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在手腕上的桃符

来源 :参花·下半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ufa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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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小莲在把玩桃符。
  白小莲把玩桃符时,男人炭果儿的鼾声响起,每每做完作业,炭果儿便心满意足地赤裸着身子,从女人身上翻滚下来,咂咂嘴,眯缝着眼,之后便是一阵紧似一阵的鼾声。鼾声一响,白小莲便扬起藕一样的手腕看桃符,桃符用红线系着,带在手腕上,显得特别的晃眼。其实,白小莲嫁给炭果儿,炭果儿在其过门时,就买了双金手镯,白小莲戴了几天,看着耀眼又不顺眼,还是取下来藏在箱子里,又戴上了桃符。炭果儿不知从哪儿学来的,称夫妻间的房事为做作业。新婚当夜,炭果儿就黑着脸要“做作业”, 白小莲一阵兴奋,还以为新郎倌在自修大学哩,便说:“去做吧。” 炭果儿见女人没有宽衣上床的意思,便坏笑着说:“你真不懂呀?俺们这里做作业,是指做……做那个事!”白小莲终于弄明白了,倏地飞红双颊,也不言语,转身坐在床沿上。炭果儿看得一愣一愣的,忽然蹿上来,把女人按倒在床,心急火燎地解开女人的上衣纽扣,解开女人的裤带,匆匆忙忙来破阵。炭果儿在心花怒放时,白小莲却在心中流泪。她将那只桃符紧紧攥在手心,生怕被炭果儿劫走似的。
  桃符是胡之杨做的。胡之杨当年与白小莲订婚,送的便是这只桃符。这只桃符是胡之杨亲手雕刻的,桃核上有只兔子,正昂扬着耳朵,仿佛在探听什么呢。白小莲对它特别喜爱,不仅仅是桃符雕刻得精美,而最最重要的是,他把自己的属相刻在上面了,在白小莲看来,这比黄金更金贵!于是,白小莲把自己的金贵身子给了胡之杨。胡之杨和白小莲的婚事一直遭到女方父母的反对,白小莲认为是父母嫌贫爱富,偏偏要跟胡之杨在一起。白小莲是独生女,打小父母宠着惯着,非常任性,只要自己认准的事,就是汗血宝马也拉不回。她偏偏要爱上这个刚来不久的大学生。
  胡之杨坦诚地告诉白小莲,自己是个孤儿,自初中至念完大学,全靠社会上的爱心志愿者的无私帮助,才完成学业。胡之杨学的是地矿专业,毕业后,就主动要求到边疆工作,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工作,回报社会。结果他穿过大漠,来到了新疆奎屯,因为那里矿藏丰富,更重要的是为了学以致用。白小莲是个营业员,这天有个小伙子过来,递上一张百元钞票,腼腆地说:“买瓶矿泉水。”白小莲接过钞票,微笑着问:“是一元的,还是两元的?”小伙子说:“拿便宜的吧。”白小莲转过身,拿了瓶水递给他,然后找了一把零钞。小伙子一面将钱塞进口袋里,一面往嘴里咕噜咕噜地灌水,走出了店门,消失在大街上。小伙子讲的是标准的普通话,白小莲从未见过他,猜想他不是个游客,就是个实习生。奎屯只有巴掌那么大,常住人口早就混了个脸儿熟,何况自己这是最大的商场呢。正遐想时,忽见那个小伙子返回来,将一把钞票掏出来,递给白小莲,气喘吁吁地说:“你找错了,再数数。”白小莲没有接那把钞票,不客气地说:“你不懂规矩吗?当面点清,出门自负!”小伙子说:“我没时间呆,就去胡杨林找矿,车在外面候着。”说完已冲出门外。白小莲只好从柜台上拾起钞票,一数,多了张拾元的,又数了一遍,还是多出一张,不觉小脸扉红。暗想,天下竟有这么个君子!拾元钱虽然不算个什么,但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质。这个小伙子真是个好人啊!她想,小伙子一定还会来的,他会再次出现的。
