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冷一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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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凌晨三点。
  温柔的月光投射进这间位于十七楼的三居室公寓时,程慕辰醒了。唤醒他的不是月光,是阳台上细微的声响——十七楼,那人也真是不要命。
  连灯也没开,他起身走到客厅,柔软的拖鞋落到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阳台上的人影凑在门前,三两下就废了那据说是什么德国高科技的锁,然后轻手轻脚地踏进了客厅。
  程慕辰抬手开灯,骤然亮起的客厅里,那人明显身躯一僵。
  “徐乔,”他抱臂半倚着门框,皱眉道,“你是猴子吗,不会走正门?”
  徐乔一愣,咧嘴一笑,道:“我这不是……不想吵醒你嘛!”
  他只觉得头痛,伸手按了按太阳穴:“……下次我会考虑在阳台上加防盗网。”
  她真是越来越嚣张了,明明知道他在家,却偏偏要翻阳台。就算她身手好,可万一哪回失手了呢?他简直不敢想象这后果。
  徐乔却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拆个防盗网对她而言也没什么。程慕辰明白她的意思,长眸微眯,道:“……你要是敢拆防盗网的话,我就搬家。”
  说得好像他搬了家她就找不到一样!徐乔无辜地眨眨眼,如是想。
  “你要是敢动用你那些刑侦手段的话……”他威胁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受不了,扑过去一把抱住他,成功地阻断了他那些冷冰冰的话。难得的假期,她是来见他的,不是来和他吵架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程慕辰愣了愣,他叹了一口气,抬手拥住她。
  她的发有沐浴过后的清新香气,淡淡地萦绕在鼻尖,仿佛连空荡荡的胸腔也跟着被盈满。
  有多久没见了?他其实也很想念她。
  “这次会留多久?”他问,声音低沉。
  她不发一语,脑袋依旧埋在他胸膛。
  “受伤了吗?”
  她仍旧没说话,只是轻轻摇头算作回答。这难得的温顺乖巧让他安心不少,他抬手挑了她的一缕发丝在指间轻绕。突然,他呼吸一滞,微眯起眸子——她在干吗?
  细碎而湿热的吻仿佛某种猫科动物的舔舐,一个接一个落在他锁骨上,在他身体里引起一阵轻微的战栗。渐渐地,他的呼吸竟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现在是凌晨三点。”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喑哑。
  “……嗯?”
  “所以,你确定你今晚不需要休息?”
  从睡衣下摆探进去的手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她不想休息,她想……更累一点儿。
  于是,他抬手捧起她的脸,热切地吻上去。
  这夜的月光仿佛有某种魔力,迷乱了心神,沸腾了血液。从客厅到卧室,衣物丢了一地。可等她将上衣脱掉时,一切热情戛然而止。
  “徐乔,”男人压低的声音透着危险气息,“你说你没受伤!”
  她纤细的腰肢上,可以看到匆匆包扎的绷带。
  “不是,宝贝儿你听我说,等等,那不重要,我……”她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已经扒下挂在他身上的她,出去翻医药箱了。
  徐乔沮丧地倒在床上,满心绝望:“啊,又来了……”
  等程慕辰回到房间时,徐乔已经倒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了。他解开她包扎得十分粗糙的绷带,果不其然在绷带下看见了子弹留下的擦伤。她对这点儿小伤不以为意,他却知道,那个位置再往旁边几寸就是脾脏,如果是那里,她大概就不能像今天一样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面前了。
  程慕辰忽然觉得恐惧。
  这恐惧让他忍不住俯身,再次将她抱住,确认怀中的这副躯体仍然是温热而鲜活的。
  【二】
  两年前遇到徐乔时,程慕辰就知道,和这个女人扯在一起没什么好结果。
  他还记得那天他刚好值完夜班,从医院后门出来,就被一两个壮汉拖上了车,车子开到一栋老式居民楼下。其中一套公寓被改成了一个小诊所,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女人,头发散乱,看不清脸。她紧紧捂住小腹上的伤口,却仍有血从指缝里不断地冒出来。
  “让你带医生来,你抓个小白脸来干吗?你想害死乔姐吗?!”
