另一只手里,他转过身,朝 着外面。
  那些躲在暗处窥视他的目光,瞬间隐藏了起来。杜仲的表情没有异样,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了。他想,那大概就是黑羽找上他的原因。
  
  4
  
  两天前,青龙帮帮主庞飞虎在其府上大摆筵席庆贺自己五十岁生日。
  青龙帮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帮派,虽然够不上分量同枭雄黄一坤的帮派分庭抗礼,但青龙帮在上海滩的势力不容小觑,江湖上的人都要给庞飞虎几分薄面。
  宴会当天,宾朋满座。一身新衣、大腹便便的庞飞虎喜气洋洋地接受着一杯又一杯的祝酒。宴会结束的时候,醉得不省人事的他被四个小弟抬着从宴客的一楼大厅抬到了二楼的卧室。
  当时的时间是差五分钟不到一点半。马副帮主送走最后一拨客人后,由庞家的司机小吴开车送回马府。所以,当时在庞府的就只剩下四个小弟、姨太太月仙、丫鬟燕儿、佣人张妈妈、厨师、园丁和死者这十个人。
  把庞飞虎送回房后,四个小弟为了继续保护他索性在卧室外面的小客厅里打起了麻将。其间,只有姨太太一个人进出过那个房间,他们一共打了四圈牌三个半小时,当他们拾风准备换位子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接着就看见东面窗口有一个黑影飞快地闪过朝西面庞飞虎的卧室飞去。
  当他们冲进庞飞虎的卧室的时候,挂在小客厅的时钟刚好敲响了五下。
  庞飞虎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连捅了十六刀,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根据第一个冲进卧室的目击者李虎称,那瞬间他刚好看见一个黑衣人从窗口飞出去。顷刻之间一个穿着黑风衣的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他们在窗台下找到一只黑色的蝙蝠面具,就是报纸上写过的,侠盗黑羽经常在犯案现场故意留下的那种。
  这些线索连在一起,所有人都会顺理成章地认为杀人者非黑羽莫属。尤其是目睹了黑衣人从窗外飞身而过的那些人更是对这种说法,深信不疑。
  挂掉柳凡人的电话之后,杜仲沉思了片刻,又拿起听筒,继续拨另一个号码……
  
  5
  
  杜仲远远就看见庞府的门上挂着一对大白灯笼。
  这个庞飞虎生前是一方恶霸,他与手下做尽坏事,恨他的人不少。离庞府大门越走越近,杜仲看到有个人一边一个挎包,正站在庞府门前的台阶上向他挥手。
  “你回去。”杜仲冷冷地说,他担心柳凡人对黑羽的狂热在这种场合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少臭美。这一次我是得令而来。我们主编知道你即将揭露庞府案的真相,特地命令我无论如何也要抢到这个头条。看你的样子,好像已经有几分眉目了吧?”柳凡人眯起眼睛瞧杜仲。
  “这个能从我的脸上看出来么?”
  “当然!”柳凡人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煞有介事地说,“根据我的观察,案子有谱的时候你的两条眉毛会往中间挑,案子有结果的时候,你右边的眉尾会往上挑。怎么样,我说的对吧?”
  “哈哈……说实话,我自己还真没观察过。但是,有一点我可以提前透露给你:凶手不是黑羽。因为凶手至今还在庞府里。”杜仲的目光落在了庞府紧闭的大门上。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还黑羽清白了!我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是不会错的。这篇文章我一定要自己写。杜仲,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柳凡人兴致勃勃地拦在杜仲前面,像一个吵着听故事的孩子。
  “不如我们先做正事,等到真凶现形的时候,我想你的疑问自会有答案。”
  柳凡人点了点头,让到一边请杜仲走在前面。
  杜仲敲开一扇小门,请门房通报他和柳凡人是罗列罗大探长派来进行补充调查的。很快,他们被人引着里面走去。
  杜仲边走边看,整个花园绿荫环抱,两侧翠绿的草坪,修剪得十分齐整精致。但是,东面角落里的几株受损的幼竹却煞了风景。明明长势正好,有好多株却被人齐根剪断。杜仲摇摇头连连说可惜。
  杜仲的皮鞋踏在一节节陡峭的石阶上,浏览着这个园艺优美的大宅。
  庞府依山而建,最富丽最精致的那幢房子建在山腰上,如果不是周围忙碌着正在装饰丧礼的人,那里真是杜仲心目中适合遁世隐居的好地方。
  
  6
  
  不知不觉,杜仲与柳凡人已经站在了庞飞虎的灵堂。
  灵堂大而肃穆。
  杜仲从地面上深浅不一的印子上看得出来:原本奢华的古董家具、波斯地毯和名贵的盆栽都已搬走。
  一口硕大的黑色棺木放置在灵堂的中央。除此之外,还有八把太师椅,摆成两列,对放。这是为尊客预备的。
  吊唁还没有正式开始。每一排太师椅的背后都站着许许多多黑衣黑裤的帮中弟子,他们用一样的目光怒视着杜仲这位不速之客。
  “笑话,明明有不止一人亲眼看到凶手黑羽杀人后跳窗逃跑,你竟然说黑羽不是凶手,还敢说凶手是我们帮中之人。臭小子,你是不是专门来捣乱啊?”黑衣服里面扬起一阵呵斥声像掉入水塘的石予激起许多的波纹,其他人高声附和。
  杜仲感觉到了巨大的压迫感,他还感觉到柳凡人因为害怕抓住了他的手臂。原本他以为自己只要把案子破了就够了。他根本没想过,有时候人们固执地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是脑袋,这为很多精通于用障眼法达到自己目的的人提供了可乘之机。
  杜仲稍稍挺直了身子,迈步走向一个黑脸膛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他就是青龙帮的新任帮主一马如龙。
  杜仲请马帮主给他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点完,他就可以告诉大家当日出现在窗口的黑衣人到底是谁。
  “杜侦探,你说的罗大探长,马某压根没听说过。何况,案子已有定论。也许你本无恶意,只想凑个热闹,谋条财路。今天庞府办丧事,我也就不再追究,请你好自为之!”马帮主嘴角的肌肉抖动了两下,右手一伸做出一个送客的动作。
  两侧几个小弟摩拳擦掌,一副要把杜仲扔出去的样子。
  “等一下,你们以为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揭示真相,赚点小钱?错!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命的。”柳凡人突然开腔。
  “臭丫头,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你们有胆子知道是谁派我们来的吗?”
  “凡人……“杜仲害怕柳凡人火上浇油,他转过身,用紧锁的眉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哼,不知道什么自命不凡的家伙敢惹我们青龙帮。小丫头,报上名来让哥哥收拾他……”黑衣服里有人挑衅。
  “黑羽:”柳凡人露出邪恶的笑容。显然,杜仲的希望落空了。
  说来奇怪,那个名字被说出来的一霎那,整个嗡嗡作响的灵堂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
  “你说什么?”马帮主怒目圆睁,他盯着柳凡人的脸问道。
  柳凡人脸上毫无惧色,她从容地说道:“这个人,他接到了黑羽的亲笔信。他如果不能证明黑羽的清白,那么就要把你们都杀掉。众所周知,黑羽是最厉害的盗贼。买几个杀手,杀几打人,对他来说根本不成问题。”柳凡人不看马如龙,言语间露出不屑。
  柳凡人之所以面无惧色是因为她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那些青帮弟子,越是深信黑羽是杀人凶手的人,越是 对他的名字害怕得要命。
  柳凡人叫杜仲把他收到的那封信拿给马如龙看。柳凡人添油加醋地解释说,‘一份薄礼’指的是杜仲整个被搬空的侦探社。黑羽的意思是说,如果杜仲办不好这件事,他的性命恐怕也会像那间失窃的屋子一样被轻易取走。马如龙看着那些稚嫩的笔迹,不但没有怀疑反而更加相信柳凡人说的都是真的。
  “恐怕真的不是黑羽啊。既然如此,就麻烦二位为我们指点迷津帮我们找出凶手吧。”马帮主拱手道。
  “是啊是啊……拜托拜托……”
  柳凡人抛给杜仲一个得意的眼神。杜仲的后背爬满了冰凉的汗珠。
  
