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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没有名字的人谈了十年恋爱
六岁的宫下,是一个孤单但不孤僻的小女孩。她常常会有一些奇形怪状的想法,诸如操场上的那颗大树里面住着会吃人的小矮妖之类。这样的人自然在伙伴中不受欢迎。大家以一种孩子式的遥远而疏离的眼光看她。她不以为意。
也许是因为脑袋里装了太多那种奇形怪状,所以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想为什么女孩子们跳皮筋不要她,男孩子们踢足球也不要她。
她常常会一个人跑去家附近的小学操场,坐在双杠的杆子上面,晃荡着双腿,看着天空。一坐就是一下午。
那一天的天空不是那么好看。大下午的,就隐隐泛出一股红黑的光来。但是宫下的心里却涌上一股孩子气的莫名兴奋。仿佛是受到召唤的精灵。
天空好像越压越低了,宫下睁大了眼睛,就那样看着自己的面前的空气忽然扭曲,变幻出一个深不见底的蓝色通道。里面隐隐有人影闪动。终于,那个人越走越近。是一个少年。那个年纪的宫下已经有了美与丑的概念,于是就那么痴痴地盯着少年看。少年穿着一件很大很大的斗篷。最奇怪的是他脖子上的饰物。那是一段麻绳,上面打着一个一个的节。粗糙,但是透着一股妖异的美感。
少年向宫下笑:“你现在是叫宫下的吧?”宫下木然地点头,也不去想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嗯,还是这么小这么小的小女孩呢!看来是我找错时间了。那么,再见吧!”
宫下听不懂他的话。但他仿佛能读懂宫下的心:“我知道你并不明白我的意思。但是,你记住我的话,再见。我们总有一天会再见的。到那个时候,你会明白我们在这里相遇的意义。”
说完,那个少年转身再度走回空中深邃的光之洞穴中去,越来越远。那光也随着他的身影越来越淡,终于消失不见。
小小的操场上一片宁静,只有宫下仍在双杠上晃着双腿。头顶上的大树也不沙沙作响了。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少年是一直都在笑着。但是年幼的宫下总是觉得他的笑容里面有一些并不那么高兴,并不那么轻松的东西。仿佛是只在大院里的爷爷奶奶脸上,才见到过那种让人不知道为什么想哭的神情。
宫下并没有跟任何人讲那天的遭遇。也不是害怕别人不相信吧,她只是把那当作了自己心底的一个秘密。跟某个人的秘密约定。
宫下就带着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兑现的等待慢慢地成长,长成现在这个心事重重的少女。
时间这个东西有点奇怪。十年,听起来那么遥远的一个词,当你真正站在十年后往回望的时候,才恍恍然觉得那么快,那么近。
少女的身体是时间来过的最好的证明。宫下的皮肤变得白皙细腻,嘴唇湿润。胸口开出两朵新鲜的小花。身体开始有曲线。那是关于生命的神秘线条吧。
她依旧保有坐在双杠上晃着双腿看天空的习惯,只是这个时候的她,会招来操场上那些男生的恶作剧。她也从不生气,就像小的时候一样。她想,能这样笑着出现在操场上的人,都不会是坏人的吧!
她从没有怀疑过她心里默认的那个秘密约定。只是在睡梦中,那个少年好看的脸越来越模糊。
如果现在再见,他会不会已经长成一个胡子拉茬的大叔了。宫下在枯燥的数学课上这样想想,自己也笑起来。
那是倏忽间发生的事,宫下感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的心。像是小时候一样,时隔十年,那种被召唤的感觉再度到来。
她知道,她一直等待着的东西来了。
当下也顾不得是不是正在上课,呼的一声站起来,在全班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冲出了教室。
急速的奔跑。水手服的裙子紧贴着身体,卷成一圈一圈的波浪。天空是似曾相识的红黑色。看得人压抑而悲伤。
她跑到学校操场上去。很奇怪,现在操场上并没有班级在上课。只有一个穿着斗篷少年。宫下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停下来,不由得双手撑住膝盖低头弯腰大口喘气,然后又抬头看他。他笑一笑:“你很准时哟!”
跟十年前的他一模一样。宫下脑海里的所有记忆都在一瞬间苏醒。甚至连他右边脑袋上翘起的一缕头发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样。仿佛宫下的十年,在他那里不过十秒钟。
宫下问出了那个一直藏在心里的问题:“你是谁?”
少年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是笑:“唔……我是谁嘛。你真的把我问倒啦!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啊。我是你前世的白马王子。你相信么?”
看到宫下吃了一惊的表情,他露出恶作剧成功的那种满足的表情:“哈哈,骗你的啦!我叫凉木。幸会。”又低头看看表,“哎呀,糟糕,要迟到啦!听说你们班主任是个很严厉的人哦!我要走啦!你自己保重。”
向前跑两步,又转过头来顽皮一笑:“哎,告诉你,你们数学老师是那种很老式的女人。你只要告诉她是那个来了她就不好意思再说你什么啦!”说完冲宫下眨眨眼睛,又是笑着一溜烟跑远了。
原本一直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痴呆着的宫下,忽然涨红了脸,握紧拳头:“猪!”
矿石一样的气质
宫下隐隐觉得宿命之轮已经开始转动了。但是她仍旧没有想到会那么快地再见到凉木。
当天下午上课之前,班主任野程老师就把凉木带进了班里。他换上了西装校服,显现出一种以前没有看到过的文雅内敛的帅气。
凉木站在讲台上鞠躬:“嗯,我叫凉木。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从今天起就要和大家一起生活啦!大家一起加油吧!”
什么初次见面,我们大概十年前就见过了吧!宫下撇撇嘴。
同桌桃初以为宫下也被这位新同学的美貌惊呆了,于是找到知音似的:“哎,宫下,你也觉得他很帅吧?真没有想到世界上会有五官这么完美的人啊。还有他的气质,怎么形容呢……反正就是跟我们学校的男生都不一样。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转学来的啊。”
班主任野程老师忽然盯住桃初和宫下说:“凉木同学是从邻市的三建高中转来的。同学们有问题可以问我,不要在底下窃窃私语扰乱纪律!”隔着眼镜的眼睛似乎射出一道能杀人的光来。
桃初的声音低得只有前一排的人能听个大概。班主任竟然能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宫下觉得野程老师似乎比凉木还要灵异三倍。
野程老师扫视全班,想了一下,说:“桃初,你来跟槿摩坐。凉木同学,你坐到宫下旁边去吧!你成绩好,以后可要多多帮助宫下同学哦!”
“嗯,是呢。”凉木嘴边泛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宫下觉得背部一阵寒意。这么两个灵异的人碰撞在一起,居然还把自己夹在中间。真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结果啊!
一下午,凉木都是一副标准的好学生样子。认真听课,有时候还做笔记。宫下坐在旁边一直偷偷地瞄他,像是拼命想要查出什么的蹩脚侦探。宫下并没有主动找他说话,他也很沉得住气。但是,在宫下的心里,有一个问题却在不断地膨胀。
“那个……凉木同学多大了呢?”临放学,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啊!我跟你同一个年级,你觉得我应该多大了呢?”凉木仿佛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
失败啊!问了这么蠢的问题。宫下在心中暗暗骂自己。但是仍旧不死心:“那么……我们两个以前是不是见过面呢?我觉得凉木同学你好眼熟哦!”
“呵呵呵,好熟悉的台词哦!宫下同学一定很喜欢看偶像剧的吧?”
糟糕!竟然又毫无征兆地被嘲笑了!这下糗大了……宫下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那个……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啊。”她提起书包仓皇地逃走。
“宫下同学!”刚走出教室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宫下回头一看,原来是槿摩。
“嗯?什么事?”
槿摩是学生会主席,也是学校里很多女生的暗恋对象。就是因为他,班门口才常常会有外班的女生不断徘徊。如今加了一个凉木,大概以后会更不得安宁吧……
“宫下?”槿摩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你没问题吧,身体不舒服吗?”
“啊啊啊,没事没事!槿摩同学你叫我有什么事?”竟然又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走神了。宫下微微脸红。
“噢,是这样的。学生会那边忽然有点临时事件,我必须赶过去。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工作总结交给野程老师?”
“噢噢,没问题的!交给我吧!”宫下笑笑。
野程老师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宫下刚一到办公室门口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她敲敲门,没有回应,于是就轻轻地推开了门。
眼前的一切让她惊呆了。
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凉木和野程老师面对面站着。凉木手上握着一串绳结,嘴里念念有词,香味正是从他们那里传来的。野程老师站在凉木面前,双眼无神,木然盯着前方,完全没有了平时那令人害怕的冷峻神色。
啪嗒,宫下手里的书包掉在地上。
凉木回头:“啊,是你啊,同桌。你还在学校哦,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他的语气那样若无其事,仿佛他只是在跟野程老师喝茶谈心而已。
“我……我来给野程老师送东西……”宫下目光闪烁,有些结巴起来。她把槿摩的工作总结往野程老师的办公桌上面一扔,慌张地跑开了。
凉木笑笑,继续他未完成的仪式。
在回家的路上宫下的心一直绕着凉木转。这个男生很神秘。他像是一座巨大的秘密矿石。你不知道深埋着的是什么,甚至连开采都无从下手。但是,就这样散发着诱惑你的气息,让你忍不住靠近。
有人想拥有王子,有人想变成王子
桃初不可抑止地想着凉木。甚至躺在自己柔软的床上的时候,也忍不住抱着最爱的洋娃娃倾诉:“小莉,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男孩子啊。他好像有魔力一样,看到他一眼,就再也没办法从心里把他挥走了。如果我像宫下一样幸运,能够跟他做同桌该有多好啊……”
“那么他应该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王子了吧!”洋娃娃眨眨大得夸张的眼睛,竟然开始说话了。
桃初一声尖叫,跳下床去;“你……你怎么会说话?!”
洋娃娃小莉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除了说话,我能做的还有很多。你爱凉木吗?我能让他对你死心塌地,我能让你成为他的公主,我能让你完完全全地拥有他……”
小莉的话还没有说话,卧室门被猛地打开。是妈妈焦急的脸:“桃初?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啊……没……没有。我很好啊,刚才做了一个噩梦罢了。没事的,不用担心我。”桃初整理情绪,不敢看母亲。
她说谎了。无疑,小莉刚才的话对她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是吗……那你好好做功课……”桃初的妈妈一脸狐疑,关上了门。
“你刚才说什么?你能让凉木爱上我?”桃初满脸发光地重新抱起小莉。
“我能实现你的愿望。”小莉的玻璃眼珠中闪出一丝妖异的光,“但是,有一个条件。你要把我当作你的神。你要死心塌地地,完完全全地把你自己交给我。”
“好好好!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桃初眼里闪烁着狂热。
“那么,先闭上你的眼睛,张开你的嘴巴。什么也不要想,慢慢地忘记自己……”小莉的声音变得轻柔而诱惑,像是从云朵上面传来的。
桃初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洋娃娃的嘴里渐渐地飘出一缕淡淡的薄光。那光像是有生命一样,飘飘忽忽,钻进了桃初微张的唇。
洋娃娃再也没有说话。桃初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变得慵懒。她走到镜子前轻轻一笑,那笑容妩媚动人,竟跟刚才洋娃娃脸上浮现的笑容如出一辙。
桃初连声音都变得妖媚:“得到一个完全自愿的肉身,根本没有离用说得那么难嘛!”
她穿过客厅准备出门的时候,妈妈问:“桃初,你要去哪?功课都做完了吗?”