  “他就是医生!我在医院公告栏上看见他的照片儿了!”
  一片慌乱中,他反而镇定下来了,上前察看伤势,喝道:“都闭嘴!不想她死的话,过来帮忙!”
  现下,唯一不能质疑的就是医生,几个大汉只是愣了一下便乖乖上前了。
  她身上的是枪伤,而现在这个地方估计是某个黑医的诊所,只是,原本这里的医生却不知道去哪儿了。他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不把她送医院了,枪伤之类的,要是被送到医院,善后很麻烦。
  所幸子弹是直接贯穿,并没有伤到重要的脏器,他勉强帮她止住了血,才发现自己额上全是汗。
  手术完了后,几个大汉一点儿也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他疲惫至极,干脆直接趴在床边睡了。等他醒来时,他的病人正侧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他。
  他抬眸,面色如常地和她对望。渐渐地,他皱起眉,还没说什么,小诊所的门就被一个男人推开了:“乔姐,我给你买了粥。”
  乔姐?这个称呼似乎勾起了某些过往的记忆,他坐直身,在她想要伸手接过粥时淡淡开口道:“你不能吃,子弹打穿了肠道,你要禁食。”
  “啊?”徐乔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男人是刚刚救了她的医生。
  但平心而论,这医生比她手底下那些小子看起来危险多了——一双冷冰冰的丹凤眼,不说话时微微下沉的嘴角,让人十分怀疑他会不会拿手术刀把那些看不惯的病患分尸。
  程慕辰根本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道道,自顾自端起那碗粥喝了起来。忙了这么久,他其实也饿了。
  “喂,你……”送粥来的男人十分不满,刚想开口就被她阻止了:“你好,我叫徐乔,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眸直直地望着她,淡淡道:“徐乔,我是程慕辰。”
  他没说“我叫程慕辰”,他说的是“我是程慕辰”,不是初次见面的自我介绍。   他们早就认识过了,但此刻看她的神情,她显然已经对他毫无印象了。他想了想,并不打算重叙旧事。
  徐乔也只是怔了怔,随即爽朗地笑道:“程医生你好啊!你不知道吧,我其实是射击俱乐部的会员……虽然枪伤什么的说起来好像很黑道,但我其实是良好市民啊!”
  他懒得相信她的鬼话,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养神。
  后来他才知道,她虽不是她口中的良好市民,但也并未如他所想,是个刀口舔血的大姐大之类的。她就职于某个国际性的佣兵组织,这次只是回国休假……而那伤,居然只是某个新队友走火误伤的。
  【三】
  晨光熹微时,程慕辰醒了。
  身上的被子妥帖地从脖子盖到脚,但身侧的人又一次消失了。程慕辰攥紧被子,难得地烦躁起来。
  又来了!这个女人,她到底把他当作什么?
  这两年来,两人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但每次几乎都是这样的情景。她总是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时间点出现在他的公寓里,睡了他以后在第二天早上消失得一干二净,没有原因,没有解释,没有约定。
  他该感谢她的体贴吗?她让他连个想表达自己愿意负责的机会都没有。
  但说起来,他其实也不明白两人的关系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两年前那场手术完了后,她让人送他回了医院。他本来以为那就是他们的唯一交集了,但几天后,他又见到了她。
  按照她的说法,她是来复诊的。每次她都只挂他的号,干脆利落地看完就走,一句话都不多说,一连好几次都是这样。等到枪伤好得差不多后,她来医院挂他的号就是因为一些可有可无的小事了,比如削水果伤了手,比如抱宠物的时候被挠了……在她把自己折腾出更厉害的伤势前,程慕辰觉得,自己需要阻止一下她。
  所以,这天在例行看诊后,他把她叫住了:“徐乔,你明天不要来医院了。”
  她顿时就瞪大了眼:“为什么?”
  他淡淡道:“我明天休假。”
  徐乔点点头,觉得这个答案还可以接受。
  “我明天会去看电影。”
  “哦……”
  “文艺片儿,不知道这种题材你喜不喜欢?”
