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天台唱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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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拉诺
  导语:摇摇晃晃的列车上,我梦到了让我们的命运分道扬镳的那天晚上。
  你在天台抱着吉他给我唱一首不成调的曲子,然后我们就这样走到了白头。
  【01 你不是傻,你只是不聪明而已】
  我妈是一个非常不讲理的人,我把这一点归结于是因为她脾气暴躁,最终害得老公跟别人跑了,所以从此之后她就干脆自暴自弃不再约束自己,刁蛮任性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我跟陈数的相识,并没有太友好。
  当时我们住在职工大院里面,陈数搬来没多久,但是所有人都说陈树是个傻子,小学的数学题都没及格过。那天他手里端着一小碗洗好的樱桃从楼下的公用洗手池走回自己家。
  我那时候被门口推着单车摇铃的卖冰棍小贩吸引得眼中再无其他,冲出去的时候刚好和陈数撞个满怀,碗里的樱桃一下子啪啪全部掉地,碗也被打烂了。
  我妈听到声音冲出来,这一看就是我的责任,没想到在陈数张嘴之前,她竟然抢先怒道:“你小子怎么走路不看路呢!撞到我闺女了,这要是不小心她摔上去了,非要破相不可!”
  陈数的嘴张了张又合了合,看看我妈又看看我,整个人都懵了。
  在当时,南方这边有樱桃是相当罕见的,价格高而且量很少。那一碗樱桃,指不定得多少钱呢。现在倒好,被我这么一撞,本来就已经不新鲜的樱桃掉到地上全烂了。
  陈数作为受害者还被骂了,心里肯定憋屈得不行,咬着嘴唇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我妈推推我的肩膀:“你下次小心点!卖冰棒的又不会跑,你快去买吧。”
  她说完,就不再搭理陈数转身朝屋里走去,我望了望门口,心里很歉疚,但是原谅我,那时候我更关心的是推着单车卖冰棍的叔叔会不会走了。
  于是我咬咬牙,冲出了大院的门。
  我们那儿大多是穷人家,买的人少,我平时都把零花钱攒着,就为了吃这个。所以我怕他下次很久才来,一下子买了俩,痛快地吃着往回走。
  没想到一进大院里面,陈数还蹲在地上,把樱桃一颗一颗捡起来,用手擦一擦,往嘴里面送,脸上隐约带着笑容,仿佛刚才发生的意外根本不存在。
  我想,他真是个傻子吧,受了委屈不会哭着找家人,也不会生气。
  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歉疚,我走过去把手里的冰棍递给他:“吃吧。”
  陈数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起初想摆手拒绝,又看我吃得那么香,最后还是没能抵住诱惑,接了过去,吃起来。
  然后我帮着他一起把剩下的樱桃给捡了起来,都烂得不成样子了,他还小心捧着。
  在怀里面反复挑了挑,拿出一个稍微完好的樱桃递给我:“吃吧,很甜。”
  那时候,是我俩第一次说话。
  陈数的家里只有奶奶,父母不知道去哪了,所以他一开始没上学。等到他奶奶的退休工资发下来了,陈数跟我们一样,也背起小书包去了学校。
  而且跟我一个班。
  之前那些樱桃,是他爸爸托别人带回来的,就这么一小把,还都烂了。
  不过正因为这样,我和陈数的革命情谊才建立了起来,也顺带知道了,陈数的学习不好这个传闻是真的,老师问的问题他都答不上来,上课全然不在状态,整天就在纸上画画,铅笔、教室、树叶,后来画得更好一点的时候,他开始画窗外的风景。
  陈数的奶奶也没文化,年纪大了耳朵也背,老师跟她说明情况也没用。
  最后班主任没办法,把我喊过去:“小北,你和陈数都是一个院的,你平时多帮帮他吧。”
  于是我不光负责当陈数的朋友,还负责起陈数的学习辅导。
  可是不管我怎么解释,陈数就是学不会那些题目,还总是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有一次我发脾气了,不搭理他,陈数毫不在意,继续埋头干自己的事儿。
  过了一会儿,他却生生凑过来,把本子放在我面前。
  上面画着一个女生的侧脸,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我,因为画得还挺像。
  我这人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又继续跟他嘻嘻好好打打闹闹了。
  后来别人再说他是傻子,我就安慰他:“你不是傻,你只是不聪明而已。”
  他皱着眉头想了很久,问我:“可是,不聪明不就是傻吗?”