“噢,我有几道题不会,去请教一下同学。”
槿摩没有想到他的新同桌会在傍晚拜访他。是跟那些仰慕他的小女生一样的心情?还是因为成为同桌纯粹地想要增进了解?虽然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但是还是微笑着招待了桃初。
“能跟你做同桌我真的很高兴。槿摩同学是学校里的王子呢!”桃初笑着说。槿摩在她那媚惑的笑容下微微脸红。
但是桃初说的也的确是事实,他在学校的优异表现是让他和父母都一直都引以为傲的事情。
“但是,好像新的王子要出现啦。我在学校里听到好多同学都在议论新转来的凉木同学呢。刚来第一天就这样,看来以后我们学校有得故事看了。”桃初饶有兴致地看着槿摩。
槿摩微微冒汗。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但是仍要装出不在乎的样子:“这样啊,我们学校来了一个优秀的人才作为学生会主席我也很高兴啊……”
“真的吗?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希望能够继续自己在学校的光辉篇章呢。我还想来帮你想想对策呢……”桃初盯住槿摩。
槿摩觉得她的目光仿佛有魔力,他忽然间飘飘然整个身子都轻了起来。他忍不住问:“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桃初满意地笑笑:“你只需要跟着我的脚步,完全地信服我,把自己奉献给我。只要这样,你的愿望我都能帮你达成。你要把我当作你的神……”桃初的声音开始变得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会散去,抓也抓不住。
槿摩在这样的声音里眼神开始涣散,他跟着念叨:“把自己全部奉献给你,把你当作我的神……”
孤独的实验室
凉木的出现让宫下的心没有办法平静。
当晚她心不在焉地吃饭。妈妈不停地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宫下也摇摇头不说话。
电视里的一则新闻引起了她的兴趣。
报道说,本市东南方的某处今天上午忽然出现异常天象,肉眼可以隐隐看到太阳泛出红黑色的光芒。这究竟是什么天文现象,目前还没有定论。但是专家们正在紧急研究之中。同时,专家称,伴随着天空的变化,东南方某处同时出现了严重的空间扭曲。这绝对不是巧合,也绝对不是一般的气象变化,应当引起有关方面的高度关注。
东南方……那正是我们学校的方向。宫下放下碗。凉木,你究竟是谁。
在跟宫下的学校相反方向的一间实验室里,也有人在问同样的问题:“吉田组长,我们侦测到的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您有什么想法了吗?”
被称为吉田的男人扶了扶眼镜,摇摇头:“这个还不清楚。但是刚才我又亲自去数据库搜寻了一下,其中一个人的数据跟十年前出现过的一个事件有很多相似之处。十年前那件事震惊了学术界。我们这个研究所也进行了深入的调查,好好整理那些资料,也许会发现什么线索。”
“嗯,好的,我马上去查!但是……组长,也许是我多虑了吧,您这样大张旗鼓地允许新闻报道这次事件,会不会打草惊蛇?”
“做贼的都会心虚。我这样是让他们更加心虚。只要他们害怕了,我们就好办事了。”
“啊……真不愧是组长大人啊。深思熟虑,考虑得要比我们深远多了。”
是啊,十年了。十年前自己刚进这个研究所没有多久,没想到一晃眼,自己已经当上了时空穿梭这个项目的研究负责人。怎么能不成熟呢?
时空穿梭一直是科学界比较冷僻的项目,甚至很多人并不觉得这是科学。但是连爱因斯坦都证明了时空穿梭的可能性,又有世界上不断发生着的实例辅佐证明,为什么仍然会有一些迂腐的科学家把自己的研究当作是骗取政府经费的伪科学呢?石田每每想到这里就难平心中怒气。而这更加坚定了他把握这次难得机会的决心。
“先生!有了有了!根据当时的调查报告,十年前的事发地点只有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她可能会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但是根据《国际儿童保护公约》,当时没有办法向她进行求证。但是组织一直都没有切断对她的关注。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今天上午发生的两起疑似时空穿越的事件中,一件发生在那个小女孩如今就读的高中。另一件发生在该校另一名女学生的家中,而那位女学生……是她的同桌。”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石田激动地问。
“宫下。”
“明天就去宫下的高中做调查。这一次,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手下们没有见过石田如此严肃,不由得都不敢吭声了。然而石田并没有说完心中的话,他想说,无论付出什么,名誉,甚或生命,他都要从那个叫做宫下的小女孩开始,顺藤摸瓜,证明自己这十年的心血。
爱的表白是一颗炸弹
宫下,凉木,桃初,槿摩。四个人各怀心事地陆续来到学校。
早读课上到一半,原本应该正在值班的槿摩忽然出现在班级门口,低沉着嗓子说:“宫下同学,请出来一下。”
“怎么回事啊?槿摩同学。”宫下站在走廊上看着槿摩,有些困惑。
“是这样的,训导主任让我通知你去校长办公室一趟。”
校长办公室?她没有想到自己这样平凡的小人物也会跟校长办公室扯上关系。
“那么野程老师呢?像这种通知学生的事情按照常理不是应该交给班主任来做吗?”宫下仍旧不解。
“噢,野程老师刚到学校就已经被叫到校长办公室去了。我亲眼看到的。”
宫下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她转身刚走了两步,却又被槿摩叫住。
他深情地看着宫下:“如果有什么麻烦,你可以来找我哦!我家和校长还是有些私交的。”说着给了宫下一个拥抱。
宫下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学校里得到大半女生仰慕的学生会主席槿摩怎么会忽然对自己做出这种暧昧举动?她感到的不是甜蜜,而是困惑。
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紧张得透不过气来。敲门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没有等到校长说请进,却竟然有一个陌生的戴眼镜的男人笑容亲切地亲自来给宫下开门,并把她迎了进去。
宫下刚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校长沉默不语地坐在座位上。野程老师在沙发上蜷成一团,面色惨白,不住地瑟瑟发抖,完全没了往日的威风劲头。还有两三个人坐在校长办公桌前一面记录着什么一面诡异地回头看看宫下。给她开门的男人笑容温暖:“你好啊,宫下同学。我是国家科研所的项目负责人。最近我们的研究项目有了一点点新进展,想要来跟你了解一下情况。”
“我?我能对你们有什么帮助?”知道了自己被叫来的原因,宫下却更加困惑了。
还不等吉田有什么表示,原本一直萎靡的野程老师忽然恶狠狠地盯着宫下厉声大吼:“是她!就是她!我记得她的声音!”
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吉田则一脸喜出望外的神情:“老师,你想起什么了吗?”
野程老师阴沉着声音说:“我虽然不记得昨天下午究竟是谁催眠了我,但是我记得在我被催眠的时候听到过她的声音!绝对不会错……”说着,野程老师有些恐惧地望着宫下。
原来是跟凉木有关。宫下一下子想到了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则新闻。知道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反而冷静下来。
“那么我能不能请教一下你们是做什么研究的呢?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帮上忙啊。”
吉田没有想到这个女生会在这种情况下如此镇静。他直直地盯着宫下:“不管你是不是相信,我们研究的是时空穿梭。”
宫下心中微微一颤,凉木是跟时空穿梭有关的人物?或者他根本就是另一个时空的人?她心里隐隐有了个答案。
“宫下同学,我很坦诚地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么你是不是也应该对我诚实呢?”吉田穷追不舍。
“我不觉得自己在这种高深的科学领域可以帮到你——你可以去随意调查,我是正牌的九零后生人。无论如何都跟时空穿梭扯不上关系。”
“那么远的不说,谈一谈刚才你的班主任的反应吧。我想你应该能够给我一个合适的答复的。要知道,某人在野程老师身上做的事情已经触犯了法律了!”吉田的声音越来越严厉。
这是很明显的威胁。但是宫下还真的因为他的话而紧张起来。凉木对野程老师做了什么?那样面对面站着说一点悄悄话会对老师产生这么大的伤害吗?
“如果你要问我昨天下午的事情,我单独见到野程老师就只有在放学后了。我帮一个同学送文件去给他。”
“那时候他有什么不对吗?”
宫下咬咬下唇,不吭声。直觉告诉她如果说出真相凉木会有危险,但是她又不想说谎。
咔,校长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大家的目光一齐聚集到门口,宫下喜忧参半,竟然是凉木。
他笑着挥挥手算是打招呼。吉田不由得眯起眼睛。这么多年对超自然事件的接触让他感觉到这个男生不简单。
“你们好过分哦!这么多大人一起来审问一个小女生。别把人家吓到啦!”凉木的目光扫视一圈。语气轻松,但是字字都像一把尖刀。
吉田最先从这变故中反应过来。他笑笑,对他其中一个下属说:“你看吧,小屏,我说的做贼心虚理论没有错吧!似乎我们要找的人自动送上门来了。”
凉木笑眯眯地点头:“嗯嗯,看来你们还不笨嘛。我早就感觉到自己打开时空之穴的时候老有尾巴在追踪。那就是你们吧?”
哐当。吉田太过激动,上前两步时踢翻了一把椅子:“你……你是怎么打开时光之穴的?”连声音都在发抖。
凉木皱眉:“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处呢?反正你们都很快就要忘掉的。”
“你……你!”吉田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想要阻止凉木。然而已经太迟,凉木解下了脖子上的绳结,双手挥舞出花式,同时嘴里默念一种在场的人都完全听不懂的古语。跳过了宫下,他将绳结在每个人眼前挥过。宫下闻到一股异香,是昨天放学后在野程老师办公室曾闻到的那种味道。然后所有人的眼神就都涣散开了,他们痴痴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凉木拉着宫下往外走:“快点,宫下!”他的语气与刚才的轻松完全不同,宫下也便紧张起来。
“你……为什么要过来?这样不就完全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了吗?”宫下小心翼翼地问。
“因为我担心你呀!”凉木扭头对宫下笑笑,“因为,我喜欢你啊!所以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吗?宫下不由得停住脚步,脑袋里只有一片嗡嗡的声音。
“听着,宫下。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了。我的催眠术最多只能在他们身上持续一天。当他们醒过来以后第一件事情就会是追捕我们,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跟着我一起逃走吧!”凉木声音诚恳地说。
要逃走吗?
宫下看着凉木的眼睛,轻轻地点头。
看到宫下同意了,凉木舒了一口气。
对不起啦,宫下同学。我不奢望在你知道真相以后能原谅我,但是我希望能在最后和你一起的日子里让你觉得快乐。他回过头去的时候默默在心里说。
让一个人完全顺从你有两种方法。让她爱上你,或者杀死她。
两人跑到楼梯口的时候碰到了槿摩,他仍旧在值班。他看到他们匆匆忙忙往外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有些忧伤地看着宫下:“宫下同学,我能借用你两分钟跟你说几句话吗?”
凉木显然是想赶快离开:“真的不好意思啊,槿摩同学,我们赶时间呢!”
然而宫下想到早上槿摩叫自己出去时的关怀,心里微微一动:“那个,凉木,槿摩同学说了,就两分钟。没问题的。”
凉木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槿摩把宫下带进值班室。
值班室里面只有他们两个。宫下看着槿摩,等他开口。槿摩眼神复杂:“宫下,你是要和凉木同学一起离开吗?要走了吗?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宫下只好点点头。
“那么我呢?宫下同学,你知不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啊。我没有接受学校里那么多写情书给我的女生也都是因为你啊!”槿摩说着流下眼泪。他面部的线条忽然间变得那么忧郁,让人心碎。
但此时的宫下心里却是惊讶多于感动。怎么会在同一天内有两个王子一样的人物向自己表白?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她艰难地斟酌字句:“那个……槿摩同学,我已经答应了凉木了。是……约定好了的。”
“这样啊?你还是决定和他一起离开吗?”槿摩的声音忽然冷静下来。
“嗯。”宫下点头。
“那么……真的很遗憾呢……”槿摩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冲上前,把宫下抵在墙上,双手狠狠地掐住宫下的脖子。
宫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她想要挣扎,但是手脚都使不出力气。她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她已经绝望了的时候,突然传来凉木的声音:“槿摩同学的谈话方式还真特别呢!”他话还没有说完,宫下便感觉到轻松了下来。凉木一脚把槿摩踢到房间的角落去了。
槿摩怨毒地看着凉木:“你们走吧,有更精彩的东西在等着你们呢。”
凉木没有理睬他,牵着宫下跑远了。
让一个人完全顺从你有两种方法。让她爱上你,或者杀死她。
“真是没用呢!看来还是得我亲自出马了。”槿摩看着站在值班室门口冷漠地望着他的女生,不禁打了个冷颤。那是桃初。
遥远时空的王子
“我们去哪儿?”宫下问。
“不知道。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他们才更难发现我们不是吗?”
“那我们去森林公园吧。那里可以休息,而且那个公园很大,据说即使是设计公园的设计师本人也没有能把公园走遍。在那里他们一定没办法发现我们的。”
凉木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无关吉田那些人,是他来到这里要做的事情,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始。
“那么,研究穿越时空的那些人怎么会找上你?”宫下坐在森林公园的长椅上问。
“答案其实很蠢,因为我是穿越时空来到这里的。他们很不容易找到一个实例,当然要穷尽一切好好把握机会。”凉木毫不闪避,坦白地看着宫下说。
“穿越时空啊……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吗?那么,你来自哪里。哦不,你来自什么时候?”