  小伙子再次出现在白小莲面前,已是一个月以后的事。白小莲一直将那笔钱收藏着,空闲时,便找出来看看,心中便有了一份挂牵。小伙子来了,嘿嘿地笑。白小莲发现,他比上次黝黑多了。她忙将那份钞票取出,递给小伙子:“谢谢你。这是你的。”小伙子接过钱,幽默地说:“再不要错了。再错,我可没有时间再来的。”边说边往外走。白小莲喊住了他:“还没有问你呢,尊姓大名?”小伙子一笑,坦荡荡地说:“就叫我胡之杨吧,在地质队工作。”白小莲说:“那好,我记住了。”胡之杨冲她一笑:“可以走了吧?”白小莲说:“你还没有问我呢!我叫白小莲,白雪的白,大小的小,莲花的莲。”胡之杨微笑着说:“这个名字好记。”
  白小莲放月假在家,正在看电视新闻。说州地质队在胡杨林一带发现大型钨矿,是目前全疆发现的最大的钨矿。白小莲立马想到胡之杨,便关掉电视,骑上自行车,兴冲冲奔向地质队。其实,州地质队距离白小莲所居住的农八师三三团不过十几里地,上次白小莲有意在地质队大门外徘徊,想碰上胡之杨,然而没有,又不便打听,只好悻悻而归。这次白小莲找了个由头,就说去地质队看看老同学,替他洗洗衣服,晒晒被子。
  走进地质队,正好全体人员在开会。白小莲的心怦怦直跳,因为她要开口撒谎了。她问了门卫,弄清胡之杨的住房,径直走过去,抬头一见是8813号房,便伸手敲门。见没有动静,伸手一推,门开了,果见脚盆里浸泡着脏衣服,忙蹲下身子搓洗起来。一件一件洗好、晾晒,足足忙了半个上午。她感到有点口渴,见桌面上有个开水瓶,用手提了提,竟是空的。正欲转身,胡之杨突然出现在门口,几乎同时惊喜地尖叫:“你?”胡之杨笑问:“你怎么来了?”白小莲掩面而笑:“瞎碰上的。”胡之杨说:“今天队里召开庆功会,中午聚餐,你来得正巧。”白小莲笑道:“我有口福哈,我今天休息,没事见见你。”胡之杨此时已发现自己的脏衣服被洗了,不好意思地说:“给你添麻烦了。”白小莲说:“这是女人做的事。谁叫我碰上了。”胡之杨告诉白小莲,地质队从明天起放假三天。白小莲一听,便说:“我这几天也休假,我邀请你到我家玩玩吧。”
  白小莲将胡之杨领进家来了。她冲着母亲说,中午多做两个菜。
  白小莲的母亲叫旺弟,退休后,是个家庭妇女,尽管足不出户,但天下事应知尽知,街上的风吹草动,她都感兴趣。她和丈夫只生了这个女儿,以后就再没有怀孕过。她的姊妹更多,旺弟、招弟、盼弟、来弟,结果又来了个牵弟,凑成五朵金花。自此后,旺弟的娘再没有鼓起过肚皮。十八岁那年,白小莲的父亲白三驹奉命回乡来“招工”,并且只招女性,一下车站,就碰上了正在车站做裁缝的旺弟。车站里面摆有一台简陋的缝纫机,专揽旅客的生意,不过,生意冷清。白三驹在新疆支边,这次受命回乡招工,用领导的话说,必须是“一要好看的,二要会干的,三要未婚的,四要大方的”。招工一名,时间一月。白三驹这次来,装了满满两包土特产,不料路途颠簸,背包带子绷断了。白三驹一瞄,正好看到缝纫机,便走上前来,向旺弟打了个招呼。那时的旺弟是个青春活泼的大姑娘,加上未在太阳地里蒸烤,脸上白得就像新疆的棉花一样。旺弟很快就帮白三驹缝补好了背包带子,边缝边落落大方地问客人从哪里来的。白三驹虽然年近三十,老大不小了,可是面对陌生的姑娘,一样的腼腆,他回答:“从新疆回。”旺弟咯咯一笑:“新疆,那好远好远啊。我晓得,那里有马,有骆驼,是吗?”白三驹说:“那还算不上什么。那边还有好多好看的、好吃的东西。”旺弟听到这里,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只大提包。白三驹起身打算回家,问:“多少钱?”旺弟这才回过神来,咧开小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笑说:“这点小事,不要钱。”