  7
  
  杜仲走进了命案发生的房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张满是血污的铜床。
  床是一张双人床,床上铺着一只钢丝床垫。那只床垫的中间,也就是死者身中刀伤的部位,血迹颜色最深,长度也最宽,几乎和床宽一致。
  杜仲的皮鞋在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突然,有一块地板上响起的回声明显与别处不同。杜仲感到好奇,他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微型手电筒,金黄
  突然,他透过地板的缝隙看见下面好像藏着什么东西。马帮主命人拆下那块地板,众人刚刚合力将铜床移开,杜仲又在床底发现了一摊血迹。他请人将床垫翻过来,床垫下面还是铜床上面,均无血迹。
  杜仲正出神地想着床底的血迹是怎么来的,有人报告在地板下面发现了东西。
  “报告马帮主,是一双染着血迹的绣花鞋和匕首。”
  不大的卧室里挤满了人,找到的东西被放置在地板上。杜仲想起了他来庞府之前,法医邵飞雪在电话里告诉他的一些尸检结果。
  根据对死者腹部伤口的测量和推测出的凶器的样子,杜仲觉得他眼前的这把匕首很可能是凶器。那双绣工考究的女人的绣花鞋很快被认出是属于姨太太月仙的。月姨娘被绑了起来,带到了小客厅。
  杜仲提出应该还有一件血衣,床底的血迹应该是凶手藏身在床底时留下的。于是,马帮主命令在整个庞府展开搜查,不多时,一件血衣和一双男人的黑色布鞋在厨子的床底下被发现。不消说,厨子也被五花大绑,带到了小客厅里。
  在青龙帮帮众搜查同时,杜仲不慌不忙地继续着他的调查。他先是吩咐人把之前找到的匕首和绣花鞋都送到法医邵飞雪的实验室。
  然后,他自己从目击到凶手飞出的那个窗子里跳了下来。
  因为地势的原因,虽然是从二楼跳下,杜仲却毫发未伤。他落地之时,声音不小,他因此推测,如果人在小客厅还是能察觉到的。凶手应该不是跳窗逃走的,假设黑羽飞出窗口,他落地时不可能毫无声音。因此,杜仲又排除了一种可能性。
  杜仲一低头,发现正对着窗下的那块草皮浮起来了。一块切割得有脸盆大小的圆形草皮已经脱离了地面,移到了一边,露出土壤本来的颜色。这块被移植过的草皮恰好就在窗口的下方,会不会和命案有什么关系?
  偶然一瞥,杜仲看见了窗台最顶端的窗棂上各有几道深深的抓痕,从上到下,深红色的油漆已经被剥去了。他立刻想起,邵飞雪在电话里提到过在死者的指甲里发现了红色的不知名物质。但是,,窗棂顶端那么高地方,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造成那样的痕迹呢?
  杜仲的视线继续上升,窗棂左边的墙壁上嵌着一只铁钩子,一盆长势旺盛的吊兰就挂在上面。接着是鹅黄色的墙面,有淡淡的绿色的痕迹。
  再往上就是一个低矮的阁楼。阁楼上方是铺着青瓦的屋顶。杜仲眯着眼睛看着屋顶,他的两只眉毛不知不觉往中间挑着。
  
  8
  
  杜仲在别人的帮助下,上了一趟屋顶,因为穿着皮鞋西装很不方便。当他从屋顶下来,回到小客厅的时候,柳凡人正在阻止青龙帮对姨太太和厨子动用私刑。
  “杜仲来了,我让杜仲跟你们说。”看到杜仲已经向自己走过来了,原本伸开双臂像母鸡保护小鸡一样保护着两个嫌疑人的柳凡人才稍稍松懈下来。
  “咦,杜仲,你的眉尾……你是不是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你快告诉他们不许他们乱来。”柳凡人惊奇地看着杜仲道。
  “没错。我的确知道了。”杜仲对着柳凡人莞尔一笑,接着对众人道,“各位,首先我要告诉大家的是,这两个人绝对不是杀死庞飞虎的凶手。”
  “绝不可能!这个女人的绣花鞋和匕首,那男人床底下的血衣都是确凿的证据啊。”马帮主指了指姨太太月姨娘,又指了指厨子,争辩道。
  “如果我想陷害你,我把血衣放到你床底下。你就是杀人凶手吗?”杜仲毫不留情地反问。
  “那你又凭什么说他们不是凶手?”马帮主用很不服气的口气说。
  “根据法医对尸体的检查,证明死者是死于双重谋杀。”杜仲不疾不徐地说着。
  “什么?”他话音未落,众人一片哗然。
  “你……是什么意思?”马帮主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场的很多人也和他一样对杜仲刚才的话感到如坠云雾。
  “简单地说,贵帮前任帮主是同时先被人下毒,后经历窒息而死。他压根就不是被捅死的。而且,根据法医对死者腹部伤口的检测,证明那是在死者死后造成的。从伤口的力度来判断使用刀子的人是一个对刀具不熟悉的,体重在一百六十斤到两百斤的男性。所以这两个人的嫌疑洗清了。”
  在杜仲的示意下,身材明显与目标任务不符合的厨子和月姨娘被松了绑。
  “杜仲,你说的这都是真的吗?你是怎么知道的?”柳凡人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
  “我给你打完电话之后,又给负责这个案子的法医打了电话,是她告诉我的。”
  
