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陕西被困25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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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计划花一个月时间走七个省,结果因为我们不幸身为北京人,在陕西就被困了25天
  4月15日,带着报社发的中药和口罩,降落在陕西咸阳机场,我不无欣慰地地长出了一口气:哎!总算是暂时摆脱疫区北京了!可怜我那帮陷在北京的同事们……
  我当然不知道,随后25天的经历给了我一大闷棍。
  
  深山惊见板蓝根
  
  我和总编室副主任康守永这次出来的任务是“农民收入调研行”,计划在七个省调研一个月,革命老区陕西延安是第一站。一周下来,采访比较顺手,5篇报道发回报社。报社通知我们放慢点节奏,也不要太辛苦。哪知打此之后,就再没有顺手过。
  这天我们要从延安回西安。也就是在这一天,有小道消息来了:陕西发现一例“非典”,但当天陕西省长贾治邦在电视上说没有。小心为妙,我们在离西安40公里之外就停下。但栖身之处,遍寻不获,因为住店的人太多。陕西本地人对非典的认识还处在初级阶段。
  但形势发展之快令人心惊。第二天,我们到秦岭深处采访一位老农,在四壁萧然的农舍里,我发现桌子下有个黑乎乎的茶缸。“是板蓝根,我从秦岭的后山上挖的,不是现在闹非典吗?”老农一副“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的表情!
  晚上,三则消息改变我们的计划:一是布满雪花点的电视上发出通知,让乘坐广东开往四川的××次列车某车厢的旅客就地检查;二是中央发出通知,要高度重视“防止非典向农村扩散”;三是朋友的劝告“你说从广东回四川老家的民工有多少啊?”我们请示报社后,从南下四川改为了北上宁夏。
  
  泾源县长的宏论
  
  刚进宁夏,就有手机短信发过来:银川已有5例,说是内蒙古一个县的广播电视局局长来银川治病,他的小舅子、连襟、夫人、司机俱称看护,这几个看护的人还逛了不少商场。一天突然确诊局长得的是非典,不治而亡,其他4人也开始发烧,定为疑似。一路上宁夏人开口都是骂:“干嘛跑到我们宁夏来?”
  一进宁夏泾源县,便遇到交警和防疫人员示意停车检查、消毒、登记。县长俯允所请,接见我们,但没客套几句就道:“现在了,你们还采访什么?” 我心中略有不快。
  边吃边聊。他突然当着我们的面责怪办公室主任:“以后接待一律分餐制。赶快上饭!”饭桌上的话题自然也是非典。县长曾在军营二十多年,雷厉风行。他说:“我们是国家级贫困县,10万人,县财政只有300多万,全县算上乡镇医生不过几十个,怎么防?没办法,凡是外地来的一律隔离观察!一旦出现非典,马上包围隔离,等他自生自灭,然后一把火烧了!”
  一时听得我们不寒而栗。下午顺路采访一个养牛村,没有再见县长大人,便匆匆而去。车上他的那句话让我打盹不成:“你想想,按我们现在的条件,这是最负责任的办法。”
  
  北京人惹谁了?
  
  现在我们的严重问题是不幸身为北京人。沿途许多地方都明确要求对来自北京的人进行隔离,包括从北京出差回乡的人。当地人已发展到一听到说普通话的人就面露恐惧之色。
  4月25日,继续采访已然无望。驱车到陕北神木县。一位老友安排我们住神木宾馆。住宿登记时,我们一开口,前台服务员马上露出警觉之色。下楼吃饭时,一个人惊慌失措地把我们拦住,并当着我们的面用对讲机报告:“这儿出现两个北京人……”我们被勒令回房间,不得妄动。大约半小时之后,门外进来两个蒙面人。
  他们全副武装,面带口罩,提问声色俱厉:“哪来的?经过哪儿?几天了?坐什么车来?车去哪了……”最后要测体温。
  我伸手去接体温计,不料那口罩大喝一声“不要过来”,并连退两步。我也讪讪地后退半步,接过温度计,靠在床边。说实话,如此严格的审查,我们打心里非常欢迎。这意味着这儿是一块净土,我们在这儿是安全的。不过以前谈非典,大都感觉自己是旁观者。现在被人逼着查体温,顿时感觉自己像个疑似病人,已在“潜伏期”数日了。
  三十六度二,没事,我如释重负。
  我们已经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电视屏幕的下方,不断滚动着“乘坐××航班、××列车的乘客马上到当地医院检查”的字样,也不时传来相邻某县让出不让进的消息。那意味着我们出了某县但进不了下一个县,也回不去原来的县。县和县的交界有多大呢?能容下我们吗?
  宾馆里无聊,终日大睡。但总有敲门声:“量体温!”我半梦半醒说:“中午再说。”“中午再量就不准了!”——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我匆匆起床开门,量完体温和衣再睡。不一时,敲门声又起,一个身背大塑料桶的人进来,对着墙和地一顿猛喷,见我在侧旁观,以商量和迟疑的口气问我:“把你身上的衣服也喷喷?”被我当场谢绝。我看他走时还不死心。
  整个宾馆最少能住200人,现在连我们只住3人。而饭厅和客房的服务员就有20多人。他们称,现在来往的人不多了。
  服务员来去匆匆,不多言语,甚至还没看清长什么样,放下热水瓶马上就消失了。我宁肯相信这是因为她是一个纯朴、害羞的小女孩。
  
