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斯克以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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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列克谢并不知道,奥可涅洛夫上校即将派遣给他的任务有多危险。此刻的他还在边悠闲地嚼着美军观察员前天送给他的口香糖,边认真擦着他那把心爱的德国产毛瑟Kar98k狙击步枪,这把枪是他在明斯克保卫战中,用一把只剩下两发子弹的勃朗宁消灭一个德军狙击手后的战利品。
  此时是1941年7月2日,德军刚刚占领了明斯克,德军的大部队也向斯摩棱斯克方向开去,听说圣诞节之前这帮混蛋就会攻占莫斯科。渐渐悲观的气氛同战火一起,在苏联的西部一点点蔓延开来。阿列克谢所在部队原来驻守的是乔什维克堡【注1】,这个位于明斯克西部的中型城市,在独联体成立前,和明斯克一样,隶属于白俄罗斯,几乎每一个苏联人都会听说这里的糖果很有名,就像听说列宾的画很有名一样。但是现在这里的糖果工厂早已经被德国的迫击炮炸干净了,乔什维克堡也已经被德军占领了整整两周。这期间,苏联红军一直把守着乔什维克堡外围的村庄,不停地打着游击战,可是德军的防守像灌了铁水似的,两个月来,苏联红军没有任何进展。
  乔什维克堡虽然还高楼林立,看上去不比莫斯科差哪去,不过城里的居民差不多已经全部撤出了,几栋还完好的建筑也都成了德军部队的指挥部,剩下的被炸烂的建筑德军也只是简单的维修了下,以防止它们倒塌,白俄罗斯的糖果之都就这样变成了一座死城。不过乔什维克堡更重要的是它在苏联西部战争中的战略位置,因为它是德军向明斯克军队输送补给物资的中转站,而明斯克又是斯摩棱斯克和即将开往莫斯科部队的物资中转站。苏联红军如果能夺下它,就会切断苏联内部德军的一条后路,也会给斯摩棱斯克和莫斯科方向的守军添加一个制胜的砝码。
  奥可涅洛夫上校铺开战事地图,部署着即将到来的作战。上校的计划是今夜突袭乔什维克堡,因为根据情报显示,乔什维克堡已经派遣出近一半的军队支援临近波兰的战争【注2】,今夜是突袭的绝佳时机,就算不能夺回城镇,也会重创德国西部守卫的德军。
  但是正如开头所说,阿列克谢并不知道,奥可涅洛夫上校即将派遣给他的任务有多危险。
  “下士阿列克谢•格洛科维奇!”派遣了三路突袭组之后,奥可涅洛夫终于叫到了角落里面的阿列克谢。
  “有,上校!” 阿列克谢吐出了嘴里的口香糖。
  “根据情报,德军中将坎贝尔今晚会在这栋建筑的八楼指挥波兰方向的战事,命你尽快单独潜入乔什维克堡,寻找地点,在我们突袭开始前将坎贝尔击毙。”
  奥可涅洛夫上校的意思是,要在突袭开始前制造城内军队的混乱,为城外苏联红军的突袭创造一个有利的环境。
  “明白!”阿列克谢利落地把枪组装起来,潇洒地拉了一下枪栓。
  “但是更重要的是,你要安全的回来。”奥可涅洛夫上校叮嘱道,“你执行任务的时候,势必会深深地陷入敌人的包围圈,你的身边会是成百上千个德国人,而且你不会有任何战友掩护你的撤退,所以这项命令才是最重要的:你必须要给我安全的回来,不许受任何伤,以后有机会还得让你去刺杀希特勒呢。”
  阿列克谢笑着,点了点头。
  “好了,散会!”奥可涅洛夫上校挥了挥手。
  阿列克谢最后把装好的枪调整了一次,然后放入了枪套中。
  “下士,你这样是不行的,”指挥部军医伊兹洛娃在散会后看到阿列克谢抱着捆的整齐的枪套,不禁提醒道,“你潜伏进城的时候,任何有经验的德国兵都会根据这个枪套的样子,看出你的背后背着一把德国产7.92口径毛瑟狙击步枪,这就好比你拿着一瓶伏特加去莫斯科,然后告诉身边的人这是高加索泉水。”
  “我美丽的医生,你什么时候开始懂酒了?” 阿列克谢还不忘调侃,“按你所说,我要怎么把枪带到乔什维克堡去?难道让我拆开塞到内裤里?”
  “会拉手风琴吗?”伊兹洛娃不理会阿列克谢隐约的挑逗,突然问道。
  “西伯利亚男人都会拉风琴,否则是追不到漂亮姑娘的。” 阿列克谢骄傲地说,不过他不明白伊兹洛娃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下士,你去找一个风琴盒子——”伊兹洛娃还没等说完,就被阿列克谢打断了。
  “军医小姐,首先请你不要再叫我下士了,叫我阿廖沙吧。另外我不得不提醒你,德军检察岗如果看着你拿着一个风琴盒子,不会不要求你打开给他们看看的,而如果他们发现本来是风琴的地方现在是压簧、瞄准镜和击发针之类的东西,我想我肯定会被当场枪毙的——就像这样,啪。” 阿列克谢用手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笑着说,“我看我还是藏在内裤里吧。”
  “——我才不会这么恶心的叫你呢。”伊兹洛娃说,“下士,我保证他们打开看到的的确会是风琴,要记得,风琴里面也是空的,你可以把压簧枪管什么的都放在风琴里。”
  这是我们可爱的军医第几次拒绝我了?阿列克谢边苦笑边想着。
  “——要是德国人要我现场给他们演奏一首喀秋莎呢?” 阿列克谢继续调侃着。
  “那你就赶快改信东正教吧,没准还来得及上天堂。”
  