白三驹说:“那不成,一定给钱。”旺弟说:“既然如此,你就给俺讲个故事,新疆的故事,好不好?”白三驹说:“改天吧,眼下太阳快落山了,俺得赶回家。”说完,便从包里掏出一只雪梨来,递给旺弟,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新疆产的,你尝尝。”白三驹背着挎包,走出车站,不知往哪个方向。出门十来年,家乡变化真大,原来的羊肠小道都改成大马路了。原来这条小街上到处是茅草房,如今也改成红砖瓦屋了。正犹犹豫豫时,只听银铃般的笑声传过来,说:“迷了路吧,还是我送你一程吧。白三驹就红了脸,报了村名。旺弟一听,笑弯了腰,说:“俺还以为你是哪里的人,原是隔壁湾下的。来,把包给我拎着,走吧。”白三驹便跟着走。天擦黑的时候,白三驹回到自己的村庄。其时,很多人围拢上来,推推搡搡,将白三驹和旺弟推进了一间茅房里。自然而然,白三驹顺利完成了招工任务,回到新疆奎屯,又接到命令,各人招来的女工,归各人做媳妇儿。于是旺弟与白三驹组成了一个新家,并且有了孩子,这个孩子便是今天将一个小伙子领进家门的白小莲。旺弟回想起自己当年的天真和好奇,担心宝贝女儿再走自己的老路,永远地留在这里,不能回乡,所以,很是不快。她口里答应女儿,心里在盘算着,炒些什么菜呢?   吃午饭时,白三驹回来了。见家里来了个陌生小伙,忙掏出香烟递过去。胡之杨说:“伯父,我不会抽。”白小莲说:“爸爸,这是我上次跟你提到的小伙子。”白三驹便握着胡之杨的手,一个劲儿夸他好样的。胡之杨不好意思地说:“那是应该的。”
  白小莲便去厨房端菜。菜在桌子上摆放着,倒也显得气派,一份烤羊肉,一罐土鸡汤,一盘烩面,一份鸡蛋汤,外加一碟花生米。白小莲拿来两只茶杯,示意胡之杨坐,胡之杨便挨着白小莲坐下。白三驹打开一瓶酒,就满满斟上,一杯递给客人,一杯留给自己。白三驹与胡之杨碰了杯,都扬起脖子灌。胡之杨说:“好酒啊!”白三驹说:“是十年的女儿红。”白三驹听到胡之杨的自我介绍,说:“干地质工作的,太辛苦了。”旺弟接着说:“辛苦算什么,人家的工资拿的就是多。”边说边往胡之杨碗里夹鸡腿。白小莲说:“比我爸的工资还高。”
  就这样,一来二去,胡之杨和白小莲便确定了恋爱关系。白小莲收到胡之杨的定情礼物就是一只桃符。当初,母亲旺弟气嘟嘟地说:“人家女儿订婚,都是‘三金’。胡之杨不说送金项链、金手镯,居然连个金戒指也不买,外人晓得,会笑话我们的。”白小莲扬了扬手腕上系着的桃符,笑吟吟道:“黄金有价情无价,这个桃符上哪儿去买?”母亲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次年五一,胡之杨和白小莲举行了婚礼。胡之杨成了白三驹家的倒插门女婿。
  白小莲又在把玩着桃符。看了一眼躺在身边的炭果儿,想起胡之杨。胡之杨有次从野外回来,已经分别九十九天。夜里躺在身边,也是这般酣睡,他的脸蛋又黑又瘦,像个收破烂的。白小莲禁不住在男人脸蛋上热吻着,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胡之杨梦呓般道:“早早呢,我要早早。”早早是他们的儿子,这年刚过周岁,一直是外婆喂养,这夜仍跟外婆睡。胡之杨回来,早早仍在熟睡,胡之杨说,又长胖了。