  我笑了笑,不再说话,而是觉得这样的陈数,真是可爱极啦。
  【02 我跟你唯一的一张合影】
  老妈很反对我和陈数一起玩,但是我俩毕竟是同学,她再霸道无理,也不能让陈数转学。
  所以我和他一起顺利升上了初中。那时候的陈数忽然长得比我高出了一个头,虽然学习还是差的一塌糊涂,但是他的模样却越发好看,画画也更加精致。
  当时院子里不知道哪家人,稍微有点钱,从香港买了一台相机回来,算是稀奇货。整个院子里都沸腾了,他们家给我们院子里小孩拍了一张合照,唯独没有喊陈数。
  因为他们觉得陈数是坏孩子,有娘生没娘养,不想接近他。甚至还有传闻陈数的爸爸不是什么好人,被抓了才不回来的。
  对此我相当忿忿不平,陈数却笑笑,反倒安慰我不要紧的。
  可是我无法释怀,头脑发热去纠缠着老妈让她非要给我买一台相机,这个要求在我妈看来简直荒唐至极,闹了三天,我妈这个不讲理的人大概还没碰到我这个更不讲理的,于是她把我狠狠打了一顿。
  我在院子里哭,发脾气。
  陈数忽然从外面冲回来,双手紧紧握着什么,跑到我面前递给我。我一看,才发现是一根化了半截的冰棒,抬头看见陈数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说道:“这、这儿附近都没有,我跑到了三条街外去买的……回来就这样了。”
  我立刻停止了哭泣,在冰棒化得更多之前吃掉了。
  陈数问我为什么要跟我妈闹,我说我想要一台相机。
  他很不解:“为什么想要相机?你喜欢拍照吗?”
  我哭丧着脸:“因为我想跟你合影啊。”   话一出口,就觉得实在太暧昧了,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我又改口:“还有想拍点风景,还有花花草草什么的。”
  陈数一直没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就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冲回了自己的屋里。
  第二天放学,陈数忽然神秘兮兮拉住了我,激动地从书包里面拿出来一张纸。
  院子里昏暗的光,映照出陈数兴奋的脸,他把东西递给我,纸上画着两个勾肩搭背的人。
  我和陈数。
  我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画的。
  “你看,我没骗你吧。现在,你有我们的合影了。”他指着那张画说道。
  我的鼻尖发酸,眼前雾气朦胧,可是我忍住了,假装抱怨说道:“我哪有那么丑!”