  以邻为壑?
  
  神木县姓姜的常务副县长与康主任有过交情,不时来看望我们。他天天紧锣密鼓抓非典。陕西神木与内蒙古和山西交界,姜副县长说,随着这两省区的疫情与日俱增,县领导和老百姓都很紧张,恐怕一旦传入陕北这块贫困地区和革命老区,以目前的医疗条件恐难阻挡。许多农民也自发地在村口巡逻,有的不惜挖断村里的路。
  不料后来交通部发了通知,不许以任何形式中断交通,在陕北与内蒙古、山西重要疫区的岗哨被强行撤除。老百姓意见很大,县里也很为难。因为他们统计,每天从疫区进入陕北的客车就有1000多辆、3万人,难免有漏网之鱼。
  在实地了解情况后,我们连夜给报社、国务院防治非典领导小组、交通部写了一个“紧急情况”,反映当地领导“暂停一段疫区客运”的请求。交通部一位司长第二天专门打来电话,解释称:该举措是汲取广东经验。如果中断客运,客流会分散到不同渠道偷偷过境,更无法统计和管理,还不如集中登记来的安全。
  但县里认为,如果给予明确的暂停信号,人流总量会减少,传染的机会也会减少。到底哪个效果好,都是值得我们事后考量的。
  正在此时,与内蒙古交界的神木县大柳塔镇发现一疑似病人,高烧不退四五天,已被送往内蒙古鄂尔多斯医院。人们对普通话的恐惧飞速扩展到了蒙古话和山西话。我开始偷偷琢磨神木人怎么发音。
  对北京的抱怨仍在升温。从非典引发的怨气,扩展到对北京的其他诸多不满,一直揪到警察对打工仔的侮辱、高考分数线的不公、“跑部钱进”……
  
  灰溜溜,沿墙走,爬上火车头
  
  几日后,从大柳塔回来检疫人员被隔离在神木宾馆一楼,服务员愈发惊慌。姜县长建议我们安全第一,转移为上。
  怎么转移呢?电视上不断滚动的字样告诉我们列车已经不安全了,公共汽车进不了邻县。康主任的老关系又起了作用:我们决定从神木乘拉煤的火车头,横穿山西,到河北西柏坡,向北京靠拢。报社当机立断,派车接应。啊,非典时期,“北京来的”的光环、记者的方便全然失去,关键时刻,还是组织温暖啊!
  我向楼层两个服务员致谢,感谢她们这几天非典时期的非常关照。当然,我继续用仅会的那几句地道的神木话。那两个服务员说,“不用谢。我们怕死了,都不敢给你们送水,现在不怕了。我们还以为你是北京来的呢,原来你是神木人”。
  5月10日上午10时,我们带着无非典病症的证明爬上开往山西神池的6070次列车火车头。我问开车的师傅:“你不怕我们有非典?”“有非典调度就不会让你们上来。”59岁的周师傅如此回答。
  火车穿过陕西山西交界的黄河大桥,隔窗可看见公路上排起的汽车长龙绕进山里。足有四五公里,“山西保德县和陕西府谷县都互相查,这样的长队已有10多天了”。
  下午5点钟左右,车到河北西柏坡。一个盹醒来,两岸景色都错过,火车已过万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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