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有风骨人有风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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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身揣个小本本,读书、看报、听广播、观戏、闲聊里的偶感都记录在案,这是他创作的源泉与秘诀……笔在他手中犹如杂文家的笔,纵横捭阖、嬉笑怒骂,以独特的艺术魅力与思想锋芒焕发出逼人的光彩……他的画寓教于趣、亦庄亦谐、大俗大雅,画人更画思想,漫画之外的他既随和又风趣,谦和而又慈爱……
  
  华君武,江苏无锡人,著名漫画家,有“漫画大师”与“漫画中的齐白石”之称。1915年4月出生于浙江杭州。历任鲁迅艺术学院研究员、教员,《东北日报》记者,人民日报社美术组组长、文艺部主任,文化部艺术局负责人,毛主席纪念堂工程美术组组长,全国文联书记处书记,中国美术家协会顾问,《漫画世界》主编等职;出任过中国美术家协会秘书长、副主席。
  在当代中国漫画界,华君武是最具艺术魅力、吸引读者最多、影响最大的漫画家。在革命战争年代,华君武的漫画是刺向敌人的匕首和投枪;在社会主义建设年代,他的漫画好似名医手中的银针,在笑声中匡正时弊,治疗社会的疑难杂症;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今天,他的漫画同样不失为警钟,讽一劝百,过滤生活,解剖社会。可以这样说,他的漫画是时代的一面哈哈镜,通过漫画这种特殊的形式映照出世事万象与生活百态……
  
  嬉笑怒骂皆成画
  
  华君武的漫画笔墨简约精练,风格质朴而隽永,体味世态人情深刻而醇厚,笔下的人物形象逼真,力透纸背,往往使人忍俊不禁,因为他的漫画显示了鲜明的中国艺术特色。
  华君武的作品影响最大的是政治讽刺画,而最具生命力的是他的内部讽刺画。“我画内部讽刺画是从1953年开始的。所谓‘内部’,是从敌我之分而来的,也就是‘人民内部的讽刺画’。”华君武生前说自己画内部讽刺画大都是有感而作,只有感触深才能画得深,人云亦云的画不能打动人。他的内部讽刺画陆续在《新观察》、《漫画》及《光明日报》等报刊上发表。画了一段时间,华君武感到一种压力,主要来自“左”的方面。尤其是1957年“反右”斗争以后,画内部讽刺画已被很多人,包括作者和编辑视为畏途。一位部队的文艺负责人曾公开对华君武说:“你画这些干什么!”也有人对他说:“现在有许多可歌颂的事,你能不能画些歌颂性的漫画呢?”华君武不便说不能画,但他确实认为歌颂漫画比讽刺漫画更难画,“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歌颂’,实在称不上是真正的讴歌”。于是,他暂停了一段时间为那些报刊供稿。
  后来,有位同志问起这事:“你的那些漫画很有意思,怎么最近见不到你的画了?”华君武把想法如实告诉了他。大概是这位同志和光明日报社的穆欣讲了这事,穆欣亲自找上门来要华君武继续供稿。这时,华君武开玩笑说:“你敢登,我就敢画!”穆欣笑着回答:“你敢画,我就敢登!”没想到,这两句话后来在“文革”中被批成了“反党大阴谋”。华君武说:“要说压力,无形的压力还是有的,但我仍继续画。之所以这样‘胆大包天’,是因为我从来不认为漫画讽刺是针对社会主义制度的。我所讽刺的旧思想、旧习气,来自旧社会,讽刺它是为了改掉它,使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更加完美。”