“重要吗?对于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来说,每一天都是神的恩赐。但是对于你们来说,那只不过是历史书上的数字罢了。一百年一千年也都不过是数字,没有任何实在的意义。”凉木说着,带着点讽刺,带着点悲凉。
宫下于是低下头不说话了。凉木笑笑,拍拍她的脑袋:“来,高兴点。我给你看我的故乡。”
“真的?”宫下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像是看到彩色棒棒糖的小女孩。
“真的。来,把手放在我的这串绳结上。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凉木说着,又开始默念他咒语一般的句子。
那些画面像是硬生生地闯入宫下心里的强盗。突如其来,不留余地。那些画面就那样鲜活地冒了出来。
中国式的建筑,是个富贵人家。无数的下人在忙忙碌碌。凉木说得对,告诉她具体的时代根本没有用。因为她根本分辨不出这样的建筑造型属于秦汉还是隋唐。但是,根据那些人的服饰来看,确定无疑是在唐朝以前。
宫下看到了凉木,他穿着宽大的古装,很像电视里的人。他匆匆忙忙地赶去了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内房正中卧着一个人,凉木挡住了宫下的视线,她看不清楚那是谁。
一直站在旁边的一位满脸英气的女子向凉木行过礼后,面色凝重地说:“少主公,娘娘这病……御医也束手无策了。说是只有听天由命了。”
“那么你呢,检永。你是我家最出色的术士。你有什么办法。”凉木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感情。
“办法倒不是没有……但……很危险……”检永面有难色。
“你只需要告诉我方法。所有的后果都由我自己来承担。无论要付出什么,我也要把莲涩救回来”凉木仍旧那样冷冷地说,但是难掩语气中的坚决与悲伤。
画面刷的一下全部收走,宫下回到现实的世界,已经是泪流满面。她能感受到那段记忆里那浓浓的悲伤。他说他要救回自己的爱人,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要爱到怎么样的程度才能毅然决然地说出那一番话。
“凉木,你来这里就是为了你的妻子吧?有没有什么我能够帮忙的呢?”宫下颤抖着声音说。
“有是有……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单纯善良,原本早已计划好的一番话于是完全说不出口了。
“但是什么?!”宫下追问。
“没什么,那都是很多世代以前的事情了。让你来烦心似乎有点有违常理。况且,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伟大。跟你比起来我卑鄙无耻而且龌龊。”凉木的声音忽然变得暗淡。
凉木没有给她再说什么的机会:“我们现在应该赶快离开这里了。我刚才动用了绳结的灵力,那些该死的科学家应该已经追查到我们的位置了。”
“已经都到森林公园了,如果不去那里会有点说不过去哦!”宫下一听他的话,收起刚才忧伤的情绪,略带神秘地冲凉木笑。
“那里……是哪里?”
“你自己都这么神秘了,就不允许别人有点小秘密哦?”宫下眨眨眼睛,“别问那么多了,跟我来就是了。”
她拉着凉木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赌注惨烈的捉迷藏
这是座落在森林公园后山脚下的一座小木屋。宫下跟凉木解释:“是这样的。我认识一个老奶奶,她的老伴生前是森林公园的守门人,在老伴去世了过后,她就一个人住在这里了。”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凉木,“没有关系的,老奶奶对我非常好。没问题的!”
凉木看着一脸轻松的宫下,叹了口气,笑笑。
“别笑得那么难看嘛!我们把这当作一场捉迷藏不就好了吗?我们躲,他们找。能跟科学家玩捉迷藏可不是常有的事情哦!高兴点!”宫下边说边敲了敲木屋的门。
慢悠悠地,能够听到来开门的脚步声。老木门,一点一点打开的时候有吱呀的声音。门后是一个老妇人慈祥的笑脸:“宫下!你可是好久没有到奶奶这里来了啊!奶奶想死你了!”说着让他们进屋。
老奶奶让他们坐好,又端来点心。是那种粗糙的老式糕点,有童年的味道。
“宫下,最近在忙什么啊?好久不来看奶奶。”
宫下正犹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人的时候,老奶奶却又接着说:“怎么不给奶奶介绍一下啊。这是你的男朋友吧?”笑着,眨眨眼睛,一副理解的样子。
“不是啦……”宫下小声嘟囔着,红了脸,把头埋得低低的。凉木也被老奶奶暧昧的眼神看得有些脸红。
“还不好意思承认啊,两个小鬼。奶奶活了这么多年,什么看不出来啊。你们两个啊,一看就是有缘,不知道几辈子以前就认识了呢!”凉木感觉老人的眼光若有若无地朝自己看了看。
老人大多都啰嗦。老奶奶又继续絮絮叨叨地自顾自说下去:“孩子,你可不知道啊,宫下是个非常好的孩子呢!记得一年前我老伴刚去世,我难过得几乎什么也做不了,有一次更是在街边晕倒了。满大街的人啊,只有宫下一个才十几岁的女孩子搀扶着把我送回了家。以后还隔三岔五地来看我,给我送点好吃的,来帮我做点家务什么的。这么好的孩子啊,你以后可要对她好,要保护她哦!”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凉木。
“奶奶!”宫下红了脸,有些欣喜,又有些尴尬。不知道凉木是怎么想的呢,虽然自己心里有说不出的甜蜜的感觉,但是,也许这样的误会会让他困扰呢?想到这里,心渐渐沉下去,忙说:“奶奶,凉木他不是……”
“好的,奶奶!我知道啦,以后谁要伤害宫下,就是跟我凉木过不去了。我会拼上所有来照顾宫下的。就这么决定咯!”凉木恢复了以往的神态,嬉笑着跟奶奶眨眨眼睛。
“嗯,就这么说定了哦!你以后要是让宫下受委屈的话奶奶也不答应啊!”
“奶奶!”宫下的脸越来越红了,“我去给你们泡点茶。”说着连忙往厨房走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逃避些什么。
宫下刚走,奶奶就收起了刚才嘻嘻哈哈的表情。凉木觉得她油然生出了一股贵气,丝毫不输自己见过的那些世代贵族们。
奶奶淡淡地一笑,问:“凉木,检永还好吧?”
凉木猛地听到这句话以为自己在做梦:“什……什么?!”
“没有检永,你大概也到不了这里吧。”奶奶说着,看着凉木。凉木觉得那是一双洞悉世事的眼睛,没有人能够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之下说谎。
“嗯,她一切安好。还是不太爱说话。但是,敢问您是?”
“我啊,没有我检永不会有机会成为术士。你也可以称我为她的师傅。当然,没有我,你更不可能来到这里。给你力量让你打开时空之穴的那个绳结就是我当年传给检永的。所以,你还记得刚才给我的保证吗?”奶奶的声音渐渐严厉起来。
“其实就算您不给我施压我也不打算对宫下做什么了。来到这里,看到这么纯净的灵魂,除了为自己此行的目的感到羞愧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作为吗?我先前一时冲昏了头脑,是太自私了。”凉木淡淡地笑。
奶奶温柔地笑笑:“嗯,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莲涩的离开是天命,你来到这里也是命运自然的安排。也许你能从中看出别的什么意义?”
凉木心中微微一动。
“好啦,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如果你想要珍惜宫下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去救她。”
“你说什么?”
“如果我还没有老糊涂的话,宫下刚才去厨房以后应该已经被一路跟踪你们过来的人掳走了。”奶奶依旧端然,听不出一丝焦急。
奶奶的话还没有说完,凉木已经冲去厨房了。宫下果然不在。案板上留下了一张小纸条:
亲爱的凉木:
如果想让你的宫下安然无恙的话就拿自己来交换吧。
吉田 敬上
“奶奶,我先走了!您自己保重,有机会再来拜访您!”凉木急得甚至没有走正门,直接从厨房的窗户一跃而出。
穿越记忆的迷障
宫下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间很大的实验室里了。实验室又被分隔成很多小间,分管不同领域的研究。
而宫下所在的那一隔间,却不具备一个实验室应有的气质。看不到试管烧杯显微镜,也没有任何机械电子设备。有的只是宫下躺的那张柔软的小床,一张皮沙发,一套办公桌。比起实验室,这里更像是某个公司总裁的会客室。
“宫下同学醒了啊。很抱歉用这么无礼的方式把你请到这里来。不过不管怎么说,你能来参观这个时空穿梭研究所也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了。这个地方的存在是国家一级机密。”吉田笑着说,像是在招待老朋友。
“你们……你们怎么找到奶奶家的?!你们有没有对他们怎么样!”宫下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厉声喊出来的。
“啧啧啧,别这么生气哦。我们侦测到凉木在森林公园的动向了以后就带着警犬过去了。很容易吧?呵呵,他们现在好得很呢,那个老太太我们拿来也没什么用,不会去碰她的。而凉木呢,”吉田说着,眼里露出一股野兽般的贪婪,“我们不会再傻到跟他硬碰硬。他现在应该正在赶来救你的路上吧!”
“你……你卑鄙!你这样还配做一个科学家吗!”
吉田推了推眼镜,神色冷峻起来:“我已经为我研究的东西付出了十年光阴了,我甚至不在乎再献上我的整个生命——又更何况区区名誉呢。”
没有梦想的人是可悲的。然而被梦想填满整个人生的人却是可怕的。
吉田继续说:“现在呢,如果你乖乖合作,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我们也不会伤害你一分一毫的。”
“你做梦!”宫下一脸厌恶。
吉田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你逼我来硬的哦!”
宫下缩了缩身子。吉田看到,却笑笑:“别那么害怕嘛,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是要将你催眠,挖出你记忆里的一切秘密。”
宫下冷笑:“催眠?我略知一二。如果当事人在心里抵抗,再高明的催眠大师也是不会成功的。”
“看来我们国家的教科书真的该改改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啊。亏你还说得出口。”吉田一边说着,一边有人上前来捆住宫下的右手,往她的静脉里注射了一管透明的液体。
“这是一种类似安眠药的物质。但是它不会让你睡着,只会让你的意识麻痹。有了这个东西在你的血液里流淌,你的意识不可能对我的催眠做出任何抵抗的。”快要接近谜底了,吉田变得兴奋起来。
然而在宫下的耳中,吉田的声音却越飘越远,直至不可捕捉。
药效开始作用了。宫下听到吉田的声音一直若有若无地飘来,他的声音变得那么好听,仿佛有魔力,指引着宫下前方的道路。
开始是混乱的画面,认识的不认识的脸在宫下的脑海中快速切换。但是闪现最多的是凉木。
终于,宫下眼前的画面开始稳定,清晰。那是熟悉的场景。是了,刚刚在凉木的记忆里见到过的地方,她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她不再只是一个固定的视角,她可以自由活动了,可以看到任何自己想看的东西了。
她走进莲涩的那间屋子,凉木果然在。他握住自己妻子的手,他的背一直在微微颤抖,看得出是在轻轻啜泣。
宫下忽然有点好奇莲涩的长相,于是绕过凉木探头去看。然而这一看却让她震惊在那里再也没有办法思考。
虽然穿着发型全都变了,虽然躺着的那个人面色苍白一脸病容。但是宫下绝对不会看错,那是她自己的脸。
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免得尖叫出来。
“少主公……”身后有人在呼唤。宫下转头去看,是见过的那个女术士检永。
凉木低声嘱咐:“爱妃,你好好休息。为夫很快就回来。”
他站起身跟检永出去说话,宫下跟上去。
检永一脸愁容:“少主公,三个御医诊断过后,都说娘娘活不过这个月了。”
凉木沉默一阵:“你上次说过的那个方法呢。现在不得不用它了。”
检永犹豫,然而终于还是咬咬牙说:“好吧,少主公。但此行艰险。你要加倍小心。”说着,将自己脖子上的一串绳结取下来,给凉木戴上。又接着说:“这条绳结是上古时期古人用来结绳纪年的圣物,拥有巨大的灵力。不仅能够操控时间,还会在你此行的路上保护你周全。但是你要牢记,十天之内一定要回来。一则你若是在那个世界呆得太过长久,你有可能会因为强行扭曲时间而被永远抛进时间的缝隙之中。那里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如果你到了那里,不会生,不会死,将永恒地存在于那里。也没有人能够救你。”
检永说得郑重,凉木点点头。
“二则你一定要尽快取到娘娘十世转世之后的那个女孩的灵魂,把她带回来交给我。我会倾尽全力将那魂魄转化为真灵,注入娘娘体内,重新给她生命。如果你在那个世界拖的时间过长……我害怕娘娘撑不过去,前功尽弃。”
“嗯,我知道了。还有什么?”