  其实陈数画得很好,也很写实,不是我被画丑了,而是陈数确实很帅。
  【03 翻天覆地变化的你】
  我在重点高中每天费尽努力想要在年级排上名次,而陈数画技超群,在普通高中当了艺术生,高三的时候,我被老妈逼得参加各个培训班,就为了让我的分数更高一些。她对我寄予了很高的期望,非要我考上重点大学。
  陈数就不一样了,丝毫没有课业压力,唯一的担心就是大学高额的学费。
  有段时间内我总是因为沉重的学业和老妈施加的压力而失声痛哭,这个时候陈数就会安慰我说:“你想想我,没有督促我学习的妈妈,也没有你成绩好。大学就算考得上,也不一定上得起。”
  于是我发现我要担心的事忽然多了一个,我怕我会跟陈数分开。
  我问他,小时候为什么总是被别人说傻子。
  陈数想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因为那时候动不动因为学费旷课,很多基础的东西都不懂。题目就不会算,我也没有父母教。后来学不好,是因为如果我好好学了,你就不会继续教我了。如果不上高中,就没办法上大学。虽然不一定能读得起,可是只要还存在一定的几率,我都要试试。”
  陈数说得很认真,“我不想跟你分开。”
  原来我们都在担心同样的事。
  彼时的陈数已经成长为挺拔英俊的少年,每天从学校回来都能够收获不少情书和零食,甚至还有人跟踪他到家。
  陈数终于不被人欺负了,我却反而更操心了。
  如果我们大学不在一个城市,陈数会不会被哪个半路蹿出来的妹子给勾搭走了呢。
  我冥思苦想之后,想出了一个办法。
  当时全国有一个很著名的绘画比赛,特等奖的奖金有三万块,剩下的几个奖项也都有不菲的奖金。
  我从陈数平时画的作品当中悄悄拿出了几张,按照大赛的地址寄了过去。
  没想到傻人有傻福,陈数的画居然真的拿了一等奖,奖金有一万五千元。陈数收到奖金的时候,我和他都不可置信,因为我俩从没见过那么多金额。
  我们这个小城市,有人获得了这样的荣耀,自然也会上报炫耀一番。
  但是我没意料到的是,除了让陈数一鸣惊人之外,他的父亲也回来了。
  具体的场面我并不在场,只知道他们尴尬而生疏的重逢之后,陈数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数的老爸在外面做生意,终于发达了。之前没回来,是因为旧时通讯不方便,陈数奶奶不识字,联系不上,要不是这次的比赛,他也找不到陈数。
  没过多久,他们就搬家了。
  陈数老爸在市中心买了大房子,专门请了两个保姆照顾老人。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陈数来学校找我时说的。
  他的手里捧着一个盒子,带我去到以前心心念念许久的餐馆,吃饱之后,他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台银色的数码相机。
  “我用奖金买的,多亏了你的功劳。”他说,“我们合影吧。”
  可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你有帅气的五官,有多金的老爸,还有傲人的才华。
  你越优秀,我就越害怕,害怕我再也追赶不上你。
  饭吃到一半,我食如嚼蜡,起身走了出去。
  陈数从后面慌忙追了上来,拉着我的手,满脸担心,就像是小时候看到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嚎啕大哭没人搭理的时候一样,他比谁都着急。
  “你说我们还会在一起吗?”我哭着问他。
  陈数一下把我抱住:“你愿意,我们就永远都在一起。”
  【04 你如星光般闪亮】
  高考过后,我没能考上老妈期待中的知名大学,倒是考了一个还不错的医科大。
  陈数的大学跟我只隔了两条街,他每天都来学校找我一起吃饭。吃了饭我俩就手牵着手在学校里面乱晃,跟每一对小情侣一样,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用他送给我的相机,记录下我们的点点滴滴。
  之前我看到网友说,大学就是个整容室,现在看来,比这更神奇。
  本来陈数小时候的个性是相当憨厚老实的,上了大学之后,受到越来越多人关注的他,性格也变得开朗。
  他比以前更加幽默,经常说一些好笑的话把我逗笑得直不起腰。
  而且他因为绘画出名之后,就开始接受杂志的约稿,绘制一些插画或者封面,也算是小有名气。不少女生慕名而去,为他建立了后援会。
  我们俩渐渐会有偶尔不能见面的时候,我就开始发脾气。这个时候的陈数,会像小时候的他,一下子不知所措变得心急火燎的,满头大汗。
  最严重的一次争吵,是在大四,他去外地参加漫展没能赶回来参加我们的交往纪念日。
  冷战了一个礼拜之后的某天晚上,我在教室里自习。
  不知道什么时候,教室里忽然沸腾了,有妹子尖叫道“有人在对面天台唱歌”,于是大家都纷纷挤满了窗口。
  我恰好坐在窗边,所以立刻看到了,怀里面抱着吉他的陈数,身后站了几个兄弟,周围还有人给他打灯,放了几个花篮。
  我吓得目瞪口呆,丢下课本就朝对面楼跑过去。
