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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知道,我其实是个有病的女人,一直以来,我无法面对自己的这次遭遇,从而陷入了某种狂乱的臆想中,把它幻想成自己和一个英俊逃犯的邂逅……
1
认识他的时候我只有23岁,那一年我刚毕业,在证券公司工作。
他的名字叫“纯净水”,是一个心理医生。“纯净水”是我给他取的,因为我觉得他的笑容很纯净。
我们一起看电影,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那天我不停地嚼着槟榔。我嚼完了槟榔以后,就说,要不你吻我吧。
那是我们第一次接吻。我觉得那天我很冲动。因为什么呢?对,因为那部电影,《完美盗贼》。一个美丽的家庭主妇,在与两个逃犯的邂逅中,感到了超越生活的刺激,便痴狂地要求加入他们。然后,她同时爱上了那两个盗匪。
我有什么理由不让他吻我。我还想去他们家呢。我还想替他生个小孩。
他的嘴唇在黑暗中轮廓分明,像一块凌厉的礁石,那么迷人。
2
在听到我提出去楼顶做爱的建议后,他非常吃惊,“这样……不太好吧”,他嗫嗫地说。
你不知道,所有的女人都很喜欢疯狂刺激的吗?
我们并肩站在电梯里,不知觉地隔开一些距离。电梯里的灯光青幽幽的,灯烛摇曳,像是吸血鬼影片里的场景。我说,纯净水,我们要做爱了,你爱我吗?
爱。
我开始凝视他。他在眼镜下面的眼神也非常纯洁。
我挽着他的手臂去楼顶花园中间坐着。月色很好,洒在我们的身上,就像童话。我突然有些害羞,我和我相爱的男人在一起,我马上要把我的全部给他。
3
和纯净水认识的时候,我告诉了他我的往事。我曾经爱上了一个逃犯,他有一米七左右,有很黑的眉毛,很凶的眼神,喜欢穿风衣,戴墨镜,身边美女如云。
他只是一个虚拟的人。但我从十三岁那年就开始爱他,常常梦见他。我无法控制住自己,每天都在人群中寻找他。我一定要把他找到,我要他要我,我会把自己的第一次留给他。
我说这话的时候,他交叉着双手,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静静地倾听。看起来像个神父。
我会把他找到,然后,我们去月光下做爱,我要在房顶上,房顶的花园中,他像一只跳跃的小鹿一样进入我,我不停地说。
纯净水用两根电线贴在我的太阳穴上,开始有一种很温热的东西渐渐传来,我有些昏沉沉的。接着,我开始睡着了。
在梦中,我听见他问了我很多的话。
4
我第一次去纯净水的家时,特别化了很精致的妆,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双腿并拢,双眉下垂。
他的父母和我说话时,他就坐在我旁边,很自然地挽住我,仿佛我早已是他的新娘。那一刻,我感到很幸福。
我是一个女人,我多么愿意呆在这种幸福之中:对面是慈祥的老人,他揽着我,壁炉里的柴火静静燃烧着。如果,我的脚底还有一个小猫,那是更美丽的画面。
但是,从卫生间出来时,我无意中听见他的父母在小声说话。语气是一种很奇怪的语气,“她是你的病人吗?”
“是的”,他小心地回答,“但她是个很好的女孩。”
“她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劲。”妈妈轻轻地说。
他没吭声。
那天晚上我们离开时,我很沉默。他开着他的白色捷达,一手扶方向盘,一只手抓住我,对我说着很温情很浪漫的话。
我只对他说了一个单词:go away。
5
有一天,我问纯净水,你的眼神为什么会是那么纯洁。他笑了笑,回答,面由心生。
我问,我呢,为什么要爱我。
他捉住我,不说话。忧伤而严肃地看着我,仿佛我是关在笼里的一只小动物,乖戾而易碎。他的眼神看起来那么忧伤,好像我从不曾给过他爱。一切只是他给予我的。
在相爱的日子里,我们看电视,看很多电影。这是我惟一的爱好,每一部电影都是一段美丽的人生。
纯净水带着金丝眼镜,陪我看电影,静静地,一动也不动。你为什么不是逃犯,我有时候问他。你愿意我是吗?他瞪着我。
我看了他半天,发现他不是心中的那个逃犯,我伤心地哭了。
那天回去时,我们还是很沉默,车停在我的家门,他像往常一样,拍拍我的肩,然后吻我。
但我看得出他有些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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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偎在他的身边,回忆我和逃犯之间的一些事。我呆在他的身边,像只小猫一样幸福,我拥有食物和睡眠,还有爱情。
我说,我和逃犯在一个树林里相遇,他的眼神好像要洞穿我的身体,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射下来,使他的面孔一半陷入阴影中,像漫画王子一样俊美。然后,他给我唱了很多歌曲,他将我揽在怀里,凝视我的眼睛,开始吻我。
纯净水只是静静地听着,沉默地抽烟,忧郁地看着我。
我说,他是那么勇敢而无畏,为了他所爱的女人,他可以天马行空,可以不顾一切,可以快意恩仇,可以亡命天涯。
他冷笑,那你需要我不顾一切地和你亡命天涯吗?
