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小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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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狄,女,本名曾索狄,1988年11月生,福州华伦中学初三学生。在学校是埋头读书的乖学生,在家里是认真听话的好小孩。自小喜爱阅读,2000年起上网并开始学习写作。在网络是“暖色地带”文学社的社长,也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写作者。现栖息在“暖色地带”,有散漫的小文上百篇,简单的个人文集一两个。先后在“中国学生网”、“中国少年文学网”、“榕树下”等网站发表习作数百篇。被“中国少年文学网”评为“少年文学之星”。曾在多项征文比赛中获奖,并有作品被转载于《美文》等刊物报纸。“小作家”丛书已收入她的数万字作品。成长中太多的人给予了帮助,由衷地感谢并决心继续努力。最大的梦想是考上北大,和亲爱的朋友们一起过简单自由的生活。
  长头发和木梳子
  
  我有一只温柔的木梳子。
  一只呈鱼的形状的小桃木梳子。桃木在古时候是可以用来避邪的。印象中的老道们总是挥舞着一支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煞是有趣。我喜欢这只鱼形的小木梳,镂空的小圆孔是它的眼睛,温柔的曲线是小嘴,还有翘起来的小尾巴,整个儿活灵活现的。以手轻抚,细腻却不失木头的质感,泛着的柔和光彩,把交织纵横、或深或浅的木纹衬托得更加动人。31根细细的梳齿密密地排列,齿端组成温柔的弧线。
  我从来没有留过长发,从来不知道飘逸的感觉。因此我常为那只温柔的梳子感到惋惜,它无法天天拥有为主人理云鬓修容颜的机会。作为梳子,或许它根本没有权利要求什么,但我却在心里为它抱不平。幻想一个宫装女子坐在梳妆镜前,拿着它轻轻梳理垂泻至腰际的长发,那乌黑透亮的长发,梳子会像坐滑梯的孩子,一下就顺着头发流泻而下,带着点“云想衣裳花想容”的美丽。
  可我只有又短又散的满头乱发,母亲说那是因为你还是个黄毛丫头嘛!
  她这话让我对梳子更加怜悯,它是如此不幸,竟然属于一个黄毛丫头?平日里我是极少用梳子的,就那么几撮毛,每天早晨随手掠掠就已是感觉良好,所以常不可避免地被人家美其名曰:鸡窝头。
  倒真是冤枉了我的梳子,它看来是如此的美好而温柔,不幸遇上了平凡的我。
  虽然我始终觉得漂亮的木梳子应该和自如的长头发联系在一起,但还是固执地把梳子留在身边,珍宝一样。
  我是蓦然间发觉这只梳子的。
  那是一家有着明媚灯光的木梳专卖店。到处都是漂亮得让人眩目的梳子,桃木、黄杨木、紫檀木梳子还有角质梳竞相斗艳。服务生笑着把一款又一款贵得令人咋舌的梳子推到我的面前,带着挺可疑的表情问:小姐,你要吗?
  什么时候我也成了“小姐”了?黄毛丫头可承受不了“小姐”的消费。
  嗯,我不是小姐。我礼貌地提醒她,然后仿佛若无其事地在店里徘徊,眼睛扫视着一层层架子上向我招手的木梳子。突然,我发现了它,并不是千万只梳子中最出众的,但在刹那间,它吸引着我。
  服务生显然有点气恼我没有从名贵的梳子里挑出一款,那样或许老板可以给她奖金抽成的。我挑上的是这家专卖店里顶普通的一只梳子。普通归普通,可它有自己独特的光泽、木纹、色彩,还有价格。
  我是极普通而又向往独特的人,所以,我爱普通而独特的木梳子。
  我很认真梳头的时候,往往是要出席重大场合。在那时整个人就变得小心翼翼的,任何事情任何一点点瑕疵似乎都不能容许——头发乱了、有黑眼圈了等等诸如此类。然而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乱蓬蓬的头发让人觉得豁然开朗,更加轻松了。
  孩提时为什么就那么懂得爱慕虚荣?以前从来不愿意承认,现在开始明白了:因为我是千万个普通的孩子中尤为普通的一个,不愿意哗众取宠但也希望有人注意,注意到自己的一切,然后突然说:哦,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
  而现在觉得无所谓了,因为无论是谁,至多只是扫视一眼罢了,根本不会在意这样那样的小细节。在乎,只是心理期待的结果罢了。通常除非有了本质上的变化,平凡的人还是平凡,就像沐猴而冠,再怎么样,也逃脱不了猴的样子。
  初洗完的头发总是清清爽爽的,在水的浸泡下,就连“黄毛”也能变得乌亮起来。这时候用木梳子拨弄拨弄,创造出各种各样有趣而可笑的发型来,还一一命名,感觉分外自豪,梳子也似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然而看到一头长发的妹妹总是愁眉苦脸地被押去洗头,仿佛世界末日一样的悲苦,我常常会纳闷,洗头是顶舒服的一件事啊,她何必如此?后来逐渐明了,洗头过程中因长发带来的烦恼不提,单单要吹干青丝就够累了。再看到扎头发时妹妹满是怨气的表情,心里觉得就算是长发可以衬托出一个女子的美,自己也决计不干了——繁琐至极。
  为自己感到好笑,多少次梦寐以求有一头秀发,就像广告里的女主角,想着一旦长大,就一定要蓄发。好大的决心啊!最后竟是自己破了这个誓愿。世界太大,时代太快,真不应该责备人心叵测、变化无常。该有的就一定会有,变化未必不是好事。
  于是梳子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只是喜欢梳理杂草一样的头发,感受它温柔的爱抚。偶尔还想像有一天,当我长发飘扬的时候,梳子微笑地拨弄着我的发梢……
  
  能多短就多短
  
   吵着闹着要剪发很久了,突然找到时间跑去理发店。明亮的镜子映照着苍白的自己,突然发现头上那曾让自己自豪的、圆润的短发竟显得累赘,沉重而压抑。照理说这头发不长不短刚刚好,很有点难得的淑女形象。可是这一刻我只觉得窒息。
  “剪吧,能多短就多短。”我说。
  剪刀的声音咔嚓作响,一团一团纠结缠绕的头发轻飘飘地落下来,黑色的幻影在眼前飘动,镜子里的自己更加平静、苍白。漫长的等待里,耳边只剩下咔嚓咔嚓的声音,干净利落,绝无拖泥带水。
  很好,我想。闭上眼睛,无尽的黑暗伴着连绵不断的回忆。
  