“还有……这也是最难的一点。你必须让娘娘十世转世后的真身完全自愿地将自己的魂魄献给你。因为如果你强行取出的话,那个魂魄会产生怨念。如果怨念过强的话不仅不能救娘娘反而会……”
“好了,我知道了。”凉木仿佛不觉得这是难事,冷静地说,“那么,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宫下。”
凉木转身回房,去跟莲涩告别。
然而他刚走进屋,莲涩就一脸悲伤地问他:“凉木,为了我,你要去伤害那个无辜的女孩吗?”她本来就惨淡的面庞因了这悲伤而愈加惹人怜惜。
“你都听到了?”凉木有些意外,“放心吧,我不会伤害她。我会在十日内让她自愿献出自己的魂魄。我一定会让你重新好起来的。”
说完,凉木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莲涩悲戚的低声呼唤。
宫下从催眠中醒来的时候仍旧不住地喘着粗气,胸口不停地急速跳动。这个事实太过出乎意料了。
吉田也满头大汗,看得出刚才他的情绪是和宫下一起沉浮的。
“真够令人意外的是不是?没有想到这个药这么猛,竟然唤起了你十世之前的记忆。这样看来,凉木是更不可能不来救你了。你会愿意把自己的灵魂给他吗?呵呵,故事越来越有趣了。”在吃惊之余,吉田更多的是兴奋。
宫下仍旧沉浸在刚才的画面中,完全没有听到吉田的话。
以爱的名义降临
凉木只能在街上凭着直觉前进。他虽然猜到了一定是吉田那一伙人劫走了宫下,但是他完全不知道吉田在什么地方工作。只有一个不知道名字的研究所这一个线索而已。纸条上也没有留下任何地址。
“需要帮忙吗?”凉木身后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
凉木回头,竟然是同班同学桃初。
“你现在不去上课在这里做什么?”凉木问。
“那么你呢?不也是一样?”桃初甜甜一笑。
“算了,你忙你自己的去吧。我也有要紧的事。”凉木不打算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嗯,的确很紧急啊。如果再没有头绪的话不知道宫下同学会被他们怎么样呢!”桃初的声音不疾不徐。
“你说什么?!”凉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会知道?”
“现在似乎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哦!回到开头的那句话,需要帮忙吗?”桃初妩媚一笑。
凉木当下也顾不得别的,不住地点头。
“可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哦。你要拿什么来报答我呢?”桃初眨眨眼睛,仿佛只是在跟爸爸讨价还价吃了青椒会有什么奖赏的小女孩。
“你想要什么。”凉木盯着她。
桃初做作地将凉木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哎呀,你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不如,你脖子上的那段绳结如何?”
“你到底是谁!”听到这番话,凉木不由得不正视眼前这个女生。她好像知道自己的所有秘密,但是,怎么可能?她不过是一个现代的女高中生。
“少主公,我的样子虽然变了,但是你不会忘记我的笑容吧!”桃初说着,慵懒地给出一个极度媚惑的笑容,眼睛似乎有魔法般地闪着光芒。
凉木盯着桃初看了一会儿,也就笑了:“是你啊,奸臣墨吏的女儿,墨容。你也来这里了吗。”
“少主公终于想起我来啦。既然你的术士可以给你绳结,我家的术士自然也有别的方法让我跟随着你来到这里啊。不过我的法子可要比你安全很多,来到这里的只是我的魂魄,这个肉身是借住罢了。”
“你竟然跟我跟到这里来了,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呢。还在为我没有娶你的事情耿耿于怀?”凉木一脸嘲讽。
然而墨容听到这句话却忽然收起了那戏谑的表情:“耿耿于怀?怎么能不耿耿于怀!明明是我俩青梅竹马,你为什么娶的却是她?你为什么不能让那个贱女人就那么死掉算了?为什么你要为了她冒这么大的险?为什么!”
凉木的脸前所未有的冷:“墨容,永远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次你那样叫莲涩。”
墨容愣了愣,随即笑了:“好啊,很好呢。那么你究竟要不要用绳结来换宫下呢?没有绳结,你会死。没有那个灵魂,莲涩会死。你要怎么选择呢?”
凉木面不改色,想都没有多想,将脖子上的绳结取下,交到墨容手上:“带我去吧。”
墨容把玩着手上的绳结,怨毒地看了一眼凉木。
研究所在市郊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有军人驻扎。凉木正思忖着该怎么样进去。墨容却掏出电话来拨了个号码:“喂?吉田吗?一切顺利,他已经到门口了。你来接我们吧。”
凉木闻言一惊,虽然早就料到会有什么蹊跷,但是没有想到墨容竟然和吉田联手了。看来此行的确是凶多吉少了。
没有多久,坚厚的铁门打开,吉田开着一辆吉普出来。
车子载着墨容和凉木向内行驶,研究所很大,吉普车七拐八弯饶了很多路才停下来。凉木和墨容被领进一间大型实验室。正是宫下被催眠的那个地方。
一进实验室,吉田就说:“凉木君,真的很不好意思啊,在这里要让你委屈一下了。”说着,有两个人上前来狠狠地捆住了凉木的双手。
吉田满意地点点头,又对墨容说:“你肯定没有想到你等一会儿会看到多么精彩的一场戏。我的催眠竟然唤起了宫下十世之前的回忆。现在她什么都知道了。”
墨容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那么我跟你合作一场也算是物超所值了。我就要看看他对那个贱人能够爱到什么程度。”墨容故意将贱人两个字着重强调。但是这次凉木却并没有生气,他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墨容的话,只是紧紧地皱着眉头。
绝境里开出的花朵
宫下仍旧静静地躺在那张小床上。旁边有什么动静都毫无反应,只有当凉木一行人进来的时候她有些吃惊:“凉木?你真的来了啊!你……你怎么这么傻啊!他们是科学家,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的。但是你忘了吗,远方还有你爱的人在等着你啊,你怎么能就这样为了我回不去呢!等待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啊……”说到最后宫下焦急得带着点哭腔。她没有说完心里的话。她没有说,我等了十年,谁又能比我更了解那些煎熬着的日日夜夜呢。
墨容和吉田完全没有料到宫下会是这样的反应,顿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吉田递给墨容一杯橙汁,低声说:“看看那个凉木会有什么反应。”墨容没有说话,微微蹙眉,安静地喝着这杯从来没有品尝过的酸甜味饮料。
凉木却竟然笑了:“真是个傻孩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考虑别人的事情。”他温柔地看着宫下,眼神复杂。
宫下接触到凉木那样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来:“哎,那个,如果你真的那么需要的话,我的灵魂……你拿去吧!所以,请你不要放弃,拿出你的绳结,打败他们吧。”
墨容绝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境。在她的设想里,知道了真相的宫下会对凉木破口大骂,用尽所有的力气诅咒他。然后凉木看到这个跟莲涩一模一样的女子对他这样绝情,会死心、绝望,然后投入自己的怀抱。眼前的这一切让她无法接受。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一个人怎么可能这样不求回报地为刚认识没有多久的人献出生命呢?假的,一定是骗人的!
“你不要再演戏了!你哭啊,你喊啊,你骂他啊!这样我会考虑救你出去的,你干嘛这样假惺惺地说这些话!”墨容双眼通红,冲着宫下大吼。
宫下讶异地张大了嘴:“桃……初?”
凉木怜悯地看了一眼墨容,对宫下说:“她现在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桃初了。我的一个……一个好朋友也穿越时空赶来了这里,现在暂时住在桃初的身体里。”
宫下似懂非懂:“噢……”
“好了,戏就看到这里吧。我们开始正式的工作吧!时间珍贵,不能浪费。”吉田很满意地笑着说。
“你给我住嘴!”墨容仍旧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你以为我会让自己爱的人就这样落到你的手里吗?你最好称称自己几两重,碰凉木?你那么低贱的手根本不配。”她冷笑着说。
吉田夸张地摊摊手:“我的地盘听我的,到了这里可是轮不到你说话了哦,美女。这样两个鲜活的研究样本,我是不会轻易放手的。”看得出他心情极好,耍起了小幽默。
墨容轻蔑地哼一声,刚举起手中的绳结,却忽然觉得双腿一软,就那么倒了下去。她看了看刚才喝的那杯酸甜的黄水,愤恨地说:“你……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竟然对我下药!”
“彼此彼此。”吉田弯下腰欣赏墨容痛苦的表情。
墨容终于还是倒下去了。宫下有些担心。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桃初的身体啊。
吉田直起身来,拿走了墨容手上的绳结,指了指宫下和墨容,对一个下属说:“把她们两个也绑起来。把这三个人一起押到我的车子上去。”
那个下属虽然有些疑惑,但是看到吉田冷峻起来的脸,也只能赶忙照做。
吉田小心翼翼地驾着车子驶出了研究所。宫下和凉木疑惑地对看一眼,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吉田把车子开到更加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他舒了一口气:“这个破东西!还好我刚才看到吉田是怎么开的,不然还真玩不来。”虽然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但声音却说不出的疲惫。
不等宫下和凉木表示疑惑,他又把两人拉下车子,松绑。
凉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却笑笑:“呐!”把绳结还给了凉木。
看到二人见鬼了般的表情,吉田又笑了,那笑容里透着说不出的媚惑:“少主公,你又不认识我啦?”
“墨容?!”凉木讶异地大叫。
“少主公,我说过,我是不会让你沦落为他们的研究样本的。”墨容说着,整个身子忽的软了下来,瘫倒在地上。
凉木与宫下连忙上去扶起她。
“在那个可恶的吉田弯腰嘲笑我的时候,我攻击了他的灵魂。只是,我的旅行方式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如果强行进入宿主的身体的话,我的魂魄会因为宿主的强烈抵抗而很快消散……”墨容的声音越来越低。
宫下低声啜泣起来,凉木的脸上也满溢了悲伤。
“少主公,你还记得小的时候吗。不管你到哪里我都倔强地跟着你,因为在我的心里,早就把你当作我的夫君啦!你气恼地训我的时候我也不生气。我说,我这辈子就跟定你啦,要想摆脱我嘛,除非我死。现在你终于可以不用再为我烦恼啦。只是,没有想到我一代佳人墨容竟然会死在这么丑陋的身体里……”墨容淡淡地笑着说。
她心里一定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对凉木说吧。只是,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们放下吉田的身体。吉田本身并没有事,他只是昏过去了。
然而墨容的灵魂现在在哪里呢?真的完全消散了吗?还是会回到故乡,在凉木的居所徘徊?宫下有些出神地想。
站在时光的边缘说再见
“宫下……很抱歉。”凉木有一大堆话想要跟宫下说,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这么几个字。
“为什么要道歉呢?我们现在都没事了呀!”
凉木苦涩地笑着摇摇头。
“哎,那个,我是说真的哦。我的灵魂,你拿走吧。要是晚了就来不及救她了吧。”宫下对着凉木张开双臂,仿佛是要把自己的一切交付给他。
真的可以用这样轻松的语气来讨论自己的生死吗?心里一定是有很巨大的悲伤没有办法描述吧?我并不是快要饿死的乞丐,你的灵魂也并不是一碗冷粥啊。果然呢,这就是宫下啊。凉木笑起来,忍不住把宫下拥入怀中。
奶奶曾经说过的,来这里的别的意义,凉木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
“宫下,你忘了我对老奶奶的承诺了吗?我是要保护你的,不是要来伤害你的哦。我对你说过,我是认真的,用我的名誉担保!”凉木温柔地说。
宫下却再也忍不住,在凉木的怀里大哭起来:“那……那你的爱人怎么办啊,你们就要永远分开了啊!“
“傻孩子。”凉木拍拍宫下的头,“只要认真努力地活过的生命,都是值得尊敬的。像你,像墨容,像我的妻子。也许我这样拼了命地想要违抗自然,重新给她生命反而是对她的侮辱和亵渎。我应该做的,是好好陪伴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而不是在这个关键时刻远走他方……”凉木说着,擦去宫下脸颊上的泪水。
宫下似乎预见到了将要发生的事情。她看着凉木,眼里有不舍,有祝福……
凉木给她一个招牌式的顽皮笑容:“哎,你以后可要更加用力地活着哦!帮我照顾好奶奶,替我跟她说声谢谢。那么,如果有可能的话,再见吧!”凉木手握绳结,嘴里默念着什么。
这是宫下第一次看到时空之穴打开时的情景。仿佛刮过一场看不见的风暴,她的头发和衣衫都被吹起来。面前的空间扭曲成一个光芒耀眼的洞穴,凉木在空中的那个洞穴中越走越远,直至连背影也看不到。
随着半空中那个扭曲的光之洞穴渐渐消失,一切恢复平静。凉木刚才站过的地方空无一人。
宫下在那里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也释然地笑笑,向着空旷的远方挥手告别。
“嗯。如果有可能的话,再见吧。”
宫下重新钻进那辆吉普车,踩下油门。她看了看依旧躺在后座熟睡的桃初,轻轻地笑起来。以后要努力地活下去呀!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
因为凉木说过,只要认真努力地活过的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
六岁的宫下,是一个孤单但不孤僻的小女孩。她常常会有一些奇形怪状的想法,诸如操场上的那颗大树里面住着会吃人的小矮妖之类。这样的人自然在伙伴中不受欢迎。大家以一种孩子式的遥远而疏离的眼光看她。她不以为意。
也许是因为脑袋里装了太多那种奇形怪状,所以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想为什么女孩子们跳皮筋不要她,男孩子们踢足球也不要她。
她常常会一个人跑去家附近的小学操场,坐在双杠的杆子上面,晃荡着双腿,看着天空。一坐就是一下午。
那一天的天空不是那么好看。大下午的,就隐隐泛出一股红黑的光来。但是宫下的心里却涌上一股孩子气的莫名兴奋。仿佛是受到召唤的精灵。
天空好像越压越低了,宫下睁大了眼睛,就那样看着自己的面前的空气忽然扭曲,变幻出一个深不见底的蓝色通道。里面隐隐有人影闪动。终于,那个人越走越近。是一个少年。那个年纪的宫下已经有了美与丑的概念,于是就那么痴痴地盯着少年看。少年穿着一件很大很大的斗篷。最奇怪的是他脖子上的饰物。那是一段麻绳,上面打着一个一个的节。粗糙,但是透着一股妖异的美感。
少年向宫下笑:“你现在是叫宫下的吧?”宫下木然地点头,也不去想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嗯,还是这么小这么小的小女孩呢!看来是我找错时间了。那么,再见吧!”