  儿子现在长胖了吗?想起儿子,白小莲的眼泪就止不住刷刷刷往下掉。她太狠心了,世上哪有这么狠心的娘?“妈,妈!”“我要妈妈!”白小莲忘不了火车站分别的那一幕,白小莲随着父母亲举家南迁,胡之杨却执意不从。夫妻俩的离婚并不是因为感情的破裂,而是因为远离。白小莲的父母是南方人,都因为“支边”来到新疆,如今都过了退休的年龄。父母亲叶落归根的情结始终解不开,特别是母亲,刚一办完退休手续,就要回老家去生活。父亲则早一年退休,成天抱着小外孙,享受着天伦之乐。这一天忽然接到上级指示,大凡当年“支边”的离退休老同志,倘若回到原籍安度晚年,每家可享受八万元的安家费,另外可安排一名子女到当地就业。白小莲是独生女,父母年纪大了,特别是父亲一直哮喘,确实需要子女的帮扶,而自己不回去孝顺父母,于理不合,于情难辞,只好选择回老家,可偏偏遭到胡之杨的强烈反对。胡之杨是主动来到边疆的,而且这里有自己的事业——蒸蒸日上的地质事业。白小莲父母的老家胡之杨也去过一回,那里是个粮仓,除了水稻还是水稻,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情况突变,白小莲的母亲冲着胡之杨说:“你有两个选择,要不就跟我们一起去南方,要不就与白小莲离婚!”“离婚?我凭什么离婚?难道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吗?”白小莲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胡之杨说:“就是咱爸咱妈先回去安好家,我们仍生活在这里。只是每年抽时间去看望父母。”白小莲的母亲旺弟脾气火爆,一听这话,气得顺手摔破了一个茶碗:“不行!必须跟我们到南方去!”白小莲的爸爸说:“我们只有白小莲这么个闺女。这次回去可以安排工作,是个好机遇,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胡之杨说:“这我理解。但问题是早早太小,我去那边不能做什么呀。”旺弟说:“你是大学生,改行当干部也行。”胡之杨说:“我离不开地质工作!”白小莲夹在中间,感到十分委屈。自己留在胡之杨身边吧,父母身边没有人照料;随父母亲回南方吧,与胡之杨天南海北,岂不成了牛郎织女。那一夜,白小莲伏在胡之杨身上泪流满面,心想:“我该怎么办?”
  胡之杨亦揩了把眼泪,说:“父母亲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是该有个人照顾。你还是去南方吧!”白小莲坐立起来,一双丹凤眼浸满泪花,说:“你怎么办?早早怎么办?”胡之杨淡淡的一笑,“离婚吧,早早归我。”白小莲一下子将胡之杨搂抱着,泣不成声地说:“俺不离,坚决不离!”胡之杨慢慢推开白小莲,很平淡地说:“地质队的小曹,你认识吗?”白小莲点点头说:“就是去年分配来的女大学生,与她有关系吗?”胡之杨说:“有关系。”白小莲步步追问:“什么关系?”胡之杨扇了自己一巴掌,说:“那天在野外,突然来了沙尘暴,与队上的人走散了,我与她刚好被困在一棵大胡杨树脚下,结果就……就发生了关系。”白小莲听得目瞪口呆,仍很平静地说:“胡之杨,你是想成全我们,故意编造的吧?”胡之杨说:“那件事,我一直内疚,现在想起来还后悔呢。”白小莲迅速穿好衣裳,佯装笑脸道:“难怪动不动就三五个月不回家,我还想你们地质队里有这么忙吗,想不到是忙打洞呀。”胡之杨说:“是我错了,但你不能侮辱我们地质队员。”白小莲冷笑道:“侮辱地质队员?她偷人家的老公,还不准人家说?”胡之杨说:“后来,我和小曹都后悔了,以后再没有在一起。”白小莲打掉胡之杨伸过来的手,连夜跑到母亲床上去睡。旺弟见女儿眼圈红红的,感到很吃惊,忙问女儿怎么回事?白小莲说:“没什么,明天就离婚。”旺弟仍唠唠叨叨地说:“这么长时间,之杨没拿个钱回来,你问他了吗?”“问了,他说家乡遭了灾,就把工资全部捐献了。”说着亲了一口正在甜甜熟睡的早早。旺弟叹息一声,说:“那个胡之杨,就是倔强。”