  儿时总由外公负责修理我的头发。
  炎热的夏天,他用一把很钝的理发剪子摩挲着我垂到颈上的头发,一扎一扎的。头发针刺着被汗水浸泡的皮肤,发疼,缠绕不清的滋味。外公擅长剪“马桶盖”式的发型,让人看着不舒服,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捂着满脑子的奇思怪想,不自由。
  还是别说什么思想了,那时最在乎剪头发时扎心的疼——只是怕疼。
  外公的脾气不好,对我的哭闹声常常报以一吼:“叫什么叫啊!剪短了凉快,马上就好了!”他的脸上满是不高兴,似乎正在忍受着和我一样扎心的痛楚。他从来不哄我,一切都是强加于人。
  外公临终的时候,他说:“我知道我以前脾气不好,但是,这全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他已经再没有力气像壮年时那样操着理发剪子在我的哭闹中为我除去三千烦恼丝了。
  我哭了,已经学会理解了却突然又显得毫无用处。
  
  稍大一些就被母亲拖着去理发店了,她一脸无情地对理发师说:“剪吧,能剪多短就多短。”眼前出现黑色的幻影,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逐渐地变成号啕大哭:“我不剪,不要再剪了!”理发师有点无奈地看着母亲,她却依然坚定不变。
  理发师总是哄我:“很快就好了。”
  我闭紧眼睛,实在不忍心看见那柔顺的发丝就此离开我,不忍看见一个面目全非的自己。
  睁开眼,像受惊的小鹿飞奔着离开理发店,一边跑一边流泪,飞快地。我不要让任何人看见我这副样子。我不喜欢,不喜欢别人冲我喊:“喂,小弟弟……”我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没事,一定还是很可爱的,一定会有人相信我是个女孩子,一定会的。
  最后,我还是站到卧室巨大的梳妆镜前,却发现所有的自信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我像一个赤裸裸被抛上舞台的小丑,无助而恐慌,痛苦地看着自己短短而毛躁的头发。想到第二天上学,又会有人嘲笑这滑稽的头发,又会有人尖叫着说:看哪!这黄毛小子!
  黄毛?如果后面跟着的是“丫头”,我就都甘愿了啊!
  
  芝是几个好朋友中发质最好的,黑油油的头发,没有发杈,抚着特别柔顺。她是最能够舞弄头上风采的女孩子,长发飘扬,自由自在。我经常在夏日的午后上芝的爷爷家做客。
  那是一间古老的木制屋子,我们的步子迈得很小,轻轻的,稍微一振动就能听见木头摇晃的嗡嗡声音。打开陈旧的窗,只见天井当院里布满耀眼的光亮,一口古老的水井边上是满地漂亮的盆栽。我们坐在与天井一门之隔的屋子里,对着一张小桌子做作业,聊天,时常听见邻家女人高声而又放肆的谈笑声。
  宁静而又安详的午后,芝心情好时会同意我玩弄她的头发。抚摸着如水一样柔顺地倾泻而下的发丝,看着芝骄傲而又愉悦的表情,我开始笨拙地编辫子。一环、两环,这是件困难的工作。没一会儿芝便恼了,一甩头伸手迅速敏捷地把头发扎好。
  我也有些恼了,一句话脱口而出:“长头发真麻烦,我的头发应该能剪多短就多短。”
  “是吗?那就去吧。”她回应我,快乐地微笑着。
  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卑。芝是富人家的女孩,连头上扎得也是比常人要闪亮许多的发饰。在我们破落萧条的小学校,在那些陈旧的绿色课桌间,她满头亮晶晶的饰物和柔顺骄傲的头发是最美的一道风景线。我带着小小的嫉妒坐在墙角,开始希冀:如果,那个有着美丽长发和漂亮头饰的可爱女孩是我;如果,那个每天上学都有小车接送,备受校长老师关注的女孩是我……
  我知道没有如果。我能做的,只有战胜我所自卑的一切。
  
  后来人人都剪了短发,一时间有些人看来极为飘逸,有的则特别累赘。我习惯于每天清晨带着被风吹得乱无章法的头发走进教室,又顶着已经“冲冠”的满头“怒发”离开学校回家。不想仔细去观察谁,长大后知道有些事不必要。习惯于短发的人也渐渐就爱上短发的简单,自己看着不顺眼就上理发店。
  每次看见我,理发师就不由得微笑:“你长大许多了。”
  
  注视着明亮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想起那个喜欢玩我头发的人,他的手轻轻抚着我的头,像抚一个乖小的孩子。可他的心情随着他的头发变化:头发稍长变得柔顺时,心也跟着柔软,安静平和。不过他喜欢在短时间内去理发店,在柔软还没有生长完全时就一并除去,留下的,是扎手的短刺,他的人也变得尖利而冰冷。
  在那一段放纵的日子,我任头发长得像女巫一样繁多杂乱,任心越来越柔软,充满希冀和愉悦。泪水降临时就冲进理发店,任凌乱的黑色布满我的眼帘,飘洒飞扬,任他注视我时那样地无奈而困惑。
  我想我不能妥协,只能战胜这一切。
  我知道自己会孤单,自己会后悔,但是,至少要保护自己。
  
  我渐渐知道,剪头发在某种意识上象征着要告别些什么,剪得越短就意味着抛掉越多。自己没有勇气去遗忘该放弃的东西,只能让咔嚓作响的剪子声音代替自己剪掉身上、心上所有杂乱无章的心情。
  嗯,今天的头发剪得不错,能多短有多短,看上去很精神,即使飞扬着淡漠和过往的痛楚、自卑、杂乱——
  我再次飞奔着离开理发店。
  
  寻觅暖色
  
   春天来了,我决定写些明媚的文字,告别阴霾。
  我厌倦了他人评价我的忧郁。
  我想我该回去了,做一回平静幸福的15岁女孩。我对自己说我所写下来的晦涩不过是昨夜梦醒枕边发亮的泪水,只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病呻吟。虽然我爱过那些文字,但我现在决定放弃它们。
  如同将一叶寂寥落下的红枫,投入清溪,任其顺水流逝。
  而我,更应该拥一怀和煦的温暖阳光,勇敢行走。
  