宫下听不懂他的话。但他仿佛能读懂宫下的心:“我知道你并不明白我的意思。但是,你记住我的话,再见。我们总有一天会再见的。到那个时候,你会明白我们在这里相遇的意义。”
说完,那个少年转身再度走回空中深邃的光之洞穴中去,越来越远。那光也随着他的身影越来越淡,终于消失不见。
小小的操场上一片宁静,只有宫下仍在双杠上晃着双腿。头顶上的大树也不沙沙作响了。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少年是一直都在笑着。但是年幼的宫下总是觉得他的笑容里面有一些并不那么高兴,并不那么轻松的东西。仿佛是只在大院里的爷爷奶奶脸上,才见到过那种让人不知道为什么想哭的神情。
宫下并没有跟任何人讲那天的遭遇。也不是害怕别人不相信吧,她只是把那当作了自己心底的一个秘密。跟某个人的秘密约定。
宫下就带着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兑现的等待慢慢地成长,长成现在这个心事重重的少女。
时间这个东西有点奇怪。十年,听起来那么遥远的一个词,当你真正站在十年后往回望的时候,才恍恍然觉得那么快,那么近。
少女的身体是时间来过的最好的证明。宫下的皮肤变得白皙细腻,嘴唇湿润。胸口开出两朵新鲜的小花。身体开始有曲线。那是关于生命的神秘线条吧。
她依旧保有坐在双杠上晃着双腿看天空的习惯,只是这个时候的她,会招来操场上那些男生的恶作剧。她也从不生气,就像小的时候一样。她想,能这样笑着出现在操场上的人,都不会是坏人的吧!
她从没有怀疑过她心里默认的那个秘密约定。只是在睡梦中,那个少年好看的脸越来越模糊。
如果现在再见,他会不会已经长成一个胡子拉茬的大叔了。宫下在枯燥的数学课上这样想想,自己也笑起来。
那是倏忽间发生的事,宫下感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的心。像是小时候一样,时隔十年,那种被召唤的感觉再度到来。
她知道,她一直等待着的东西来了。
当下也顾不得是不是正在上课,呼的一声站起来,在全班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冲出了教室。
急速的奔跑。水手服的裙子紧贴着身体,卷成一圈一圈的波浪。天空是似曾相识的红黑色。看得人压抑而悲伤。
她跑到学校操场上去。很奇怪,现在操场上并没有班级在上课。只有一个穿着斗篷少年。宫下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停下来,不由得双手撑住膝盖低头弯腰大口喘气,然后又抬头看他。他笑一笑:“你很准时哟!”
跟十年前的他一模一样。宫下脑海里的所有记忆都在一瞬间苏醒。甚至连他右边脑袋上翘起的一缕头发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样。仿佛宫下的十年,在他那里不过十秒钟。
宫下问出了那个一直藏在心里的问题:“你是谁?”
少年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是笑:“唔……我是谁嘛。你真的把我问倒啦!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啊。我是你前世的白马王子。你相信么?”
看到宫下吃了一惊的表情,他露出恶作剧成功的那种满足的表情:“哈哈,骗你的啦!我叫凉木。幸会。”又低头看看表,“哎呀,糟糕,要迟到啦!听说你们班主任是个很严厉的人哦!我要走啦!你自己保重。”
向前跑两步,又转过头来顽皮一笑:“哎,告诉你,你们数学老师是那种很老式的女人。你只要告诉她是那个来了她就不好意思再说你什么啦!”说完冲宫下眨眨眼睛,又是笑着一溜烟跑远了。
原本一直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痴呆着的宫下,忽然涨红了脸,握紧拳头:“猪!”
矿石一样的气质
宫下隐隐觉得宿命之轮已经开始转动了。但是她仍旧没有想到会那么快地再见到凉木。
当天下午上课之前,班主任野程老师就把凉木带进了班里。他换上了西装校服,显现出一种以前没有看到过的文雅内敛的帅气。
凉木站在讲台上鞠躬:“嗯,我叫凉木。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从今天起就要和大家一起生活啦!大家一起加油吧!”
什么初次见面,我们大概十年前就见过了吧!宫下撇撇嘴。
同桌桃初以为宫下也被这位新同学的美貌惊呆了,于是找到知音似的:“哎,宫下,你也觉得他很帅吧?真没有想到世界上会有五官这么完美的人啊。还有他的气质,怎么形容呢……反正就是跟我们学校的男生都不一样。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转学来的啊。”
班主任野程老师忽然盯住桃初和宫下说:“凉木同学是从邻市的三建高中转来的。同学们有问题可以问我,不要在底下窃窃私语扰乱纪律!”隔着眼镜的眼睛似乎射出一道能杀人的光来。
桃初的声音低得只有前一排的人能听个大概。班主任竟然能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宫下觉得野程老师似乎比凉木还要灵异三倍。
野程老师扫视全班,想了一下,说:“桃初,你来跟槿摩坐。凉木同学,你坐到宫下旁边去吧!你成绩好,以后可要多多帮助宫下同学哦!”
“嗯,是呢。”凉木嘴边泛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宫下觉得背部一阵寒意。这么两个灵异的人碰撞在一起,居然还把自己夹在中间。真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结果啊!
一下午,凉木都是一副标准的好学生样子。认真听课,有时候还做笔记。宫下坐在旁边一直偷偷地瞄他,像是拼命想要查出什么的蹩脚侦探。宫下并没有主动找他说话,他也很沉得住气。但是,在宫下的心里,有一个问题却在不断地膨胀。
“那个……凉木同学多大了呢?”临放学,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啊!我跟你同一个年级,你觉得我应该多大了呢?”凉木仿佛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
失败啊!问了这么蠢的问题。宫下在心中暗暗骂自己。但是仍旧不死心:“那么……我们两个以前是不是见过面呢?我觉得凉木同学你好眼熟哦!”
“呵呵呵,好熟悉的台词哦!宫下同学一定很喜欢看偶像剧的吧?”
糟糕!竟然又毫无征兆地被嘲笑了!这下糗大了……宫下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那个……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啊。”她提起书包仓皇地逃走。
“宫下同学!”刚走出教室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宫下回头一看,原来是槿摩。
“嗯?什么事?”
槿摩是学生会主席,也是学校里很多女生的暗恋对象。就是因为他,班门口才常常会有外班的女生不断徘徊。如今加了一个凉木,大概以后会更不得安宁吧……
“宫下?”槿摩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你没问题吧,身体不舒服吗?”
“啊啊啊,没事没事!槿摩同学你叫我有什么事?”竟然又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走神了。宫下微微脸红。
“噢,是这样的。学生会那边忽然有点临时事件,我必须赶过去。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工作总结交给野程老师?”
“噢噢,没问题的!交给我吧!”宫下笑笑。
野程老师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宫下刚一到办公室门口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她敲敲门,没有回应,于是就轻轻地推开了门。
眼前的一切让她惊呆了。
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凉木和野程老师面对面站着。凉木手上握着一串绳结,嘴里念念有词,香味正是从他们那里传来的。野程老师站在凉木面前,双眼无神,木然盯着前方,完全没有了平时那令人害怕的冷峻神色。
啪嗒,宫下手里的书包掉在地上。
凉木回头:“啊,是你啊,同桌。你还在学校哦,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他的语气那样若无其事,仿佛他只是在跟野程老师喝茶谈心而已。
“我……我来给野程老师送东西……”宫下目光闪烁,有些结巴起来。她把槿摩的工作总结往野程老师的办公桌上面一扔,慌张地跑开了。
凉木笑笑,继续他未完成的仪式。
在回家的路上宫下的心一直绕着凉木转。这个男生很神秘。他像是一座巨大的秘密矿石。你不知道深埋着的是什么,甚至连开采都无从下手。但是,就这样散发着诱惑你的气息,让你忍不住靠近。
有人想拥有王子,有人想变成王子
桃初不可抑止地想着凉木。甚至躺在自己柔软的床上的时候,也忍不住抱着最爱的洋娃娃倾诉:“小莉,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男孩子啊。他好像有魔力一样,看到他一眼,就再也没办法从心里把他挥走了。如果我像宫下一样幸运,能够跟他做同桌该有多好啊……”
“那么他应该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王子了吧!”洋娃娃眨眨大得夸张的眼睛,竟然开始说话了。
桃初一声尖叫,跳下床去;“你……你怎么会说话?!”
洋娃娃小莉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除了说话,我能做的还有很多。你爱凉木吗?我能让他对你死心塌地,我能让你成为他的公主,我能让你完完全全地拥有他……”
小莉的话还没有说话,卧室门被猛地打开。是妈妈焦急的脸:“桃初?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啊……没……没有。我很好啊,刚才做了一个噩梦罢了。没事的,不用担心我。”桃初整理情绪,不敢看母亲。
她说谎了。无疑,小莉刚才的话对她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是吗……那你好好做功课……”桃初的妈妈一脸狐疑,关上了门。
“你刚才说什么?你能让凉木爱上我?”桃初满脸发光地重新抱起小莉。
“我能实现你的愿望。”小莉的玻璃眼珠中闪出一丝妖异的光,“但是,有一个条件。你要把我当作你的神。你要死心塌地地,完完全全地把你自己交给我。”
“好好好!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桃初眼里闪烁着狂热。
“那么,先闭上你的眼睛,张开你的嘴巴。什么也不要想,慢慢地忘记自己……”小莉的声音变得轻柔而诱惑,像是从云朵上面传来的。
桃初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洋娃娃的嘴里渐渐地飘出一缕淡淡的薄光。那光像是有生命一样,飘飘忽忽,钻进了桃初微张的唇。
洋娃娃再也没有说话。桃初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变得慵懒。她走到镜子前轻轻一笑,那笑容妩媚动人,竟跟刚才洋娃娃脸上浮现的笑容如出一辙。
桃初连声音都变得妖媚:“得到一个完全自愿的肉身,根本没有离用说得那么难嘛!”
她穿过客厅准备出门的时候,妈妈问:“桃初,你要去哪?功课都做完了吗?”