我很吃惊地看着他。我发现他冷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冷笑,也是我第一次吃惊。他冷笑的样子非常可怕,眼中充满了妒火,像头凶猛的野兽。
我仍然喃喃地说,我是那么爱他,我爱他的狂放粗犷……
他终于狂怒起来,手一挥,将桌上的所有扫在地上。所有的一切,都被他仍在地上,破裂而狰狞。
7
从那天开始,我们开始无休无止地吵架。每次吵完,我只是躲在墙角嘤嘤地哭,然后,他又过来揽着我。
他也流着泪,我们脸贴着脸,泪水融合在一起,像一种混乱的幸福。每次我一提到逃犯,他就会那么生气。他生气的样子非常令人害怕,脸铁青着,充斥着绝望的表情,好像已经到了世界末日。
为什么我一提到逃犯他就会如此生气,是因为他不是逃犯吗?我总是想不通这一切。
你真的希望我去当你心目中那个逃犯?有时候他咬牙切齿地问我。
我看了他好久,开始茫然地摇头。
有一天,我们在“蓝色夏威夷”里面喝酒,我突然又想起了逃犯,指着舞台上演唱的歌手高兴地说,你看,他长得多像逃犯,那么英俊而冷硬。
一听我这句话,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像水结成冰的迅速凝固。
那一瞬间,我看见他仿佛离我好遥远。他站了起来,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大踏步就走了出去,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我没有想到,从那一天起,他就消失了。
8
他的父母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家里睡觉,那仅仅是我们分别的第三天。
“你到底对他怎么了?他去了哪里?”他的母亲几乎有些歇斯底里地吼。这时我才得知,纯净水私自卖掉了和朋友合伙的心理诊所,卷走所有款子,只身潜逃去了外地。
我没有说话,我能说什么。我只是哭。
以后的日子,我开始听人说起关于他的一些消息。
有人在“爱美斯”酒吧见过他。他穿着风衣,戴着墨镜,很酷的样子,像《重庆森林》里的王菲。样子非常可笑。那天,据说他喝了很多酒,还载歌载舞。
又有人在中缅边境见过他。他还是开着那辆白色捷达,身边坐有女子,娇媚可人。
9
在一年以后,纯净水最后一次见到我的那天,我最后晕倒在那个楼顶花园的边沿上。
他将我紧紧搂在怀里,在身上掏出十年前的一张报纸。我的故事被登在报纸的首页,黑体字,看起来那么大,那么惊恐。那是报纸的头条新闻。
其实在他对我第一次催眠时,他就知道了我的一些往事。在我十三岁那年,放学回家时,我被一个流窜全国的逃犯强暴了,在那片很黑的树林里。他有很黑的眉毛,很凶的眼神,穿着风衣,戴着墨镜。
纯净水一直知道,我其实是个有病的女人,一直以来,我无法面对自己的这次遭遇,从而陷入了某种狂乱的臆想中,把它幻想成自己和一个英俊逃犯的邂逅。
纯净水一直知道,我是这么一个可怜的女人,仅仅是因为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渴望获得像电影里一样的纯美的爱情。
纯净水将我的头紧紧地顶在他的胸口,低声呢喃着,他说,你是我的女人,从我第一天看见你时,我就爱上了你的纤弱和忧郁。但是,我该怎样拯救你呢?
他掏出一支针管,他知道那里面是一剂毒药。他知道自己始终无法变成一个逃犯------那个始终沉淀在我内心深处的人。
他知道我的病是治不好的。所以,我们永远无法相爱。
但他说过,要永远爱我的。
为了这个诺言,他把针管慢慢扎进了我的血管里,看着我在烟花绚烂般的美丽中渐渐平静,然后,将剩下的液体扎进了自己的血管。
但是纯净水并不知道,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