  我坚持着于除夕夜守在空阔的电脑前,准点给我爱的孩子们发出祝福。零点钟声敲响,听见周围有爆炸一样的声音,我奔向阳台,直视前方:小小的烟花点迅速上升到极限,一声巨响,千万朵繁华绽放,零落下去,一朵接一朵,正对着我的阳台,绽放在辽阔的幽深夜幕中。
  想起小时候写的作文,比喻烟花是脾气暴躁的天之菊,艳丽灿烂,但因为性子太急了,太躁了,在天上呆不稳,迅速毁灭。可无论如何,烟花给夜空带来了春天。
  我爱极了这个比喻。
  于是在遐思的同时发现这寂静的零点时分,我一个人,穿着棉拖鞋,披着厚重的睡袍站在阳台上欣赏烟花绽放,兴奋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小丑,在巨大的爆鸣中拍手尖叫:“哇,好棒好棒!好漂亮,YEAH!”
  我忘了多久没有这样兴奋地看一场绚丽的烟花,只记得整个世界仿佛惟有我一个人在欣赏。听见自己熟悉的声音稳稳地传出去,在烟花破裂声中湮没。“喂——我有几个愿望,一是几个月后所有的朋友和我都能攻克人生一大关,中考也好,高考也罢。二是祝自己和所有家人朋友事事顺心,身体健康。三是,我的坚持——继续下去吧,让我更勇敢。”
  我发现自己在微笑着,欢喜着,没有泪水,是的,没有悲哀——烟花的光芒瞬间将我带进暖色的世界。
  心灵的暖色。
  
  你知道的,这样的夜晚如此暧昧,引诱我的思维一步步更加清晰,大胆。勇气如烟花一般绽放燃烧,我需要奉献那颗被温暖的心,让它像烟花一样自由飞翔。是的,必须这样,要知道如果心灵被禁锢,世界将暗无天日。而我已经这样太久,想让心灵大口呼吸这个春天的花泥清香。
  我相信有太多人的思维在那一瞬间也在寂寞飞行,它们偶尔会相交,碰撞出耀眼的火花,然后有人会说这即是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那么谁在此刻与我想着同样的温暖,同样的幸福,同样的青春?
  未知。
  可一定会有这样的人存在。正如我为爱与心灵写下文字,而也有人为我而书写——如此美好。当我一次次重温那些为我而存在,向我述说的文字,总有由衷的温情在心底暗涌。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的爱和我自己用笔记下了一切发生过的事,等待有一天我重新体会,发现。于是现在知道有些事在我任性而决绝的无知岁月发生,自己还不懂好好珍惜,终于错失,如今就是哀叹也再得不到。
  我发誓我会坚持,坚持把失去的找回来,虽然路途那样地艰难,那些真心的人儿早已离开。
  我发誓我会珍惜,珍惜所有曾有的回忆,虽然曾经那样伤感于青葱故事的开始、发展与结束。
  这样我会更加勇敢,一步一步走向我梦想的暖色地带,伴着我无悔的爱与梦想,守住那个灵犀相通的人。即便那个人或许永远不会再出现,或许永远只能是我自己孤单的影子——可我发誓决不放弃。
  
  我和那一群我爱的孩子们都热爱文字,我们或述说肩上千斤的重担,或描绘梦想中的火柴天堂,或猜测生命未知的领域。我们写清新而甜美、伤感而温情的故事,如风飘扬,似雨沉浮。当我们无力面对现实的时候,与生俱来的灵气、感悟和希冀支撑我们写字,给自己,给所有的孩子,然后拥抱着祝福,在迎来成功的一天,欢喜着尖叫。
  或许,因为寂寞,笔迹里有孤独的痕迹。
  但是,请你一定要睁大双眼看清,我们在告诉世界,未来的路也许会遍布荆棘,可梦想中的暖色仍在招手。
  所以,我们的家,就叫做“暖色地带”——充溢着平和,温情,勇气,自由,梦境和理想。
  
  我·病娃娃
  
  病娃娃生病了,是她最害怕的顽疾——咳嗽。
  咳嗽是由轻微的感冒引起的,病娃娃偶然地在明媚的早晨发现自己几乎要晕倒在语文老师无聊的课堂上。请假回家,才感到病毒已经不可抑制地在体内蔓延。接连不断的咳喘,其结果似乎就是把肺里一个个又小又圆的肺泡冲破,发出轻微的细胞破裂的声音。她恐惧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冰凉的手指紧贴颤抖的皮肤,不由让人战栗起来。
  就这样,病娃娃在家里呆了三天半。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困倦铺天盖地地入侵,身体滞怠下来。
  她蜷在被窝里,抬头看见窗外正下着连绵不断的细雨。雨滴落在玻璃上,迅速凝结、游走、消亡。想自己体内的病毒是否也正在做这样的循环:凝结、游走,自相争斗然后消亡。吃药,或许只是为了让这一切来得更快。
  垃圾箱里很快就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药品盒子。其中有一种苦中微甜的口服液的空瓶,病娃娃总是习惯性地大口一吸,随手扔掉褐色的空瓶。瓶子落进白色的塑料袋,撞击在垃圾箱的筒壁上,发出一声轻响。
  只要再重一点点,瓶子大概就会碎,发出清脆的破裂声吧。
  一向丰富的联想让她好奇地想到,她和那瓶子一样,随时都可能破碎成千片,一片片锋利逼人。
  
  我把自己在QQ上的名字改叫做了“病娃娃”。
  灵感是在我剧烈咳嗽,以为就要死掉的瞬间突然跳出来的。
  我是一个生病的娃娃,习惯生病的病娃娃。
  在这个乍暖还寒的三月,前途未卜的迷惘、不知所措的困惑、深藏不露的压力和感冒病毒同时入侵,无力抵抗——
  所以,虽说是养病在家,每天照样做厚厚的练习,看艰深的古文,背繁杂的单词,学未来的课程。
  闲暇之余,兴趣盎然地玩起有趣的RPG,引来母亲又是愤怒又是痛心的斥责:你啊,不够努力了。明天立刻把游戏给我删了!她不知道,我那样喜欢看一个个未知的敌人死在手下,让他们瞬间消失得无踪无影。幻想自己是那个身怀绝技的主人公,消灭一切可憎的对手,行走天下。现实的自己太过单薄,于任何的战争怀着未知的恐惧,即使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仍然茫然若失走下战场,心惊胆战地面对下一次。
  可我也忘了,主人公的绝世武功是在勤学苦练、饱经沙场的条件下,才终于成就的。如同现在的我,只有战胜一份又一份的考卷,记忆一条又一条定律,翻看一册又一册书本,才终能够百战百胜。
  游戏里主人公的各项属性我高兴时就能修改,让他从小小菜鸟飞升成武林高手。
  但我却无法轻易地改变现实里自己的“属性”。我,是被命运控制的娃娃。
  母亲说,所以你要肯读,要下苦功,一定能成功的。
  