  9
  
  “无论是下毒者还是令死者窒息而死的凶手都还在这个房间里。因为他们同样对自己的杀人手法相当自信。我们叫下毒者为一号凶手,令死者窒息的凶手为二号凶手。”
  杜仲解释道,法医证实死者体内有一种名为x的毒药,这种毒药伴随着死者的消化和血液循环系统行遍全身,它在死者中毒三个小时毒性发挥到最大。死者遭二号凶手窒息而死的时候,毒性发挥不到一小时,这是根据死者体内毒素含量测算出来的,包括死者当时体内的酒精含量和他的体重。因此可以判定,一号凶手和二号凶手实施杀人的时间不超过半小时。死者窒息死亡的时间是一点半到两点之间,而他中毒的时间要往前推半个小时。
  杜仲的话在人群中激起了一阵涟漪。
  “一定是他们下的毒。她是庞帮主的女人,他是庞帮主的厨子,他们是最有机会下毒的两个人。”马帮主指指月姨娘又指着厨子说。
  “不是。因为下毒位置和方式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到的。所以,不可能是他们。而且下毒的时间已经确定了,在一点半左右,能接触到死者有机会下毒的人并不多。”杜仲微微笑着说。
  “好了,杜仲,快别卖关子了。赶快告诉我们吧。”柳凡人催促道。
  “一号凶手,用的是针灸的银针,他用涂满毒的银针刺人了死者的肚脐。如果没有二号凶手的话,死者最后会呈现暴毙的样子。没有人能看出异样。可惜无论一号凶手还是二号凶手都遇 见了太多的意料之外。”
  杜仲还告诉大家,一开始法医能检测到死者体内的毒素却找不到任何伤口。杜仲突然联想到他侦探社楼下的那块针灸人形挂牌。邵飞雪根据人体穴位图寻找着可以的小孔,最后她在死者的肚脐内发现了死者中毒的位置。这才将一号凶手的杀人之谜解开。
  众人听得全都倒抽一口冷气。
  “用这种常人想不到的方法杀人,仅仅懂得一点针灸知识是远远不够的。根据这个人出针之快、下针之隐秘来判断,他必定出身于行医世家。我猜你们四个人里面有人家里是开药铺的才对。”杜仲转头望向那四个小弟。他们全都战战兢兢,面面相觑。
  “你们这几个兔崽予,到底是谁?有种给我站出来!”马帮主歇斯底里吼道。
  他们全都否认自己懂针灸,并且声称彼此之间的了解不深。
  杜仲不再说话,转而问他们案发当日麻将桌的位置和他们各自坐的座位。他们告诉了杜仲。杜仲在一个供奉着关二哥的神龛中的香炉里找到了一根细长的银针。
  然后,杜仲的手,落在了离神龛最近的那个人的肩膀上。
  那个人说自己杀庞飞虎是为父报仇。在他还未出世的时候,父亲因为与庞飞虎发生争执被其失手打死。于是,他被开医馆的亲戚收养,后来医馆也因为庞飞虎强行征收的无理的保护费没能维持下去。亲戚死前,将他的身世告诉了他。出于对庞飞虎韵仇恨,他决定加入黑帮,不择手段地接近庞飞虎,寻找报仇的机会。
  他被人七手八脚的绑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昕到一阵当当的响声。
  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快看,是黑羽。”
  下一秒,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东边的窗子上,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在窗外一闪而过……
  
  10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最先进入到卧室的马帮主和当日的第一位目击者李虎正好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飞出了窗口。
  早在杜仲揭露一号凶手的犯案过程之前,他请马帮帮他一个忙。为了让大家明白二号凶手到怎样做到让当时并不在庞府的黑羽现身的,杜仲决定将案发经过重演一次。于是,就有了刚才大家看到的一幕。
  “是他!就是他!”李虎以为又见到了凶手而大叫不止。马帮主也高声吩咐手下去追人。杜仲摆手制止了他。
  “请问有多少人看见一个黑影飞出窗口?”杜仲一出声,大家安静了下来。然后开始有一个接一个的人说自己看见了。
  “有谁看清楚那个影子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年龄大小?”杜仲继续问。
  人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杜侦探,肯定是凶手又回来了?再不追的话他就跑啦。”马帮主急得直跺脚。
  “马帮主,别担心。我马上让你再见到他。”语毕,杜仲走到窗口喊了一声“喂”。
  然后,他迅速闪身到一边。
  众人凝神观看,只见一个黑影迅速地从窗子外面飞了进来,很多人吓了一跳,一阵惊呼。但那黑影还没有落到地上又嗖一下子飞走了。
  那个瞬间快得惊人,简直不像真的。半分钟过去了,在场的人都沉浸在因为震惊中,没有人开口说话。
  “各位,下面我把那位朋友请下来,让大家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杜仲说完,又把头伸出窗外喊了一声“下来吧”。
  没一会儿,一个其貌不扬的青龙帮小弟提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根竹竿站在众人面前。他是马帮主派去帮杜仲做实验的人,他告诉太家他按照杜先生说的先是在几块青瓦下面找到了这个东西。那是一件黑色风衣,黑衣的领口穿过一条长长的渔线,渔线穿过一只黑色的礼帽后,另一端连着一根竹竿。
  杜仲指着那件东西,对一脸惊讶的马帮主和青龙帮的众人说:
  “诸位,这就是黑羽。当人人都只看到一个黑影的时候,说明其实那就是一个黑影。”
  在场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不决的样子。杜仲知道他们在犹豫什么。于是他叫那个人继续说。
  那人说,他站在房顶先是把吊着的黑衣放到屋檐外面。然后,握着竹竿,从东面往南面跑。跑到窗口的位置,停下来,用力将衣服甩进窗口。接着再用力一提,竹子的韧性就把衣服收回来了。杜仲问那个人他怎么知道哪里是二楼卧室的窗口,那个人答道,因为二楼的窗户外面挂着一盆吊兰,吊兰的叶子攀得很高,站在房顶可以望得见。
  众人慢慢明白了这桩把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杜仲继续解释说,凶手让目击者以为他们看见了杀死了庞帮主的凶手逃出窗口。其实是把杀人的嫌疑从他自己引到一个谁也没见过的侠盗黑羽身上。其实,凶手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在死者的死亡时间上迷惑人,从而为他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据。
  