  “文艺片儿啊,还……”她愣了愣,然后恍然大悟,连忙道,“喜欢!我最喜欢文艺片儿了!”
  但其实那场电影她睡了大半场的时间,末了连个完整的剧情都说不出来。其实他也说不出来,因为在那大半场的时间里,他都在看她。
  从回忆里抽身,他起身扣好家居服,拉开卧室门的瞬间却愣了一下。隔着客厅,他能清楚地看见开放式的厨房里的人影。
  “咦?宝贝儿,你醒了吗?”她匆匆转头望了他一眼。
  心里顿时仿佛充满了某种温暖的情绪,程慕辰颇有些不自在地转头去倒水:“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啊,这次放长假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她才把海鲜粥端到桌上,给他盛了一碗。她正要给自己盛时,他却皱着眉阻止了她——她伤口还没好,海鲜是腥发物,会导致伤口发炎。
  那点儿小伤,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却还认真地记着。
  徐乔本来指望着下个厨讨好一下他,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局,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放下碗往厨房走去,重新给她煮了一碗面。
  望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徐乔觉得自己的努力又白费了,只好埋头吃面。
  吃完早饭,他要去医院了。临出门前,他想了想,从柜子里翻出了备用钥匙给她。
  她愣了愣,却没有接,只是笑嘻嘻道:“不用了啊,我又不出门,拿来干吗?”
  “为什么?”他似乎也不急着走了,抱臂在玄关处和她对峙。
  “什么为什么?”徐乔觉得莫名其妙。
  “不收钥匙,为什么?”他皱起眉。
  他第一次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她时,她拒绝的理由是自己没记性,会弄掉;后面他再给,她说不出理由,却总是推拒。虽然她从没说过什么,但他知道,她其实总是将两个人划分得很清楚,从不做半点儿逾越的事情。
  在她心里,她和他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呢?
  他忽然觉得莫名烦躁。
  徐乔支支吾吾不肯说话,程慕辰皱了皱眉,干脆利落地将钥匙塞到她手里。
  “你不要想那么多,我家钥匙并不是只给你一个人,就连定期到我家打扫的阿姨都有。”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后,程慕辰看也没看她一眼,就转身走了。
  面前的门被关上,徐乔揉了揉脑袋,沮丧地靠在了玄关鞋柜旁。
  思索半晌,她掏出手机给队友打电话,请求支援:
  “喂,我好像又把医生给惹毛了……你们不都是男人吗?快帮我想个办法,怎么哄回来啊?”
  【四】
  医生。
  在徐乔的手机里,程慕辰号码的备注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对着队里知晓两人关系的人,她也从来只是称呼他为“医生”,简单利落,一点儿暧昧都没有。
  此刻,在医院门外,望着手机屏幕上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她的心情却十分复杂。
  说到底,那帮小兔崽子给支的着儿到底管不管用啊?不管了,万一哄不好,回去让他们统统负重跑去!
  她这么想着,就看见那个修长的身影从医院大门绕了出来。她放下车窗,朝着他吹了个口哨,他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突然,她注意到,他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了一个人。
  女的?
  她挑了挑眉,就见他大步朝她走来,身后的小姑娘也一路小跑着跟来。
  等走到车前了,男人才皱起眉头,脸上是惯常的冷淡神情:“你不是说今天不会出门吗?”
  想起今早两人吵架的原因,徐乔尴尬地笑了笑,目光落到他身后,扯开话题道:“那是谁?你同事?”
  他连回头看一眼都欠奉,边拉开副驾驶室的门,边道:“不认识。”
  “慕辰!”那姑娘不依不饶地道。   哦嗬?徐乔挑眉,很有胆色嘛,这姑娘!
  “这是什么?”男人毫无起伏的话打断了她饶有兴味的观察。她抬头,他正皱眉,冷冷地望着副驾驶座椅上那束包扎精美的玫瑰。
  “呃……”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高兴啊,难道送花不对?徐乔思索了好一番才认真坚决道:“路上捡的。”
  “路上捡的?”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不觉得脏吗?丢出去!”