  等我到的时候,天台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   陈数像是个闪闪发光的王子,手里捧着花,断断续续唱了一首难听的情歌。
  有人哈哈大笑,有人大呼丢脸。
  我却满心底庆幸,终于让我又发现了陈数的缺点。五音不全还跑调,声音像是压在嗓子里出不来,高音上不去,面红耳赤一抬高,堪比鬼哭狼嚎。
  可是那晚上的他在我心中,依然耀眼如同星光。
  歌曲最后,他当着众人说道:“小北,我真的很喜欢你,别生气了。”
  全程更加沸腾。
  被大家盯着,我恨不得躲到地缝里。
  好在这时候,我接到了老妈的电话,打断了这可怕的魔音。
  但是在很久很久之后,我都在后悔,如果没有接到这个电话就好了。
  那么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老妈在电话里带着哭腔说:“小北你快回来,你爸爸他……他不行了。”
  爸爸这个词对我来说真是陌生,所以即使我听到这样的话,也没有觉得多紧张。可是陈数和我说,我接电话之后脸都白了,手也一直在颤抖。
  陈数陪我连夜坐火车赶回去的时候,我没有睡,一直断断续续跟他强调我不在意我爸爸,但是陈数的手上却时刻准备着纸巾,帮我擦掉眼角的泪。
  【05 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赶到医院的时候,我一直不敢进房间。
  要不是陈数牵着我的手,我怕我永远无法鼓起勇气踏进去。老妈早就把老爸的照片烧得一干二净,小时候我无数次幻想过,抛妻弃子的人该有一张多么十恶不赦的脸啊。
  没想到,我看到的是一张很普通老实的苍老面孔。
  老妈哭着说,原来以前他离开我们,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心脏有问题,需要长期靠药物养着,肯定会拖累我们,所以就伙同一个朋友欺骗我们,希望我们能够恨他,不要再去找他。他就一直在外打些零工,赚取医药费。
  可是现在,他的心脏终于承受不住,到了不得不做手术的阶段。
  他没有钱,所以想着在自己死去之前,看一看我们。没想到昏倒在了院子门口,被我妈给发现了,送到了医院。
  不过我依然觉得不理解,如果是因为不愿意拖累我们,为什么要在走的时候卷走家里所有的积蓄。
  主治医生是个年轻的男生,姓杨,叫杨屿阳,眉眼温润,估计比我大不了多少岁。
  我和他谈过之后,意识到了现在确实不得不到了要做手术的阶段。
  但是等有合适的心脏要等很久,他的意见是先保守治疗,再排队等等看。
  我点头同意,也把这个结果告诉了老妈。
  她愣了好久,没说话。我想她一定受到了刺激,任凭她再胡搅蛮缠,在生老病死面前,再胡闹,结果也还是不会改变。
  为了就近照顾老爸,我把实习医院换到了这里。
  陈数也想要一直在我身边,打算结束了学校的答辩和实习就也回来陪我。
  我整天忙得晕头转向,四处帮他打听哪里有合适的配源,还要兼顾工作,我很想陈数,哭着让他赶紧回来。
  而我没想到,陈数真的回来了,却是以我想不到的方式。
  那天夜里,医院的急救室相当热闹,有救护车的声音还有警车的声音。我值夜班,从外面买了咖啡回来,正好看到了从救护车上一起下来的陈数,他白色的T恤被鲜血覆盖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
  我吓到了,冲过去拉住他,紧张地问:“你受伤了?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推开我,跟着被医生抬走的担架,声音嘶哑:“爸……爸爸……”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那是陈数的爸爸躺在上面,满头是血。
  陈数像是疯了一样想要跟着医生进急诊室,要不是我拉住他,或许他真的要破门而入了。
  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警察过来做了笔录。
  我才知道,原来以前大院里人们说的话不是空穴来风,陈数的爸爸确实在做非法的生意,布线已久的警察在追捕过程中,他慌不择路逃上了高楼,失足坠了下来。
  陈数早前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被急忙召回来,昨天才到本市,没来得及看我,结果父亲就在他的面前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最后医生说,命是救回来了,就是什么时候醒过来还不一定。简单来说,就是植物人。
  而且就算醒过来了,也逃不过几十年的牢狱之灾。
  陈数的脸刷的惨白,一言不发坐着。
  一连几天,他守在老爸的身边,什么东西都不吃,就这么呆坐着。我怕陈数受到刺激影响过深,忧心忡忡坐在办公室里面发呆,想着应该怎么帮他解决。
  老爸的主治医师杨屿阳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犹豫。
  “杨医生?怎么了?”