  11
  
  众人听完杜仲这话,都齐刷刷的把目光落在了月姨娘身上。月姨娘哭诉自己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爷被他们几个抬回屋,我给安顿好就去厨房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老爷躺在床上,肚子上插着一把刀,人已经死了。我……我当时特别太害怕了,可我怕别人知道了会说我谋杀亲夫。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想瞒下来的。我……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杀害老爷啊。”月姨娘抹着泪。
  “月姨娘,我问你,你发现死者的时候是几点钟?”
  “两点一刻。”月姨娘抽抽噎噎地说。
  “你怎么会记得这么准确?”
  “我先在厨房催燕儿煮醒酒汤。我催她快点煮,老爷醒了要喝的。我担心老爷起身了要找我,就很快回来了。路过小客厅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挂钟,我想着睡一觉三点半出门,就进了卧室。我一掀开被子就看到…”就看到一把刀插在老爷的肚子上……”月姨娘一边说着,身体不住地瑟瑟发抖,她的脸色白得像涂了墙灰。
  “你一共出去了多久?”
  “半个钟头。”
  “当时燕儿把汤煮好了吗?”杜仲脸上的表情暖昧不明。
  “煮好了。不,没煮好。”
  “月姨娘。药很苦吧?”杜仲打量着看起来很紧张的月姨娘,她不住地扭着衣角。不止是柳凡人,在场的所有人都疑惑了,不明白杜仲是什么意思。
  柳凡人狠狠地瞪了杜仲一眼,仿佛在说:“别调戏寡妇了,快点办正事。”
  杜仲仿佛会意了柳凡人的意思,他顿了顿说:“刚才我曾有机会在贵府转了一圈,看到竹林附近的石凳下面有一些新旧不一的药渣。我看了一下,有几味药是专门给女人喝的。另外,我还发现了炭炉的痕迹。我想燕儿是在那里给月姨娘熬药的。醒酒汤一般在饭前服用,药都是在饭后服用。月姨娘,燕儿应该吃不起那么昂贵的药材吧?”杜仲的眼睛逼视着月姨娘,月姨娘低下头躲开他的视线。
  “说来见笑,最近我患上了一种妇人的隐疾,又怕让老爷看见了担心,所以才吩咐燕儿在后花园煮。况且那里环境幽静,对我病也有几分好处。”月姨娘干笑几声,手掌掩着嘴假装不好意思。
  “月姨娘既然这么说,在下不便追问下去。但是,请你回想一下从一点半到两点,这段时间内都发生过什么。”杜仲莞尔一笑,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   
  12
  
  月姨娘的情绪镇定下来,她一边细细回想一边将那日的事情娓娓道来:
  当时厨师正趴在灶台上打盹。月姨娘打了个手势,燕儿就轻手轻脚地溜了出来。
  “药呢。”月姨娘站在走廊压低声音问燕儿。
  “在后山熬着呢。您放心。没人到后山溜达。张妈妈在剖鱼,厨子睡着了。”燕儿回去拿了一只碗,就跟着月姨娘穿过一条僻静的走廊,推开偏门,向安静的后山走去。
  燕儿给月姨娘熬药的药罐就放在后山竹林的石凳后面,烧火的劈柴有点湿,药还没有熬好。月姨娘责备了燕儿两句,让她快去找两块干柴回来。月姨娘担心老爷醒来会发现她不在,一直催着燕儿快点快点。
  干柴添进炉子里,药很快熬好了。但是燕儿竟然忘了把蜜饯带来。月姨娘怕苦,喝药必须有蜜饯送药才行。于是,燕儿又跑回厨房去取蜜饯。
  月姨娘坐在石凳上等得快发火了。只听咣当一声,月姨娘吓了一跳,警觉地站了起来,她正担心会不会有人看见她,打算找个地方藏起来。
  燕儿揉着手肘和膝盖,一瘸一拐地向这边走来了。月姨娘见她粉头粉脸的就问她怎么弄成这副样子,燕儿答说张妈妈非让她揉面,她是偷溜出来的。燕儿指着自己的膝盖说是因为跑得急摔了一下没大碍。
  “你没说漏嘴吧?”月姨娘沉着脸问。
  “没有没有。张妈妈问我,醒酒汤怎么还没送去小心挨骂。我说姨奶奶正睡着。”燕儿摆摆手连忙说。
  “很好。一会儿我要出去,老爷反正都醉成那样了也用不着喝醒酒汤了。吃饭的时候,让张妈去叫。”
  “谢姨奶奶。”
  燕儿看着月姨娘用蜜饯送药。很快,一碗浓浓的药就见了底。
  她安排燕儿把炉子里的火灭掉。把东西收拾好。然后就一个人急匆匆往小楼赶去。
  “月姨娘,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但是我确信你还有所保留。”杜仲眯起眼睛看月姨娘。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月姨娘支支吾吾地说。
  “比如,那个让黑羽出现的人。”杜仲狡黠地一笑。
  “杜仲,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使用这个手法的人到底是谁。”柳凡人说着,回忆起了她调查的一些细节,“我记得当日黑影在窗外飞过之时,月姨娘和丫鬟燕儿在小客厅里,四个小弟在打麻将。月姨娘叫燕儿将一盘点心分给他们的时候,突然响起了一串当当的声音,接着那个黑影就出现了。因此,不会是月姨娘。也不会是当时出现在小客厅的那些人。有嫌疑的人只剩下了厨子和园丁。”
  杜仲对她颔首,饶有兴味地问道,“在你看来,这两个人中哪个更有可能是屋顶上的那个人呢?”
  “我认为是园丁。”
  “为什么?”
  “你看这个厨子,他体型笨重,少说也有三百来斤。这个人连走路都需要控制身体的平衡,更不要说在屋顶上健步如飞了。再者,我注意到庞府的很多屋顶上都用花盆种着紫藤,这说明屋顶也是园丁工作的地方。他对屋顶的熟悉程度肯定要高过厨子。还有,我注意到掌握‘黑衣人’的竹竿就是我们进来时花园一隅被剪掉的幼竹,能想到利用竹子的韧性完成这种诡计的人,如果不是了解植物特性的人,还能有谁呢?二楼窗口的那种吊兰应该放置在半阴处,避免受到阳光的直射,这是常识。但是一位园丁却对曝露在太阳下的吊兰坐视不管。唯一的解释就是,它是作为二楼窗口位置的参照物被故意摆在那里的。”说着,柳凡人的目光落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的某一点。
  感受到柳凡人目光的压迫的人们渐次散开,一个身材瘦削,中分头,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那里。他就是园丁盛强。
  “杜侦探,是我做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月姨娘……她逼我做的。她说如果我不按照她说的去做,她就……就……把燕儿卖到青楼。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出乎所有人意料,一个大男人竟然当众哭了起来。
  “哦,我想起来了,张妈妈在案发当日下午三点半听到燕儿在哭。她循着哭声走到后山,看到燕儿、盛强和月姨娘在那里。当时燕儿跪在地上一边扯着月姨娘的衣袖一边抹眼泪,嘴里说什么求求月姨娘放过她。月姨娘看起来很坚定,不为所动。站在一旁的盛强一声不吭,紧握双拳,看起来很愤怒。”柳凡人补充道。
  “强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你们要抓就抓我吧。”燕儿从人群中钻出来,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掩面痛哭的盛强面前,声泪俱下。
  柳凡人和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对不幸的恋人感动了,她怒视着面色如槁木的月姨娘,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就在这时,小客厅的电话响起来了。
  