  病娃娃坐在书桌前读书,悄悄地走神。
  我的确不够用功,但我不认为自己比以前倦怠。因为印象里,母亲总说小时的我最勤奋努力、最刻苦听话。小时的我?究竟是属于哪个年龄段我完全猜不出来,成长的旅途中只听她一遍又一遍地说,你不够努力,不够勤奋。你要再加把劲。
  加把劲,是的,加把劲每天能背一百个单词,两天能背一段《离骚》,三天还可以学完高一理化各一单元。我知道,母亲想的,所有对我给予希望的人想的,都是——我加把劲就可以做到任何事情;有高目标才会有高效果。
  无法向任何人解释,当我看到,刚刚背完的二十来个单词在瞬间又成为天书时的痛苦。无法向任何人解释,我那号称是记忆力正好的脑袋,十几分钟只能塞下“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两句而已。更无法向任何人解释,我面对一道所谓简单的函数题,有不知所措的无力感。
  病娃娃学会了沉默,病娃娃只能沉默。
  所有人都对病娃娃说,这些问题不算什么,只要你加把劲就能对付过去了。
  还是加把劲的问题。
  
  这下好了,在病娃娃加把劲的当儿,她病了。
  我对自己说好了好了,就算病了还是得读书呀。要知道趁我生病这当儿,还有多少人在勤奋苦读啊。病娃娃你时间不多,看看自己的计划啊:1500个单词,20课新概念,还有多少篇英语日记尚在欠缺?你记着六篇古文一个月的目标吗?再看看数理化的中考必备、省级复习提纲、市级复习提纲到底做了多少?你还别忘了,你不是说中考前要把高一的数理化都预习完吗?才刚读了第一节怎么又停了?……
  总归一句话,你不读你想死啊。
  我想自己的训话还是短了些。若是母亲也参加到这批斗里来,没准会扯上我们身处南方小城,比起北京上海的优秀学生还差一大截诸如此类的。有本事怎么不能出口成章来一段标准的英语?
  搞不懂究竟病了是件好事,能给我以好好睡觉,顺便实行那摸不到底的计划的机会呢?还是再次硬生生地把我逼到不知所措的境地里去——搜集更多黏附在心灵和思维上的病毒送给我。
  病娃娃知道要好好读书,她正在好好读书,但是她按着一套套堪称成材之方的法子读下去,越读越质疑自己的水平,越读越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一点点进步的潜力。
  让我生病的不仅仅是中考了,初三的所谓痛苦不过是传播病菌的媒介罢了。
  
  听人说,病娃娃已经很优秀了。
  听人说,有人给病娃娃寄来了约稿信,告诉她的数篇随笔会收入某本书中,请她发去文章就有稿费拿。
  听人说,热情而容易激动的数学老师,在看到病娃娃做的一道道,她所布置下的所谓难题全被破解时,竟然在她所授课的两个班级里,絮絮叨叨地赞扬了很久。
  可是,只有病娃娃看得见在她心里如无底洞一样的自卑。闲暇之余,她把各种荣誉往洞里扔,想着填满的那一天,就会有人说我是骄傲自满的孩子了——她却总是看看黑漆漆洞口闪着迷惘的微弱光芒。
  病娃娃在微弱的光芒中想念那些约定幸福的孩子们,虽然他们都一样沉溺在题海里,用虚弱的气息迎接病毒的攻击,偶尔瞥见月色无声流淌在一张张薄如蝉翼的卷纸上,苦笑。然而,因为大家都是孩子,都经历过肆虐的病毒来袭,所以懂得拥抱着祝福着,抵御寒冷。
  病娃娃,闭上眼睛为孩子们祝福——阳春三月,你们多多保重。
  
  宫崎峻的《千与千寻的神隐》一直被病娃娃所喜欢。
  那个叫做荻野千寻的并不美丽的小姑娘,即使被改名作小千之后也仍然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她要使不幸变成大肥猪的父母变回人类,她要回到现实的世界去。所以她忍辱负重。那些卑微的工作,那些艰难的任务,她瘦小的身子全能够顶下来,吃苦,然后成长。
  我,一个病娃娃又想要些什么呢?
  冠冕堂皇地说,是一个站在未名湖边上的梦想。
  除此之外?一个健康的身体,一颗勇敢的心,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缕灵动的思维,一双永不停下的脚,一支妙笔生花的笔,一生平静的生活——做一个平凡但是懂得寻找自由、幸福和真理的人。
  父亲说,只要你现在好好努力,未来就可能做到这一切。
  于是我疯狂地读书。有时候思考我好好读书成绩优异就可以去未名湖畔继续读书,再读许许多多的外语就可以考过各种等级考试,考过各种等级考试再加上成绩优秀就可以出国,出国读书读得好还可以找到工作。最后所谓理想的工作是找个好大学认真做科研当个轻松又有为的教授。只是,当了教授是否还要继续努力争取探索科学未知的领域?
  走到最后,这些终极目标于我渴望的平淡生活有什么意义?但我知道,人生要不断探索,按着这些父母说好的路走下去就是对的。现在我抱怨的不幸福可能未来就是幸福。我要学习不让自己思考这样无聊的问题。
  母亲说,你加把劲就对了。
  病娃娃知道自己病得很重。
  不过还好,还没有严重到破碎千片的程度。她明白如果碎了,一片片闪光的碎片不仅会伤了给予她希望的人,还会毁了一个娃娃,一个优秀娃娃的完美形象。病娃娃还没有不为瓦全的勇气。
  但她说自己被同化了,被一种教育的潮流,被周围一种无形的力量给同化了。她不会像韩寒那样痛骂教育如何如何,事实都已经这样了,她早就习惯了,虽然偶尔还是困惑。她不怕压力,不怕铺天盖地的考卷,不怕通宵做练习背单词,她最怕自己的困惑,怕不知所措的无奈,怕突如其来的,从各个方面,从心里而发的对自己的谴责。为什么没有进步!为什么没有成功!——因为没有加把劲,没有努力。
  病娃娃不知道该怎么努力下去了。
  病娃娃咳得很厉害,有时候她会想起黛玉魂归西天的那段故事,手帕子里鲜红的血迹。
  鲜红的血。是不是要晕死在书桌前才算是做到呕心沥血付出努力了呢?是不是要无时无刻喃喃自语单词字母才算是做到全力攻读了呢?是不是要做完和自己体重一样重的一打又一打考卷才算是刻苦奋斗了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病娃娃承认,真的,真的,自己不够努力。
  可是她还能怎么做呢。她又该怎么做呢。
  
  当生活已为一个人选择了道路,给这个人指明了各种行为规范,是否,这人就能成功?
  