  华君武的漫画有着鲜明的艺术特色,绝不是浮游在生活的表面上,制造廉价的笑料。同样是讽刺,内部讽刺跟对敌人的讽刺自然有根本的不同。华君武对敌斗争的讽刺画,总是要引起人们对敌人最大的痛恨、轻蔑和警惕,如著名的《磨好刀再杀》、《在反革命的后台》等。在内部的讽刺画中,画家却是同他所创造的人物、同他的读者共享着喜怒哀乐。这时,他谑而不虐,刺,不是要把人置于死地,而是为了唤起注意,以求改正。正如他所说,漫画不是镇静剂,而应是发汗剂,让病人出一身汗。
  虽然华君武的漫画受到读者的广泛欢迎,但因当时党内风波迭起,政治运动接连不断,“左”的思潮逐步升温,他的讽刺画很容易被人戴上“丑化社会主义”“暴露社会主义的黑暗”的政治大帽子。于是,“文革”的浩劫一来,华君武“在美术界首当其冲”,一夜之间成为“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许多漫画作品成了“大毒草”。华君武在这场风暴中大吃苦头,开始接连遭“批判”,蹲了3年“牛棚”,喂了4年猪。这期间,华君武不但没有停下手中的笔,还适时创作了一系列揭露极“左”思潮的漫画《杜甫检讨》、《只顾掌舵,不顾看风》等,咒骂他们挖空心思“上纲上线”,“故意把水搅浑”。
  后来,愈演愈烈,全国美协“革命群众”公开揪斗华君武,《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公开发表“批判”华君武的文章。迫于形势压力,1969年1月11日《光明日报》发表了一篇题为《剖析华君武的“内部讽刺漫画”的反党实质》的文章以“搪塞”。
  漫画家手里的“刀子”,对于人民来说,对于承担着因袭重负的人民来说,是医生手里的手术刀,确实是寒光闪闪、锋利无比,但这一切一下去,不是致你于非命,而是帮助你切掉肿瘤,割除病灶。医生也会板着面孔说:“不许动!”这“不许动”是为了让你不要惊慌,承受手术,而不是叫你束手就擒,对你谋财害命。华君武的讽刺漫画是够厉害的了,但对人民来说,他却有一副菩萨心肠。不是么?弥漫在他讽刺漫画中的幽默感,就足以使人感到他的一片赤诚了。可是,他没想到却被栽上了一种“丑化人民”的“莫须有”。
  “文革”后的一天,《光明日报》的一位领导遇到华君武,笑眯眯地向他约漫画稿。华君武也笑眯眯地说:“你们登了一整版批判我‘黑画’的文章,还没有给我平反呢?”后来,华君武旧事重提时这样说:“如今,许多报刊经常发表一些针砭不正之风、批判不文明行为的漫画,这很好,这变化符合党和国家、人民一致的利益。《光明日报》在当时能发表我的那些漫画,应该说是有胆量的,我的那一段创作经历是值得怀念的。”
  
  漫漫艺术求索路
  
  华君武原籍虽是江苏无锡,但他的童年是在美丽的西子湖畔度过的。华君武说:“我虽然生长在号称中国‘天堂’的苏杭,但‘天堂’并未带给我快乐。”因为,贫穷一直缠绕着他的家庭。不过,杭州的青山秀水孕育了他的艺术细胞,他爱上了图画。1930年,华君武就读于浙江省立第一中学。大约是这一年,当时的男女学生在打防疫针时都很害怕,扮出各种各样的鬼脸怪相,出于好玩,他信手画了几笔,结果在校刊上登了出来,引起了很大反响。这是他的第一幅漫画作品。
  这时的华君武不知天高地厚,看到《浙江日报》、《东南日报》上发表的漫画也动了心,跃跃欲试,立即画了漫画向报社投稿。但是出师不利,报纸没有刊用。于是再画再投稿,前前后后,累计超过200幅。创纪录的“废品率”使他从失败中悟出一点道理,那200多幅漫画是摹仿别人的漫画照猫画虎画出来的,要得到编辑先生的青睐就得来点新招。后来,他经过揣摩创作了一幅“乘船采莲女郎”的漫画,果然发表了,还得到1块大洋稿费。