  13
  
  “现在人证和物证都指向她,她的杀人动机看起来也很合理。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呢?到底是什么被忽略了呢?”陷入沉思的杜仲被一个声音打断。
  “是邵飞雪的电话?”柳凡人问。
  “嗯,刚才送过去的那几件东西检测结果出来了。”
  “真的么?那结果……”话才说到一半,柳凡人和杜仲同时被小客厅里突如其来的骚乱吸引住目光。
  就在所有人都关注着接电话的杜仲的那个间隙,姨太太月姨娘哆哆嗦嗦、一步一摇地走到了小客厅中央。
  一行冷得透明的眼泪滑过她自得没有血色的脸颊,月姨娘像得了失心疯一样,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像溺水的人那样扑腾着朝那些黑衣服们抓去。凡是她所到之处,人们都吓得四散。
  “是我……是我……人是我杀的,人真的是我杀的。你们不相信是不是?你们信我啊,真的是我杀的……真的是我杀的呀……”
  杜仲站在原地静观其变,他必须要弄清楚,眼前的这一幕究竟是月姨娘为了达到目的孤注一掷,还是因为受到了某种刺激令她精神失常。
  柳凡人一个箭步冲到月姨娘面前,她扳住月姨娘的肩膀,向月姨娘确认。
  “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虽然在柳凡人看来,月姨娘被证明是凶手一点也不稀奇,可是在最后关头自首的事情还是很罕见的。
  “是我杀了人。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是我逼盛强帮我伪造黑羽出现的假象,是我失手杀死了老爷。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你们把我送去警察局吧。”月姨娘把头埋进两只手掌,眼泪从指缝间渗出来。
  柳凡人看着这一幕感慨人毕竟是有良知的。为了解开其他的疑点,她让月姨娘把犯案的经过详详细细说出来。
  杜仲像个观众默默地站在角落里,他欣赏的不是被讲述着的那个骇人听闻的故事,而是那些心怀鬼胎的听故事的人,以及他们每个人脸上因为专注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真实表情。
  “老爷,是我不小心给闷死的。因为他打呼噜实在太吵了,吵得我很烦。我就把我的枕头压在他头上。还是很吵,我又把被子拉上来盖在他头上。这下呼噜声听不见了,我后来就在他身边躺下睡着了。等我睡醒之后,我就摇他,想告诉他一会儿我要出门晚饭不用等我。摇了好久,老爷也不应我,于是我就把被子、枕头全部拉开,我趴到他耳朵边叫他。结果我不小心摸到了他的脸,冰凉冰凉的。我的妈呀,我当时心想坏了,老爷可 别死了。然后我伸手一试,真的没气了……”
  