  白小莲用手抚摸着桃符,心里充满惆怅。说良心话,当时的离婚,纯粹是场赌气,从内心而言,自己是深爱着胡之杨的。可是胡之杨竟不假思索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唯一一个条件是儿子早早判给胡之杨。姨娘来弟在这段时间几乎天天来电话,说明租的房子落实好了,外甥女的工作单位也联系好了。父母亲听后,很快将这边的家什做了处理,能带上的全部带上,不能携带的做个人情,送给不打算回老家的连队职工。好在房子是兵团的集体财产,交公完事。白小莲最感到割心的是火车站的别离。儿子粉嘟嘟的,刚学会叫妈妈,白小莲将其抱在手上,不忍分别。火车快要开了,胡之杨面对白小莲,哽咽着说:“有空一定过来看看,家,永远是你的,儿子永远是你的。”旺弟突然蹿下车来,劈手将早早夺过去,往胡之杨怀里一塞,拉着白小莲“咚咚咚”跨上了火车。这当儿,火车徐徐开动,白小莲仍然听到儿子的哭喊声:“妈妈——妈妈!”   白小莲伏在床上,嘤嘤地哭。炭果儿突然翻了个身,听到女人的哭泣,眼睛懒得睁开,仍喷着酒气叫骂:“天天夜里哭,哭丧呀?难怪老子天天背时,不是开车撞到人,就是打牌输了钱。”白小莲悄悄地揩了把眼泪,懒得理他。炭果儿又梦呓般道:“前天玩个妞儿,还被捉到。”白小莲再次吃了一惊,不动声色地问:“是谁在害你?”炭果儿如在梦中,醉醺醺地说:“是有人害……害我。我刚进房,才脱掉裤子,就有警察来了,怎么这么巧?”白小莲心都气肿了,仍问:“得手了吗?”炭果儿说:“倒霉透了,还未上身,就……就来了人,还罚款三千。”白小莲问:“三千,你交了?”炭果儿说:“不交,他们会放过我?”白小莲突然甩了猪头一样的男人一掌,气得颤抖地说:“你……你……你嫖娼!”炭果儿猛地坐了起来,酒被吓成了冷汗淌出来,摸摸自己被掴痛了的黑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离婚!”白小莲一字一板地说。
  “离就离!”炭果儿简直吼叫起来。
  白小莲顿时懵了。怎么天下男人都这么绝情啊?自己与炭果儿结婚,纯粹是一场交易。而这场交易的既得利益者是自己的四姨来弟。来弟有个儿子,自幼患上小儿麻痹症,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没有姑娘看得上。炭果儿有个妹妹,五官虽然还算齐整,但是生得黑,仿佛从非洲回的,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显得晃眼。四姨来弟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娶不上媳妇,在乡下是件很没面子的事。事又凑巧,炭果儿的母亲有次到镇上买东西,途中口渴,就到路边一户人家弄水喝,这户人家就是四姨来弟家。两个女人见面,东扯西拉就扯到各自男儿的婚姻上,正好一个要补锅,一个要锅补。炭果儿的母亲提出要换亲。可是来弟只生一个儿子,没有女儿,怎么换亲呢?来弟脑子转得快,想起昨夜姐姐旺弟的话,自己有个外甥女,长得清秀,回来要寻工作,肯定还要嫁人,何不试试?刚才不是听说了吗,炭果儿有个大舅在县政府工作,到时安排外甥女就业,不就两全齐美。于是小姨来弟天天给姐姐打电话,凭着一张巧舌就将他们撮合在一起了。白小莲随着父母回到南方定居,就租住在炭果儿的家里。炭果儿家有三辆拖拉机,父亲、妹妹和他自己都是拖拉机手。他们农忙时在田野里耕田耙地,农闲时跑跑运输,日子过得比较红火。家里有了积蓄,炭果儿的父亲就在县城替儿子买了套商品房,虽然只有百来个平米,倒有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白小莲的父母走进这套房子,就在心里同意了女儿的婚事。人虽然黑了点,毕竟人家还未结过婚,自己的女儿已是离异的人,特别是人家的大舅在县政府工作,男方承诺婚后帮助白小莲安排工作,省得自己去操心,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父母亲一高兴,同意了这门亲事。然而白小莲有什么办法呢?