  1932年,华君武在上海大同大学附中读书,经常给当时的幽默杂志《论语》投稿。此后,他的漫画不断出现在上海的多种报刊上,他的名字开始引人注目。其实,华君武在少年时曾想报考杭州国立艺专学习,因家境不好,家人认为画画不能谋生而极力反对,于是断了此念。由于某种原因,他中途辍学,到上海银行当职员,只在业余创作漫画。
  在银行,繁重的劳动把他业余的创作梦打得粉碎。每天工作下来,心里窝火,读书、搞漫画创作只能在星期天。想到社会上充斥的失业大军,他默然忍受下来。但是他忍受不了的是银行经理对待小职员的态度:傲慢无礼、骄横跋扈。“这个猪猡!”他暗自咒骂,为了发泄胸中的不平之气,画了一幅经理的形象是猪头人身的漫画。很快,报上发表了,也许经理看到了以为不是针对自己的,也许并没有看到,总之,银行里职员的处境依然如故。后来,为了一件小事,血气方刚的华君武和经理面对面地争吵起来,一刹那间他把桌子拍得好响,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银行大门……
  在那个时代,国难一天深似一天,国民党反动派的腐败、日本帝国主义的入侵,使具有爱国心的青年人痛心疾首,抗日战争的风暴迫使许多有志气和有理想的文艺青年到十分艰苦的延安抗日根据地去。华君武说,斯诺的《西行漫记》对他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书中全是第一手的见闻,不由得人不信,延安的一切如天堂般地令他神往。于是,1938年他瞒着母亲,怀揣友人沉甸甸的介绍信,取道香港,只身启程。这一走,水路、旱路竟跋涉了3个月。路经广州、长沙、汉口、重庆、成都、宝鸡、西安五省七市,把轮船、火轮、火车、汽车乃至“黄鱼车”乘了个遍。沿途有国民党特务的盘查,还有亲友劝归,历尽险阻,最后被八路军西安办事处送达陕北公学,后又被保送到鲁迅艺术学院美术系。当他终于踏上延安土地的时候,竟兴奋得倒地大喊。
  在鲁艺,他孜孜不倦地画着漫画。没有地方发表,墙报就成了他惟一的园地。后来,《解放日报》创刊,他就给报纸画。当时物质条件极其艰苦,出一幅画要费很大周折,先要把画稿蒙在木板上刻出来,然后才能上报,每次给报社送稿,都要跑上一二十里路程。
  在鲁艺,华君武与蔡若虹、张谔举办过3人漫画展,轰动一时,毛泽东同志也去看了。1942年,华君武聆听了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此后经历了一个在实践中逐步消化和理解的漫长过程。后来他和舒群、蔡若虹、张谔如约到枣园,毫无拘束地向毛主席当面请教问题,毛主席还留他们吃了饭。此后,他更加专注地琢磨“文艺为什么必须为大众服务”的问题。毛主席号召大家多熟悉人民的生活,他就学《新儿女英雄传》的作者孔厥,搜集来自百姓的漫画语言,慢慢体味主席关于文学艺术要有中国气派,要让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思想,他的创作越来越能被人民接受。“群众是否看得懂”,成了创作的前提。这时期,他的画风有所转变,开始探索漫画艺术的民族化、大众化,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从传统的中国画、民间绘画和文学艺术等各个领域里汲取营养,丰富自己的创作,使自己的作品有了地道的中国民族风格和自己的个性。