  14
  
  柳凡人皱着眉头,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又忍住继续听了下去。
  “当时我都快吓死了。我第一件能想到的事就是收拾包袱逃跑。可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我能去哪里?就算我跑出去了,青龙帮这么大,抓回来是迟早的事。思来想去,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以为老爷失踪了。我得找人把尸体弄出去,但我自己干不了,于是我想到盛强。他一定会帮我,因为我掌握了他的秘密。”月姨娘继续绘声绘色地讲着。
  “什么秘密?”柳凡人好奇地问。
  “原来盛强和燕儿从小指腹为婚。这是我无意间听到的。燕儿九岁被她爹卖进庞府,签了卖身契。大太太在世的时候,燕儿是大太太的贴身丫鬟,老爷有所顾忌不敢乱来。大太太一走,老爷就开始对燕儿不规矩。有一次还半真半假地对我说,家里就我一个人怪冷清,不如收了燕儿做偏房也好陪我说说话。我死活不答应,但是眼见燕儿出落得越发水灵,老爷还是不死心。”月姨娘顿了顿,又接着说,“盛强进庞府其实就是为了燕儿。知道他们的故事以后,我也有心想成全他们,可是卖身契在老爷那里。就算他们私奔了,也还是会被抓回来。我对他们同病相怜,但事关性命,也只好用这个方法让盛强与我联手。毕竟,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盛强这个人老实,人也很聪明,一双巧手,人人称赞。庞府很大,他平时在庞府的各个角落干活,有时候两三个小时看不见他也没人觉得奇怪。因此,他是帮我的最佳人选。”
  “有人说三点半左右听到燕儿的哭声,并且看到你们三个人在后山。当时你在用卖身契要挟他们帮你做事,对不对?”柳凡人问。
  “对。”
  “可是,打麻将的人证明你在死者死亡的那段时间出去了。杜仲相信你当时在后山喝药,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你喝药的时候不威胁燕儿和盛强,非得要过了一个半小时之后再来威胁他们呢?”柳凡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月姨娘绞着手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过了一会儿,她才支支吾吾地说:“因为……因为我怕他们知道老爷一死卖身契就无效了。所以,我不得不想了另外一条计逼他们就范。”
  “什么办法?”
  “我本来想叫燕儿把醒酒汤喂给老爷喝,然后告诉她老爷被她的汤毒死了。但是我可以网开一面让他们处理掉尸体,只要不连累我就行。谁知道这个倒霉丫头,第一次把碗给打了,第二次又给我闹肚子疼。我只好打开门当着那几个小弟的面自己喂给老爷喝。”
  “我知道了,为什么柳凡人之前的调查时,打麻将的小弟们说看见庞飞虎三点钟的时候还活着。他们以为是庞飞虎自己在喝汤,其实是你喂下去的,人早就死了。这样一来,死者胃里完全没有消化的解酒汤也得到了解释,因为那是死亡数小时后灌进去的。”杜仲开腔道。
  “后来呢?”柳凡人问。
  “燕儿哭着辩解她没有下毒,求我不要把她送到警察局。盛强也接受了我提出的要求,我答应他们,只要他们帮了我,我就会把燕儿卖身契给他们,让他们远走高飞。不然就把燕儿卖给青楼,反正老爷死了,这个家是谁做主他们有数。他们并不知道卖身契已经无效了。当时我还庆幸自己真聪明,现在才知道我是真傻。”月姨娘自嘲道。
  “为什么最后没有移尸,而是伪造杀人现场呢?”柳凡人问。
  “盛强说,大白天既没有没有地方也没有车子能够运尸体。如果在庞府挖个坑,挖出来的土也很难处理。而且一个新坑会更加引人注意。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杀人这件事看起来是外人做的,这样我们就都安全了。我采纳了这个建议。后来,盛强就想出了竹竿和风衣的办法。为了伪造杀人现场我以沏茶为名,用茶壶把鸭血偷了出来。我穿上一套男人的衣服,把鸭血倒在老爷的肚子上,又补了几刀。因为不小心倒在自己的绣花鞋上,藏匕首的时候就把绣花鞋一起藏在地板下面。接着我就在窗口伸出头和屋顶上的盛强说一切都准备好了。然后就是黑羽登场。以上就是事情的全部。”月姨娘用平静的音调说着,她的脸上浮起一种解脱的表情。
  “有一个消息你可能还不知道。法医已经证实匕首就是凶器。还有……”杜仲故意停下来,他凝视着月姨娘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绣花鞋上的血不是鸭血,而是人血。那不是别人的血,就是死者庞飞虎的血。”
  “什么?”月姨娘惊讶的用手捂住了嘴巴。
  杜仲的脸上浮起一次微笑,这正是他预料中的表情。
  “你刚才说的头上放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就把人闷死,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那个人很快会因为缺氧而醒过来。死者中毒尚浅,他还是会正常的反抗和挣扎,绝不可能一点声音也没有。还有血衣,既然你伪造现场时换了衣服为什么不换鞋子,不是有一双男人的鞋子和血衣一起被发现吗?”柳凡人疑惑地盯视着月姨娘。
  月姨娘紧张地转动着自己的手帕,无言以对。
  “床底下的血迹说明穿血农的人曾经因为一些突发情况,不得不藏到床底。可是月姨娘是需要藏到床底的人吗?”杜仲说。
  “因为……因为……匕首不小心掉到床底下了。”月姨娘急得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血迹的位置从床的右边进去,一直到床的中央。床中央的血迹最明显,说明藏在下面的人在床底待了有一段时间,绝不是捡一个东西那么快。”杜仲说。
  “既然你已经承认了杀人,为什么还要在细节上说谎?”
  “答案很简单……”她根本不是凶手。”杜仲的脸在明亮的光斑里一笑。
  小客厅里再次一片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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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仲,我不明白,法医检验出来的结果不是正好证明了月姨娘就是凶手么?为什么你坚持认为她是无辜的呢?”柳凡人转过身望着杜仲。
  “法医也证明死者腹部的刀伤是一名男子所为啊。证明月姨娘是凶手的证据与之前尸体伤口的检验结果是矛盾的,这就说明二者其中一定有一个是假的。之前,我只知道月姨娘在这件案子中起着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但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杀人凶手。直到我刚才想通了一个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我才确定,她与杀人无关,她只不过是凶手的一枚棋子。但她却是一颗非常重要的棋子。”杜仲背着手淡定地说。
  “什么事情?”众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鸭血。”
  “什么……鸭血?”
  “没错,就是鸭血。根据柳凡人的调查,厨子说案发当日厨房里不见了一盆鸭血。那盆鸭血本来是预备在晚上的宴席上做鸭血羹的,中午十二点,厨子打算先把鸭血蒸熟,可是找遍厨房都不见鸭血。这点各位应该都有所耳闻吧?”杜仲说。
  “嗯,你说的没错,的确是有这么件事。可刚才月姨娘不是承认是她从厨房偷了鸭血吗?”柳凡人想不明白鸭血到底有什么问题。
  “打麻将的小弟说在四点钟左右看到月姨娘拿着茶壶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提着茶壶回来。她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去厨房把鸭血偷出来的。
  “大家想想,十二点到四点,失 踪的鸭血去了哪里?还有,鸭血经过了四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肯定会出现沉淀、甚至是结块。为什么鸭血能始终保持新鲜?如果法医不化验真的不知道,那血不仅不是人血还被冷冻过。为什么会这样,你们想过没有?”