  “什么人?”乔什维克堡外把守的德军士兵用生硬的俄语问道,而且担心阿列克谢听不明白,旁边另一个士兵用英语又重复了一遍。
  “音乐教师,去里面,拿回乐谱。” 阿列克谢指了指乔什维克堡里面,用英语说了几个单词。
  “箱子,什么?”那个说英语的德国士兵指了指阿列克谢手里的手风琴盒子。
  阿列克谢不会用英语说手风琴这个单词,又怕用俄语说这几个德国人会听不懂,于是目光游移起来,可能是在想比较相近的单词吧,可是那几个德国士兵看到他游移的目光吓坏了,纷纷后退几步端起了手中的步枪——
  “不可以动,双手,举起!”生硬的英语后面跟着一个德语单词,阿列克谢猜可能是要他快点做这些动作的意思。
  在阿列克谢遵从地举起双手后,一个德国士兵放下枪过来,首先搜了他的身,随后打开了阿列克谢的风琴盒子。
  我不想改信东正教,军医小姐,希望你的鬼主意能混过这些德国蠢驴们。阿列克谢提心吊胆的想着,不过脸上还是很平静,而且一句话也不说,他知道,如果这时他多说一句话或者多做一个动作,德军的子弹可不是吃素的。
  幸好那个打开盒子的德国士兵没用动里面的风琴,他把端起的枪重新背回背上,然后回到他的队伍中叽叽呱呱说了一堆德语,这之后一个士兵示意阿列克谢把手放下,并用英语命令他把东西收拾起来。
  “这个,Accordion。”那个会说英语的德国士兵边示意阿列克谢可以进去了,同时还好为人师地教给了他“手风琴”这个单词怎么说,颇为有趣的是,这个德国兵发第二个音的时候还特意放平了舌头,似乎尽力避免别人听出他的英语里混着一股柏林味。
  阿列克谢总算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刚走出几步,就听到后面的德国士兵又开始叽叽呱呱议论起来,阿列克谢无意中听到了一个德语词汇,尽管阿列克谢不懂德语,不过那个词汇仅仅会英语就已经能听懂了——
  Musik【注3】。
  阿列克谢尽量装作没听见的继续往前走着,生怕那帮德国蠢驴真的把他拉回去演奏一首苏联民歌。
  “音乐教师,站住,回来。”这次是用英语喊的,就算柏林味再怎么重,阿列克谢都没道理再装作听不见了。
  “Accordion,我学会了,谢谢。”已经走出几步的阿列克谢指着风琴盒子,试图转移话题。
  “歌,我们想听。”后面一个德国士兵连比划带说,而且是更生硬的英语,边说边指着阿列克谢的手风琴。
  “这个,坏掉了。” 阿列克谢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搪塞过去的理由。
  那个说英语的德国士兵再次夺过风琴盒子,这次他真的把风琴拿了出来,打开琴扣拉了两下,风琴发出噗噗的声音,里面还稀里哗啦了几下,阿列克谢知道,那是枪托和枪管碰撞的声音。
  此刻的阿列克谢真的打算改信东正教了,他努力回忆伊兹洛娃每次做祷告时候说的那些拗口的祷告词,但是紧张的气氛让他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不懂风琴的德国士兵似乎并没有怀疑什么,看了几眼后竟然又把手风琴放了回去,然后回头说了几句德语。
  “也许是簧片断了,修好,还可以用。” 在德军士兵把风琴交回给自己的时候,阿列克谢用英语解释道,“簧片”这个单词是他用俄语说的,德国士兵虽然没听懂,但是也没再多问什么,阿列克谢从场面上可以看出来,他暂时不用改信东正教了,这帮蠢驴似乎真的相信他的风琴坏掉了。
  幸运的是,那个懂英语的德国士兵确实不懂手风琴,至少他从来没碰过手风琴,否则他就会发现,阿列克谢的这把风琴比正常的重出了近一倍。
  
  作战地图当然是不能拿在手上的,阿列克谢只能凭着记忆和门口德军守卫的数量来寻找那栋坎贝尔所在的指挥中心。幸好乔什维克堡完好的建筑已经没剩多少了,阿列克谢并没有太费力的就找到了那栋八层高的楼。
  地点不错,阿列克谢暗想,他只是暗中瞟了德军指挥中心几眼,如果他看的太多,或者把心里的鬼鬼祟祟表露在外面,门口的德军守卫也许会不加警告地击毙他。
  阿列克谢发现指挥中心的四周有很多废弃的高楼,楼体上迫击炮和制式步枪打击过的痕迹清晰可见,楼的门窗都被德军横七竖八地钉上了木板,看来狙击环境还是不错的。现在阿列克谢需要确认的是那个叫坎贝尔的老狗到底坐在楼的那一侧指挥波兰战争。
  阿列克谢当然不能向楼门口的守卫打听或者上楼亲自去拜访坎贝尔求证,他只是把风琴盒子放在了墙角的一个垃圾桶后面,然后装作闲来无事在楼边走着。
  “什么人?”尽管阿列克谢已经尽量装作与这栋建筑无关,不过还是招来了门口几名守卫的注意,这次守卫是用很标准的俄语向他问话,甚至连卷舌音都发的惟妙惟肖,看来城里的士兵素质就是比城外的要高,而且他们每月会多拿几百马克也说不定。
  今晚你们会后悔没有当场击毙我的,阿列克谢一边编造应付这几个守卫的谎话,一边暗想着。
  “我刚刚在这里丢了五百卢布。” 阿列克谢用俄语慢慢说道。
  “德语或者英语。”那个士兵还是用很流利的俄语向他下命令,在阿列克谢看来,这简直太讽刺了——原来他们只会几句日常俄语而已,现在他们竟然在用绝对标准的俄语下达一个这样可笑的命令。
  “钱,丢了。” 阿列克谢没办法又捡起了他那生硬的英语,“就在那边。”
  阿列克谢借着假装给德军守卫指路的机会查看了楼的最后一边。
  “马上离开。”又是一句很流利的俄语,看来这帮守卫平时只会和苏联公民说这几句话。
  在两把刺刀的驱赶下,阿列克谢不得不遵从命令,不过阿列克谢求证坎贝尔办公室方向的任务已经达成了——他刚才在和德军守卫纠缠的时候,已经注意到只有楼北侧的地面上有雪茄烟的烟蒂,而且数量还不少,虽然阿列克谢说不出雪茄的品牌,不过地上很多雪茄只吸过一半就扔掉了,这大概只能是脾气暴躁的坎贝尔的所作所为。
  阿列克谢去垃圾桶的后面取回了风琴盒子,望着坎贝尔指挥总部北侧的那栋破烂楼:“就这里了。”
  这是一栋十二层高的建筑,战争前可能是一栋公寓楼,阿列克谢趁着指挥部警卫换岗之后,悄悄溜进了楼里,因为这样就没有警卫知道他是刚才那哈格鬼鬼祟祟找五百卢布的苏联音乐教师了。阿列克谢拎着风琴盒子,爬着满是垃圾的楼梯来到了八楼。
  阿列克谢挨个查看着楼南侧的房间,不时用狙击镜向对面偷偷瞄几眼,他要先找到坎贝尔的办公室,然后再找一个最好的狙击地点。
  寻找坎贝尔办公室倒是蛮容易的,奥可涅洛夫上校事先已经给阿列克谢看过了坎贝尔的照片,阿列克谢没费什么力气就在东边第四个窗户里发现了这个光头胖子,他的办公室果然就在那堆雪茄烟头的正上方。
  我就喜欢狙击胖子,阿列克谢边暗笑边想着,目标大,而且那个光头在晚上都很容易看到,真是个绝佳的狙击对象。
  阿列克谢随后挑好了正对坎贝尔办公室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的门早就被打烂了,窗户也是横七竖八地钉着板条,不过对于子弹来说足够打出去了,阿列克谢不需要更大的缝隙。房间门外是那些布满垃圾的楼梯,楼梯通道上的雕花小窗也没有几个完好的了,这些白俄罗斯建筑师的心血就这样葬送在了德军的炮火下。不过现在的阿列克谢没有功夫管这些,他剩下的工作就是尽快给自己安排一个撤退计划。
  事实上,阿列克谢给自己安排了一个绝妙的撤退计划,今晚,阿列克谢将会上演一出伟大的魔术表演,观众就是乔什维克堡的所有德军。
  我不能死,我还要刺杀希特勒呢——阿列克谢暗暗想着。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阿列克谢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虽然坎贝尔有一个大光头,但是阿列克谢不能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再实行任务,当然他可以等到坎贝尔点燃煤气灯看作战地图的时候,不过奥可涅洛夫上校和他的部队可不能等。
  阿列克谢静静地伏着,他需要的就是等待坎贝尔那个老狗出现在他的十字线中心。
  天色越来越黑,留给阿列克谢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分钟了。
  瞄准镜里看到的一直是一个警卫员,可能是因为天气热的原因,坎贝尔办公室的窗户始终没有关上,这也给阿列克谢减少了很多麻烦——要知道玻璃窗可是狙击手的一大敌人,且不说因为玻璃折射产生的瞄准偏差,单是打破玻璃对子弹轨道的影响,就足以让子弹偏离目标几厘米了。阿列克谢认真地盯着,不过似乎坎贝尔没有准时来到指挥室,也许中将先生在吃晚饭,或者在吃完晚饭后上楼的路上。刚才阿列克谢选潜伏地点的时候曾经让坎贝尔在他的视野里消失了一段时间,阿列克谢现在有点后悔没有一直看紧坎贝尔。
  此刻,阿列克谢只能从狭小的视野中看到指挥室的一点点情况,而且听不到任何声音,天色已经快黑到了看不清守卫脸的地步了。
  看来坎贝尔不在,这老狗晚饭也吃的太久了吧。阿列克谢正准备换个地方去等着刺杀坎贝尔,或者干脆放弃任务,不过他在瞄准镜中看到的最后几眼让他改变了主意。
  警卫员原来并不是阿列克谢想的那样一动不动,他不时向左偏头,虽然留给阿列克谢的视野很小,但是凭借着阿列克谢多年的战斗经验,他知道,可能坎贝尔一直都没有去吃晚饭,他一直躲在左边的办公桌那里守着电台,等待着波兰方向的战报。
  ——一定是我刚才找狙击地点的时候,没注意让他躲到那里去了,现在我要想个办法给他引出来。
  正在阿列克谢苦想办法的时候,只见一摞文件从他视野中看不到的左边飞了过来,落在了那个警卫员的脚下,警卫员知趣地收拾好文件,然后准备往左边走去。
  坎贝尔果然一直在左边躲着啊,刚才可能是什么事让他发怒了。阿列克谢意识到,坎贝尔的这次发怒和警卫员尽职的行为,是天黑前让坎贝尔出现在他的射击视野中最后的机会了。
  ——阿列克谢对准十字线,毫不犹豫地一枪消灭了那个捧着文件的警卫员。
  还好我没有忘带消音器,而且没有忘记组装上它。阿列克谢没敢走神,因为他知道,下一刻坎贝尔也许就会出现了——如果他没有发现对面的警卫员是被狙击枪打死的话。
  此时的坎贝尔中将显然不知道警卫为什么滑倒了,他边破口大骂着警卫饭桶,边绕过办公桌自己去取地上的文件。
  再见,中将先生。阿列克谢第二次扣下了扳机。
  