  “不到延安,没有党的教育、毛主席的教育,也就没有华君武的今天,这是老话,但还是非说不可。”这是老人的真心告白。
  在鲁艺,他碰到过这么一件尴尬事。一次,著名音乐家冼星海在延安首次演出《黄河大合唱》,由于当时许多歌唱家都已分赴前线及根据地。华君武当时在鲁艺,冼星海就要求他参加“凑份子”。可是华君武并不知道乐队指挥的第一个动作只是让大家准备,第二个动作双手一扬才开始齐唱。当开幕后,冼星海手一动,站在前排正中的华君武突然高唱“喔嗨唷……”,“大合唱”变成了“小独唱”。于是,立刻把幕放下来,等到幕再拉开时,华君武已被“排除”在外了。事情不能完全怪罪他,因为最后一次排练时,华君武因事并未参加。有人说,也许就是这么一个“尴尬事”让他失去了一个当歌唱家的机会。也许,冥冥中已笃定他是一位漫画家。
  华君武说:“漫画是用笑来战斗的。”在如火如荼的解放战争中,他画了大量揭露美蒋的时事漫画。反动派对他的漫画很恼火,曾把他列入暗杀的名单。然而,这并没有令他停下手中的画笔。
  20世纪60年代以后,他的漫画题材大变,致力于人民内部讽刺漫画。这个转变同样“危险”。画人民内部讽刺题材的漫画,不是不容易画,而是分寸不容易掌握。画得尖锐,揭得痛切,受不了;画得平庸,又不觉得痛,漠然视之,画与不画划上了等号。更何况,社会上总少不了有一批讳疾忌医的人。为了一幅漫画聚讼纷纭的事就发生过。1956年,一些漫画家合作了一大幅《万象更新图》,那还是歌颂性的,几百名作家的漫画头像,配合上他们创作、生活的种种漫画化的场面,全是旨在鼓劲的,可就有人出来诉苦:“我长的是那副模样么?这不是丑化我么?”作家尚且如此,歌颂性的漫画尚且如此,那批评性的讽刺漫画的“不那么容易”实在是不难理解了。
  10年“文革”的阴霾散尽,天宇清朗之后,被折腾得“垂垂老矣”的华君武自然同所有遭受无妄之灾的老同志一样,重新工作,再登画坛。也真是“本性难改”,他仍然重操人民内部讽刺漫画的“旧业”。有人问他:“罪还没受够?”“受够了。”“那怎么还干这一行?换一换行业不行吗?”他笑了,脸上洋溢着漫画家特有的那种幽默:“换什么行业呢?种田吗?做工吗?唱大净、扮小生吗?都不行。无路可走,还是走老路吧!”听的人也笑了,这个绵里藏针的华君武呵!
  “文革”后,华君武的内部讽刺画也挣脱了思想镣铐,在更为广阔的生活领域中搜取题材,与人民的生活斗争贴得更为紧密。
  
  小本子大素材
  
  华君武的漫画是含蓄隽永的,又是“火辣辣”的。“难得幽默”,这是华君武的一方图章。他善于在无情的嘲笑中揭露某些人和事之可鄙、可恶与可笑,又善于在善意的幽默中,在诙谐、戏谑、嘲讽、滑稽中展示深刻的思想,阐释人生的哲理,让人莞尔,令人展颐,留下无尽的回味。
  幽默是一种美感,是机智、聪慧的化身。没有幽默,就没有漫画。只有熟悉生活,在生活中不断体验、分析,才能捕捉社会现实中那些乖张可笑、荒诞不经和不合情理的现象。开会时,他揣摩与会者不同的神态;在火车上,他从旅客的服装、谈吐中去猜度他的职业、性格;上医院,牙科医生脸上的口罩、耳鼻喉科医生头上的反光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甚至会从氧气瓶上联想到炸弹……华君武随身总带着一个记事本,不论走到哪里,想到什么,哪怕一句话,他马上抓住,把它记录下来。这个记事本是他漫画素材的小仓库,一有空他就把它们细细揣摩,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有的只一句话,有的仅两个字,有的则是一段有趣的对话,还有一些未成型的草图。等到有朝一日用得着的时候,他就移花接木,把幽默和讽刺结合起来,画出一幅幅很有意思、很有回味的漫画。他说:“我这个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容易忘事,所以只能用小本本来记的‘笨方法’。”