  “会不会是月姨娘杀人之前就先把鸭血藏起来了呀?”人群中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如果她想到了这一招,她还需要冒险让燕儿和盛强知道她房间死了人这件事吗?直接骗他们进去陷害他们杀人不是更好?”杜仲反问。
  “所以,鸭血只可能是真凶藏起来的。但是,我不明白的是,凶手为什么要藏起鸭血呢?”柳凡人始终被谜题困扰着。
  “为了掩饰自己杀人的真正时间和嫁祸给月姨娘。”杜仲接道。
  “这是从何说起?”
  “死者是被人勒死的,法医在他的脖子上找到两指宽的勒痕,凶器暂时不明。也从他的指甲里发现了血迹和红色不明的物质。而卧室里的铜床上根本没有任何红色的部分,我想她身上也没有任何与死者搏斗时留下的伤痕。因为她不是能想出这些方法的人。试问一个想到用说谎来要挟别人的人,她怎么可能有能力布置出这么缜密的凶案现场?相反,她是遭人利用一步步进入了别人的圈套。”听杜仲说话的人无一不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会不会是月姨娘说了谎或者她记错了?”在证据面前柳凡人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被所有证据指向的那个女人竟然不是凶手。
  “不,是因为发生了一个意外,凶手的计划犯了一个错误。就是这个意外出卖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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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凶手的计划一共有两层设计。一是嫁祸给谁也没见过的黑羽。如果第一层计划不幸失败了,没有关系。聪明的凶手同时还设计了嫁祸给月姨娘,两层计划是同时做好的,凶手赌的就是警察会发现到什么程度。不管到什么程度,都有人做替死鬼。”杜仲用平缓的语调向众人解释道。
  “你是怎么想到的?还有,你刚才说凶手犯了一个错误,什么错误?”柳凡人问。
  “月姨娘当然有杀人动机。如果她是凶手,厨子是她陷害的。那么她为什么要选择那件衣服,她不会不认识那件血衣是谁的。她最不可能害的就是衣服的主人。她为什么要把匕首和绣花鞋留在案发现场的地板,而不是藏得远远的?还有她承认自己为了拉他们入伙不惜陷害燕儿毒死了死者。如果她把血衣藏在盛强的床下,把匕首藏在燕儿的房间里不是更省事么?连拉他们入伙的麻烦都省去了。为什么她没有那么做?”杜仲接连抛出一串问题。
  “血衣的主人?”柳凡人问。
  “我检查过月姨娘的药渣,那些都是安胎药。一个女人背着自己的老公喝安胎药,表示她不能让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而她又舍不得这个孩子。通常情况下,这个女人的孩子跟这个女人的老公没什么关系。”
  月姨娘羞愧地低下头去。
  “凶手掌握了月姨娘与情夫的秘密,才想到将杀人的罪名嫁祸给他们。这样所有人都会对一桩奸夫淫妇谋杀亲夫的事情深信不疑。但是,有一点却出乎了凶手的意料,就是情夫在案发当天并不在庞府,所以他们没有办法嫁祸给他,只好随便抓一个人来凑数。厨子就这样被选中的。凶手将杀人的血衣和凶器分别藏在了厨子的床底下和案发地点的地板下面。至于我为什么说厨子是无辜的,是因为血衣厨子根本穿不下,衣服的前襟上有两个烟头留下的洞,说明衣服的主人应该是个吸烟之人。庞府里有抽烟的习惯又恰好在案发当日没在庞府的人只剩下庞府的司机了。月姨娘陷害司机就等于陷害她自己,这显然是说不通的。但真凶不担心,因为月姨娘怀有身孕这件事足够证明她有罪。这也是她被威胁甘心承认自己是凶手的原因。”杜仲说完,目光落在了人群中一个满面愁容的人身上。
  那个人拨开人群,冲到月姨娘身边,拉着她的手问:“月仙,你真的怀了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人真的不是你杀的?”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难道我们有地方可以逃吗?我一直保存着孩子是因为我期待出现奇迹。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也许哪一天趁他睡觉的时候我可以悄悄闷死他。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死了。我当时真想谢谢老天。我告诉我自己:月仙,你一定要撑下去,撑下去了你就能把孩子生下来了。所以,我才做出了这么缺德的事,逼着他们替我把尸体弄出府。”月姨娘的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很虚弱。
  “既然你没有杀人,你为什么要承认呢?难不成你傻了么?”司机摇撼着月姨娘的身体,痛苦的质问道。
  “因为有人威胁她,如果她不承认,你就是帮凶。到时候你们两个都要死。如果她一个人认罪,她还可以在监狱里生下孩子,交给你抚养。”杜仲插话道。
  “是真的么?月仙?他说的可都是真的?”司机哭着问。
  月姨娘呜咽着把头埋进了司机的胸膛放声大哭。
  “竟然是这样。真让人意外。”柳凡人摇摇头,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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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瞧瞧,越来越胡说八道了……”
  “我看这位杜侦探八成是脑壳坏掉了吧?”
  最后,还是不怒自威的马帮主用眼神令骚乱的大家安静了下来。
  杜仲向马帮主点头致谢,继续说下去。
  “诸位,法医对死者颈部死后浮现的痕迹进行了检查,证明死者不是被人从背后勒死,而是吊死的。卧室室内没有房梁或者吊灯,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来自屋顶的绳索。而门框上的抓痕让我一下子明白死者庞飞虎是在那里被杀死的。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屋顶上的凶手抛下来一根类似绳索的东西,那个东西套在了死者的颈部,屋顶上的凶手用力收紧绳索,死者就这样窒息而死了。窗台顶端的窗棂上的抓痕就是死者挣扎时留下的痕迹,这应该也与死者指缝里的红色物质相吻合。”杜仲说。
  “可是,死者当时醉得不省人事。他怎么会走到窗口,又为什么要把头伸出去呢?这不是很不合理吗?”柳凡人提出了她的疑问。
  “问得好。这里我就需要借助假设了。”杜仲微微一笑,“假设死者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醉得那么厉害,他只是假装醉了其实在等一个人。死者等的人站在窗口将他唤醒。死者走到窗口,为了和那个人说话,他把头伸出去。但是死者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被什么东西迷了眼睛。与此同时,屋顶上的凶手放下绳索。站在窗台外面的人将绳索套在死者脖子上。然后,窗台凶手为了不让死者发出声音又把某样东西塞进死者的嘴巴。当时,卧室外面的小客厅里正在打麻将,即使死者的挣扎发出声音也不会有人注意。窗台凶手确定死者断气后,马上离开。屋顶凶手顺着绳索下来,进入卧室开始布置陷害月姨娘的现场。自始至终,窗台凶手都不会被人怀疑,因为其离开时带走了塞住死者口内的东西,而死者脸上的痕迹也被屋顶凶手抹去了。如果他们没有那个致命的错误让我联想到不仅是厨子,连月姨娘都有可能是被陷害的,那他们的计划就真的天衣无缝了。”
  “杜侦探,想必你知道假设并不 能成为判案的依据。马某很好奇,你究竟想说的是什么。”
  “根据法医对尸体的检查,发现尸体面部眉毛、睫毛、眼皮下方及口鼻内发现了残留的面粉。迷眼睛的东西已经找到了。在死者的指甲缝里找到了木屑、黑色橡胶以及红色的颗粒物质。还有,在死者的口袋里法医找到两块满是酒气的小毛巾,经过检测那里面是酒还有人的唾液,再加上对死者血液里酒精含量的检测,可以断定死者在宴席上将喝下去的酒吐在了毛巾上,他并没有醉得不省人事。至于在死者口腔内找到的一小块碎布片和不明物质,仍然在检测中。如果我清得不错,我想它们应该是……”
  这时小客厅内突然响起一阵短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杜仲。