  “中将先生,您该吃晚饭了。”警卫员马洛提醒道。
  “滚开,没看到我在等波兰那边的战报吗?”坎贝尔没什么好脾气地说道。他刚刚在窗边焦急地踱步,现在他估计波兰的战报快来了,于是来到办公桌旁边守着电台。
  “那要不要我去给您弄些吃的上来?”
  “你现在需要的就是给我闭上你那张该死的嘴。”坎贝尔敲打着面前的无线电,很焦急的样子。
  马洛不再说什么了,他知道中将很重视波兰方向的战况,确切的说是重视第七十五陆军装甲师部在波兰方向的战况,马洛听说他面前的坎贝尔中将和德军在法国的萨缪兰上将打赌了,赌的就是这次行动中谁能先开进华沙,赌资据说是半个陆军摩托化炮兵团。坎贝尔和萨缪兰是军校同学,当时在学校里就经常斗气,这是每一个坎贝尔和萨缪兰旗下的士兵都有所耳闻的。
  “鲤鱼呼叫总部,鲤鱼呼叫总部,听到请回答。”坎贝尔面前的无线电响了起来。
  “总部听到,请讲。”无线电传出另一个声音,看来是总部的接线员。坎贝尔中将在认真地听着。
  “法国方向援军已经先行进入华沙,重复一遍,法国方向援军已经先行进入华沙。这是应坎贝尔中将的命令,中将先生要我到达华沙第一时间汇报法国方向援军信息。”
  “总部明白,原地待命。”
  “一群笨驴!乌龟!”坎贝尔猛地关掉无线电,然后把面前的文件纷纷扬到地下,疯狂地发泄着,“我的半个陆军部就这样没了,竟然就这样白给了萨缪兰那个混蛋,那个混蛋在军校至少七次赢过我五千马克以上,而每次那可都是我一个月的酒钱,现在还让我给他半个炮兵团!这还不如让我的士兵直接去给斯大林当俘虏呢!”
  坎贝尔转过身,拿出一根古巴雪茄,然后转过身背对马洛,躲在墙角划着火柴——因为开着的窗户在不停地吹着风。
  “中将,都是为元首效劳的,半个陆军部在谁那里还——”马洛在他的身后收拾好一地的文件,不过当他要放到桌子上的时候,突然摔倒了。
  “马洛?”坎贝尔回头只看到了马洛倒下的影子,还不知道他被什么绊到了,“你这个饭桶。”
  坎贝尔又抱怨了两句,不过倒在他办公桌前面的马洛还是没有起来,也没说一句话。
  不是摔晕了吧,坎贝尔边想边绕过办公桌,来到了马洛的跟前。
  眼前的一幕让坎贝尔惊呆了——马洛左边腰部已经被打穿,留下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漏斗形弹孔,子弹穿过了他的躯干,马洛右边的肋骨被整个被掀开,内脏混着血液在地上淌了一片。坎贝尔忍住恶心抬起头,这时他才注意到刚才没注意到的墙壁——房间右面的墙上除了溅上了马洛的血,还嵌进了一颗子弹。
  一瞬间坎贝尔猛地意识到,墙上那颗7毫米以上口径的子弹,正常来说只会出现在两个地方——轻型高射炮和狙击步枪,打穿马洛的必然不会是高射炮,这任何一个士兵都是清楚的。
  “来人!对面有狙击手!”坎贝尔连滚带爬地躲进了办公桌的下面。
  