  看他真的要将花丢出去,她忍不住出声弱弱地阻止道:“不要啊!其实不是路上捡的。”顿了一下,她又挫败道,“是我买的……”
  他动作一顿,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打量她半晌,而后才将花小心收进怀里,上了车:“我真想知道你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什么!”
  “……”装的都是你啊宝贝儿!
  车窗外的姑娘彻底被两人旁若无人的态度弄崩溃了,她眼里含着泪水,怨恨地望着两人。
  徐乔被看得发毛,转头问他:“……不管真的好吗?”
  “和我有关系?”他反问道,将车窗升起,“开车。”
  徐乔耸耸肩,从善如流。她从后视镜望见仍站在街边的人影时,心里不知为啥忽然就很想比个“YES”的手势。
  还叫慕辰?哼,她自己都没有这么叫过!
  【五】
  虽说他们一同抵抗了外敌,但内患依旧亟待解决。
  坐在灯光幽暗的精致餐厅里,徐乔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面的程慕辰,已然决定了回去一定要让那几个小子负重越野训练去!
  什么破方法!一点儿用处没有!
  但现今,还是要按剧本走下去。
  她侧头朝几步开外的侍者使了个眼色,很快地,身穿严谨礼服的演奏者就站到一旁,开始拉起了小提琴。
  至目前为止,面前的程慕辰面上冰封一样的神情终于有了一点儿变化,他抬眸,视线淡淡地扫过她,却也不说话,似是在等她先开口。
  不知为何,在这样的气氛下,徐乔忽然有点儿紧张,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这场景这么像求婚?
  徐乔晃晃脑袋,决定还是先低头吃东西。
  “我以为,在这种环境下,你应该有什么要和我讲,徐乔。”程慕辰放下刀叉,支肘静静地看着她。一般他用这种冷静的语气叫她全名时,就证明,他现在,还是在生气。
  可徐乔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气什么,只能装傻一样地望着他:“嗯?”
  “如果一定要我问得这么明白,你才肯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的话……”他皱起眉头,以一种深思熟虑过后的态度将这样一个问题抛给她,“我想知道,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么身份。”
  徐乔愣了愣。
  她没想过程慕辰会问她这样一个问题。她的目光落到桌上娇艳的蝴蝶兰上,久久没有收回来。
  她当然是喜欢他的。
  她还记得他救了她的那天,她醒来时,看见他趴在病床旁沉沉睡着,有一种仿佛一瞬间心脏就被击中的感觉。不用出任务的时候,她乐意跟在他身边转悠,就算他一直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表示,她也甘之如饴。
  一切发生得这样理所当然,不需要言语解释。他生性冷淡,从没说过“我爱你”一类的话,她也插科打诨,从未提起。两人一直就是这样暧昧不明地相处着。
  但她其实,一直自私地享受着这样的暧昧不明,现今看来,却是逃不过去了。
  她抬头,故作轻松地打趣道:“嗨,不就是……”她侧头躲过他的目光,“不就是个赤诚相见的老朋友嘛!”
  对面的他没有欣赏这份幽默,听到这话后,也只是垂下眼眸,继续安静而斯文地吃起盘里的食物。两人之间一时无言,只有身后的小提琴还在继续聒噪,惹人生厌。
  直到最后,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望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失望:“徐乔,我原本计划明天回A市。”
  徐乔知道A市是他的家乡,他的父母、亲戚全都在那边,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只好道:“哦,那路上小心。”
  “我原本想和你一起去,但现在好像……没有那个必要了。”
  毕竟,“赤诚相见的老朋友”,是不需要被带回家见家长的。
  “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他没有办法坦诚地接受这种朋友的关系。
  说完,他转身走了,冷淡得好像根本不认识她。
  徐乔心里涌上来一阵又一阵的失落,但她也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离开餐厅。
  他现在一定开始讨厌她了吧?