  病娃娃在温暖的被窝里哭泣,一抹脸,熟悉的笑意也能钻出来——变脸,似乎并非难学的技艺。
  她还在生病,但是明天天亮,得背上书包上学去。
  心里就算还是困惑,还是不知所措,但黎明来临之前,就该懂得把困惑和迷惘都忘掉。黎明来了之后,就要加把劲,继续走早已被决定的道路……
  病娃娃虽然生病了,但是,这种道理,这种在成长中必需的道理,她依然懂得。
  
  我喜欢病娃娃这个名字。
  可惜,还不知道,哪一天才能病好。
  
  
  逃亡
  
  (1)
  母亲对我说,校方决定要把我作为学生榜样之一进行宣传。
  我关上房门说对不起,我不愿意。
  两天后,老师找我说,要准备些优良的作业笔记以作宣传材料。这位年轻漂亮的女教师说以后你要注意点行为规范了,上课要认真,着装要整洁,说话也要注意点。
  天知道我该怎么注意行为规范,如果语文课不抽时间睡觉的话,那么恐怕一天里另外九节课我一定会疲惫不堪,哈欠不断的;也只有天才知道如果我变成个笑不露齿、满口理想之类的人,我是否会被全班同学视为怪物?我相信老天知道若我成了个特别遵守纪律的模范生,那么世界就离末日不远了。
  我说对不起,我不愿意。
  老师仍旧笑容可掬,你不做也得做。还有,尽管你是个跳级学生,比同学都小一岁,但不要做出这么幼稚的事。
  幼稚?我不认为我的拒绝是幼稚。
  尽快去准备吧,可以把你的主页上面的一些东西也拿下来,记住周一给我。她最后这样说。
  我转身离开时差点喷血,我想当她读到我写的爱情时,大概也会有这样的反应。我调侃地想着时却忍不住地感到恶心:好啊,为学校宣传的如意算盘,竟也打到我头上来了。我发誓——不干,你休想!
  但他们为什么要宣传我呢?因为我成绩好?因为我是跳级生?因为我是这所学校里的老师的女儿?或者因为我有一个遥不可及的关于北大的梦想正合了他们的意?……真若如此,那他们怎么不看看我是个什么样的学生——每天踩着上课铃姗姗来迟,上课不是在抽屉里看书就是蒙头大睡,下课和同学疯得不亦乐乎,极少完成语文和英语科作业,一个星期至少无故旷课半天,有严重近视,没有任何一门专长,而且还是个体育白痴生!
  我不敢相信校方竟把赌注投在这样的我身上。
  
  忽听朋友在耳边调侃。
  哎呀,大小姐。学校都视你为模范生了,还这么失魂落魄的啊。注意点形象。
  心中不由微微一紧,强笑道:说谁失魂落魄啊?你欠扁哪!
  笑是笑了,可我感到一种无底的阴冷从心底缓慢地上升,逐渐缚住我的身体。
  我只想做个14岁的普通孩子,安静地读书,不做异类。
  
  (2)
  这天家里突然住进了三个学生。
  父亲对我解释说眼下经济不宽裕,他的事业正处在艰难时期,需要我们一家人共渡难关。那三人中有个女孩,或许要和我共住一屋,若我不愿意,父亲可以睡沙发,女孩则和母亲一起睡。
  我说没关系我和她住。
  看着这个四十出头的苍老男人,疲倦写在脸上,无奈刻在眼中。艰辛悄悄地把他的背压弯,宽阔的肩膀上有着千斤的担子。白得扎眼的短发零零散散地闪现在黑色的鬈发之中,脸色蜡黄,嘴唇微紫。他本是个热情却低调的诗人,为了生计现在不得不撇开文学而从事商业风险投资。
  这一场商业赌博中,他曾赢了不少钱。他想再来一点吧,只要一点就够女儿舒舒服服地上大学,够自己和妻子颐养天年了。
  
  可是,他输了。他说他仍要挣扎!
  他是我的父亲。
  他说他一生败笔太多,但有一个好家庭。他的希望,最大的希望在于我能出人头地,我能幸福。
  他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东西。我亏欠他十几年的养育,十几年的呵护,我有义务支持他,支持这一个始终在针尖上跳舞,生命危险而脆弱,内敛地把一切苦水都留给自己的,我这善良的独一无二的父亲。
  走出父亲的书房,我闻到烟草燃烧而发出的、无奈得让我窒息的味道。
  
  这天,我一改自己乖戾的脾气。父亲也轻松地讲起笑话,饭后他去洗碗,拖地。
  听见拖把在光滑的地板上来回拖动的声音,心一下子就紧绷得疼痛起来。
  我曾经不知道,生活可以改变一个人,可以让一个人做原本不需要他去做的事,去想他原本可以不想的事。
  
  半夜醒来,听见床的另一头,一个陌生女孩的轻微呼吸。窗外汽车呼啸而过,可以看见街灯还在一闪一闪地发亮。敏感地把自己蜷缩起来,聆听震颤的心跳。肉体或许会悄无声息地就沉沉入睡,而灵魂,永远清醒地让我看见一切。
  永不入眠。
  好像突然看到在全校集中的操场上,有个人站在台上演讲,口气依稀像是自己的,那人的脸却再也看不清楚。睁开双眼——这一切只能是梦,我,不可能站在那里,像傻子一样念着演讲稿。一个个和我年纪相当的孩子在台下窃笑不止,对着我指指点点。我该像他们一样,在困倦的升旗仪式上,嘲笑台上煽情又故作镇静的演讲者,指点演讲者措辞、发音、仪态、动作的种种可笑。
  那才是现实中的我。
  