  “给我全面封锁!”坎贝尔指挥着面前的警卫们,“就是那栋公寓楼,那个混蛋狙击手就在八楼或者八楼以上的地方,给我把这栋楼封锁,先不要上去搜查,那个混蛋还没出来呢,我们就在这里等,如果有任何人从里面出来,不必询问和警告,给我直接击毙!记住,不用警告,我指的是任何人!”
  坎贝尔已经从办公桌下面爬了出来,此刻他正在楼下指挥对阿列克谢的追捕——当然他不知道“阿列克谢”这个名字,所以只好用“混蛋”来代替。
  公寓楼的正门正对着坎贝尔的指挥部,坎贝尔的门卫们除了会说很流利的“日常俄语”外,警惕性也是一个比一个高。刚刚坎贝尔骂骂咧咧来到楼下的时候,他询问是否有任何人以任何方式从对面那栋楼里面出来,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那栋楼除了一扇正对着指挥部的正门外,其他可供出入的地方都用木板钉死了,所以得到门卫答案的坎贝尔敢于肯定,“那个混蛋”一定还在公寓楼里面。
  既然狙击手还在楼里面,坎贝尔就认为这事情好办了,坎贝尔也知道如果一个狙击手敢于在这么明显就能确定弹道的地方狙击,他必然是一个亡命之徒,也许这个狙击手根本就没想活着回去,他只是等着德军上去搜捕,好趁乱再多拉几个垫背的。
  正因为如此,坎贝尔没有马上令人上去,而是等在楼下守株待兔。
  等了大概一刻钟,没有任何人从公寓楼里面出来,坎贝尔急了,命令八个人把守楼的四个角,剩下的人逐层逐个房间搜寻。
  “对手是个狙击手啊,”有人提醒,“还是等他自投罗网吧。”
  “楼里面的地形对我们是有利的,再说我们哪有时间等那个混蛋,波兰那边等着我去下达进攻的命令呢。”坎贝尔狠狠地扔掉刚只抽了半根的雪茄,收回了自己刚才的命令,“都给我上去,谁逮到那个混蛋,不管死的活的,给他六千马克外带半个月探亲假!”
  受到物质刺激的士兵们此刻不管对手是狙击手还是民兵了,纷纷冲了上去寻找目标。十二层的公寓楼,坎贝尔也知道搜寻起来不是那么容易,他看到士兵们都干劲十足地上去后,最后嘱托了楼下看守的士兵几句,就回到指挥部去指挥波兰战事了。
  原来的指挥室还在收拾马洛的尸体,指挥室临时换到了四楼的一个房间,挑选地点的人识趣地把会议室选在了一个没有窗户的地方。
  
  “什么叫没有?”刚刚指挥完作战的坎贝尔有点筋疲力尽,正打算会会那个狙击手提提神的时候,听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答案。
  “确实没有,尽管我们也感到奇怪。”回话的是一个少校,“我们把整个楼都翻遍了,甚至连扣过去的水桶都翻过来看看,可是根本没有那个狙击手的任何痕迹。”
  “哦,少校,你的意思是我判断错误,要了马洛命的那颗子弹其实是从我们西侧楼打过来的,而这个子弹甚至知道它应该在哪个窗口拐弯。”坎贝尔边夸张地比划边没好气地说,“我的少校,如果苏联人或者美国人真的有这种子弹,我会劝元首马上去找斯大林投降。”
  “中将先生我没这个意思,我们也派弹道专家去您的办公室看过了,弹道很清晰,子弹就是从对面楼八楼和我们平行的那扇窗户里射出来的,这个绝对没错,否则就是牛顿定律错了。可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个狙击手。”
  “去对面楼的那个房间也看过了?”坎贝尔指着对面公寓楼。
  “当然,中将先生。而最奇怪的就是这个地方,我们在那个房间没有发现任何射击留下的痕迹,没有一粒弹壳,没有一点硝烟的味道。狙击手能带走弹壳,可是他绝对带不走硝烟的味道。但是如果他不是在那个房间狙击的,那么他到底是怎样让子弹拐弯的?我真的想不通。现在看来,要么子弹会拐弯,要么根本就没人在那里实行狙击。”
  “你的意思是没人在那里用七毫米口径狙击步枪瞄准我的办公室,没人向马洛发射过一发子弹?”坎贝尔冲上去揪住了那个少校的衣领,“那你告诉我马洛是怎么死的?”
  “中将先生,我也不知道,弹道分析显示狙击手确实在那里,可是我们把整个楼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这个人,我想他是……消失了,用我们还不知道的一种方法。”
  “‘我们还不知道的一种方法?’”坎贝尔重复着少校的话,“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苏联人研究出来什么时空转移的东西了?而这颗子弹是不是从莫斯科某个秘密军事实验室跨越时空飞过来的?少校,教育出我们的指挥者是元首阿道夫•希特勒,不是儒勒•凡尔纳【注4】!”
  “中将先生,那个狙击手的确消失了,”少校委屈地说,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门口的守卫在您下楼之前都没有更换过,四个守卫可以证明肯定没有人从对面公寓楼出来过,我们也查看了三楼以下的每一扇窗户和封死的门,绝对没有破坏过的痕迹,除非狙击您的是一只苏联老鼠,否则他决不会从那栋楼里面正门以外的任何地方逃出去。”
  “难道就没有别的地方能让这个混蛋跑了?”坎贝尔狠狠抽了一口雪茄。
  “有,楼顶。”少校故意赌气般地回答道,“不过那样我们就应该在楼下发现一具摔扁的尸体。”
  “我真想把你也从这扔下去!”中将吼道,“接着给我找,哪怕是摔成电报纸的尸体,我也要找到这个狙击手!”
  坎贝尔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如果放任一个苏军的狙击手在乔什维克堡横行,接下来死的肯定就不是一个警卫员那么简单了,坎贝尔现在还在为墙上那个七毫米口径的子弹后怕,但是谁知道下一颗是不是打在他的光头上。
  坎贝尔还想说些什么,不过面前的电话响了。
  “报告中将,苏联军队发动了对乔什维克堡的突袭!”
  “给我反击,必须给我把这帮疯子打回去!”坎贝尔狠狠地摔下电话,然后回头对面前的少校说,“再给我找,把乔什维克堡炸平也得给我把那个混蛋狙击手找出来,这个狙击手八成是要配合城外军队进行突袭,狙击手的任务之一也肯定是消灭我这个指挥官,但是鬼知道这个狙击手还有没有其他配合突袭的任务,如果他真的能从看守的密不透风的公寓楼中全身而退,我敢肯定他一定还有更大的本事。所以不光是为了马洛报仇,为了保住乔什维克堡,必须给我找到狙击手,必须击退正在突袭的那帮苏联疯子!”
  
