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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天夏日,某氏后人驱车数百里,专程去探访旧时的旱码头。这愿望由来已久,皆因其祖辈先人曾在那里讨过生活。旧时,张家口有着旱码头的别称,与其相连的便是被誉为北方丝绸之路的张库大道。这条曾经驼铃声声的古商道,直接通往蒙古草原的腹地城市库伦,也就是现在的乌兰巴托,而其另一端却成网状辐射到内地及东南沿海的诸多城乡。于是乎,作为张库大道源头的张家口,便成了当时连接着中原与草原的物流中心。大量的茶叶、丝绸、食盐、瓷器等各种物资从这里源源不断地运到了蒙古草原;而草原的土畜产品又通过这条商道销往中原大地。
在京张铁路开通之前,往来于旱码头的交通工具是骡马大车和骆驼队。每年的春秋两季,为张家口商业旺期,到了夏季,虽说相对冷清,街道上却仍是行人车马往来如织。
当年,口蘑和口皮在张家口是交易最活跃的两样商品。
口蘑是生长在蒙古草原上的一种白色伞菌属野生蘑菇,一般生长在有羊骨或羊粪的地方,由于蒙古土特产以前都通过河北省张家口市输往内地,所以被称为口蘑。又因其味道鲜美,营养丰富,故有船老板怕鱼虾闻见口蘑香把船顶翻,不敢运口蘑过长江的民间传说。当年,大境门内聚集着许多蘑菇店,如德巨合、永隆合等,大境门外同样聚集着经营蘑菇生意的货栈,如裕兴公、东德恒等。
口皮泛指从张家口外贩运的产自蒙古草原的皮货原料。清末民初,每年集中在张家口的羊毛达500万公斤,羊皮1500万张。口皮的贸易总额达1.5亿两白银以上。当时大境门内的恒兴德、天章泰,大境门外的公义和、德浴恒等众多商号,都经营口皮生意。
有统计说,到民国初年,张家口有商户1500多家。
有史料称,当时张家口“大市中贾店鳞比,各有名称。如南京罗缎铺、苏杭绸缎铺、潞州编由铺、泽州帕铺、临清布帛铺、绒线铺、杂货铺,各行交易铺,沿长四五里许,贾皆争居之”。
如此林立的大小商铺,大多由山西人掌握。这恰是当时中国社会的背景特征。彼时,虽然闭关锁国的清廷苟延残喘,但深得朝廷宠爱的晋籍商人最为活跃,同时也创造了张家口史上最后的繁荣。暇时偶想:某氏后人的祖父和外祖父同为冀地完县人,之所以当初没有上京下卫而选择了张家口,大概是听说张家口的就业机会比北京和天津还要多。那时的信息单一,却鲜有信息污染。
祖父和外祖父都是十九世纪九十年代生人,算来,他们到张家口谋生的岁数不过是十七八的虚岁,大约就在1910年前后旱码头最辉煌的时期。祖父还算顺利,在张家口一间手巾厂找到一份工作,后来因老家给说了媳妇,回家娶亲后就再没有回到张家口。而外祖父却走的辛苦。他出河北、过山西,从大同抵达张家口,没有找到合适的差事,就又继续出口外、游蒙古,终又回到故里。外祖父算是自学成才的文化人。此次历时数年的塞外之行,给他留下最深印象的除了云冈石窟,还有口外至蒙俄边境一带的土豆。有资料说,张家口的马铃薯品种多达三百多种,是世界土豆的天然博物园。
某氏后人的祖父和外祖父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先后去世。几十年过去了,他们曾经讲述的有关他们和张家口的故事,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如今,昔日的旱码头正在变成现代化城市,站在这个城市老街的路口,远来的某氏后人很想捕捉一些旱码头的旧影,却觅无踪迹。
三十年河东或三十年河西。经过若干个三十年后,曾腰缠万贯的旧晋商最终没能逃过衰败的命运。而老实巴交的祖父和外祖父虽然没能熬成财主,却把忠厚传给了后人。
其实,何为长久财富?
或许,业已销声匿迹的旱码头就是答案。
人来车往,少不了打尖歇脚。易货贸易,又少不了银钱结算。那些家有老小或惦记着知己相好的各路过客,也短不了捎东带西,于是,在这个大物流中心,当年的武城街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