“噢,我有几道题不会,去请教一下同学。”
槿摩没有想到他的新同桌会在傍晚拜访他。是跟那些仰慕他的小女生一样的心情?还是因为成为同桌纯粹地想要增进了解?虽然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但是还是微笑着招待了桃初。
“能跟你做同桌我真的很高兴。槿摩同学是学校里的王子呢!”桃初笑着说。槿摩在她那媚惑的笑容下微微脸红。
但是桃初说的也的确是事实,他在学校的优异表现是让他和父母都一直都引以为傲的事情。
“但是,好像新的王子要出现啦。我在学校里听到好多同学都在议论新转来的凉木同学呢。刚来第一天就这样,看来以后我们学校有得故事看了。”桃初饶有兴致地看着槿摩。
槿摩微微冒汗。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但是仍要装出不在乎的样子:“这样啊,我们学校来了一个优秀的人才作为学生会主席我也很高兴啊……”
“真的吗?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希望能够继续自己在学校的光辉篇章呢。我还想来帮你想想对策呢……”桃初盯住槿摩。
槿摩觉得她的目光仿佛有魔力,他忽然间飘飘然整个身子都轻了起来。他忍不住问:“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桃初满意地笑笑:“你只需要跟着我的脚步,完全地信服我,把自己奉献给我。只要这样,你的愿望我都能帮你达成。你要把我当作你的神……”桃初的声音开始变得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会散去,抓也抓不住。
槿摩在这样的声音里眼神开始涣散,他跟着念叨:“把自己全部奉献给你,把你当作我的神……”
孤独的实验室
凉木的出现让宫下的心没有办法平静。
当晚她心不在焉地吃饭。妈妈不停地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宫下也摇摇头不说话。
电视里的一则新闻引起了她的兴趣。
报道说,本市东南方的某处今天上午忽然出现异常天象,肉眼可以隐隐看到太阳泛出红黑色的光芒。这究竟是什么天文现象,目前还没有定论。但是专家们正在紧急研究之中。同时,专家称,伴随着天空的变化,东南方某处同时出现了严重的空间扭曲。这绝对不是巧合,也绝对不是一般的气象变化,应当引起有关方面的高度关注。
东南方……那正是我们学校的方向。宫下放下碗。凉木,你究竟是谁。
在跟宫下的学校相反方向的一间实验室里,也有人在问同样的问题:“吉田组长,我们侦测到的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您有什么想法了吗?”
被称为吉田的男人扶了扶眼镜,摇摇头:“这个还不清楚。但是刚才我又亲自去数据库搜寻了一下,其中一个人的数据跟十年前出现过的一个事件有很多相似之处。十年前那件事震惊了学术界。我们这个研究所也进行了深入的调查,好好整理那些资料,也许会发现什么线索。”
“嗯,好的,我马上去查!但是……组长,也许是我多虑了吧,您这样大张旗鼓地允许新闻报道这次事件,会不会打草惊蛇?”
“做贼的都会心虚。我这样是让他们更加心虚。只要他们害怕了,我们就好办事了。”
“啊……真不愧是组长大人啊。深思熟虑,考虑得要比我们深远多了。”
是啊,十年了。十年前自己刚进这个研究所没有多久,没想到一晃眼,自己已经当上了时空穿梭这个项目的研究负责人。怎么能不成熟呢?
时空穿梭一直是科学界比较冷僻的项目,甚至很多人并不觉得这是科学。但是连爱因斯坦都证明了时空穿梭的可能性,又有世界上不断发生着的实例辅佐证明,为什么仍然会有一些迂腐的科学家把自己的研究当作是骗取政府经费的伪科学呢?石田每每想到这里就难平心中怒气。而这更加坚定了他把握这次难得机会的决心。
“先生!有了有了!根据当时的调查报告,十年前的事发地点只有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她可能会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但是根据《国际儿童保护公约》,当时没有办法向她进行求证。但是组织一直都没有切断对她的关注。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今天上午发生的两起疑似时空穿越的事件中,一件发生在那个小女孩如今就读的高中。另一件发生在该校另一名女学生的家中,而那位女学生……是她的同桌。”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石田激动地问。
“宫下。”
“明天就去宫下的高中做调查。这一次,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手下们没有见过石田如此严肃,不由得都不敢吭声了。然而石田并没有说完心中的话,他想说,无论付出什么,名誉,甚或生命,他都要从那个叫做宫下的小女孩开始,顺藤摸瓜,证明自己这十年的心血。
爱的表白是一颗炸弹
宫下,凉木,桃初,槿摩。四个人各怀心事地陆续来到学校。
早读课上到一半,原本应该正在值班的槿摩忽然出现在班级门口,低沉着嗓子说:“宫下同学,请出来一下。”
“怎么回事啊?槿摩同学。”宫下站在走廊上看着槿摩,有些困惑。
“是这样的,训导主任让我通知你去校长办公室一趟。”
校长办公室?她没有想到自己这样平凡的小人物也会跟校长办公室扯上关系。
“那么野程老师呢?像这种通知学生的事情按照常理不是应该交给班主任来做吗?”宫下仍旧不解。
“噢,野程老师刚到学校就已经被叫到校长办公室去了。我亲眼看到的。”
宫下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她转身刚走了两步,却又被槿摩叫住。
他深情地看着宫下:“如果有什么麻烦,你可以来找我哦!我家和校长还是有些私交的。”说着给了宫下一个拥抱。
宫下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学校里得到大半女生仰慕的学生会主席槿摩怎么会忽然对自己做出这种暧昧举动?她感到的不是甜蜜,而是困惑。
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紧张得透不过气来。敲门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没有等到校长说请进,却竟然有一个陌生的戴眼镜的男人笑容亲切地亲自来给宫下开门,并把她迎了进去。
宫下刚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校长沉默不语地坐在座位上。野程老师在沙发上蜷成一团,面色惨白,不住地瑟瑟发抖,完全没了往日的威风劲头。还有两三个人坐在校长办公桌前一面记录着什么一面诡异地回头看看宫下。给她开门的男人笑容温暖:“你好啊,宫下同学。我是国家科研所的项目负责人。最近我们的研究项目有了一点点新进展,想要来跟你了解一下情况。”
“我?我能对你们有什么帮助?”知道了自己被叫来的原因,宫下却更加困惑了。
还不等吉田有什么表示,原本一直萎靡的野程老师忽然恶狠狠地盯着宫下厉声大吼:“是她!就是她!我记得她的声音!”
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吉田则一脸喜出望外的神情:“老师,你想起什么了吗?”
野程老师阴沉着声音说:“我虽然不记得昨天下午究竟是谁催眠了我,但是我记得在我被催眠的时候听到过她的声音!绝对不会错……”说着,野程老师有些恐惧地望着宫下。
原来是跟凉木有关。宫下一下子想到了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则新闻。知道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反而冷静下来。
“那么我能不能请教一下你们是做什么研究的呢?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帮上忙啊。”
吉田没有想到这个女生会在这种情况下如此镇静。他直直地盯着宫下:“不管你是不是相信,我们研究的是时空穿梭。”
宫下心中微微一颤,凉木是跟时空穿梭有关的人物?或者他根本就是另一个时空的人?她心里隐隐有了个答案。
“宫下同学,我很坦诚地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么你是不是也应该对我诚实呢?”吉田穷追不舍。
“我不觉得自己在这种高深的科学领域可以帮到你——你可以去随意调查,我是正牌的九零后生人。无论如何都跟时空穿梭扯不上关系。”
“那么远的不说,谈一谈刚才你的班主任的反应吧。我想你应该能够给我一个合适的答复的。要知道,某人在野程老师身上做的事情已经触犯了法律了!”吉田的声音越来越严厉。
这是很明显的威胁。但是宫下还真的因为他的话而紧张起来。凉木对野程老师做了什么?那样面对面站着说一点悄悄话会对老师产生这么大的伤害吗?
“如果你要问我昨天下午的事情,我单独见到野程老师就只有在放学后了。我帮一个同学送文件去给他。”
“那时候他有什么不对吗?”
宫下咬咬下唇,不吭声。直觉告诉她如果说出真相凉木会有危险,但是她又不想说谎。
咔,校长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大家的目光一齐聚集到门口,宫下喜忧参半,竟然是凉木。
他笑着挥挥手算是打招呼。吉田不由得眯起眼睛。这么多年对超自然事件的接触让他感觉到这个男生不简单。
“你们好过分哦!这么多大人一起来审问一个小女生。别把人家吓到啦!”凉木的目光扫视一圈。语气轻松,但是字字都像一把尖刀。
吉田最先从这变故中反应过来。他笑笑,对他其中一个下属说:“你看吧,小屏,我说的做贼心虚理论没有错吧!似乎我们要找的人自动送上门来了。”
凉木笑眯眯地点头:“嗯嗯,看来你们还不笨嘛。我早就感觉到自己打开时空之穴的时候老有尾巴在追踪。那就是你们吧?”
哐当。吉田太过激动,上前两步时踢翻了一把椅子:“你……你是怎么打开时光之穴的?”连声音都在发抖。
凉木皱眉:“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处呢?反正你们都很快就要忘掉的。”
“你……你!”吉田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想要阻止凉木。然而已经太迟,凉木解下了脖子上的绳结,双手挥舞出花式,同时嘴里默念一种在场的人都完全听不懂的古语。跳过了宫下,他将绳结在每个人眼前挥过。宫下闻到一股异香,是昨天放学后在野程老师办公室曾闻到的那种味道。然后所有人的眼神就都涣散开了,他们痴痴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凉木拉着宫下往外走:“快点,宫下!”他的语气与刚才的轻松完全不同,宫下也便紧张起来。
“你……为什么要过来?这样不就完全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了吗?”宫下小心翼翼地问。
“因为我担心你呀!”凉木扭头对宫下笑笑,“因为,我喜欢你啊!所以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吗?宫下不由得停住脚步,脑袋里只有一片嗡嗡的声音。
“听着,宫下。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了。我的催眠术最多只能在他们身上持续一天。当他们醒过来以后第一件事情就会是追捕我们,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跟着我一起逃走吧!”凉木声音诚恳地说。
要逃走吗?
宫下看着凉木的眼睛,轻轻地点头。
看到宫下同意了,凉木舒了一口气。
对不起啦,宫下同学。我不奢望在你知道真相以后能原谅我,但是我希望能在最后和你一起的日子里让你觉得快乐。他回过头去的时候默默在心里说。
让一个人完全顺从你有两种方法。让她爱上你,或者杀死她。
两人跑到楼梯口的时候碰到了槿摩,他仍旧在值班。他看到他们匆匆忙忙往外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有些忧伤地看着宫下:“宫下同学,我能借用你两分钟跟你说几句话吗?”
凉木显然是想赶快离开:“真的不好意思啊,槿摩同学,我们赶时间呢!”
然而宫下想到早上槿摩叫自己出去时的关怀,心里微微一动:“那个,凉木,槿摩同学说了,就两分钟。没问题的。”
凉木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槿摩把宫下带进值班室。
值班室里面只有他们两个。宫下看着槿摩,等他开口。槿摩眼神复杂:“宫下,你是要和凉木同学一起离开吗?要走了吗?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宫下只好点点头。
“那么我呢?宫下同学,你知不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啊。我没有接受学校里那么多写情书给我的女生也都是因为你啊!”槿摩说着流下眼泪。他面部的线条忽然间变得那么忧郁,让人心碎。
但此时的宫下心里却是惊讶多于感动。怎么会在同一天内有两个王子一样的人物向自己表白?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她艰难地斟酌字句:“那个……槿摩同学,我已经答应了凉木了。是……约定好了的。”
“这样啊?你还是决定和他一起离开吗?”槿摩的声音忽然冷静下来。
“嗯。”宫下点头。
“那么……真的很遗憾呢……”槿摩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冲上前,把宫下抵在墙上,双手狠狠地掐住宫下的脖子。
宫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她想要挣扎,但是手脚都使不出力气。她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她已经绝望了的时候,突然传来凉木的声音:“槿摩同学的谈话方式还真特别呢!”他话还没有说完,宫下便感觉到轻松了下来。凉木一脚把槿摩踢到房间的角落去了。
槿摩怨毒地看着凉木:“你们走吧,有更精彩的东西在等着你们呢。”
凉木没有理睬他,牵着宫下跑远了。
让一个人完全顺从你有两种方法。让她爱上你,或者杀死她。
“真是没用呢!看来还是得我亲自出马了。”槿摩看着站在值班室门口冷漠地望着他的女生,不禁打了个冷颤。那是桃初。
遥远时空的王子
“我们去哪儿?”宫下问。
“不知道。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他们才更难发现我们不是吗?”
“那我们去森林公园吧。那里可以休息,而且那个公园很大,据说即使是设计公园的设计师本人也没有能把公园走遍。在那里他们一定没办法发现我们的。”
凉木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无关吉田那些人,是他来到这里要做的事情,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始。
“那么,研究穿越时空的那些人怎么会找上你?”宫下坐在森林公园的长椅上问。
“答案其实很蠢,因为我是穿越时空来到这里的。他们很不容易找到一个实例,当然要穷尽一切好好把握机会。”凉木毫不闪避,坦白地看着宫下说。
“穿越时空啊……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吗?那么,你来自哪里。哦不,你来自什么时候?”