  法医邵飞雪从她的实验室打来电话,杜仲把电话听筒举得高高的,好奇的人头都聚拢了过来,大家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飞雪,所有人都在听着,你说吧。”
  “死者手里的红色物质是油漆。死者口腔内的一小块淡蓝色的布片是来自于一块普通的手绢,这块手绢包过蜜饯。另一个不明物质也检查出来了,就是蜜饯。”电话听筒里清清楚楚的传来邵飞雪的声音。
  “啊——”众人又吃了一惊。
  “杜侦探,既然你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你知不知道凶手是谁?”黑衣服里有人间道。
  “呵呵,关于凶手。答案不是已经昭然若揭了么?”杜仲的笑容里有几分倨傲。
  “我想我知道谁是凶手了。可我还有些地方想不通。”柳凡人抢着说。
  “好吧,就请柳记者替我来给大家讲明白。我负责补充。”杜仲朝柳凡人抬起一只手,做出“请”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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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仲之前说过,对房顶最熟悉的人就是园丁盛强。所以能从房顶熟练地下到二楼窗口的屋顶。至于窗台凶手,当然就是拿蜜饯给月姨娘送药的燕儿了。我还知道月姨娘的鞋子本来倒上的是鸭血,为什么后来变成人血了。因为月姨娘的鞋子都是燕儿做的,燕儿做了两双一模一样的绣花鞋,两双换着给月姨娘穿。她把其中一双给盛强,盛强穿着司机的衣服捅了死者最初的几刀,并在自己穿的衣服和月姨娘的绣花鞋上沾上血迹。月姨娘喝完药匆匆赶回,盛强来不及逃跑就藏在了床底下。所以,月姨娘一开始说的是真的。月姨娘想到陷害燕儿,出去叫燕儿端醒酒汤过来的时候,盛强从床底出来,将绣花鞋和匕首藏在地板下然后从窗口离开了。”
  柳凡人顿了一顿,又说,“如果你们不相信,就仔细看看她们两个的人鞋子上的绣花,一看就知道出自同一人之手。后来就是月姨娘在后山威胁盛强和燕儿。盛强答应月姨娘帮忙,他故意否定移尸,是因为移尸的话他苦心布置下一切都白费了。关于鸭血的事,应该是盛强告诉月姨的。法医没有提出死者腹部的刺伤是两个人所为,所以,布置黑羽杀人的现场的应该也是盛强。而他是故意把鸭血倒在月姨娘脚上的,为了达到调包绣花鞋的目的。至于,他是用什么东西杀死的死者我就真的想不出来了。”
  “是浇花用的橡胶管。凡人,你刚才说的都对……”杜仲说。
  “哈哈……我以为所谓的侦探有多么了不起。原来不过是专门干这种栽赃陷害勾当的卑鄙小人。从屋顶下到二楼,你以为人人都会轻功么?我再说一次,我只是被逼无奈才答应帮月姨娘做出黑羽出现的把戏。其他的我一概不知,你们不要诬赖我。”盛强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惭色,他义愤填膺地指责杜仲。
  小客厅里又响起一阵阵窃窃私语,大家有的支持杜仲,有的觉得杜仲的话并不可信。
  “盛强,你用绳子绕阁楼一圈绑住,拉着绳子的从屋顶下到地面不止一次。当我在屋顶上无意间发现有些瓦上留下了脚印,越是苔藓茂密的瓦片,脚印就越是明显。当我发现你的作案手法的时候,我留意到二楼窗台上方的墙壁上有一串浅浅的绿色痕迹,后来我发现那是苔藓。相信你的鞋底至今还留有苔藓。因为你担心留下不应该留下的血迹,司机的衣服和鞋子你只有布置现场的时候才穿。床底的血迹是你的另一个失误。小阁楼外面绳子的痕迹以及西面墙壁上密密麻麻的脚印,就是你精通于上下屋顶的证据。离开的时候你顺便把窗台下方的那块草皮割走,是因为那上面有凳子脚的痕迹。”杜仲说。
  “凳子脚?”柳凡人问。
  “没错。以燕儿的身高想要把杀人的工具套在死者头上,必须站的比死者高才能办到。因此,她不得不借用到凳子。燕儿应该是假意顺从死者,约好案发当日从窗口进入幽会。所以,死者才会到窗口,将头伸出窗外,死者要扶她进屋。另外,我注意到燕儿的脖子后面有两排圆圆的淤痕,想必是死者挣扎时曾卡住过她的脖子。如果进行对比的话,应该可以跟死者的手指大小吻合。”杜仲说。
  燕儿紧紧咬着下唇,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
  “还有,关于黑人出现的把戏并不是你当时才想出来的,你在那之前已经实验过很多次了。那些有粗有细幼竹的短茬说明它们至少从一个月前就开始被人剪去。你放橡胶管下去的时候,移开了几张青瓦。当你放回去的时候没有注意,令生有苔藓的阴面放在了外面,我觉得奇怪,掀开查看,因此找到了橡胶管与木房梁摩擦时留下的痕迹,也找到了那条杀人的橡胶水管。上面还有死者挣扎时的抓痕。死者指缝里的黑色橡胶就是来自橡胶管。”
  杜仲话音刚落。马帮主派出的人已经在庞府的某个角落里找到了作为杀人凶器的橡胶管、带有凳脚痕迹的圆形草皮和一双被丢弃的绣花鞋。那双鞋果然与地板下被发现的那双一模一样。
  凭着凳脚的痕迹,杜仲又找到了那把凳子,凳子上还有清清楚楚的鞋印,看样子大小是属于女人的。根据鞋底污垢判断,鞋子的主人经常出入与厨房、菜场和后山竹林。因此它不可能属于月姨娘,只会是丫鬟燕儿的。
  面对着事实和杜仲一丝不漏的缜密推理,盛强和燕儿承认他们杀死庞飞虎就是为了卖身契。盛强一开始进庞府的时候以为只要他们两个一起努力做工赚钱,很快就能把燕儿赎出来结婚。
  直到前段时间庞府的管家告老还乡的时候,他们才知道那个令他们绝望的真相。原来燕儿那个好赌的爹为了筹得更多的赌资不仅把燕儿卖给庞家做丫鬟直到十八岁,还有附加的条款就是十八岁以后把她再卖庞飞虎做小妾。大太太临死之前想阻止这件事,谁知大太太的病情突然恶化、很快撒手人寰,也就不顾上燕儿了。
  盛强和燕儿知道他们跑不了,唯一的办法就只剩下一个——杀死庞飞虎。
  出于对燕儿的嫉妒姨太太月仙平时对她百般刁难,燕儿知道了月仙的秘密,于是她就和盛强商量,要是杀完人嫁祸给月姨娘和司机的话一定不会有人怀疑。为了保险起见,盛强想到了当时街知巷闻的侠盗黑羽,如果是他杀的人,那么就更加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两个了。
  为了实施这一计划,盛强不仅苦于练习那个他苦思冥想出来的把戏,还假冒庞府的管家,在街头巷尾向人散播黑羽要对付庞飞虎的消息。
  计划的每一步,他们都想到了。包括鸭血会随时间变质,燕儿在厨房趁厨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将鸭血装进了坛子,放进了冰冷的地窖。月姨娘去厨房前,她把鸭血装进了一只茶壶里,月姨娘来到,换了个茶壶就走了。月姨娘并未怀疑鸭血的来历,她不知道厨房里丢了鸭血,也没想过鸭血怎么会装在茶壶里等着她去取。当然,她更不会想到单纯的燕儿竟然有问题。
  燕儿一早把蜜饯偷偷藏在身上,她假装回去取蜜饯,其实是按计划好的和盛强一起杀人。月姨娘匆匆赶回去时候燕儿很担心,她抄近路跑到二楼窗口通知盛强,盛强藏在了床底。
  后来月姨娘又去厨房叫燕儿端醒酒汤去老爷的房间,燕儿知道有蹊跷所以借口推辞没进去。月姨娘威胁他们的时候,她还是假装哭得很惨。燕儿看着月姨娘得意的样子心里偷偷发笑,那个笨女人,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离死期不远了……
  但是,他们机关算尽也没有料到的是,司机会因为替马副帮主办事没按时回庞府。也没有料到侠盗黑羽不愿意平白无故背这个黑锅。更没有料到的是侦探杜仲会介入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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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案后,柳凡人终于如愿以偿地执笔写了洋洋洒洒的作品,揭示了案件的真相,还给了黑羽一个公道。与此同时,杜仲还在烦恼于那个让他痛苦的问题。
  尽管他知道把他的侦探社搬空的就是楼下那条小巷里的面坊伙计、鱼贩子、菜贩子、酒铺学徒和其他的都受过黑羽恩惠的穷人。可是,他不知道他应该向谁去要回自己的那些家当。难道他真要睡一觉等着他的侦探社自己回来吗?
  杜仲一个人踌躇地在只剩下四壁的侦探社里来回踱步,窗外是一片生机盎然的街市,远处的黄浦江里流淌着滚滚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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