  (3)
  又是一堂无聊的语文课,想起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写下任何关于心情的文字——是有些害怕别人再指责我说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了。
  于是我不再写爱,不再写黑暗,这个世界上并不仅仅只有爱与黑暗。可那些沉默压抑的痛苦、喷涌而出的愤怒——它们在心中不断地沉淀,愈加清晰。
  我仅仅是想倾诉。
  没完没了地写字。书桌上的一叠考卷有我的被子整整三倍厚,班级抽屉里还有满满的一大撂练习册。
  老师总在微笑地对我们说加油啊,要知道外校的孩子们可强得很呢!你们不多努力努力,怎么得了?
  他们的话我能够倒背如流,甚至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我不愿意把生命埋葬在雪片一样的考卷里。
  无能为力。
  
  嫩黄色明亮的阳光突然洒在窗口,一片明朗,于是思维在下课铃声响起前的十分钟里跳跃起来。
  若是接受了这一次校方的任务,或许能更有胜算在学期结束时拿到3000元的一等奖学金。这倒是一个诱惑。这些钱,对父母有帮助,即使攒起来,也可给将来我的近视手术那高额医疗费垫个基础。况且拒绝,说不好会和校方闹僵,天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我呢!
  我微微地笑了,接受至少还是有好处,给自己做宣传,赚点飞来横财,还能与校方友好相处。
  可学校的计划是:对学生榜样进行全方位的宣传——其中包括展览作业考卷和简历相片,拍摄一些该生在课余生活、家庭生活的图片进行宣传。最后,还要进行说教式的全校演讲,从此自觉肩负起校方所希望自己达到的一切行为规范,维护一个榜样的形象。况且——这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我无条件地付出时间、精力。
  我沉默着低下头来,这些在闪光灯下完成的事,我不喜欢!
  
  我是个怎样的人,或许永远没人知道,甚至我自己。
  印象里那个在人群背后看着他人轻易抢走自己的荣耀而显得无谓内敛的女孩,脸上始终有冷漠的表情;
  印象里那个被高大男生狠狠打在墙边,仍倔强反抗的女孩,手心始终有用指甲深深刻下的血红的痕迹;
  印象里那个面对着98分的考卷,还蜷在暗夜中哭泣的女孩,心灵始终有着惟恐自己下坠的惊慌;
  印象里那个站在未名湖旁发誓,说有一天我会带着爱情而来的女孩,眉宇间始终有掺杂困惑的决断;
  印象里在那个网络中写下悲哀的恋情,一面啜泣一面看着评论的女孩,眼角始终有淡淡的泪痕;
  印象里那个爽朗地甩头走来,强迫自己不回头期盼的女孩,嘴角始终有着轻扬的弧线……
  我知道,那个女孩,一定会是我——
  始终一个人,以多面的性格走在人生的道路上。
  不曾有局外人出现,一切只是昙花一现。亲人们来了又走,将最大希望给予这个十四岁的少女,他们说现在努力,有一天就能出人头地,开创独特、美好的生活道路。虽然她习惯用坚强掩饰脆弱,虽然她习惯用忍耐代替愤怒,虽然她习惯用退让拒绝欲望。
  他们说得和老师一个样。
  我就是如此,十四年来一直如此,不曾摘掉乖孩子的面具,不曾成为光彩照人的公主,不曾抛弃骨子里自由的渴望。我是个会掩饰的孩子,懂得什么时候应该开口,或者,缄默。
  这一次,怎么办?
  
  老师,对不起,我不干。
  或许还因为,记忆里有一个人说,我怕或许我配不上你。
  又有一个人说,我要拿到所有我能拿到的东西。
  一片混乱,三两滴眼泪,恰如其分地把一切归于平静,我的遐思,瞬间停止。
  
  (4)
  从家门奔出,飞一般地向学校跑去。愈靠近高大的蓝白相间的教学楼,心里越有一丝忐忑,是否应该选择叛逃?但天下之大,又能逃到哪儿去?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母亲说校方在这一个明媚的下午要到家里来采访,带着学校的摄像设备等等。
  在劫难逃。想到这个词。你的意思是说我别无选择了么?
  母亲沉默。
  我拉开大门,信不信,这一次我绝不让他们得逞。
  
  午间在学校寄膳的十来个朋友惊诧地看着我出现在寂静的教室门前。
  你们说我逃学去流浪可以躲得过吗?
  可以。你放心地走好了。
  他们开始轻松地讲各种各样的笑话,比如卡通片里的经典场景,几年来班级里发生的所有可以让人笑得前仰后合的故事。午后一点钟的阳光点点地落在窗玻璃上,坐在宽阔而有序的教室里,我时而静听他们高谈阔论,时而爆发出一阵大笑,暂时忘记恐惧和即将来临的逃亡。
  这些在各种测验中逐渐麻木的孩子,这些在一次次追逐自己的权益却终无所获的孩子,这些只剩一点点抵压能力的孩子,在一个于我而言十分紧张、又是如此平凡的午间,抛开重负和压力,或伏案小憩,或挥手演说,或静静地笑看一切,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快乐而率真。
  感情柔软地涌动,静静翻腾。我将要来临的逃亡,和他们将要面对的连续六个小时的课堂生活一样,都显得平淡而不可避免。是的,他们的谈笑有些聒噪;是的,我的选择有些可笑。
  但我们都需要释放。
  来了,就勇敢面对吧。
  
  时钟打到下午一点半,学校上课的时间。
  我走了。
  背起书包说这句话时想起要增添些喜剧效果:如果我这一走,死在街头,你们可要记住今天中午,这生命的最后一个中午我是快乐的。
  大家笑起来,好吧,你没死就别回来。
  忽然一个帅气的男生插嘴:从没见过你哭,哭一回试试啊。
  我哭得很难看。我说着转身走出教室——
  转身的一瞬间,眼泪恰如其分地掉下来。
  口袋里只有11块钱,可是我要去逃亡,在没有任何许可的情况下,离开。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回家,能不能回家。
  
  (5)
  我背着松垮垮的书包,向旧日的家的方向走去。
  是否人总有这样的眷念感,想念那个我住了十年的地方。那里门前的一江清泓、一草一木、阳光下的鸟鸣、周末教堂响起的钟声还有永远走不完的四通八达的羊肠小道,带领我不断地走向每一个未发现的神秘领地。
  况且,曾经有一个人,在每个周末都陪我在那片土地上徜徉。
  突然微笑了。
  