“重要吗?对于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来说,每一天都是神的恩赐。但是对于你们来说,那只不过是历史书上的数字罢了。一百年一千年也都不过是数字,没有任何实在的意义。”凉木说着,带着点讽刺,带着点悲凉。
宫下于是低下头不说话了。凉木笑笑,拍拍她的脑袋:“来,高兴点。我给你看我的故乡。”
“真的?”宫下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像是看到彩色棒棒糖的小女孩。
“真的。来,把手放在我的这串绳结上。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凉木说着,又开始默念他咒语一般的句子。
那些画面像是硬生生地闯入宫下心里的强盗。突如其来,不留余地。那些画面就那样鲜活地冒了出来。
中国式的建筑,是个富贵人家。无数的下人在忙忙碌碌。凉木说得对,告诉她具体的时代根本没有用。因为她根本分辨不出这样的建筑造型属于秦汉还是隋唐。但是,根据那些人的服饰来看,确定无疑是在唐朝以前。
宫下看到了凉木,他穿着宽大的古装,很像电视里的人。他匆匆忙忙地赶去了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内房正中卧着一个人,凉木挡住了宫下的视线,她看不清楚那是谁。
一直站在旁边的一位满脸英气的女子向凉木行过礼后,面色凝重地说:“少主公,娘娘这病……御医也束手无策了。说是只有听天由命了。”
“那么你呢,检永。你是我家最出色的术士。你有什么办法。”凉木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感情。
“办法倒不是没有……但……很危险……”检永面有难色。
“你只需要告诉我方法。所有的后果都由我自己来承担。无论要付出什么,我也要把莲涩救回来”凉木仍旧那样冷冷地说,但是难掩语气中的坚决与悲伤。
画面刷的一下全部收走,宫下回到现实的世界,已经是泪流满面。她能感受到那段记忆里那浓浓的悲伤。他说他要救回自己的爱人,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要爱到怎么样的程度才能毅然决然地说出那一番话。
“凉木,你来这里就是为了你的妻子吧?有没有什么我能够帮忙的呢?”宫下颤抖着声音说。
“有是有……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单纯善良,原本早已计划好的一番话于是完全说不出口了。
“但是什么?!”宫下追问。
“没什么,那都是很多世代以前的事情了。让你来烦心似乎有点有违常理。况且,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伟大。跟你比起来我卑鄙无耻而且龌龊。”凉木的声音忽然变得暗淡。
凉木没有给她再说什么的机会:“我们现在应该赶快离开这里了。我刚才动用了绳结的灵力,那些该死的科学家应该已经追查到我们的位置了。”
“已经都到森林公园了,如果不去那里会有点说不过去哦!”宫下一听他的话,收起刚才忧伤的情绪,略带神秘地冲凉木笑。
“那里……是哪里?”
“你自己都这么神秘了,就不允许别人有点小秘密哦?”宫下眨眨眼睛,“别问那么多了,跟我来就是了。”
她拉着凉木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赌注惨烈的捉迷藏
这是座落在森林公园后山脚下的一座小木屋。宫下跟凉木解释:“是这样的。我认识一个老奶奶,她的老伴生前是森林公园的守门人,在老伴去世了过后,她就一个人住在这里了。”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凉木,“没有关系的,老奶奶对我非常好。没问题的!”
凉木看着一脸轻松的宫下,叹了口气,笑笑。
“别笑得那么难看嘛!我们把这当作一场捉迷藏不就好了吗?我们躲,他们找。能跟科学家玩捉迷藏可不是常有的事情哦!高兴点!”宫下边说边敲了敲木屋的门。
慢悠悠地,能够听到来开门的脚步声。老木门,一点一点打开的时候有吱呀的声音。门后是一个老妇人慈祥的笑脸:“宫下!你可是好久没有到奶奶这里来了啊!奶奶想死你了!”说着让他们进屋。
老奶奶让他们坐好,又端来点心。是那种粗糙的老式糕点,有童年的味道。
“宫下,最近在忙什么啊?好久不来看奶奶。”
宫下正犹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人的时候,老奶奶却又接着说:“怎么不给奶奶介绍一下啊。这是你的男朋友吧?”笑着,眨眨眼睛,一副理解的样子。
“不是啦……”宫下小声嘟囔着,红了脸,把头埋得低低的。凉木也被老奶奶暧昧的眼神看得有些脸红。
“还不好意思承认啊,两个小鬼。奶奶活了这么多年,什么看不出来啊。你们两个啊,一看就是有缘,不知道几辈子以前就认识了呢!”凉木感觉老人的眼光若有若无地朝自己看了看。
老人大多都啰嗦。老奶奶又继续絮絮叨叨地自顾自说下去:“孩子,你可不知道啊,宫下是个非常好的孩子呢!记得一年前我老伴刚去世,我难过得几乎什么也做不了,有一次更是在街边晕倒了。满大街的人啊,只有宫下一个才十几岁的女孩子搀扶着把我送回了家。以后还隔三岔五地来看我,给我送点好吃的,来帮我做点家务什么的。这么好的孩子啊,你以后可要对她好,要保护她哦!”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凉木。
“奶奶!”宫下红了脸,有些欣喜,又有些尴尬。不知道凉木是怎么想的呢,虽然自己心里有说不出的甜蜜的感觉,但是,也许这样的误会会让他困扰呢?想到这里,心渐渐沉下去,忙说:“奶奶,凉木他不是……”
“好的,奶奶!我知道啦,以后谁要伤害宫下,就是跟我凉木过不去了。我会拼上所有来照顾宫下的。就这么决定咯!”凉木恢复了以往的神态,嬉笑着跟奶奶眨眨眼睛。
“嗯,就这么说定了哦!你以后要是让宫下受委屈的话奶奶也不答应啊!”
“奶奶!”宫下的脸越来越红了,“我去给你们泡点茶。”说着连忙往厨房走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逃避些什么。
宫下刚走,奶奶就收起了刚才嘻嘻哈哈的表情。凉木觉得她油然生出了一股贵气,丝毫不输自己见过的那些世代贵族们。
奶奶淡淡地一笑,问:“凉木,检永还好吧?”
凉木猛地听到这句话以为自己在做梦:“什……什么?!”
“没有检永,你大概也到不了这里吧。”奶奶说着,看着凉木。凉木觉得那是一双洞悉世事的眼睛,没有人能够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之下说谎。
“嗯,她一切安好。还是不太爱说话。但是,敢问您是?”
“我啊,没有我检永不会有机会成为术士。你也可以称我为她的师傅。当然,没有我,你更不可能来到这里。给你力量让你打开时空之穴的那个绳结就是我当年传给检永的。所以,你还记得刚才给我的保证吗?”奶奶的声音渐渐严厉起来。
“其实就算您不给我施压我也不打算对宫下做什么了。来到这里,看到这么纯净的灵魂,除了为自己此行的目的感到羞愧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作为吗?我先前一时冲昏了头脑,是太自私了。”凉木淡淡地笑。
奶奶温柔地笑笑:“嗯,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莲涩的离开是天命,你来到这里也是命运自然的安排。也许你能从中看出别的什么意义?”
凉木心中微微一动。
“好啦,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如果你想要珍惜宫下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去救她。”
“你说什么?”
“如果我还没有老糊涂的话,宫下刚才去厨房以后应该已经被一路跟踪你们过来的人掳走了。”奶奶依旧端然,听不出一丝焦急。
奶奶的话还没有说完,凉木已经冲去厨房了。宫下果然不在。案板上留下了一张小纸条:
亲爱的凉木:
如果想让你的宫下安然无恙的话就拿自己来交换吧。
吉田 敬上
“奶奶,我先走了!您自己保重,有机会再来拜访您!”凉木急得甚至没有走正门,直接从厨房的窗户一跃而出。
穿越记忆的迷障
宫下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间很大的实验室里了。实验室又被分隔成很多小间,分管不同领域的研究。
而宫下所在的那一隔间,却不具备一个实验室应有的气质。看不到试管烧杯显微镜,也没有任何机械电子设备。有的只是宫下躺的那张柔软的小床,一张皮沙发,一套办公桌。比起实验室,这里更像是某个公司总裁的会客室。
“宫下同学醒了啊。很抱歉用这么无礼的方式把你请到这里来。不过不管怎么说,你能来参观这个时空穿梭研究所也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了。这个地方的存在是国家一级机密。”吉田笑着说,像是在招待老朋友。
“你们……你们怎么找到奶奶家的?!你们有没有对他们怎么样!”宫下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厉声喊出来的。
“啧啧啧,别这么生气哦。我们侦测到凉木在森林公园的动向了以后就带着警犬过去了。很容易吧?呵呵,他们现在好得很呢,那个老太太我们拿来也没什么用,不会去碰她的。而凉木呢,”吉田说着,眼里露出一股野兽般的贪婪,“我们不会再傻到跟他硬碰硬。他现在应该正在赶来救你的路上吧!”
“你……你卑鄙!你这样还配做一个科学家吗!”
吉田推了推眼镜,神色冷峻起来:“我已经为我研究的东西付出了十年光阴了,我甚至不在乎再献上我的整个生命——又更何况区区名誉呢。”
没有梦想的人是可悲的。然而被梦想填满整个人生的人却是可怕的。
吉田继续说:“现在呢,如果你乖乖合作,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我们也不会伤害你一分一毫的。”
“你做梦!”宫下一脸厌恶。
吉田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你逼我来硬的哦!”
宫下缩了缩身子。吉田看到,却笑笑:“别那么害怕嘛,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是要将你催眠,挖出你记忆里的一切秘密。”
宫下冷笑:“催眠?我略知一二。如果当事人在心里抵抗,再高明的催眠大师也是不会成功的。”
“看来我们国家的教科书真的该改改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啊。亏你还说得出口。”吉田一边说着,一边有人上前来捆住宫下的右手,往她的静脉里注射了一管透明的液体。
“这是一种类似安眠药的物质。但是它不会让你睡着,只会让你的意识麻痹。有了这个东西在你的血液里流淌,你的意识不可能对我的催眠做出任何抵抗的。”快要接近谜底了,吉田变得兴奋起来。
然而在宫下的耳中,吉田的声音却越飘越远,直至不可捕捉。
药效开始作用了。宫下听到吉田的声音一直若有若无地飘来,他的声音变得那么好听,仿佛有魔力,指引着宫下前方的道路。
开始是混乱的画面,认识的不认识的脸在宫下的脑海中快速切换。但是闪现最多的是凉木。
终于,宫下眼前的画面开始稳定,清晰。那是熟悉的场景。是了,刚刚在凉木的记忆里见到过的地方,她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她不再只是一个固定的视角,她可以自由活动了,可以看到任何自己想看的东西了。
她走进莲涩的那间屋子,凉木果然在。他握住自己妻子的手,他的背一直在微微颤抖,看得出是在轻轻啜泣。
宫下忽然有点好奇莲涩的长相,于是绕过凉木探头去看。然而这一看却让她震惊在那里再也没有办法思考。
虽然穿着发型全都变了,虽然躺着的那个人面色苍白一脸病容。但是宫下绝对不会看错,那是她自己的脸。
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免得尖叫出来。
“少主公……”身后有人在呼唤。宫下转头去看,是见过的那个女术士检永。
凉木低声嘱咐:“爱妃,你好好休息。为夫很快就回来。”
他站起身跟检永出去说话,宫下跟上去。
检永一脸愁容:“少主公,三个御医诊断过后,都说娘娘活不过这个月了。”
凉木沉默一阵:“你上次说过的那个方法呢。现在不得不用它了。”
检永犹豫,然而终于还是咬咬牙说:“好吧,少主公。但此行艰险。你要加倍小心。”说着,将自己脖子上的一串绳结取下来,给凉木戴上。又接着说:“这条绳结是上古时期古人用来结绳纪年的圣物,拥有巨大的灵力。不仅能够操控时间,还会在你此行的路上保护你周全。但是你要牢记,十天之内一定要回来。一则你若是在那个世界呆得太过长久,你有可能会因为强行扭曲时间而被永远抛进时间的缝隙之中。那里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如果你到了那里,不会生,不会死,将永恒地存在于那里。也没有人能够救你。”
检永说得郑重,凉木点点头。
“二则你一定要尽快取到娘娘十世转世之后的那个女孩的灵魂,把她带回来交给我。我会倾尽全力将那魂魄转化为真灵,注入娘娘体内,重新给她生命。如果你在那个世界拖的时间过长……我害怕娘娘撑不过去,前功尽弃。”
“嗯,我知道了。还有什么?”