  人们对于华君武都有一种亲切感,感到华君武离我们很近,近到可以走进自己的心里。他的漫画真可谓人人心中所有,人人笔下所无。看他的漫画常常有一种自己的心思被他幽默地道破的欣喜感觉。有一次,他在上海开会,在旅馆里听到一个人在打长途电话,在电话里讲了一些具体的日常琐事,大多是无足轻重的话语,还讲了许多废话。华君武当即画了一幅漫画,题目是《公费出钱的长途电话》:一个穿着背心裤衩的人,一边悠然自得地在沙发上抠着脚丫子,一边打着长途电话,真是惟妙惟肖,入木三分,妙趣横生。华君武说:“这件事的本身就十分典型,因此,我只是稍微作了些艺术的夸张。”华君武不仅以自己独特的艺术创造丰富了幽默美学、发展幽默文化,而且以幽默艺术家应有的历史使命感,赋予幽默艺术以社会人生的深度,提高了幽默艺术的品位。
  讽刺与幽默是漫画的灵魂。为了寻找漫画的灵魂,华君武是煞费苦心。为创作漫画《自动楼梯》,他曾几易其稿。起先,他画了一把扶梯,一个人正在拼命向上爬。可他对此不满意,觉得这样讽刺干部向上爬的现象,岂不只是个思想品德的问题吗?不行,得改。于是,他又画了一群人在争先恐后地抢攀一把梯子。自然,这样的改动比原来更有说服力些。但它又不符合当前干部队伍中的主要精神状态。难啊!他画不下了,只得搁下画笔。一次,他在北京车站看到了只能上不能下的自动电梯,心里豁然开了窍:这样画,立意不就更含蓄、更深刻了吗?于是,一幅深刻提示干部安排中的只能上、不能下的现象的作品很快勾勒出来,漫画揭示出这现象不只是个人的问题,而是某些不成文的干部制度造成的,因而有些愿下来的干部也下不来。终于找到漫画的灵魂了,他乐不可支。
  华君武常常是这样的。他认真地观察生活,从细微处去发现问题,去搜集创作的素材。谁也不会相信,他的十几幅漫画《客观原因之一、二、三》竟然是他清晨在大院里锻炼身体时,从一个孩子拍不着球,却怪球不好得到启发,并举一反三创作而成的。华君武说:“鲁迅讲过,创作不能看到一点就写。漫画也是这样,生活中的有些现象一时触动你,但必须细细思考,要有自己的见解,然后将自己的正确思想渗透进画幅中去。”的确,漫画没有作者自己的思想,只能是看图识字,或者是蹩脚的插图,一幅漫画要让人有所震动,就必须先让自己震动。可以说,一个优秀的漫画家,不仅是时代风气的发言人,也是人情世态的洞察者。
  1991年1月28日,华君武漫画展在天津塘沽盐场工人文化宫开幕,盐场场长向华君武授予“荣誉盐工”证书。老画家手捧证书,激动不已:“我吃了76年咸盐,头一次把自己的画送给盐工们看,更没想到当了一名盐工。我感到很光荣!漫画要为人民服务,作品能让群众喜欢是我最大的光荣!”华君武说,他很珍惜这个来自基层的荣誉,认为这是基层群众授予为他们服务的艺术家的最高荣誉,“我们的艺术应植根于人民群众之中,我要尽可能多地到基层去,让工人、农民都能看懂我的画,引起他们的共鸣。”
  
  道是无情恰有情
  
  其实,华君武在艺术上有着一种特有的幽默,在生活上他同样有一种天生的幽默感,那种幽默感弥漫在他生活的每个角落。到了耄耋之年,他仍不失风趣,不减对事物的敏锐感觉,甚至在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时,也可由此得到缓和、化解,有时也给自己开几句玩笑。有一次,他在院中散步,不小心跌于没盖盖子的沙井,伤了腿。友人电话慰问时,说:“听说你掉在井里了?”华君武马上回了一句:“你不落井下石就好。”