  阿列克谢射出那第二发对准坎贝尔的子弹后,就知道自己今天的任务肯定失败了。
  正如阿列克谢想的一样,只要这发子弹没有击毙坎贝尔,他就不会再有第二次射击的机会了,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士兵看到躺在地上的警卫员的死状,都会知道对面有一个狙击手正拿着步枪对准他的脑袋,何况是坎贝尔这个中将。
  显然,阿列克谢的第二发子弹,果真没有打中坎贝尔。
  这样的话,不管坎贝尔是抱头鼠窜出房间,还是像丧家犬那样躲在桌子底下,反正阿列克谢是没机会再打到他了。
  阿列克谢冷静地收起自己的枪,其实为了全身而退,最好的办法是把枪扔在这里马上逃跑,狙击任务已经失败,那就不必在意敌人发现自己的狙击地点了,何况阿列克谢挑选的还是这样一个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可是阿列克谢还是非常冷静地拆解自己的毛瑟狙击枪,似乎并不担心会有人来追捕他。
  之后阿列克谢听到了外面传来隆隆的炮声,他知道奥可涅洛夫上校的进攻已经开始了,他现在只希望自己任务失败不会影响到上校的计划。
  此刻他还在坎贝尔指挥部的附近,他当然知道如果奥可涅洛夫上校突破了德军前几道防线的话,必定会向这里进攻,所以阿列克谢改变了主意,决定不离开,而是等在这里,等待配合上校的部队攻下坎贝尔的指挥部,阿列克谢居高临下,必然会有更好的视线,所以阿列克谢又把枪组装了起来,等待上校的到来。
  德军的搜捕如着城外的阻击一样争分夺秒地进行着,但是直到现在,阿列克谢还没有做出任何反搜捕的动作,他甚至悄悄地支起狙击枪,瞄准着奥可涅洛夫上校即将开来的方向。
  至于阿列克谢究竟是怎么逃脱德军数百士兵的地毯式搜索,究竟怎样从铜墙铁壁的围捕中人间蒸发,我们不得而知了,恐怕如果阿列克谢不说,这个答案将会永远埋藏在历史中了。
  不过最后的事实就是,这个答案,确实被埋藏在了历史中,之后奥可涅洛夫上校和坎贝尔中将费尽了后半生的思绪,也没有想出阿列克谢究竟怎样逃出那栋公寓楼的答案。
  由此看来,阿列克谢这个魔术表演的还是蛮成功的。
  
  “上校,德国人的第一道防线已经被我们攻破,是否继续进攻?”前线刚刚下来一个通信兵,满脸都是炮尾扬出的黑烟。
  “继续进攻,直到给我逮住混蛋坎贝尔为止。”奥可涅洛夫上校下命令道。
  通信兵领了命令,飞也似地跑向了前线。
  “通信兵,回来!”上校突然喊道。
  “上校,有什么新指示?”通信兵边跑边说。
  “记住,阿列克谢还在城里面,要以救出他为第一目标,我看这帮德国人并不慌乱,估计阿列克谢的任务失败了,他现在很可能被德军围困,我们一定要救出他。”
  “知道了,上校。”
  奥可涅洛夫的判断没错,因为如果坎贝尔在苏联红军进攻前就已经被阿列克谢击毙了的话,这些防守军队的命令必然是指挥部联合下达的,而人越多下命令也就越慢,从德军的反应速度上看,阿列克谢的任务失败的可能性更大。
  上校当然知道,如果他失败,那么全身而退必然会很困难,阿列克谢也当然清楚,如果一个狙击手任务失败,最好的办法就是呆在原地不动,等待增援。
  当然,阿列克谢的成功逃脱并不是得益于上校的救援,事实上,阿列克谢还反过来帮了上校一把,不过这是后话了。
  阿列克谢,你小子可一定要老实点啊,现在你需要的就是隐蔽好,等待我们去救你,千万别轻举妄动。上校在心里暗暗祈祷着。
  而此时的伊兹洛娃军医,已经把胸前那枚很有特点的东正教十字架紧紧握在手里,念念有词地出着声祈祷起来——
  “Отче наш, Иже еси на небесех! Да святится имя Твое, да приидет Царствие Твое, да будет воля Твоя, яко на небеси и на земли. Хлеб наш насущный даждь нам днесь; и остави нам долги наша, якоже и мы оставляем должником нашим; и не введи нас во искушение, но избави нас от лукаваго……”【注5】
  “军医小姐,不要只顾着那个笨蛋,也要祈祷我们的战士平安归来啊。”上校轻轻说道,他不太想过分打扰这神圣的仪式。
  “那个笨蛋根本不信东正教,谁要为他祈祷啊。”伊兹洛娃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不过这抹红色在炮火的光芒中,很容易地被掩盖住了。
  
  “一群废物!”坎贝尔把新警卫员刚刚收拾好的文件又扔了一地,“连这帮苏联蠢蛋都守不住,元首平时用马克养你们是干什么的?元首用的是马克,不是干草!”
  “中将先生,是不是要搜索狙击手的那些人回来守指挥部啊?苏联人就快攻到这了。”一个准将军衔的大胡子说道。
  “搜索结果怎么样了?”坎贝尔气呼呼地问道。
  “那栋楼仍然空空如也,连只蚊子都没找到。”少校垂头丧气地说,“楼下把守角落的那八个人都没有换过岗,肯定没人出来过。楼上楼下我们都找了七八遍了,但是我们还是没有找到那个狙击手。”
  “那就别管那个狙击手了,给明斯克的电报发过去了吗?”坎贝尔刚刚下令向明斯克方向的守军求援,毕竟在行军距离上说,从明斯克调兵要比从波兰调回他自己的军队更方便一些。
  “发过去了,正在等待明斯克方向的回复。”电报员说道。
  话音刚落,电报机就嘀嘀地响了起来。
  “明斯克方向说什么?”在坎贝尔看来,明斯克的援军是他最后一根稻草了。
  “明斯克方向说,他们只能派出两个加强步兵摩托营,因为明斯克的军队很多也去波兰了,他们也要守卫城市,要知道,明斯克外围的苏军——”
  坎贝尔没等电报员说完,一把抢过电报纸撕了个稀巴烂:“两个营?!我跟萨缪兰那个老鬼的赌注还有半个团呢,这几个人来够干什么的?!对,让他们来,来了就让他们给我去北防区,让他们给苏联人当炮灰!可恶的明斯克!”
  “中将先生,指挥部的守军是搜寻狙击手还是……”
  “废话!这还用问吗?不要再给我找那个混蛋狙击手了,全部人员都给我撤回,指挥部绝对不能给那帮混蛋苏联人!”
  