  也好,这样也好。
  【六】
  虽然徐乔表现得这么豁达,但这天傍晚,她还是跑到程慕辰家楼下蹲点来了。这回她不敢翻阳台,也不甘心就这么走掉,她还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跟他道歉……
  盯着他家的窗户半晌,她还是觉得……很沮丧。
  手机忽然响起的特殊铃声让她愣了愣,她迅速地接起,平静道:“喂,老大?”
  “徐乔,假期结束了。”
  迟疑一瞬后,她点头,转身离开:“好,我现在的位置是……”
  她不知道,十七楼上,程慕辰面色复杂地拉上了窗帘。他把自己陷在沙发里,发了好半晌的愣……
  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老天爷有心捉弄,世界上再冷静自持、淡漠强硬的男人,一旦陷进了儿女情长里,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一本账。
  虽然徐乔大概早已经不记得了,但程慕辰还记得,他和她,当初是有那么一段,同校的时光。高中时,徐乔大他两届,算是那时的风云人物。
  那时,她还没有现在这么厉害的身手,却还是在学校外看见一帮小混混欺负一个学生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有勇无谋,当时他对她就是这样的评价。
  就算是现在,她也是那个样子,看见什么不平事,脑袋一充血就冲了上去,其他的根本什么也没考虑。要不是后来入伍了,她说不定会混成那片的黑道大姐头。
  当时也是,完全没考虑到敌我悬殊的她被打得很惨,却勉强护住了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他。
  等那帮小混混散了以后,她早已昏过去了。他抱起失去意识的她往街上跑,他能感觉到她的血流了他满手。他找不到医院,慌乱得不行,他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后来,他总算将她送到了医院,他却连留下来等她醒来都不敢,付掉了医药费用后便走掉了。
  再后来,他就听说她入伍了。
  他自幼身体不太好,不大可能走那条路。
  但考试完报志愿的时候,他选择了医科大学,并未走家里为他安排好的道路。后来想起,他之所以那么做大概是因为,他十分痛恨,他抱着那个人,看着她的生命在他怀中流逝,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而多年后再看见她,他居然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如果没有能力去替那个人阻挡一切危险,那么他至少可以在她有危险的时候,不那么束手无策。
  天色渐渐暗下来,黑暗笼罩了这间沉寂的公寓,程慕辰在黑暗中抬手遮住了眼。她刚刚在楼下接了电话后就离开了,他知道,那是她要出任务了。
  作为一个医生,多少次直面生死,他其实早已看淡,可这种时候,他仍然觉得被死亡的恐惧深深地笼罩着。
  如果,世界上再没有那个人……
  【七】
  另一方天空的夜色下,徐乔装配好武器,坐在直升机里,对着膝上仅仅写了一个名字的空白信纸发怔。
  其实不只是她,机舱里的每个人都在埋头写着信。时钟嘀嗒嘀嗒,没有人抬头。这几乎是每次出任务前的惯例,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每次都能活着回来。
  “乔姐,你不写?”身侧同是中国人的队友阿文凑过来,嬉笑着用中文问她。
  她抬眼看他,微微勾了勾嘴角:“你也不写?”
  “不写,反正我孤家寡人,写了也没意思。”他靠在舱壁上,无所谓道。
  徐乔愣了愣,又听他问:“你呢?不给程医生写点儿什么?上次不是还打电话求支着吗?怎么,怂了?”
  她也靠到舱壁上,干脆利落地承认:“对,怂了。”
  “你这又是何必?”阿文无奈道。
  徐乔低头,笑了笑:“你还记得安哥不?”
  “废话!”