  他踌躇了一下,说道:“你爸爸心脏的配型找到了。”
  我听了心下一喜,虽然陈数的爸爸出了意外,但是如果我不用再烦恼我爸的事情,也可以专心跟他一起照顾他和他的父亲。
  可是我看到杨医生的脸色并不好看,我心下一沉:“谁的?”
  “前几天那个跳楼成了植物人的病患……陈放。”
  【06 我谁都不怪】
  我当然是拒绝了,这件事没有跟任何人说。反正本来这些信息是不能告知病人家属的,杨医生知道我和陈数的关系,不希望我做错的决定,才会告诉我。
  老爸的病越来越重,老妈整天愁容满面,躲着悄悄掉眼泪。她以前很坚强,一个人干着各种脏累的活儿养育我,从来没有喊过一个累字。
  我也知道她胡搅蛮缠,其实不过是为了多占一点便宜,多省一点钱,让我过的更好一点。
  所以看到她流眼泪,我也有些不习惯,就想着躲到陈数那里,避开这个尴尬的场景。
  陈数还是不怎么吃东西,只有我慢慢劝着的时候吃两口。
  他的父亲还是没有反应,维持呼吸的机器发出规律的声响,除了他吃饭的声音,房间里面安静得可怕。   而这样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病房的大门忽然被猛得打开。
  我看到老妈红着脸冲进来,拉起我的胳膊对着我的脸就是一巴掌:“这么大的消息你都不告诉我!他的爹已经跟死了没两样!可是你爸还能救!你就狠心让你爸这样死掉!你这个没良心的!”
  我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知道了那件事。
  杨医生跟在后面冲了进来,看到我红肿的脸,立刻上前拉住了我妈。
  杨医生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拼尽全力也拉不住暴走的我妈。
  她又冲上来想继续打我这个不孝子,杨医生没拉住,眼看着老妈的巴掌又要下来,却看到陈数站起来挡在了我面前,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胳膊上。
  比我高还是有好处的,起码这时候不会被打着脸。
  “阿姨,你什么意思?”陈数问道。
  “你爸已经是植物人了!而且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能够用自己的心脏救别人,难道不应该吗?如果你喜欢我女儿,也应该为了她,同意你爸把心脏捐给小北爸爸!”老妈怒吼着。
  陈数愣住了,转头看了看我,眼中满是震惊。
  我躲开他的目光,拉着老妈的手往外走:“我求你了,先回去再说吧。这里还有病人呢。”
  “是啊。”杨医生又来劝道,跟着一起来了不少护士也在旁边劝。
  我妈看到形势所迫,也只能冷哼一声,拉住我的胳膊把我给拽了回去。
  一进到屋内,老妈厉声说道:“你去劝他,你爸等不了多少天了。那么大的事情居然不告诉我!要不是我偶然在杨医生的桌子上看到了配型报告,还不知道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我心一横,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不,我不会去说的。妈,我的爸爸是人,陈数的爸爸也是人,每个人都得有平等生存的权利。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再等等,还会有的。”
  “我不讲!我也不等!陆小北,如果你还认我是你妈,就去和那小子说!不然你俩以后也别再见面了,如果你无法说服他,再来往的话,你就等着看我死在你面前吧!”