  很多人一直把华君武视为师长。有一次,听到人这么称呼他,他说:“我为什么要当你的‘师长’?说不定我还想当‘军长’呢?”话中闪烁着华君武的幽默,幽默中蕴有谦虚。华君武与人交往喜欢称“同志”,也不喜欢被称为“先生”,认为那样疏远。近来,有人称他“大师”,他感到肉麻而不舒服。因为彼此是同志,当然要推心置腹,坦诚相待,所以人们对他感到亲切和表示尊敬。
  华君武没有上过美术学校,因而他自称是“民间艺人”。民间艺人来自民间,和百姓接近,在艺术上受学院派桎梏少,显得自由些。他说:“我没有老师,但又有许多老师,中国的、外国的,甚至孩子的一张画,只要对我有启发,都可以成为老师。”
  说起华君武的漫画成就,不能不提他的贤内助宋琦。如果没有宋琦年复一年默默地、细心地为他收集资料、整理和保管原作,在衣食起居上无微不至地照料他,无论在顺境里还是在逆境中都与他长相守、共甘苦,很难设想华君武能够顺利地创作和出版他的30多册漫画、插图和论著集。谈起自己的夫人,华君武笑了笑,“夫人是天津人。她可是老革命,比我参加革命早好几个月呢!”当年17岁的宋琦于1938年在西安参加丁玲领导的“西北战地服务团”,同年到延安抗大,后来到晋察冀敌后区工作,还打过游击,1944年又回到延安鲁艺。解放后,先后在《人民日报》、中苏友好协会、对外文委工作过。“我们是在延安鲁艺礼堂跳舞时认识的,那年阴历八月十四结的婚,第二天中秋节她就下乡了。”没有花前月下,没有山盟海誓,然而他们风雨同舟走过了半个多世纪,岁月比浪漫的故事更能证明爱情的力量。
  1976年唐山大地震,华君武遭受丧失次子之痛,当时他正在东北组稿,交通受阻而赶不回来。他的夫人宋琦很久得不到唐山的确切消息,万分焦虑,不敢往最坏处想,只得极力宽慰自己,说,这孩子一定是一直忙着救助别人,顾不上给家里捎个信来。华君武从沈阳回来,闻知噩耗,非常伤心,但他俩都坚强地挺过来了,精神上不曾被这一沉重打击所摧垮。“地震如同战争,总要死人的。”从华君武这句话里,可看出他的心牵挂的不止是自己的一个儿子,体味的不止是一家人的痛苦。
  1987年10月,华君武携夫人到成都举办漫画展。那次画展尊重他的意见,一不剪彩,二不放鞭炮,一切繁文缛节全部免去。不过,许多观众请求他签名留念,他倒是亲切、随和,来者不拒,还打趣说:“可惜我不能签支票,要不大家发啦。”饭店用餐之际,华君武签了几本画册给在座的迎候者。谁知惊动了素不相识的邻桌,他们饭到中途突然撤走了,原本热闹的觥筹交错没了,堂中静下来后,华夫人发现华老刚刚签出的一册已具好名的画册被邻桌人顺手牵羊拿走了。有人想去追,华君武笑着阻拦说:“偷书不算贼,这是文明‘一把抓’嘛。”说完,又拿出一册画册,签名补赠。
  华君武爱好广泛,曾拉过几年京胡,在延安时爱打排球、游泳,解放后溜过冰,养过热带鱼,养过鸟与猫,“十年动乱”时还喂过猪……难怪他的漫画题材那么广泛。他认为:漫画家要当杂家,爱好不妨广泛一些,中国画、地方戏、民间玩艺,都可以看看。
  当然,漫画家本人并不可能是完人。并不是说,在讽刺别人的时候,画家可以隔岸观火,华君武很坦率地说过,他的一些漫画中,不但有别人,也往往有他自己的影子在里面,他也会动笔来讽刺自己。记得有一次,他的一幅漫画中写了一个错字,被一个小朋友指了出来,华君武立即认错,还画了一幅漫画:一位小朋友用棍儿在地上教他写字,他呢,须发皓白的他,蹴在孩子旁边,虔诚地接受孩子给他教字。勇于解剖别人,更勇于解剖自己,不以“教师爷”惟我独尊、惟我独革自居,敢于把自己摆进去。这就是华君武!