  德军的防线被奥可涅洛夫的军队一层层地突破,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苏联红军的主力部队就已经开到了坎贝尔指挥部的楼下,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苏联军队并没有遇到很顽强的抵抗,上校仅仅带领着三个营的军力就生擒了德军中将坎贝尔。
  阿列克谢在高处一直注视着这一切,他也感到很奇怪,为什么坎贝尔没有派很多人把守他的指挥部?这可是他的老巢啊。阿列克谢从瞄准镜里看到了奥可涅洛夫上校他们活捉了坎贝尔,不过他也没敢轻举妄动,他猜坎贝尔这条老狗肯定留着什么后手。
  “给我来个懂德语的!”奥可涅洛夫上校大喊道,他要当场审问这个光头胖子。
  上校话音刚落,一个少校军衔的人站了出来:“上校,我懂德语,我可以来当翻译。”
  “好。”奥可涅洛夫拖着这个少校军衔的人来到坎贝尔的面前,“马上给我问他,阿列克谢在哪里。”
  少校叽叽呱呱说了一堆混着俄罗斯味的德语,坎贝尔瞪大双眼听着,然后也叽叽呱呱说了一阵,边说还边晃他那肥大的脑袋。
  “上校,”少校把听到的内容翻译给奥可涅洛夫听,“他说他也不知道,阿列克谢只刺杀了坎贝尔办公室的警卫员,随后坎贝尔派人按照弹道去搜索了指挥部北侧的那栋公寓楼,结果里面没有任何人的痕迹,阿列克谢根本不在里面,弹道起点的那件屋子也没有发现任何痕迹,甚至连硝烟味也没有,仿佛根本没人在那里开过一枪,至于阿列克谢现在在哪里,他们也不知道。”
  “谢天谢地,他逃出来了。”上校长出了一口气。
  一旁的坎贝尔似乎听懂了奥可涅洛夫的这句话,叽叽呱呱又说了一堆,上校看了少校一眼,少校随后翻译道:“他说阿列克谢根本没机会从那栋楼里逃出去,因为楼下唯一的出口被指挥部的警卫牢牢地盯着,如果在刺杀行动失败后他从那栋楼里逃了出来,不会没有警卫看不到的,而指挥部的所有兵力在上校您进攻到这里之前,都一直在楼里面搜捕阿列克谢,但是根本找不到任何人的影子,现在坎贝尔也说不清楚阿列克谢到底在不在那栋楼里。”
  阿列克谢这小子怎么搞的?听了上述一番话,奥可涅洛夫上校也没了主意,他也吃不准阿列克谢用什么样的手段逃脱了德军天罗地网般的搜捕,如果这小子还在这栋楼里,他到底藏在哪里躲过德军那么多次的搜查?如果这小子不在,那么他到底是怎样从楼里面出来的?要知道德军的把守根本没有任何死角。
  不过奥可涅洛夫上校很快就不想这些问题了,不管阿列克谢这小子现在在哪,反正他没有在德军手里,只要从德军手里夺回乔什维克堡,救出阿列克谢只是时间问题了。
  “好,剩下的事情回到我们营地再说,给我把这个光头肥猪带回去。”上校下令撤退,士兵们都开始收拾武器,整理战利品。
  阿列克谢当然在瞄准镜里看到了这一切,虽然他对坎贝尔一点也不反抗感到诧异,不过既然部队已经开始撤退,他也不能在窝在这楼顶了,阿列克谢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撤退,去和上校的部队汇合,当然少不了为自己失败的任务做检讨。
  阿列克谢刚才在楼顶一直用瞄准镜看着上校和坎贝尔的动静,视野狭小了一些,当他收拾东西准备和上校军队汇合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在离指挥部较远的一个广场上,有很多人,黑压压的一小片,最少有一个半营的兵力。
  阿列克谢又拿瞄准镜看了看,确认了这是德军,他又把瞄准镜转向了上校那边,上校的军队已经把武器收拾的差不多了,重机枪和迫击炮都简单拆解了,每个人手里的武器恐怕只有手里的步枪。
  ——坎贝尔这个老狗,果然留后手了!他之所以那么容易地被我们俘虏,就是要让奥可涅洛夫上校以为行动结束了,然后坎贝尔的军队会在上校们把重武器拆装后发起进攻,如果上校军队没用重武器,那么面对德国人的进攻就会不堪一击,这样德国人既消灭了我们,又同时救出了坎贝尔,而且还守住了乔什维克堡,一举三得,这帮狡猾的德国人!
  阿列克谢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这次他拆掉了消音器,为的就是引起奥可涅洛夫上校的注意,哪怕把他当成是敌方的人也好,只要上校听到枪声,警觉起来就好了。
  
  “哪来的枪声?!”上校本来以为战斗已经结束了,谁料现在突然响起了一声不明来由的枪声。
  “是那栋楼的楼顶!”一个士兵指着北侧一栋楼喊道,那是和指挥部北边的第二栋楼,枪声来自于那栋楼的楼顶。
  “注意,可能是敌方狙击手,都隐蔽!武器都别收了,都给我拿出来!”上校下令。
  与此同时,一枚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上校的军队并没有下过任何发射信号弹的命令,显然这个德国人干的。
  西边突然传来了隆隆的声音,上校把耳朵贴在地下听了听,瞬间明白了一切,起身揪起坎贝尔的领子:“你这老狗!”
  坎贝尔只是笑了笑,奥可涅洛夫猛地掏出腰间的手枪,上了膛之后紧紧顶在了坎贝尔的脑门上。
  坎贝尔并不害怕,脸上还是带着那种狡黠的笑容,仿佛在嘲笑着奥可涅洛夫:你杀了我,你也会全军覆没在这里,你的所有重武器可都拆装了,我的部队肯定会在你组装好武器之前剿灭你们!
  奥可涅洛夫也明白这个道理,与其现在枪毙坎贝尔,不如一会用他做要挟援军的人质,上校强忍着怒气把枪收了起来,然后下令进入紧急防守状态,并且要尽可能撤出乔什维克堡。奥可涅洛夫并不知道敌方保留了多少兵力,只好下达最保守的命令。
  枪声已经响起,被坎贝尔藏起来的那些军队已经能看见影子了,而现在,奥可涅洛夫部队的重机枪还没有装好枪管。
  “都给我上刺刀!”上校下令。
  
  迎着晨曦,一发七毫米毛瑟狙击枪的子弹划破了破晓的天空,直奔德军部队冲在最前面的那颗脑袋。
  德军先头部队的几个人突然感到脸上一热,随后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几个人稍稍减缓速度,才发现他们的少尉已经血肉模糊地躺在了地下。
  这几个人有的还没反应过来,便也以同样的死状倒下了,德军的先头部队以每五人一个周期轮流倒下,每两个周期的间隔,是阿列克谢换子弹的时间。
  奥可涅洛夫上校的军队也察觉到了异状,军事观察员报告说有狙击手在帮助上校的军队。
  毫无疑问,这个狙击手一定就是任务失败后,神秘消失的阿列克谢。
  上校此刻仿佛看到有几个团的援军一样,眼睛发出了光芒,他立刻明白刚才德军发射信号弹之前的那声枪响,也是阿列克谢看到有人在埋伏后,在提醒他们注意。
  “大家听着,不要撤退,给我收拾这帮德国狗,阿列克谢还活着,他在帮我们,他就在那栋楼的楼顶!”上校大喊道,鼓舞着军队的士气,“都给我上,阿列克谢那个混小子在瞄准镜里看着我们呢,不能让他笑话了我们!”
  “这小子怎么逃过去的?我听说德国人的守卫比铁匠箍的桶还严,这小子到底怎么逃过去的?”奥可涅洛夫上校自言自语道,在他看来,阿列克谢整整逾越了一栋楼的距离,而且这个逾越过程还是在几百个德军眼皮底下进行的。
  而这,恰恰就是阿列克谢今晚表演给那些德国人看的魔术。
  
