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种玫瑰的人(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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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 奏
  整个冬天
  我重复这两小节
  随光的变幻
  微妙用力
  这世上 有没有什么因我而改变?
  因为我写的诗
  几只麻雀
  一地雪
  余生在此:
  弹奏就不孤独
  诗多么艰难
  两小节和一生
  不能这样分配:
  白键一节 黑键一节
  诗的结束多么艰难
  琴键上只需指尖抬起
  愤怒 只需双手用力 再用力
  嘉陵江畔
  雾起
  云落
  牵着一只小狗散步的女人
  是欢喜的
  狗的忠诚
  似乎愈合了人的伤口里
  永不结痂的哀怨 叹息
  ——如果事实并非如此
  就是这首诗的愿望
  江水平静
  青山隐约
  当她和小狗一起奔跑
  腰肢柔软
  双眸含烟
  远近的黄昏都慢了下来
  溶 洞
  无中生有的恍惚之美——
  如果你正在读《站在人這边》
  就会在潮湿的石壁上看见一张诗人的脸
  那是一只飞出了时间的鹰 羽翼饱满
  那是天天向下的钟乳
  还是上帝的冷汗:冰川融化 生物链断裂
  石壁的断层 似树木的年轮
  所有的神话都摆脱了肉身的重量
  一个奇幻的溶洞需要多少次水滴石穿的洗礼?
  一个诗人意味着接受各种悲观主义的训练
  包括为黑板上的朽木恍惚出美学的黑木耳
  如果你指认了某个美好时代的象征
  你会默念与之相配的名字 看见思想的灿烂星空
  当然要为溶洞里稀少的蕨类植物恍惚出坚韧的意志
  为消息树恍惚出一只喜鹊
  为一匹瘦马 一架风车恍惚出堂·吉诃德
  已经很久没有舍不得把一本书读完的那种愉悦了
  那是绝壁之上的虚空
  某种爱
  头发已灰白
  心中静默的风啊 什么才是它的影子
  古剑山
  天地之间
  只有一场大雾
  一个寺院的时空
  是一个怎样的时空
  万物消隐
  被清空的
  不止是人的欲念
  俗世生活的经验
  还有沉重的肉身
  所谓的人生方向
  一切……都得到了解决
  只有雾
  浩瀚的虚空里
  我保持着人
  接受审视时的姿态——
  未知的 尚未被人类命名和看见的……
  在你们眼里
  我是什么?
  无名指上的婚戒
  是什么?
  栽种玫瑰的人
  一望无际的玫瑰
  胳膊上密集的划痕 渗出血
  墨镜才是他的眼睛
  玫瑰的芬芳是黑色的——做梦吧:
  用你们的脸蛋 财富 麦克风里的光荣
  天空用它明亮的星星
  古印度童话中:凡呈献玫瑰者
  便有权恳请自己想要获得的一切
  多么久远的事……我献出的吻
  只是一个玩笑
  仅此而已
  继续做梦吧:你是我的全世界……
  种玫瑰的人用玫瑰煮熟了他的玉米棒
  和洗脚水……他接受了衰老
  玫瑰让他老有所依 头疼医头 脚疼医脚
  什么是爱情?
  他是一个栽种玫瑰的人
  是卡车将玫瑰运往世界时的滚滚红尘
  伯格曼墓地
  你好
  你真的很好
  你12克重的灵魂和法罗岛的海鸥赞同
  被你用黑白胶片处理过的人类的疯狂与痛苦
  也赞同
  与你的墓碑合影
  谈论你的女人和电影
  我们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却无从猜测大师隐居的晚年和
  古老壁炉里彻夜燃烧的涛声
  被波罗的海的蔚蓝一再抬升的落日
  仍在天上
  你在地下
  哭泣和耳语
  那个带着小丑面具的老妇人
  她的发辫和裙子多么美——当她
  脸颊贴向墓碑
  伯格曼 你的墓前盛开1960年的野草莓
  在三亚
  远离大海
  紫金花就落进了我的菜篮
  飞机从屋顶飞过一次
  天空就问候我一次
  散步时我想
  这么好的空气 我却不能替你呼吸
  也不能储存
  不能运送到远方
  孤独就是
  你又重新喜欢上了自己
  每天减去一餐
  一斤二两重的书 每天只消化一克
  万物从太阳中吸取营养
  生命从死亡中吸取 一个时代呢?
  睡吧 良好的睡眠来自满天星光
  和心怀善念
  先 生
  ——张澜故居
  有掌声回荡在山谷
  那是时间之手 还将越来越响   早安先生
  你的布衫棉袍真好看
  大地涌动着草香
  露珠里的太阳清凉
  我鞠躬 对一个奇迹:
  你人生的每一步都是对的
  包括在错误和灾难来临之前
  让生命成为一尊铜像
  
  现在我来到你身后 想看看
  怎样背着手 会让一个人拥有
  引领低矮事物上升的力量……先生
  你头顶的祥云 故居的灰瓦
  从民国开来的梅花
  也好看
  东湖需要一首诗吗
  它需要有限对无限的感知
  被我们玷污的词语获得清洗
  清澈重新回到人的眼睛
  想一想明天的生活
  满天星光回到夜空
  这古老的景象已经消失了
  多么寂寞的现代
  需要微风吹过水面教会
  干枯的心重新泛起爱的涟漪
  似五线谱上的巴赫 柴可夫斯基
  来过的天鹅
  又来了
  鱼群 鸥鸟 愿望中的丹顶鹤
  需要我们带走明天的垃圾
  清明记事
  我亲吻着手中的电话:我在浇花
  你爸爸下棋去了
  西北高原上
  八十岁的母亲声音清亮而喜悦
  披肩柔软
  我亲吻1971年的全家福
  一个家族的半个世纪……我亲吻
  墙上的挂钟:
  父母健康
  姐妹安好
  亲吻使温暖更暖
  使明亮更亮
  我亲吻了内心的残雪 冰碴儿
  使孩子和老人脱去笨重棉衣的暖风
  向着西北的高天厚土
  深鞠一躬
  为此刻署名
  不是我想要的——
  一些词替换了自己
  一些撑开了伞
  某种力量消失了
  那就为此刻署上我的名字:
  书房里的自然光
  烟草味
  用力碰过的酒杯
  比一首诗更重要的交谈
  和窗外
  草地上
  去掉了尿不湿
  从婴儿车上站起身来
  哗哗尿尿的男孩
  他父亲开怀的笑声……
  儿 歌
  坡
  上的时候是坡
  下的时候是坡
  ——孩子们在唱一首儿歌
  谁的声音
  如墙角堆积的冷风:坡……
  牵着时间的手
  孩子们在唱一首新学的儿歌
  同样的歌词
  他唱着别的什么
  他们独自唱着
  在各自的世界里
  又相互模仿着
  在傍晚的飛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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