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幸福中行走

来源 :少年文艺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Fuku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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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考后,我是怀着失落的心情来到Tw中学的。虽然TW也不错,但不是我心中的理想学校——不过既然一切已成定局,唯有勇敢面对了。
  在这个班上,我差点沦落到“举目无亲”的地步,幸好和初中同学咏莲成了同桌,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可以聊聊天。一天下来,知道了两个后桌的名字——罗旭和顾小宇。他们都是从这所学校的初中部直升上高中的,罗旭尤其厉害,有着免两年学费的待遇,这可是百分之一的名额!
  第二天,咏莲跟我抱怨:“以前我觉得我们学校的早餐很难吃,谁知,这儿的早餐更难吃。我的天啊!”她的话正触动我的不满:“就是嘛,我们是交足伙食费的,怎么可以拿这么差的早餐来打发我们呢?”我越想越气,回头见到罗旭和顾小宇正在看书,便用力地拍了一下他们的桌子,他们抬头看我,我气冲冲地投诉:“你们学校的早餐真的很差,差差差……”我一连说了很多个“差”字,觉得发泄了一下心情舒畅多了。罗旭是走读生,我给他描述这学校的早餐是如何的恐怖,原以为他们不敢吱声,谁知罗旭很平静地说:“你们学校的早餐很好吃吗?”
  “虽然不很好吃,不过不知比你们学校好了多少倍。”我笑着说,等着取笑他们一番。
  “那我问你,今年你们学校上市一中分数线的,有多少人?”我的笑脸立刻僵住了,因为只有八个人。
  “你知道今年我们学校上市一中的又有多少人?”他的表情仍旧平静,我脸上火辣辣的,头低到不能再低。幸亏他没有说“多了好多倍啊”。从此,我再也不敢抱怨新学校这里那里的不好了。
  TW其实是市一中之外最好的选择,有着良好的学风,单看上课时盯着黑板的亮晶晶的一片眼镜,就知道同学们有多认真。在接下来的相处中,我发现罗旭真的很棒。单是试卷上的分数,就能让你直流口水了,物理考试他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英语成绩令女生全都花容失色,更不用说学校颁发给他的那个“红包”了。罗旭的学习这么优秀,居然不戴眼镜,让那些“四眼”眼红极了。真是人如其名啊!九个太阳,能不厉害吗?老爸,老妈,你们怎给我起这么个名字啊——姗,那试卷上的分数被这么一“删”能高吗?
  罗旭歌也唱得好,课间常常可以免费听他的“演唱会”,为了回报他的歌声,小女子总是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以资鼓励!
  罗旭的成绩这么棒,我当然要充分利用这个人际资源啦。在学习上遇到什么不懂的地方时,无论语数外理化生,我总会问他,他也总是耐心地讲解,直到我明白为止。有时,老师在黑板上讲解一些难题,下课后他会问我懂不懂,我摇头的次数比点头多,他鼓励我别灰心,依旧帮助我。
  我们班每隔两周便换一次组,他每次都帮我搬桌子,而我只要捧个凳子跟在他后面。看到全班同学都忙得不可开交,我却感到很开心,有种被呵护的感觉,妙不可言。
  一天课间,罗旭正在唱歌时,顾小宇对我说:“你有没有听出来他的歌是特意唱给一个女孩子听的?他是别有用心啊,你没听出来吗?”我感到脸上发热,“没有啊!”心里却是美滋滋的。他推了顾小宇一下说:“你这小子胡说什么呀。”然后又继续唱他的歌了。我却被顾小宇害得无法平静下来,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他所说的话,还有我在罗旭练习本上看到的那句:喜欢你的笑容,因为它如此明媚……
  其实那句话后面还有一句话:我愿用我的所有,来换一次那样的无忧……这句话似乎与我无关,所以我当时没有放在心上——回想起来,他似乎永远平静的脸上真的从来没有过笑容呢!