  正如有人所言,他是一个和悦达观的老人,一脸善纹,笑容可掬,隐隐让人感到一种“君文”而不是“君武”的仙风道骨。晚年,精神矍铄、步履矫健的华君武每天早上打打太极拳,晚上看些电视节目,因为曾患老年性青光眼动过手术而视力不好,看会儿电视就就寝。听评弹、听京戏、静养功、太极拳、逛农贸市场、到邮局给漫友寄信几乎成了他晚年业余生活的全部。“小孙女的画画得不错,她给我带来了许多乐趣。与作者和读者书信交流对我这个老头子大有好处,使自己学到了不少好东西,也锻炼了大脑,大脑不能不用,不用就会痴呆。”看来,晚年的他身形板直、精神饱满、脸色红润、疏眉朗目、鹤发童颜的长寿秘诀就在此,当然更重要的是来自他心理豁达、乐观坦荡、幽默风趣。
  不过,他在高龄时期不是闭门纳福、颐养天年,创作的旺盛不减当年,可谓宝刀不老,仍然焕发出艺术的青春。华君武就是这样一个创作勤奋的漫画家。尽管曾自谦“离生活远了,创作处于枯水期”,但他感觉几天不画漫画,那手就痒痒。
  谈到当前一些漫画,华君武曾认为,思想不深、艺术不精、题材雷同,是目前漫画中的通病,有的漫画像白开水一样淡而无味。他对这种漫画发展的潜在危机感到忧虑。他说:“改变这种现象,不但要求漫画作者必须加强政治、文化、艺术修养,报刊编辑也要严格把关罗!现在有些相声、滑稽戏,一味卖弄噱头换取廉价的笑声,变得贫嘴滑舌,低级趣味,人们越来越不愿看,漫画如果不加注意,就会步其覆辙呵!”
  2010年6月13日上午9时,华君武因心血管病复发、心力衰竭而在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友谊医院医疗保健中心病逝。早在2007年1月初,他就曾经因病住院。因年事已高,华君武已经多次住院。他生前留有交代,丧事一切从简,不举行追悼会、告别式。
  漫画大师走了,我们以什么样的方式纪念他?其实,华君武不只是个漫画家,透过他的作品,我们可以看到他更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思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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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王汝中,1914年6月生于江西省瑞金下坝乡(今瑞林镇)里布村,他16岁时参加了红军,1937年7月加入中国产党,参加了第四次反“围剿”战争和长征,参加过著名的平型关、陇海、淮海等战役,历任八路军一一五师师部警卫员、骑兵连排长、连长,一一五师二网一营营长,多次负伤并立功受奖。解放后曾担任下坝公社副社长。无论是在战火纷飞的战争年代,还是在困富民安的和平年代,他始终践行着那颗赤减的革命初心,彰显
我第一次知道王力先生,是在上大学的时候。曾读过由先生主编的《古代汉语》以及《王力诗词格律》,整整几部书厚重而深远,令孜孜求学的我受益匪浅。那个时候,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工作后會有机会来到王力先生的故乡——博白县,能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这位国学大师的成长之地,了解他的生平故事,感受他的旷世风范、人格魅力,并有幸为其精神传承、其家乡发展献上我的微薄之力。  2016年5月,我到博白履新不久,便满怀期待地
他是一个木匠的儿子,但他狂热地喜爱诗歌。  他的第一本诗集印了l000册,但很可惜,一本都没卖掉。他只好把这些诗集全都送了人。当时已功成名就的美国著名诗人郎费罗、洛威尔和霍姆斯等人,对这本小册子根本不屑一顾,而大诗人惠蒂埃甚至把它丢进了火炉里。因为在他们眼中,一个木匠的儿子,根本就不配写诗。  方方面面的冷落和骂声,像寒冬的北风一样袭来,他的心顿时冻成了冰块。就在他几近绝望时,意外地收到了一位诗人
第七章 丁忧服丧  28为母守孝  天圣四年(1026年)秋天的一个下午,范仲淹像往常一样在海堤工程指挥部里看书、思考问题,随从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范仲淹抬起头来,皱着眉头问:“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老夫人她……她升天了!”  “你说什么?!”范仲淹一怔,手中的书掉到地上。  随从带着哭腔说:“刚才……夫人捎来消息说……老夫人已经升天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