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能平息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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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家来了一位客人。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已步履蹒跚地进了我家侧门,他的背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现在正是隆冬,冷风呼啸,飞雪不息。在这样的一个时刻怎会有人到我们家?我踏进侧门,想要弄清何人,这人正回头向我看来。突然,我就认出了这个老人,顿时怒火中烧。
  他见了我这样子,不自然地低下头来。很久以后,脚步踩在积雪上的声响传来。然后贾公正又重新抬起头,看着雪地上的行人,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家里来客人了,怎么不给泡茶呢?”我妈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瞪了我一眼,像是责怪我没有礼数。我心下嘀咕,给他泡茶,还不如拿给狗喝呢。但我还是照我妈的吩咐做了。我妈已经认出了贾公正,她只是稍微一愣,然后就很热情地招呼起来。但许久,二人谁都没有主动说话,屋里显得很安静。
  我把茶水递给贾公正,贾公正对我点了点头,还说了声谢谢。我纳闷的是贾公正一向趾高气扬,根本不会向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说客套话,难道他今天要变相整我们?顿时,我心中一股厌恶之情腾地升起。
  我妈见我脸色难看,吩咐我去菜园子挖萝卜。贾公正忙说不用,我妈说他是客人,一定要吃饭再走。我有一百个不情愿,但我还是去了菜园子。
  我真想不通一个搬出去十年的人怎么又重新回来。他来做什么?还想害我们家吗?一想起这个,我就想起十多年前他干的那些事。
  那年贾公正是村书记,全权抓计划生育这项工作。因我家生二胎,要被罚款。当时我家正农忙,赶上收玉米。贾公正硬要叫我妈把我爸喊回家,叫他赶紧弄钱,不然,就拉我们家的猪和牛。我爸没法子,只好连夜跑了几十里山路去我妈娘家借钱。钱借回来后,因为迟了半天,贾公正领了一班人把猪、牛给拉到村委会去了。贾公正没和我们商量就把牛给卖了,并且那么大的一头牛只卖了六百块。那头牛是我们家的命根子,没了它,咱家以后就没法耕地了。我爸去找他评理,贾公正却说我爸跟政府作对,要整顿我爸。我妈一慌,向他求情,他勉强答应了不追究此事,把猪还回咱家。
  后来才得知贾公正黑了我家七百块,那头牛其实卖了一千三百块。可是知道了又奈何不了他,胳膊从来都拧不过大腿。经过这件事,我就恨透了贾公正这个混蛋。
  “叫你扯萝卜呢。”我顿时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我妈来菜园子了,我问:“他走了?”
  “对,他坚持不留下来吃饭,借了火盆就走了。”
  “你把火盆借给他了?我们家用的时候怎么办?”
  “我们家不是有火炉子嘛。”
  “那也不能把东西借给一个整过我们家的人。”
  我妈叹了一口气,说:“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不能忘吗?”
  我板起脸说:“忘不了。”
  我妈说:“你读的书比我多,也应该知道怎么原谅别人,对吗?”
  “我原谅不了。”
  “你知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他儿子一年前得癌症死了,他后来被儿媳妇赶出了家。现在没地方住,他才回到老家搭草棚子住。你看天气这么冷,也挺可怜的。”
  听了妈的话,我感觉对他的恨不那么浓了。
  我妈又叹息了一声说:“咱是善良人,人家有困难,我们就得帮,不是吗?”
  听了这话,惭愧。我们是善良人,不应该计较从前的那些事情。
  我妈含笑望着我,我拉起妈的手,两人从菜园里走了出来。我说想给他送些旧衣服,我妈摸了摸我的头,含笑地点点头。
  目投远处,又有冷风袭来,我不禁想起那个拿着火盆在雪地上艰难行走的老人,那高山上,四面透风的草棚子,风吹过,又尖,又冷。想到这,我不禁加快了步伐。(作者系本刊文学培训班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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