  那是他们曾经共同的队友,同样是行伍出身,他还有个相恋七年的女友……可是,他在上次出任务的时候中弹身亡,大家撤退得急,连他的尸骨也没带回来。
  “我这次放假回去看过安嫂。”她闭上眼,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情绪,“那时候安嫂多漂亮啊,安哥天天拿着她的照片儿在我们跟前嘚瑟。这回我看见她,她整个人都瘦得脱相了,说得不好听点儿,那就是只吊着一口气的骨架。”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安哥不会回来了。”
  “再伤心,他也不会回来了。”
  这就是她一贯的恐惧。那个人每次望见她身上哪怕一点儿小伤时,虽然什么也不说,但他眼底的紧张怎么也藏不住。她不敢想象,要是有一天他看到她遍布弹孔的尸体时,会是怎样的感受。
  所以,她干脆避开不谈。她觉得,就这么不清不楚也挺好的,至少,谁也不会去为着一个莫名其妙的朋友难过。
  因为爱上了,所以才会恐惧。所以她常常想,或许她一开始去招惹他就是错的。
  阿文明白她的意思,笑道:“乔姐,你会后悔的。”
  后悔?徐乔挑挑眉,不置可否。
  直升机已经开始下降,耳麦里都传来了清晰的命令,已经没有时间了。她将信纸揉成一团掷到地上。舱门被打开,高空上的风吹得人皮肤生疼,她不发一语,系紧绳索,开始准备着陆。
  他不会看见她的尸体的,哪怕她真的死掉。
  后悔是留给活人的。
  【八】
  早上七点。
  程慕辰刚刚做完一台急诊手术,换了衣服要回家。从医院大堂经过时,他忽然抬头望了望大堂中的电视机。
  晨间新闻里例行播报着国际大事,大堂里人来人往,没人注意这远在天边的纷争。
  恐怖袭击,绑架人质,救援,佣兵组织,伤亡……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里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脑海里却是一片混乱……屏幕上的日期显示,那是几天前发生的事情了。
  理智告诉他要冷静,这个时候不能慌,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束手无策的毛头小子了。
  可就算这样,他掏出手机按键的手仍然止不住地在颤抖。
  他动用所有的人脉,打听到了那个佣兵团的驻地信息,定好了机票。他匆匆回家收拾行李,手抖得钥匙半天插不进锁孔。他好不容易打开门,却在望见客厅里的人时,愣在了原地。
  那个让他慌乱得一路飙车的女人,正安然无恙地站在那儿,而她身侧搀着她的男人,脸上也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我没看错吧?冰山变火山了哎!”
  “……乔姐,这时候你就长点儿心吧。”
  望着男人冷着脸冲过来,一声不响地将徐乔扶到沙发上确认她的伤势,阿文摸了摸鼻子,识趣地出门去了。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被这个人触碰身体,但这种单纯的检查反而令徐乔觉得有些羞涩。等她终于打算推一推时,他却已经确认完毕,直起身来,抱臂望着沙发上的她。
  阿文出去时还体贴地带上了门,于是,此时的客厅里就只剩她和他。
  望着他难得凌乱的头发,徐乔忽然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她想了想,认真道:“这回我是开门进来的……”
  男人不说话,冷淡地抿着唇,朝她伸手。徐乔想了想,试探地把手放到他手心,却被他打开。他冷冷地皱着眉,几乎不近人情道:“把钥匙还给我!”
  徐乔傻了,这是什么发展?他明明刚刚还在关切地察看她有没有受伤,怎么转眼就开始找她讨要钥匙了?
  见她不说话,他重复了一遍:“把钥匙还给我。”
  徐乔有些发愣,几乎就要听话地把钥匙递给他了,却忽然觉得不对劲,猛地收了回来:“不还!”   “还给我!”他伸手去夺,却顾及她身上的伤,始终下不去手。徐乔却干脆利落,极其流氓地一把将钥匙塞进胸衣里,耍赖般地望着他。
  他气结,却也没和她争,半晌后只是发狠道:“不还是吧?行,我搬!”
  见他真的气了,转身要走,徐乔连忙起身,自他身后一把抱住他。他想挣开,挣扎间却听到她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是牵扯到她的伤口,他霎时间僵直了身躯,不敢再动,半晌后,却听到她似乎是轻笑了一声。
  “别气了成吗?”她把头靠在他肩背,沉浸在他的气息里,方觉得心安,“我错了,真的。”
  “我这一次,真的差点儿死了。”
  “合作的军方那边给错了情报,我们估错了恐怖分子的数量……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害怕吗?只差一点儿点儿,我就真的死了。”
  “要是我真的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其实我不想你难过。”这句话说完,她哽咽了好久。程慕辰能感觉到,她脸颊贴在他的脊背上,凉凉的眼泪洇湿了他的衬衣。
  “我喜欢你,可我比较自私,我只想要我喜欢你,不想要你喜欢我。要是你不喜欢我该多好啊!那样,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难过……”
  听不下去这些混账话,他忍无可忍地转身,却见她垂着头,一副沮丧到极点的模样。
  他恶狠狠道:“我也想不喜欢你,那我现在就可以掐死你了,免得受折磨!”