  “你不能这样要求我,这是两回事……”
  “对我来说是一件事!没有商量!你自己看着办!”老妈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
  以前我知道我妈不讲理,现在才清楚的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眼看着老爸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我和老妈的关系也一天比一天更僵,我躲在走廊上哭。
  杨医生过来给我纸巾,对于我妈知道陈数爸爸心脏的事情他一直很歉疚,道歉的话已经说了上百次。
  我不怪他,事情闹到至今,都是我妈自己想不开。
  但是我也不怪我妈,这就是她,她会这样做,我一点都不意外。
  走廊上的铃声忽然响起来,护士朝老爸的病房冲过去,我和杨医生察觉不对劲,也赶了过去。
  然后并没有什么用,杨医生竭尽全力抢救了,但是老爸最终没了心跳。
  我看向老妈,她的眼睛里,只剩下愤怒和恨意。
  【07 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老爸过世之后,老妈就没再和我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吃过一口饭。
  我没办法,只能跪在她面前道歉,陪着她一起,也不吃饭。
  两个人如同两只受伤的动物,彼此对峙着。最终,是她心软了。
  老妈走到我面前,冷冷说了一句:“如果你还把我当你妈,就让陈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城市,这辈子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敢再忤逆她,只能哭着点头说好。
  追悼会上陈数也来了。
  我看着陈数,我知道他过得也不好,双眼红肿着。我听说他爸爸的财产都已经被查封,那么久以来的住院费都是他之前自己的积蓄,为了能够长久地支撑下去,他只能在医院里没昼没夜赶画稿,以赚取稿费积蓄支付医疗费。
  “小北,我好想你。”陈数抱住我,带着哭腔说道。
  我也好想你,我们从八岁相识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为什么在那么长久的时间里,我们没有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日子呢。
  到现在不得不分开,我甚至没办法告诉你我真实的心意。
  就像你没有权利选择一个不是犯罪的父亲,我也没有权利选择一个讲道理的母亲。
  “陈数,你爱你的爸爸,如同我爱我的妈妈。原来那些结束的感情里面,还有一种叫迫不得已。如果你还爱我,能不能不要再出现在我和我妈妈的面前。我知道你没有错,可是我此刻却希望我从未认识你。”
  我说的波澜不惊,是因为早已经默默练习了上千遍。就是怕在我跟陈数道别的时候哭得泣不成声,如果他一安慰我,或许我就不会那么坚定了。
  陈数眼里的讶异一瞬即使,他大概也猜到了这个结局。
  所以最后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哭,心平气和说了再见。
  我知道陈数的父亲犯了案子,不能离开本市。所以他们转院了,到了城市的某个角落,我也不太清楚。
  在和陈数分手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爱说话。
  时间久了,老妈的伤痛渐渐被愈合。
  她说的话我都会听,因为我害怕会连她都失去。
  陈数消失的一年之后,我听从老妈的意见,跟杨医生走到了一起。后来我听说陈数的父亲最终还是过世了,他爸爸只要在本市的医院,托杨医生打听到都不难。
  陈数把他给下葬之后,就没了消息。可能还是继续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小心翼翼躲着我,也可能放下一切离开了。
  我想,我也应该学他一样,学会放下。他是个温柔的人,对我很好。
  可是我像整个人被掏空了,时常心不在焉的走神。杨医生理解我的痛苦,总是在一旁耐心安慰我,劝导我。
  最后没有办法,杨医生提出和我一起申请参加了一个爱心义诊之旅,专门到各地的穷困山区给人们看病。
  杨医生说:“那里的樱桃很多也很好吃,你不是喜欢吃樱桃吗?这次就当是散心和旅游,还能做好事。”
  对,每次杨医生说问我想吃什么的时候,我都说想吃樱桃。
  我动容了,便答应了下来。
  这次的旅行有三年的时间,我走遍了每个盛产樱桃的地方。
  只有一个地方,我找到了一点陈数的足迹。
  在我们医疗团队去之前,有一个年轻的老师来这里支教,教孩子们画画。在他离开之前,在一面墙上留下了一幅画,因为在室内,没有被风雨所侵蚀,还保留得相当清楚。