  德军剩余部队被阿列克谢的子弹暂时阻止了一阵,但这就是这短短的时间,就足够让奥可涅洛夫上校的军队给迫击炮装上底座,给重机枪上好子弹的了。
  在重武器面前,德军的剩余部队已经不能对苏军产生任何威胁了,狙击枪的子弹还在不断地飞来,每每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德军,都是第一个倒下的那个。
  “乔什维克堡,今天我要定了!”奥可涅洛夫大笑着说,“给我派几个人去增援阿列克谢,必须把他给我安全的带回来。把坎贝尔那条胖狗也给我押上车带回去,不用他当人质了,回去我亲自慢慢审他。”
  当德军终于开进到能在步枪射程内打到苏军的时候,已经损失了至少三分之一的军力,如果阿列克谢没有有效地阻挡德军,这个数字恐怕就要换到奥可涅洛夫上校这边了。
  奥可涅洛夫刚刚泛起了必胜的想法,谁知道情报员的一条信息便把他的想法打破了——
  “明斯克方向开来了三个营左右的援军,而且马上就会进攻我们的背后!”
  上校自然清楚,面对对面两个营左右的德军残余兵力,苏联红军自然可以全部消灭,但是不免要有士兵伤亡和军械物资的损耗,这之后如果还要从三个营的明斯克援军中突围,就有些吃力了,搞不好真的可能会全军覆没,但是如果现在放弃剿灭面前的德军,凭借着现在的兵力,从明斯克援军中突围还是没有问题的。
  上校刚要下撤退的命令,突然又想到阿列克谢还在楼顶,上校不能扔下他不管,如果现在上校撤退,阿列克谢又会重新陷入德军的包围中,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德国人势必不会放过他。
  折衷后,奥可涅洛夫上校决定派人马上去接回阿列克谢,然后放弃德军残余,马上突围。
  上校刚说出自己的想法,军医伊兹洛娃便自告奋勇地要充当这个把阿列克谢接回的角色。
  “上校,相信我,除了我,没人能说动他让他回来。”
  上校也明白伊兹洛娃的意思,也了解阿列克谢的固执,时间不容耽搁,奥可涅洛夫下令掩护伊兹洛娃,军医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阿列克谢所在的那栋楼。
  
  “下士!”伊兹洛娃气喘吁吁地推开通向楼顶通道的门,看到了伏在西侧角落里的阿列克谢,东边朝阳的光芒洒满了他一身,此刻的阿列克谢正像一名神话中神圣的战士,伊兹洛娃短暂地沉醉在这幅画面里,随后便被楼下隆隆的炮声拉回现实。
  伊兹洛娃的轻声的呼唤,阿列克谢并没有听到,没办法军医只好走到了他的身边,再次唤道:“下士,上校让我接你回去,明斯克有德国人的援军正在赶来,我们要一起突围。”
  “那楼下这帮德国人怎么办?”阿列克谢头也不回地用下巴指了指下面的德军部队,然后又开了两枪。
  “不要管他们了,我们已经生擒了坎贝尔,攻下乔什维克堡只是时间问题了,下士,马上跟我回去,不要再固执了,这是上校的命令。”
  “等我干掉他们,很快。”阿列克谢一如既往的固执着。
  “明斯克方向的德军援军马上就会到了,他们正在从后面包围我们,现在要马上撤退突围,下士!”
  “军医小姐,如果有德国人的援军的话,我就更不能离开这里了。你要知道,上校要救我纯粹是出于个人感情,从军事上讲,如果我现在离开这个地方,几百个德国人就会迅速冲过我们设立的防线,就算我回到部队只需要五分钟,这五分钟足以让德国人干掉我们百十个兄弟了,那样我们突围就会更加困难。而有我在这里,下面的德军就不敢轻举妄动,虽然我的子弹不多了,但是足以撑到让上校撤出乔什维克堡。” 阿列克谢边射击边说道,“军医小姐,你赶快回去,回去后就告诉上校,我的腿被德国人打断了,已经没法走路了。”
  “你要当烈士?”伊兹洛娃的眼角渗出了几滴泪水。
  “别说的那么好听,我就是个不服从命令,还不能顺利完成任务的笨蛋,我这么做,就是将功补过。”阿列克谢苦笑着说道,“军医小姐,德国人早已经看到我了,只是因为现在他们要阻挡上校的进攻才没有上来收拾我,如果你再不赶快下去,可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的腿不是断了吗?那你肯定需要一个医生。”伊兹洛娃扯下一条衣角,包在了阿列克谢根本没受伤的左腿上。
  “军医小姐……”阿列克谢明白她不想把他自己扔在这里,“谢谢,我的伤没事了,你赶快回去吧。”
  “医生治疗之后,是需要继续观察的,而且还得给你换药。”伊兹洛娃非常肯定地说,“而且明斯克的援军就快到了,如果我回到部队再耽误几分钟,我们也要损失很多士兵,用你的话,那样我们突围就会更加困难,要知道,现在就是上校带领军队突围的最佳时机,就是现在,一秒都不能耽搁了。”
  阿列克谢听到这里才知道,伊兹洛娃肯定是不会离开了,阿列克谢本来想再劝劝她,但是考虑到明斯克的援军马上就会包围上校的军队,现在真的一秒钟都不能耽搁,就算花几分钟把伊兹洛娃劝回去,上校也已经没法突围了。无奈,阿列克谢只好向伊兹洛娃点了点头。
  得到留下允许的伊兹洛娃也没有闲着,她知道在上校撤退后,德军部队必然会来围攻他们俩,所以她把能找到的东西都堆在了楼内通往天台的门口。
  “我想你需要几个这个。”阿列克谢扔给了伊兹洛娃几个德制手榴弹。
  “哪里弄来的?”
  “我来这栋楼的时候遇到了几个巡逻德军,从他们身上弄来的。”阿列克谢简单解释道,“没时间了,必须让上校他们赶快撤退。”
  “可是我们要怎样告诉上校我们不回去了?”伊兹洛娃没有了主意。
  “看我的。”阿列克谢调转枪口指向了奥可涅洛夫,然后射出了一颗子弹。
  
  啪——
  一颗子弹打在了奥可涅洛夫上校脚前的土地上,上校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随后另一颗子弹又紧随着落在上校刚才站过的地方,上校又踉跄地后退了一下,他正搞不懂子弹是从哪来的时候,紧跟着又来了一颗。
  随后上校根据子弹的力度看了出来,这是狙击枪射出来的,想到这里,上校马上明白了,这是阿列克谢干的好事。
  “臭小子,我叫你回来,你打我干什么?!”上校向阿列克谢所在的方向大喊,但是阿列克谢肯定是听不到的。
  啪——又一颗子弹落了下来,上校再后退一步的一瞬间,才刚刚明白了阿列克谢的意思:
  ——你们快走啊!
  