  八月十五快到了,可我却高兴不起来,和咏莲一起抱怨天不遂人愿:中秋节不是周末,不能回家赏月吃饼和享受美味的水果。八月十五这天晚上我去教室自习,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走读生和老师自然不见踪影,离家近些的住校生也回了家,离家远的则投奔亲戚去了,只剩下我和咏莲这两个举目无亲的可怜虫。坐下来时我发现书桌里有袋东西,打开一看,我们不约而同地高呼万岁,拿出香喷喷的月饼、水果狼吞虎咽起来。“还以为今年吃不到月饼了,是谁那么好心呢?”吃饱了,咏莲才想起来这个问题。“管他呢,明天问问不就知道了。”我说完揉揉肚皮又嚓的一声掰了根香蕉。
  第二天,在我和咏莲的“逼供”下,真相大白,果然是罗旭,动机是:那天,我听到了你们的叹息。
  嗯,他真是个,细心的男孩子。
  时间悄悄地流过,晚自习时有人叫我帮忙传份礼物给罗旭,我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生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把礼物递给他。“不就是生日嘛,有什么好说的,”他顿了顿说,“其实我是不想让你们破费。”
  破费?你以为你是谁,我才舍不得花大把的钱去买那些昂贵又不实用的礼物——就算我舍得,本小姐的钱包也无能为力。下自习时,我丢下一句“先别走,等我回来”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教室。揣着仅剩下的一元钱,我开始后悔刚才的允诺,一元钱能买什么礼物啊!不过还好,宿舍的那捆织围巾的绒线可以用来做个公仔送给他。说做就做,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大功告成。看看表,11点了,我揣着还没来得及自我欣赏的公仔冲向教室。我拼命地跑着,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在今天,送份礼物给他。等我,一定要等我!
  可当我回到教室时,早已人去楼空了。算了吧,11点了,就算是住校生也准备睡觉了,何况他还要回家呢。我拿着公仔垂头丧气地向宿舍走去。突然,在小径的一个拐弯处,看到一个身影在徘徊。
  “罗旭!”
  “姗姗!”果然是他,仿佛天使之声,我的心怦怦地跳起来。
  罗旭在一棵大树下站定,寒风刮得他的风衣“沙沙”直响。我把礼物递给他,“生日快乐!”
  他的眼里闪烁着感动,连说了好几声“Thank you”,然后匆匆告别了。因为的确很晚了,而且他没骑自行车。我没有忘记对他说:“路上小心。”
  从此,我在走路时,身边开始响起他的脚步声,不管是真的还是想象中的,都那么和谐;我学习时,脑海里也有他认真看着黑板的模样;甚至我睡觉时,似乎都开始有了关于他的梦境。有时候,我真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都是梦?像罗旭这样优秀的男孩子,怎么会把我这样成绩平平的人当作他最好的朋友呢?
  时间过得真快,我们年级两位实习老师的实习期结束了,又恰逢圣诞节,全年级空前合作,在学校大会议室举行了“离别晚会”,留言、赠送礼物、寄语、唱歌、做游戏、表演节目,气氛活跃,同时也掺杂着一丝悲伤。罗旭和顾小宇、咏莲合作表演了一个音乐剧《丁香花》,结果是掌声四起,震耳欲聋。其实罗旭也怂恿我参加的,无奈小女子无德、无能、无才、无艺,实在不敢登台献丑,只好坐当观众。
  面对如潮掌声,罗旭也只是礼节性地牵一牵嘴角,真佩服他这么年轻就达到了宠辱不惊的境界。下场后我陪他们去洗手间换衣服——演出服装是从附近的艺术学院借来的,而我是他们的剧务,就是服装保管员啦。   换过衣服的罗旭忽然捂住了眼睛,说可能有灰尘什么的落进去了,顾小宇挤眉弄眼地拉着咏莲回大会议室饕餮去了,我当然要陪着罗旭啦。他在公共区域的洗手台上仔仔细细地洗手,然后揉眼睛,忽然说:“姗姗,帮我个忙。”
  “怎么啦?”
  “我的隐形眼镜掉了,你帮我找一找。”他的脸上有了一些着急的神色。
  我的目光一寸寸扫过洗手台,以我五点零的视力,扫了三遍也没找到那个透明的小薄片儿,估计是被水冲进了下水道。
  我答应马上送他回家,心里感谢上帝以及十方诸神给我这个和他亲密相处的机会。有人到洗手间来化妆,罗旭不好意思让我扶着,一步一步小心地摸索着走。看来好成绩果然是和眼镜度数成正比的。看着他那个样子我有些意外,没想到平时总是帮助别人的罗旭现在像个很需要帮助的小孩子。
  晚会的喧哗声渐渐远去,好不容易走到楼下,罗旭扶住我,在我的带动下往前挪移。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后来忍不住说:“你知道我最痛苦的是什么时候吗?”
  我摇头,心想这么优秀的人,哪里来的痛苦,像我这样明知考大学无望依然挣扎在高中里的人,每月回家面对父母那期待奇迹的眼神,才叫痛苦哩。
  他语调平缓地说:“就是每天我取下隐形眼镜的时候。没有眼镜,我什么都看不清楚,世界模糊一片。我真害怕。”
  我想不出什么语言来安慰他,只是问:“你为什么不戴普通的眼镜呢?”