  “啊?”徐乔抬头看他,一双泛红的眼里满是迷茫,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倾身吻下来。
  和那番恶狠狠的话不相符的是,这个吻带着十成十的温柔和情意,他认真地捧着她的脸,仿佛她是他独一无二的珍宝。
  她只是怔了怔,便抬手拥住他。
  这个时隔多日的吻开始升温,擦枪走火似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她闭着眼睛承受他的吻,脑袋昏昏沉沉的。
  “虽然我接受了你的解释,”迷迷糊糊地,她听他说道,“但这不代表我不生气了。”
  “嗯?”她愣了愣,随即便感觉被他放开了。她还没搞清楚状态,就听见“砰”的一声,大门在她面前被关上了。她这才惊觉,什么时候他竟把她抱到了门口,而她胸衣里的钥匙,不知什么时候也被他取走了?!
  What the fuck?!
  这样的男人能要?!
  【九】
  半个月过去了,徐乔绝望了。
  天可怜见,半个月来,为了平息男友大人的愤怒,她是什么方法都想了。
  从纯情流派的写情书,到豪放流派的在楼下用喇叭高声告白,再到成人流派的各种突袭……无一例外地都被冷酷拒绝了。
  一开始她还定时定点地去医院和他家门口堵人,可自从他掌握了反侦察技术后,她就再没成功堵到过他。而半个月后,他甚至干脆利落地消失了!
  队里收假之后,她得知不能继续厮混下去,无奈之下,她回到了驻地。
  没想到到达驻地的当天下午,她就被老大勒令去跟新来的医生打个招呼。在队里,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医生的道理她不是不知道,只是……
  “宝贝儿,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徐女士是吧?我是新来的医生,以后请多指教。”男人坐在干净整洁的医疗室里,依旧一副冷淡疏离的神情。
  “不行,不能这样!这地方太危险了,你必须给我回去!”
  “徐女士,好好说话,请你不要动手动脚……”
  “……”
  气愤之下,徐乔找到了老大,却没想到他听完她的理由之后,也只是笑眯眯地告诉她:“程医生有自己的选择,如果你们真的是那种关系的话……你需要尊重他。”
  那种关系?!现在是要怎样?开始变成了他逃避两人的关系了吗?
  她气得甩上门出去喝酒。
  在异国的酒吧里,她一杯接一杯地灌酒,这时却忽然有人坐到了她的身侧。
  “生气了?”淡淡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她愣了愣,转头看他,想了想,又气愤地转回来,说:“没有!”
  “你叫了我那么久的医生,我只是叫了你两声‘徐女士’,到底谁比较有理由生气?”
  他夺过她手中的啤酒杯,淡然地就着刚刚她喝的位置喝了一口。
  徐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他,说:“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你明知这样我会……”
  “那天我觉得很慌乱。”昏暗的酒吧里,他的声音低低的,“我知道你受伤了,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我什么也做不到……我讨厌这样的感觉,你知道吗,徐乔?”