  我盘算身上这少得可怜的钱究竟该怎么花,先到旧家门前那满是梧桐树的路上我喜欢的多乐士24小时便利店里挑两种口味不同的DOVE和一瓶清爽的橙汁。DOVE是补充体力的,橙汁可以补充维他命C,有这两样,就算撑到晚上也不致饿昏。
  揣着这几样我最喜欢的食物,口袋里只剩响当当的一元硬币了。
  
  沿着那条早已走得烂熟于心的白色石板山路往上走,漫无目的。身旁不断地有小学生背着红黄蓝绿的书包喜孜孜地赶去上学,天真无邪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这个穿着深绿色校服的大姐姐,在这里干啥?
  于是恐惧就不知从哪里跳出来。我是个逃学的孩子,我逃学了。
  
  脚步缓慢,走进这座小山上一所破落的公园。
  虽说是破落了,然而看来还是极有规模的。假山、水池、小径、古榕、野花、草坪等等样样俱全。童年时和玩伴一起小心翼翼走过的小假山,穿越小水池上方石头设就的障碍,欢笑着尖叫,拍着手为彼此祝贺。而曾经,我也带着一个人,在这破落的公园里散步,微笑着。
  这是个,春天的,破落的公园。
  
  我坐在巨大的古榕下,一个小小的石桌边上。拉开书包,滑落出来的是厚厚的一撂练习,没有一曲悠扬的音乐,没有一个欢笑的表情,只有自己。
  树间的鸟鸣空灵地伴随着午后的阳光落在我的肩膀上,微风静谧地流淌,古榕上一片片叶子哗啦啦地飘下来,石凳周围的地面上杂草丛生,一两朵淡黄色的小花无声绽放,树叶刮过地面,用一丝昏黄扫平满地荒芜,平增朦胧春意。
  我知道,春天来了,有些无奈的东西就得扔掉。
  可是,如果我扔不开甩不掉怎么办?
  难道,每一次都要选择一段无家可归的逃亡?
  我还是太担心那些爱我的人,他们的心中,是否正在紧张地思虑我可能遇到的所有境遇?
  
  不能想像严肃而安静的教室里此时又是哪一个老师在侃侃而谈,这些好演员,懂得什么时候发怒,什么时候褒奖,什么时候来一顿催人泪下的思想教化。
  接着让我们再次地迷失在浩瀚的题海中,即便被旋涡卷下去,仍旧要微笑说,好啊好,我终于有勇气面对中考了。老师,多谢啦。一个个开始学习精卫,耗尽自己去填那片海。
  有人开始疯狂地寻觅家教,有人躲在暗夜里挑灯夜战,有人拥抱上百份来自全国各地的中考考卷。
  竞争意识在蔓延,有人悲哀地发现一起开心玩笑的朋友,信誓旦旦说绝不碰考卷的朋友,在黎明未来前的静默中与考卷进行一次又一次的亲密接触。
  有人说,我们只能做欢笑的朋友,但是拜托,不要让我们一起面对中考。
  否则,我们也不知道最后自己的剑是否会刺向要好的朋友。
  
  彻头彻尾的悲哀。最后都静止成一句话:我们会打败它的,真的,加油。
  
  我又想,为什么呢,为什么要逃,我逃的难道只是一场无意义的采访?仅此而已?
  十四年来学校或者家长要求做的一切我都照办不误,不敢拒绝也不懂拒绝,做一切别人所希望的事情,顽固地证明我可以做到,尽管我不情愿,尽管我做过以后,荣耀过眼云烟,瞬间消散。
  这一次校方想要的采访,想要的宣传,于我而言并不困难。
  摆一个恬静的笑脸,说几句大方得体的话,作一段高尚可贵的演说——我会做,甚至能做得很好,毫不费劲。做完以后,还可以甩甩手再也懒得理它,重新过我所习惯的生活,不是学校的乖乖女,不是特殊的模范生,我就是我——没有任何损失。
  可是我逃了。
  突然讥讽地看着自己右手中指突出的指节上,由于长时间写字而隆起的,一块小小的茧子。我何苦呢。
  
  (6)
  忽然听见公园外寂静的小道上汽车呼啸的声音,撕裂似的,着实吓了我一跳。
  于是站起身来,走到围墙边上,俯看路上的情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静默地坐在路边的一张藤椅上。旁边是公厕虚掩着的大门。她穿着老旧、厚重;坐着,如同一尊木雕,上面有沧桑的痕迹。
  我看着她。
  她看着我。
  我想我们脸上都没有表情。
  她平静地坐在阳光下的藤椅上,一动不动,对着干净的小道,发呆。没有人和她说话,没有人在乎她的存在。我平静地趴在有点潮湿的墙头上,一动不动,对着干净的小道,发呆。没有人和我说话,没有人在乎我的存在。
  她用颤抖的手微微地从厚重的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副黑色大边框眼镜,轻轻地戴上。
  但她手上没有书、报纸,甚至一张小纸片,或一张发黄的相片——这不是一个可以用带有小资情节的文字来描写的场景。
  我们对视,仿佛看见彼此的心。
  猜测她的故事,一个白发苍苍坐在公厕边上的老妇人。
  或许她,懵懂无知地逐渐成长,经历人生所给予的幸福与磨难,最后像现在这样,坐着,享受午后温暖的阳光,平和到毫无表情,波澜不惊。不能完整地知道她的人生,然而我相信,太多的人生,殊途同归。
  我的逃亡,于她而言或许只是简单的一个瞬间,一场年少轻狂的游戏。
  然而因为我还年轻,所以有力气不断地行走,逃离,追求。
  圣经里有句经典的话瞬间滑过我的眼前:
  尘归尘,土归土。
  
  想起孙燕姿那首骄傲洒脱的歌,《逃亡》。于是轻轻开口唱,在柔和的阳光中歌唱——
  
  我想是偶尔难免沮丧
  想离开,想躲起来
  心里的期待,总是填不满
  我看着山下千万的窗,谁不曾感到失望
  就算会彷徨,也还要去闯
  
  (7)
  不知道自己在这春天的破落公园里究竟呆了多久。想来不过是一个普通而漫长的下午,一个有阳光和鸟鸣的下午。离开时选择了和来的时候完全不同的另一条路,我想重温,这里的一切。
  