  “——你们快走啊!” 这是阿列克谢打出得第六颗子弹了,已经把上校打退了六七米,阿列克谢希望上校能明白他的意思。
  “你真聪明,下士。”伊兹洛娃微笑着夸奖道。
  “叫我阿廖沙吧,我美丽的军医小姐,”阿列克谢回应,“毕竟都这个时候了。”
  “不要叫我‘美丽的军医小姐’,”伊兹洛娃怪声怪气学着阿列克谢的口气说道,“你……也叫我伊莎吧。”
  “……”阿列克谢笑了,“那么好的,伊莎,我从瞄准镜里看到,上校已经撤退了,马上整个乔什维克堡,就都是我们俩的了。”
  “别忘了,阿列……阿廖沙,下面还有好多德国人呢。”伊兹洛娃提醒道。
  “这里不属于他们,这里只属于白俄罗斯和苏联,属于他们的土地在西边好几千公里之外呢,他们是从那个满是工厂黑烟的土地上走出来的德国人,怎能懂得这个糖果之都的美妙,只有我俩才懂,所以,整个乔什维克堡自然就是我们俩的了,我想我这么认为,乔什维克堡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阿列克谢随后又低声说,“本来我想我的蜜月应该是在布列斯特【注6】的……”
  后一句话伊兹洛娃当然没有听见。
  
  “——撤退。”奥可涅洛夫上校在挨了六颗子弹后,无奈只好按着阿列克谢的意思办了。
  “上校,阿列克谢下士和军医伊兹洛娃还在——”
  “我说撤退!”奥可涅洛夫上校声音颤抖地说,“现在,立刻,马上!”
  
  “伊莎,最后一颗子弹了。”阿列克谢指了指自己的弹匣,无奈地说。
  此刻距离上校的军队撤退已经过了十几分钟,阿列克谢估计他们应该已经突围出去了,现在放走楼下那些德国人,应该没什么关系了。
  其实楼下的德国军队正如阿列克谢所说,早已经知道阿列克谢的位置了,碍于派上几个人搜捕没什么效果,派上大批军队又耽误对苏联主力军队的进攻和追捕,所以楼下的德军便一直以逸待劳,等待阿列克谢弹尽粮绝再上楼搜捕他,阿列克谢的狙击枪对于德军只能起到阻挡作用,并不能真正意义上消减德军的军力。
  “楼下的德国人应该知道我没子弹了,他们马上就会上来,伊莎,怕吗?或者你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说来听听吧。”阿列克谢扔掉枪管已经发红的狙击枪,靠在墙角说道。
  “当然有,我还没碰到一个能和我分享秘密的男人,这就是我最大的遗憾。”伊兹洛娃煞有其事地说道。
  “好吧,我承认你赢了。”阿列克谢摊开双手,“我们俩现在都要去见上帝了,而你的面前只剩下了我这一个男人,说吧,想知道我什么秘密,我会满足你的这个心愿。”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从那栋楼里逃到这里的?”伊兹洛娃指了指对面的那栋楼,按坎贝尔的说法和弹道分析显示,阿列克谢就是在那里狙击他的,但是那之后坎贝尔立即派人去搜捕他,结果翻遍整栋楼也没找到阿列克谢。
  “逃到这里?”阿列克谢笑了笑,“伊莎,我根本没有逃到这里,我就是在这里狙击坎贝尔的,我一直在这里,哪也没去,是那帮笨蛋德国人要死命地搜索那栋楼的,我也没办法,看到他们跑上跑下我都要笑死了,而我一直在这里,他们当然找不到我。”
  “那你是怎么狙击到坎贝尔的?这里根本看不到他的办公室,中间可是隔着一栋公寓楼啊。”伊兹洛娃惊奇地问,“我们时间不多了,你简单解释给我听吧。”
  “我当然看得到他,不信你试试,尽管我和他隔着一整栋楼。”阿列克谢拿起狙击枪,找到一个标记着“X”的地方,然后让伊兹洛娃从瞄准镜里看看。
  “小心,枪管很烫。”阿列克谢绅士地提醒着。
  伊兹洛娃立即就明白了阿列克谢是怎么骗过德国人的了,原来中间隔着的那栋破楼的门窗只是用板条钉着,而他们所在的这栋楼的楼顶和对面楼的八楼正好基本平齐,也恰好和坎贝尔的办公室在一条水平线上,这样阿列克谢只要找好一个角度,就可以让子弹穿过那些横七竖八的板条的间隙,射到坎贝尔的办公室。
  “我去过那栋楼,有些板子我小心调整过,不过德国人是看不出来的。”阿列克谢解释道。
  “还是那句话,你真聪明。”伊兹洛娃不禁感叹阿列克谢给自己选了一条最好的撤退方法,他能让狙击子弹穿过一整栋楼,那么他自然可以待在后面这栋楼的楼顶,哪也不去也不担心有人会来搜捕他,也就是说,他其实根本不用撤退。
  “不,我很笨。”阿列克谢叹了一口气,“我的聪明让我付出了代价,狙击弹道变得那么窄,以至于我第二枪根本没打到坎贝尔,而是射到了一根板条上。这就是我任务失败的原因。”
  阿列克谢说完后,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听,随后说道:“伊莎,他们上来了,小心。”
  “能给我演奏一首喀秋莎吗?”伊兹洛娃不理会阿列克谢的警告,望着墙角旁被扔在一边的手风琴问道,“我记得你说过,西伯利亚的男人都会拉风琴。”
  “当然,伊莎,尤其是在漂亮姑娘面前,不会拉风琴的男人也会瞬间领悟风琴的真谛。”阿列克谢难掩骄傲地说,仿佛他就是这样学会风琴的。不过随后阿列克谢又露出了很尴尬的表情,“但是它被我拆开好几次了,我可不敢保证它还能拉响。”
  “试一试吧。”伊兹洛娃很想听的样子。
  阿列克谢拿过风琴,把掀开的后盖重新盖上,把该密封的地方重新密封好,然后试着拉了一下,虽然声音有些嘶哑,但是总算能听出来音符。
  “还可以。”阿列克谢很满意的样子,然后开始演奏起了喀秋莎。
  嘶哑的有些跑调,但却是无比动听的音乐,在渐渐升起的朝阳中蔓延开来。
  “那么阿廖沙,你有什么愿望或者遗憾的事情吗?”琴声中,伊兹洛娃问道。
  “嗯……”阿列克谢停下了拉风琴的双手,想了想,然后说,“我想去布列斯特和心爱的姑娘度蜜月。”
  “……在乔什维克堡不行吗?”
  伊兹洛娃慢慢走向阿列克谢,阿列克谢也站起身,放下风琴,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住了伊兹洛娃,已经完全升起的朝阳下,两人幻化为一副美丽的剪影。
  “——伊莎,其实听你这么一说,这里真的也挺不错呢。”
  
  【注1】乔什维克堡:系作者为文章需要杜撰的城市
  【注2】“临近波兰的战争”:系作者为文章需要杜撰的战争
  【注3】musik:德语中的“音乐”,和英语“音乐”(music)同源,所以主人公虽然不懂德语,不过也听懂了
  【注4】儒勒•凡尔纳:法国科幻作家,科幻小说之父
  【注5】“Отче наш……”:东正教祈祷词
  【注6】布列斯特:白俄罗斯西南部旅游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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