  他说:“眼镜会让我时时想起我是个二等残废。你知道吗?我的眼镜已经有700度了。”
  我很难过,充满同情地说:“哗,那你不戴眼镜的时候岂不是像瞎子一样?”
  话音刚落,我便被猛地推开,若不是被一棵树拦住,几乎就要倒在地上。
  夜色中的罗旭失去了惯有的平静,脸色狰狞,浑身颤抖,想说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被他吓坏了,傻傻地愣怔着,直到他漫无目的地跑开,也不知道动一动。
  “嗷——”他一边跑一边发出一声悲鸣,那伤心也一直撞进我的心里去了。
  我一定说错了什么,触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我就在圣诞夜的街边号啕大哭起来。
  再到学校的时候,罗旭依然平静,这平静中却伴随着沉默——他再也不跟我说话了,更别提什么辅导了。我的心在滴血,想跟他道歉,他却远远地避开我。以前的课间听他唱歌是一种享受,现在的静默成了一种煎熬。每当我回头想说什么的时候,他就起身从后门跑出教室,直到上课铃响了才回来,而且是伴着老师的脚步一起回来的。
  咏莲推推我,悄悄地问:“喂,你们怎么啦?”
  我只有摇头,因为我难过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顾小宇也问罗旭,你们怎么啦?
  真想回头看看罗旭是怎么样应对的。没有人能安慰他的伤心,可又有谁能安慰我的后悔?
  他从我的世界走开了,拒绝唱歌,拒绝为我讲解难题,拒绝再为我搬书桌,拒绝再为我打扫教室。
  他沉默得可怕,我终于见识了什么叫“金口难开”。
  一天,一道超难的物理题困住了我,我回头刚喊了声“罗旭”,就见他头也不抬,伸出左手,掌心对我摇了摇。
  那不仅是拒绝,而且是一种坚定的姿态,我难过得欲哭无泪。
  放寒假了。拿成绩单的那天,我早早到校,拿了成绩单就一直在等。罗旭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来了,他的成绩可以使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势,但现在我已经知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悲伤和痛苦。
  “罗旭,”我跳出来拦住他,很快地说,“我不想把遗憾留到明年,所以今天一定要对你说,对、不、起!”
  罗旭看着我,脸上仍是那种平静,眼睛里却有什么东西在闪亮。在他的瞳仁里,我看到自己真诚、羞涩而又坚定的脸庞。
  他终于说:“我们一起走走吧。”
  我拼命地点头。
  “知道以前为什么唱歌给你听吗?因为你笑的时候,浅浅的酒窝,真的很好看。每次看到你的笑容,我都觉得,只有浸泡在幸福中的人,才会那么开心。我宁愿门门功课都很烂,但是只要健康,我就能笑得像你一样甜。”
  我说:“对不起,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了。”
  “我最怕别人说我那两个字,因为我跟那两个字真的很像,像到老做噩梦。我知道你没有取笑我的意思,可还是控制不住地生气。请你原谅。”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头像捧着一件极易破碎的珍宝,不知该怎样呵护才好,仿佛说出一个字,那声波就能把它击碎。
  “你知道吗,咏莲找过我,说了你最近的情况,知道你常常哭,知道你因为我不开心,我也很难过。”
  我凉凉的心涌起一丝暖意。咏莲!我最好的朋友,谢谢你!我赶紧低下头来,因为不想让他看到我掉下的泪。
  “你怎么啦?”他问。
  我低着头,小声而勇敢地说:“其实,在你面前,我一直有点儿小小的自卑。特别是——”他的眼光正看着别处匆匆穿行的几个女生,“特别是看到比我漂亮或者比我成绩好的女生的时候。”
  “嗤——”他轻轻笑了一下,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下,我却仿佛看到了春天的花开。
  “这个送给你,我自己唱的。新年礼物,不要嫌寒碜啊。”他递过一盒磁带。
  “哦,你先别走,等等我。”我转身向宿舍奔去,拿了复读机,又冲出来,仿佛回到了他生日那天。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夺过他手中的磁带放入复读机里,按下播放键。我们静静站着,感受着带着梅花香的风的抚摸,还有他动人的歌声:“你说你最爱丁香花,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它。多么忧郁的花,多愁善感的人啊……”
  为歌声伴奏的,还有吉他声,是罗旭——我眼中的天才、偶像、模范生——他自己弹的!
  编辑/赵小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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