自己自从別离后,心如死灰,早就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多次跑到长江边上徘徊,想跳江自杀,可是一想到年迈的双亲,又没了勇气。她想,人生就是那么回事,抚养小的,伺候老的。如今父母高兴,人家又不嫌弃自己是个二婚,已经不错了。于是白小莲和炭果儿去了县民政局,领回了结婚证。新婚是在县城办的,婚礼十分铺张,所有客人见到新娘,都夸黑人有福,羡慕得不得了。有个后生还大叫道:“鲜花插在牛粪上!”白小莲听得心怦怦直跳,真想找条地缝钻下去!是夜,她想起“鲜花插在牛粪上” 这句话,整个人仿佛麻醉了,任凭炭果儿迫不及待地解去自己的衣裳,甚至压在身上,也没有任何快感。倒是炭果儿酣畅淋漓倒在身旁咂嘴咂舌,仿佛吃了一顿大餐似的。自此以后,每逢与炭果儿在一起,白小莲总是一副性冷淡的样子,好比剃头挑子一头冷一头热。结婚后,炭果儿白天要回乡下开拖拉机揽活儿,只是到夜里才回来搂着女人睡觉,仿佛城里的家是旅社,不过歇夜而已。结婚一个月后,白小莲提出该上班了,否则在家会把人憋死。炭果儿挠挠头皮,说:“我大舅哪有这个能耐安排你的工作,他只是在政府大院做事,是个剃头的。”白小莲听得头都大了,连夜敲开父母的房门,如实禀报。母亲旺弟当时气晕了,被自己的亲妹妹耍了,岂不痛心。于是连夜跑到来弟的家,大吵大闹了一场,从此两家翻了脸,再不来往,如同陌路。白小莲还是后来凭着自己的能力,应聘到大发公司当了名会计。
  白小莲对房事越发冷淡,不仅仅因为炭果儿的粗鲁和丑陋,而是因为炭果儿根本没有文化。如果拿胡之杨和他作比较,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炭果儿每次做爱,说的话极为下流,不但下流,而且肮脏。倒是身体像头牯牛,没有疲倦的时候。不久,白小莲又怀上了,她更是不允许炭果儿碰自己,倒是炭果儿像只馋嘴的猫,没多久竟瞒着白小莲在外头与一个小寡妇扯上了。扯上了寡妇的炭果儿很久没有回家夜宿,偶尔回家也只是伸手摸摸白小莲日渐隆起的肚皮,然后嘿嘿地笑,丢下一沓钞票走人。白小莲倒落得个清闲自在。女儿出生后,炭果儿仍夜不归宿,这就引起了白小莲的疑心。炭果儿快一年未与自己同房了,不说同房,就连那些下流的语言也没有。炭果儿真的变好了?一打听,方知炭果儿在外面养了个女人,就是那个小寡妇,最近还为炭果儿生了个儿子!母亲旺弟一怒之下,又跑下乡与自己的妹妹来弟吵架。来弟回敬道:“谁叫你女儿收不住男人的心?还好意思!”母亲回来,就要白小莲与炭果儿离婚。白小莲说:“女儿刚满月,这么小没有父亲,究竟造了什么孽啊?”那时炭果儿主动认错。主动认错的深层次原因白小莲不知道,白小莲的全家不知道,那并不是炭果儿真心悔改,而是那个小寡妇另外有人,而且那个男人还将炭果儿毒打了一顿。那天炭果儿回家,白小莲发现他十分老实,像个乖孩子。灯下一照,见浑身是伤,一问,炭果儿竟谎称自己与人家业务上发生纠纷挨的打,白小莲还感到特别心疼。
  女儿长到牙牙学语的时候,炭果儿“旧病”复发,公然在外头嫖娼,这是白小莲始料未及的事。白小莲感到他无可救赎,只好提出离婚。炭果儿竟毫不犹豫满口答应,而且不提任何附加条件。
  白小莲迷糊了。这究竟是么回事啊?她抚摸着桃符,看着那个从未离开自己的桃符,想着那个送桃符并戴在她手上的人。如今他过得怎样?也再婚了吗?娶的是不是小曹?再说,儿子早早也该上幼儿园了吧?
  将自己的父母安顿好后,白小莲索性辞了工,带着女儿上路了。白小莲去的是新疆。火车哐当哐当飞驰着,一路向北。
  白小莲坐在火车上,怀抱着女儿,勾着头,聚精会神地把玩着那个桃符。
  她会找回自己的爱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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