“还有……这也是最难的一点。你必须让娘娘十世转世后的真身完全自愿地将自己的魂魄献给你。因为如果你强行取出的话,那个魂魄会产生怨念。如果怨念过强的话不仅不能救娘娘反而会……”
“好了,我知道了。”凉木仿佛不觉得这是难事,冷静地说,“那么,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宫下。”
凉木转身回房,去跟莲涩告别。
然而他刚走进屋,莲涩就一脸悲伤地问他:“凉木,为了我,你要去伤害那个无辜的女孩吗?”她本来就惨淡的面庞因了这悲伤而愈加惹人怜惜。
“你都听到了?”凉木有些意外,“放心吧,我不会伤害她。我会在十日内让她自愿献出自己的魂魄。我一定会让你重新好起来的。”
说完,凉木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莲涩悲戚的低声呼唤。
宫下从催眠中醒来的时候仍旧不住地喘着粗气,胸口不停地急速跳动。这个事实太过出乎意料了。
吉田也满头大汗,看得出刚才他的情绪是和宫下一起沉浮的。
“真够令人意外的是不是?没有想到这个药这么猛,竟然唤起了你十世之前的记忆。这样看来,凉木是更不可能不来救你了。你会愿意把自己的灵魂给他吗?呵呵,故事越来越有趣了。”在吃惊之余,吉田更多的是兴奋。
宫下仍旧沉浸在刚才的画面中,完全没有听到吉田的话。
以爱的名义降临
凉木只能在街上凭着直觉前进。他虽然猜到了一定是吉田那一伙人劫走了宫下,但是他完全不知道吉田在什么地方工作。只有一个不知道名字的研究所这一个线索而已。纸条上也没有留下任何地址。
“需要帮忙吗?”凉木身后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
凉木回头,竟然是同班同学桃初。
“你现在不去上课在这里做什么?”凉木问。
“那么你呢?不也是一样?”桃初甜甜一笑。
“算了,你忙你自己的去吧。我也有要紧的事。”凉木不打算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嗯,的确很紧急啊。如果再没有头绪的话不知道宫下同学会被他们怎么样呢!”桃初的声音不疾不徐。
“你说什么?!”凉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会知道?”
“现在似乎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哦!回到开头的那句话,需要帮忙吗?”桃初妩媚一笑。
凉木当下也顾不得别的,不住地点头。
“可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哦。你要拿什么来报答我呢?”桃初眨眨眼睛,仿佛只是在跟爸爸讨价还价吃了青椒会有什么奖赏的小女孩。
“你想要什么。”凉木盯着她。
桃初做作地将凉木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哎呀,你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不如,你脖子上的那段绳结如何?”
“你到底是谁!”听到这番话,凉木不由得不正视眼前这个女生。她好像知道自己的所有秘密,但是,怎么可能?她不过是一个现代的女高中生。
“少主公,我的样子虽然变了,但是你不会忘记我的笑容吧!”桃初说着,慵懒地给出一个极度媚惑的笑容,眼睛似乎有魔法般地闪着光芒。
凉木盯着桃初看了一会儿,也就笑了:“是你啊,奸臣墨吏的女儿,墨容。你也来这里了吗。”
“少主公终于想起我来啦。既然你的术士可以给你绳结,我家的术士自然也有别的方法让我跟随着你来到这里啊。不过我的法子可要比你安全很多,来到这里的只是我的魂魄,这个肉身是借住罢了。”
“你竟然跟我跟到这里来了,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呢。还在为我没有娶你的事情耿耿于怀?”凉木一脸嘲讽。
然而墨容听到这句话却忽然收起了那戏谑的表情:“耿耿于怀?怎么能不耿耿于怀!明明是我俩青梅竹马,你为什么娶的却是她?你为什么不能让那个贱女人就那么死掉算了?为什么你要为了她冒这么大的险?为什么!”
凉木的脸前所未有的冷:“墨容,永远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次你那样叫莲涩。”
墨容愣了愣,随即笑了:“好啊,很好呢。那么你究竟要不要用绳结来换宫下呢?没有绳结,你会死。没有那个灵魂,莲涩会死。你要怎么选择呢?”
凉木面不改色,想都没有多想,将脖子上的绳结取下,交到墨容手上:“带我去吧。”
墨容把玩着手上的绳结,怨毒地看了一眼凉木。
研究所在市郊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有军人驻扎。凉木正思忖着该怎么样进去。墨容却掏出电话来拨了个号码:“喂?吉田吗?一切顺利,他已经到门口了。你来接我们吧。”
凉木闻言一惊,虽然早就料到会有什么蹊跷,但是没有想到墨容竟然和吉田联手了。看来此行的确是凶多吉少了。
没有多久,坚厚的铁门打开,吉田开着一辆吉普出来。
车子载着墨容和凉木向内行驶,研究所很大,吉普车七拐八弯饶了很多路才停下来。凉木和墨容被领进一间大型实验室。正是宫下被催眠的那个地方。
一进实验室,吉田就说:“凉木君,真的很不好意思啊,在这里要让你委屈一下了。”说着,有两个人上前来狠狠地捆住了凉木的双手。
吉田满意地点点头,又对墨容说:“你肯定没有想到你等一会儿会看到多么精彩的一场戏。我的催眠竟然唤起了宫下十世之前的回忆。现在她什么都知道了。”
墨容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那么我跟你合作一场也算是物超所值了。我就要看看他对那个贱人能够爱到什么程度。”墨容故意将贱人两个字着重强调。但是这次凉木却并没有生气,他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墨容的话,只是紧紧地皱着眉头。
绝境里开出的花朵
宫下仍旧静静地躺在那张小床上。旁边有什么动静都毫无反应,只有当凉木一行人进来的时候她有些吃惊:“凉木?你真的来了啊!你……你怎么这么傻啊!他们是科学家,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的。但是你忘了吗,远方还有你爱的人在等着你啊,你怎么能就这样为了我回不去呢!等待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啊……”说到最后宫下焦急得带着点哭腔。她没有说完心里的话。她没有说,我等了十年,谁又能比我更了解那些煎熬着的日日夜夜呢。
墨容和吉田完全没有料到宫下会是这样的反应,顿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吉田递给墨容一杯橙汁,低声说:“看看那个凉木会有什么反应。”墨容没有说话,微微蹙眉,安静地喝着这杯从来没有品尝过的酸甜味饮料。
凉木却竟然笑了:“真是个傻孩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考虑别人的事情。”他温柔地看着宫下,眼神复杂。
宫下接触到凉木那样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来:“哎,那个,如果你真的那么需要的话,我的灵魂……你拿去吧!所以,请你不要放弃,拿出你的绳结,打败他们吧。”
墨容绝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境。在她的设想里,知道了真相的宫下会对凉木破口大骂,用尽所有的力气诅咒他。然后凉木看到这个跟莲涩一模一样的女子对他这样绝情,会死心、绝望,然后投入自己的怀抱。眼前的这一切让她无法接受。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一个人怎么可能这样不求回报地为刚认识没有多久的人献出生命呢?假的,一定是骗人的!
“你不要再演戏了!你哭啊,你喊啊,你骂他啊!这样我会考虑救你出去的,你干嘛这样假惺惺地说这些话!”墨容双眼通红,冲着宫下大吼。
宫下讶异地张大了嘴:“桃……初?”
凉木怜悯地看了一眼墨容,对宫下说:“她现在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桃初了。我的一个……一个好朋友也穿越时空赶来了这里,现在暂时住在桃初的身体里。”
宫下似懂非懂:“噢……”
“好了,戏就看到这里吧。我们开始正式的工作吧!时间珍贵,不能浪费。”吉田很满意地笑着说。
“你给我住嘴!”墨容仍旧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你以为我会让自己爱的人就这样落到你的手里吗?你最好称称自己几两重,碰凉木?你那么低贱的手根本不配。”她冷笑着说。
吉田夸张地摊摊手:“我的地盘听我的,到了这里可是轮不到你说话了哦,美女。这样两个鲜活的研究样本,我是不会轻易放手的。”看得出他心情极好,耍起了小幽默。
墨容轻蔑地哼一声,刚举起手中的绳结,却忽然觉得双腿一软,就那么倒了下去。她看了看刚才喝的那杯酸甜的黄水,愤恨地说:“你……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竟然对我下药!”
“彼此彼此。”吉田弯下腰欣赏墨容痛苦的表情。
墨容终于还是倒下去了。宫下有些担心。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桃初的身体啊。
吉田直起身来,拿走了墨容手上的绳结,指了指宫下和墨容,对一个下属说:“把她们两个也绑起来。把这三个人一起押到我的车子上去。”
那个下属虽然有些疑惑,但是看到吉田冷峻起来的脸,也只能赶忙照做。
吉田小心翼翼地驾着车子驶出了研究所。宫下和凉木疑惑地对看一眼,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吉田把车子开到更加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他舒了一口气:“这个破东西!还好我刚才看到吉田是怎么开的,不然还真玩不来。”虽然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但声音却说不出的疲惫。
不等宫下和凉木表示疑惑,他又把两人拉下车子,松绑。
凉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却笑笑:“呐!”把绳结还给了凉木。
看到二人见鬼了般的表情,吉田又笑了,那笑容里透着说不出的媚惑:“少主公,你又不认识我啦?”
“墨容?!”凉木讶异地大叫。
“少主公,我说过,我是不会让你沦落为他们的研究样本的。”墨容说着,整个身子忽的软了下来,瘫倒在地上。
凉木与宫下连忙上去扶起她。
“在那个可恶的吉田弯腰嘲笑我的时候,我攻击了他的灵魂。只是,我的旅行方式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如果强行进入宿主的身体的话,我的魂魄会因为宿主的强烈抵抗而很快消散……”墨容的声音越来越低。
宫下低声啜泣起来,凉木的脸上也满溢了悲伤。
“少主公,你还记得小的时候吗。不管你到哪里我都倔强地跟着你,因为在我的心里,早就把你当作我的夫君啦!你气恼地训我的时候我也不生气。我说,我这辈子就跟定你啦,要想摆脱我嘛,除非我死。现在你终于可以不用再为我烦恼啦。只是,没有想到我一代佳人墨容竟然会死在这么丑陋的身体里……”墨容淡淡地笑着说。
她心里一定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对凉木说吧。只是,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们放下吉田的身体。吉田本身并没有事,他只是昏过去了。
然而墨容的灵魂现在在哪里呢?真的完全消散了吗?还是会回到故乡,在凉木的居所徘徊?宫下有些出神地想。
站在时光的边缘说再见
“宫下……很抱歉。”凉木有一大堆话想要跟宫下说,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这么几个字。
“为什么要道歉呢?我们现在都没事了呀!”
凉木苦涩地笑着摇摇头。
“哎,那个,我是说真的哦。我的灵魂,你拿走吧。要是晚了就来不及救她了吧。”宫下对着凉木张开双臂,仿佛是要把自己的一切交付给他。
真的可以用这样轻松的语气来讨论自己的生死吗?心里一定是有很巨大的悲伤没有办法描述吧?我并不是快要饿死的乞丐,你的灵魂也并不是一碗冷粥啊。果然呢,这就是宫下啊。凉木笑起来,忍不住把宫下拥入怀中。
奶奶曾经说过的,来这里的别的意义,凉木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
“宫下,你忘了我对老奶奶的承诺了吗?我是要保护你的,不是要来伤害你的哦。我对你说过,我是认真的,用我的名誉担保!”凉木温柔地说。
宫下却再也忍不住,在凉木的怀里大哭起来:“那……那你的爱人怎么办啊,你们就要永远分开了啊!“
“傻孩子。”凉木拍拍宫下的头,“只要认真努力地活过的生命,都是值得尊敬的。像你,像墨容,像我的妻子。也许我这样拼了命地想要违抗自然,重新给她生命反而是对她的侮辱和亵渎。我应该做的,是好好陪伴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而不是在这个关键时刻远走他方……”凉木说着,擦去宫下脸颊上的泪水。
宫下似乎预见到了将要发生的事情。她看着凉木,眼里有不舍,有祝福……
凉木给她一个招牌式的顽皮笑容:“哎,你以后可要更加用力地活着哦!帮我照顾好奶奶,替我跟她说声谢谢。那么,如果有可能的话,再见吧!”凉木手握绳结,嘴里默念着什么。
这是宫下第一次看到时空之穴打开时的情景。仿佛刮过一场看不见的风暴,她的头发和衣衫都被吹起来。面前的空间扭曲成一个光芒耀眼的洞穴,凉木在空中的那个洞穴中越走越远,直至连背影也看不到。
随着半空中那个扭曲的光之洞穴渐渐消失,一切恢复平静。凉木刚才站过的地方空无一人。
宫下在那里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也释然地笑笑,向着空旷的远方挥手告别。
“嗯。如果有可能的话,再见吧。”
宫下重新钻进那辆吉普车,踩下油门。她看了看依旧躺在后座熟睡的桃初,轻轻地笑起来。以后要努力地活下去呀!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
因为凉木说过,只要认真努力地活过的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