  青秃秃的山石上偶尔会出现如“拜石”、“迎春”这样情趣盎然的石刻,朱红的油漆已褪去,空余历经沧桑的石头的本色。道边长满了迎春花那深绿色的如海藻一样密集的藤,淡黄色的小花无声绽放,宣告春天已来临。
  或许少有人注意到那嫩黄的一星一点:这种花期很短暂,不过平凡几瓣,脆弱甚至没有一丝芬芳的路边小花。
  尽管如此,群芳之中,惟尔先知春之将至。
  
  落叶飘零在整齐的石阶上,明媚的标志,让我想起童话里,聪明地给回家之路做记号的男孩女孩。
  我该走向何方?
  我今年十四岁。我拥有很多,比如一个梦想,一段短暂的恋情,一贯好得让人惊讶的成绩,一个常人所无法拥有的美好家庭;还有,一只神奇地让我写字的笔,一群可以分享快乐的朋友,一肚子囫囵而下的墨水汁;最重要的一点,我有并正在经历一段和所有当代的中国孩子一样的,初三时光。
  我相信时间会带我走,走向任何一所好的高中,然后继续领我迈向未来。
  可我想用自己的力量行走人生,自己的,需要清新氧气,需要自主自力的人生。在适当的时候,可以背起自己的行囊,去所有想去的地方,和那些爱着的孩子们一起。
  
  空想,现在我只是一个口袋里有一枚硬币,胆小地逃亡的可怜虫,被春寒料峭时的微风吹得瑟瑟发抖。
  陪伴我的,只有空想和回忆。
  我回忆曾经有人陪我一起在这里漫步,聊着学习上的各种问题,笑得前仰后合;回忆我曾经是个早睡早起的好宝宝;回忆我曾经是那样一个不被老师喜欢的小孩;回忆曾经,我不愿意相信初三生活的痛苦,嗤笑那些无奈而愤怒的莘莘学子。
  ……
  现在,谁陪我一起走?谁允许我早睡早起?谁弥补我童年所受的种种歧视?谁偷偷嗤笑我的哀伤?
  
  走出公园大门时,无意间看见几个刚放学的小女孩结伴采摘一株美丽的山茶树上骄傲开放的红白相间的茶花。稚嫩的心灵已经学会爱美,爱一切美的东西。她们的眼睛溢着快乐,透露出那个年龄才有的欢喜。
  我再次微笑。
  既然我们的命运不过是殊途同归,为什么不可以让年轻的生命充分地吸收阳光的爱抚,去爱他们所能接触到的一切美好呢?至少,记忆里会留下彩虹划过的痕迹。
  可惜,我很快又联想到那些绘画班、钢琴班、心算班、外语班等等兴趣培养班里天真无邪的眼睛。
  我们都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8)
  天暗下来了,我沿着回家的路线走到了一处临近江岸的街边公园。这里有通向水面的阶梯,还有栏杆边上干净的石凳。觉得疲倦,再次坐下来,凭着路灯的光亮背起母亲布置下的任务——《过秦论》。贾谊文字犀利,文章构思精巧,使得全文气势磅礴,让人为之一震。
  感慨的同时,猛然想起自己糟糕的议论文,往往被人看做是分析尚未深入就已完结。懊丧得说不出话,语文老师拖着一张老脸每天都在喊着:注意,按横式或纵式来写,尤其不能忘了要用正反对比论证。
  我愣得不知所措,横式?纵式?这些名词于我而言比方差数学公式还要讨厌,何以让我学会呢?
  但假如我学不会,我的中考,我的应试作文,怎么办?!
  
  我的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他距我三四米之遥,靠在接近江水的银白色栏杆上,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百无聊赖地停在他的身边。
  一支、两支、三支……淡淡的轻烟从男人的指尖升起时,他脚下也逐渐有了一支又一支燃烧殆尽的烟蒂。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宽阔的江面,偶尔回过头看一眼高声诵读的我。这是一个长相非常普通的男人,也就是说,下一秒我就可能忘记他的模样,每一个城市中有太多这样的人存在着,共同生活。
  我再次想起了我的父亲。
  他和这个陌生的男人沉默抽烟时,有一样的神韵。
  无奈的,释放的,静默的,内敛的。
  我猜测,他或许有着和父亲一样的境遇,人到不惑,仍未有一番大事业。生活琐事纷扰了他的心灵,但他必须忍受。自古以来,中国男人显得坚韧内敛,善于忍受。连孟子都说:“行拂乱起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无论有多大的苦处,他们都要忍受,他们的肩上有着一个家庭的整片天空。
  鼻子有点酸酸的。
  我是个逃亡的女儿,我的父亲正在家里等我,或许他已经准备好一条又粗又长的皮带等着我。
  
  有一种冲动,快步走下通向江面的台阶,坐下,捡起散落的鹅卵石,向水里投去。
  一块、两块、三块……水花接二连三地绽放开来,我想呐喊,但发不出任何声音,远处渔轮发出长长的鸣声,尖锐的。一水之隔那灯火通明的跨江大桥上车来人往,喧嚣不止。
  生活的困惑我永远解决不了,我站在这里,接受未知的一切,偶尔像现在这样逃亡——体验阳光的轻抚与清风的抒情,看一些平凡的被挡在题海之外的生活片段。
  其实我无处可逃。我只是太渴望窗外偶尔的欢笑,冲动的叛逆,从未有过的尝试。
  虽然我脆弱,甚至不能给自己以温暖,我只能等待成长。
  
  水花仍在绽放。
  一轮新月升起来。
  我还没回家,微笑着,独自再次歌唱——
  
  我站在靠近天的顶端,张开手全部释放
  用月光取暖,给自己力量
  才发现关于梦的答案,一直在自己手上
  只有自己能,让自己发光
  
  (9)
  当我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家,自觉地把扫帚棍子递给父亲,告诉他现在可以打我了。
  迎接我的却是一桌香甜的饭菜和父亲的拥抱。
  他笑着说,那群来拍电视的人被我打出去了,好啦,你不会被树成典型了。
  逃亡的孩子回家了,她的脸上满是泪水,紧紧拥抱和她一样艰难生活的父亲。
  
  谨以此文,这个真实的故事,献给所有初三的孩子和我亲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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