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小安，初三学生，我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看山清水秀，闻鸟语花香，我能在教室里舒服地学习，我得感谢我的哑哥。
　　按照当地的政策，我有一个哑哥，妈妈才能把我生出来。也就是说，如果哑哥不聋不哑，是个正常人，就没有我出生的权利。在背后，人们都管我叫“老李家的二胎。”
　　当爸爸妈妈发现我哥是个哑巴的时候，乌云也就笼罩了我的全家。哑哥不仅聋哑，还有些愚钝，见人就呲牙一笑，在人类所有丰富的表情里，哑哥只会这一种。
　　当时，家里条件不好，没有闲钱让哑哥去聋哑学校上学。哑哥就在他自己的无声世界里自然地成长。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基本能领会出家里人的意思，比如放上桌子，他就知道要吃饭了，往桌子上捡碗捡筷，或者搬来凳子，这是他最高兴的事，笑的更加灿烂，露着大黄牙。
　　哑哥长大了，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爸爸上山去干活，总是领着哑哥。哑哥很勤快，喜欢干活，而且非常能干，家里的脏活，累活，几乎都让哑哥去干。比如起猪圈粪，掏厕所，挑水浇园子等。哑哥在无声的世界里，所以他不受任何干扰，无论干什么活，哑哥总是笑着，一口气把活干完。
　　哑哥无论干多少活儿，流多少汗水，也难讨得父母的欢颜，他永远是父母的一块心病。因为哑哥，我家就显得不那么十全十美，妈妈经常叨咕，说有一次和人口角，人家就拿我家有个哑哥来奚落妈妈。这比拿刀子扎我妈妈的心都疼，所以，妈妈稍有不顺就拿哑哥出气，妈妈大骂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生了哑哥这个废物。
　　我出生之后，成了家里的小太阳。好吃的，好玩的，我应有尽有。我的健康、乖巧、聪明伶俐，赢得了我父母及爷爷奶奶全部的爱。此时，哑哥似乎成了一个外人，没人看重他，哑哥成了累赘。
　　哑哥非常喜欢我，抱我，背我，我都十多岁了，我还叫哑哥背着我去河边玩，我两只手揪着他的耳朵，怕掉下来，哑哥就回头看我，笑呵呵地。憨憨的哑哥，他只比我大四岁。
　　我上了中学以后，知道许多人生的道理。有一次，全家人吃完饭在一边闲聊，忘了哑哥，哑哥就把剩饭剩菜全都吃了，连喂小猫小狗的饭都没有了。妈妈气得抄起笤帚就噼里啪啦地打哑哥，骂他饭桶、吃货、窝囊废。哑哥就慌忙躲闪，嘴里竟然发出哇啦哇啦的声音来，但不知是啥意思，妈妈就更加来气，口里喊着：你倒是说话呀，你哇啦什么？
　　我为此委婉地说了妈妈，这个家里，我是唯一的读书人，我想给妈妈讲讲大道理。看着哑哥因为吃饭而挨打，我的心里隐隐作痛。可妈妈说，你知道啥？上次杀猪吃肉，他吃多了，黑天半夜吐满炕，满屋臭味，折腾了一夜。被褥全都重新拆洗。撑死了倒是省心，撑不死还得花钱看病，到头来谁受罪？
　　村里有人看见哑哥体格好，身体棒，就跟我父母商量给他找个活干，车接车送，中午一顿饭。父母一听让哑哥出去挣钱，乐坏了。当即就同意了。
　　哑哥就去挣钱了，是到山里的采石场装石头。有人告诉我父母，其他装车的人都很精明，他们两个人装半车，而哑哥自己装半车，看见哑哥不仅聋哑，还傻，就欺负他。大冬天的，哑哥脱了棉袄，只穿个单薄的背心，抡起大铁锹，还大汗淋漓。我心里很不舒服，这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亲哥哥啊。
　　当哑哥开了第一笔工资，3500元钱到手的时候，爸爸妈妈简直乐开花了，夸奖那个老板帮助了我们家。甚至买了好烟好酒去答谢人家，就是不夸哑哥。
　　当晚，家里还买了猪肉，让哑哥好好地吃了一顿，哑哥吃肉，就和吃馒头一样，看着都吓人，这次妈妈没有抢他的饭碗。谁也没发现，哑哥累瘦了。我穿过的校服，他穿上已经显得肥肥大大。但是哑哥每天照旧乐呵呵地干活。
　　哑哥就这样每天起早出发，晚上很晚回来，我家自从哑哥出去挣钱，生活明显改善，妈妈居然有心情去镇上烫发了。
　　一个阴雨的早晨，哑哥又出发了，爸爸说，这天气不好，就别让哑巴去了。我妈妈执意不让，说来回坐车，也浇不着他。再说，趁着有活干，还得积攒点钱，哑哥老了，谁养他呀，他这是在给自己干呢，。
　　就在那天，因为下雨，路滑，装满石头的货车发生侧翻，因为有个人想搭车从石场回来，他们就把哑哥撵到车顶上去，翻车的时候，好几吨重的石头把哑哥砸在底下，据在场的人描述，哑哥是因为伤了内脏而死的，脸上仍然挂着永恒的笑容，似乎有一顿美味佳肴等着他。
　　接下来就是打官司告状，那个车主上了保险，石场老板也没有吝啬，哑哥生命结束之时，竟然为家里挣来80万抚恤金，顷刻间，我家脱贫了，成了村里的首富。
　　有人对我妈妈说，这个哑巴儿子真是没白养，就是正常的好人，也不一定能挣来这些钱，够你们这辈子花了。
　　这回，我妈妈不再和人家吼了，她的心，碎了，眼神再也不那么犀利了。妈妈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喊：哑巴呢？哑巴咋没回来？把我们吓一跳。然后妈妈就哭，往死里哭，那声音似乎藏着一只利器，划人心肺。有人就上来劝我妈妈，说你大儿子临死都笑呵呵地，有啥可哭的。
　　习惯了有哑哥的日子，这个“累赘”虽然消失了，但是，另一块石头却压在心头，搬不开挪不动，我的哑哥，19岁的哑哥，他无言的一生，微笑的一生，却让我的一生满怀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