  “不止你一个人那么自私,徐乔。”他凑过来吻他,嘴唇带着和她一样的酒味儿,这个吻轻轻浅浅,一触即离——
  “我也很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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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简介】巫云雨同学是一名大四毕业生,因为魅(污)力十足被挖入公司创作部 ,可是,创作部为什么要负责给经理暖床啊喂?!  【1】  映辰广告公司的校园宣讲会上,掌声不断,尖叫连连,巫云雨望着台上的唐斐直流口水,激动得差点儿绕操场裸奔十圈。  作为本场宣讲会的主讲人、映辰王牌部门——创作部的经理,唐斐简直是全校师生的×幻想对象,从他跨上台的那一刻起,会场就出现阵阵骚动。  这本该是一个飘满桃心的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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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到了!每到这个时候,大家对新的一年充满期待又夹杂着紧张,尤其对于新一年的运势,大家更是关注。新一年,你在哪些方面有机遇,又有哪些要注意的呢?相信你们应该很关心自己的星座运势,不啰唆,一起来看吧!  白羊座2016年激发了白羊座潜在的创新精神与探索热情,让他们在面对感情与事业上的诸多困难时,丝毫不会有恐惧忧患之心。但另一方面,原本就容易躁动的白羊座精气过于旺盛,行为处事张扬冲动,不顾后果,如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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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简介】裴恒红的时候,叶初阳还只能在课堂上看着他的照片发花痴,可是现在……叶初阳成了首屈一指的女影星,而裴恒糊得只能来给她主演的戏演男九号……娱乐圈瞬息万变,但是男神你别怕,我要助你红破宇宙。  一、初次见面,分外想念  叶初阳去片场时,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哟,初阳姐,昨天没休息好啊!”副导演跟她打趣。  叶初阳是最年轻的影后,又是目前票房最高电影的女主角,虽然年轻,但当得起“初阳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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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楼月转过头看着逐不悔,此时他已经睡着了,飘逸的身形在烛光下缥缈虚幻,那一刻,红尘俗世好像忽然间就遥远了。  他的周身,似萦绕着樱花色的光芒。  她打了个呵欠,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殊不知,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另一个人的眼睛睁了开来,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无边的黑暗、无底的深渊,她身体失重,从高空急速降落……  “砰!”  她猛地坐了起来,额头上满是汗液:“我的天呀!吓死我了!”  “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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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偌大的包房,觥筹交错,宾客交谈甚欢,气氛热烈。  闻兰走进去时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直到主位上被众星拱月般捧着的男人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勾勾手示意她走近。  霎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齐齐聚焦到闻兰身上,众人目光如炬,仿佛要把她内心的恐惧、自卑都剖开照明。闻兰却视若无睹,径直在男人身边坐下,一句“冯先生”说得不卑不亢。  冯先生本名叫冯程,是冯氏集团当家人,处事手段狠辣,偏偏颜值奇高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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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万源公司的老板万一瞑又看见自家小助理在收拾包裹了。  他看见那个大眼睛、矮个子的妹子先是把一大包回形针塞进去,又把一叠一次性杯子塞进去,然后把原本放在椅子上的加菲猫抱枕也塞了进去,最后把那个蓝底红花的布包裹牢牢地系了一个结,用手拍了拍,颇有点儿江湖女侠的味道。  方轻轻满意地拎了拎刚刚收拾好的包裹,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整个办公室空荡荡的没人后,才把那个布包裹整个儿塞进齐人高的登山包里面,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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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宝珠弯腰倒咖啡时,面前的男人忽然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面对这种老套的搭讪,作为空姐,她心底很是鄙夷,面上却仍是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要加方糖吗?”  男人不语,用带着审视的目光地望着她。他有一张好面容,铅灰色的瞳孔衬着苍白的肌肤,有种古老贵族的矜持,桃花眸不笑也含情,笑起来,竟带上一点儿要命的可爱。宝珠有些不自在,刚要离开,他却抬手,将一杯咖啡倒在她的身上。  滚烫的液体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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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太阳当头照,官道静悄悄。  我们一行人排排趴在山石后面。  左手边传来“咕噜”一声响,我抬手就打在核桃的头上,压低声音道:“小子!想被发现吗?我们寨子已经半年没开张了,这次要吹了,你去洗一年茅厕!”  核桃苦着脸转头望向我:“老大,我……我饿。”  我恨铁不成钢,正准备把他的嘴捂住,就看见对面的探子打了个手势。我全身的弦倏地绷紧,挥手示意一队人马悄悄绕道从后面包抄,自己则带着人,猫着腰,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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