  是初中时的我和陈数,他搂着我,两个人笑得像是个白痴一样。
  我掏出你给我画的这个“照片”,被我过塑随身携带着。
  然后我哭了,哭得嘶声力竭,在我好像失去了灵魂的这些日子里,我现在至少找回了悲伤的情绪,我想那我离找回快乐,应该也不远了。
  回去之后没多久我还是和杨屿阳分手了。
  其实在老爸过世没多久,曾经有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找上门来,说是他的妻子和孩子。那个孩子比我小五岁,是个男生。
  原来老爸说的没错,他确实不愿意拖累自己的妻儿才会离开的。不过他不想拖累的,并不是我们。
  我没跟老妈说这件事,而是把老爸墓地的位置告诉了他们,让他们别再来了。
  真相总是很可怕,比如后来我参加医院的一次聚会,原本是想跟大家说我和杨屿阳准备订婚的消息,但是一个当初和我关系比较好的护士,悄悄跟我说了一件事。
  杨屿阳在陈数的父亲并未选择捐献器官的情况下对他和我爸进行了配型。
  不管什么原因,我也不想知道了。怪我自己因为悲痛而占据了所有的理智,连这件事都没有发现,竟然还若无其事和杨屿阳交往三年,享受他对我一切的温柔和善待。
  我把杨屿阳的求婚戒指还给他,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他,所以不去检举揭发他所做的事情,是我能够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
  一切事情处理完之后,我一个人坐上了火车。世界那么大,凭借我对你的理解,要找到你,或许只是时间的问题。
  摇摇晃晃的列车上,我梦到了让我们的命运分道扬镳的那天晚上。
  你在天台抱着吉他给我唱一首不成调的曲子,然后我们就这样走到了白头。
  责编: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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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安然  导语:她一直觉得嫉妒和担忧是因为对自己不自信,所以这种事不会落到她身上。可当她上班时间开始对着手机胡思乱想时,她才发现,那是因为爱。  01.  “你走吧,我不像她那么需要你,你去找她好了。”  “你说真的?你真的不需要我?”  “对。”  冬天的六点半,天还没亮起来,俞飞飞裹着棉衣下楼吃早餐。从楼道走出去,习惯性向右转,走了两步却骤然停了下来。黑漆漆的花坛边似乎坐着个人,她猛地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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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套菇凉  导语: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  楔子  离开奥斯陆,一路向北,路经大片田野后,终于抵达目的地——一座掩藏在茂密森林里,露出尖尖红色塔顶的教堂。  路易斯停下车,侧头看着辞墨,“穿过森林就到教堂了,他……在那里。”  她迟疑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路易斯看着辞墨远去的方向,长长叹了口气,一双淡蓝色的眸子,悲伤迭起——他在心痛这个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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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人一旦被晾着,只有两个下场,要么自甘堕落随风而去,要么迎面朝阳企盼速干。  她大概是走火入魔成了后者。  1  那年秋天,小红在崔公馆。张先生也在。  张先生背了把古琴,这并不奇怪,崔教授就职于音乐研究中心,宾客大多是相关从业者。张先生穿的是一件宽松飘逸的白灰色细麻外套,这也不奇怪,照他的年纪也许是崔教授的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披麻戴孝合情合理。  他看起来对崔公馆并不熟悉,大厅里似乎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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