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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拉子双飞了两年，在忽明忽暗的云层里忽高忽低。苦甜喜乐都一飞而过。我们在空中互相鸣和，拍拍对方的翅膀。惺惺相惜的时间不长，飞到尽头就要选择各自的方向。不过“兄弟”，我该为咱俩写点什么了吧。
一
从初二五楼搬到初三六楼，望过去一片绿海。绿海下，是叫海螺山的小土包。这是某些同学享用方便面的近水楼台，也是学校领导侦察学情的战略要地。
从我们这儿看过去，大片树木一览无余。窗外风景独好，绿树蓝天白云。窗内个个鼻孔微仰，或心甘情愿或无可奈何地呼吸粉笔味空气。
某天拉子兴起，拖我上海螺山，观望对面教室里清晰的人头。脚下有沙沙的落叶碎裂的声音，她摸一摸眼前饱经沧桑的树干，带点感慨地说，咱教学楼隐在山后，昨看咋觉得与世隔绝。
从来不知道小山上的树有六楼那么高，直到我们也念初三。
初三放学时天已黑。秋天瑟瑟的风吹过，树叶哗啦啦地响起来。桂花早谢了，大朵大朵火焰般灼人的鸡冠花还明艳地燃成一团，替代了菊花，却无诗意可言。我和拉子手拉手穿行在树下，自己及自己眼中的初三学生，拖着硕大的包，行色匆匆面无表情的样子。初三学生是苦生活的代言人，又厚又浑浊的镜片后面是麻木的表情、疲倦的心。些许白发夹在黑发中，未老先衰，有人说十六岁开始苍老。
习惯了呼吸越来越冷的空气。知道天气一直会这样冷下去，深秋，初冬，深冬。鼻息会成白雾，而我们的手一直会留有试题的温度。只怕那时没有心思伤春悲秋无故乱哼了，人生就是这样，爬楼梯一样一级级地攀上去。
这样悲凉的天气，想说秋日胜春朝需要丰沛的想象力。
拉子老说，哎呀真快啊都初三了，好久没到小山上去了。她把初三与长时间不去小山两件不相干的事，生硬地联系在一起。照拉子的说法，初三扯远点和油价都搭得上关系。学生的通病是把小我的忧伤放得很大。
该熬的夜逃不掉，该考的还得考，一年很快。
不应该悲哀这伤心那了，没思想深度，无病呻吟，学一学范仲淹杜甫的胸襟吧。你哪有人家在战争中痛失双亲的小孩苦啊，哪有人家西北地区的孩子想读书没钱读来得惨啊?
于是，我很灿烂地笑着说，初三挺好的。拉子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说，敬礼，我的神。
二
凡是和拉子同桌过的都领教过她的聊天本事。一个抑郁的人和她呆一块不到三个星期，话会比她还多。所以，拉子和新同桌最长呆不过三个月，班主任就勒令其换位子了。
拉子和月子在我后座时，感情笃好。我常拿何老师要换位子了去堵她们两人的嘴，可无济于事。结果不幸被我一语言中。
拉子被换到很远只能自言自语的地方。她一直愤愤不平，愤愤不平的不是和月子分开，而是前后左右成绩好的不肯拿作业给她“参考”，成绩一般的她最怕作业正确率不高。
初三了，作业自然多了。
老师每次布置作业的时候，拉子总要发出一声诡异的怪叫。尤其是作业多的时候，那声怪叫更惨烈。我很纳闷地问她咋回事，她说那叫声是对作业量表示惊恐。
她的叫声频频响起，害得我在安静的时候会突然想念她的怪叫，也就自己试着发出她那样奇特的声音，终于知道这有多难了。
拉子啊，你怎么叫出来的呢，第二天我问她。她像老师傅教小徒弟那样，老练地示范了动作要领。
我回家关上房门百遍练习，终于老天不负有心人，我练成了。深呼吸，倒吸一口凉气，鼻子与喉咙共鸣一声就成了。
结果是，老妈拿来了感冒药和开水说，读书别太辛苦了，身体要紧。
三
吃午饭的时候，拉子抱怨声很响，同时光明正大地抢我的蔬菜。这个狡猾的家伙。
我宽容地对拉子说，何老师是为你好。这句话说得没水平，但准确。
你说，我万一考不上那所中学，不是要到乡下去读了。
她嘴里的吧唧吧唧声停住了。
不会的，你用功点。考不上也没事的。我说此话的根据是她有个当官的爹。
我不想去读二高，那里风气太差。
我们吃饭的速度减了下来。
如果是我考不上呢。
笑话，你怎么会考不上。
我说，如果是，万一是呢。
那……我也不知道耶。
我忧心忡忡地把头转向窗外。无语。
秋风萧瑟，吹落了一地枯黄的树叶。又到秋风起，明年的现在，我在哪里，拉子在哪里?多久后会再次相遇呢，十年吗?偌大的操场，偌大的空虚与寂寞。黄色的教学楼里，有多少做不完的题考不完的试。学生时代，作业，考试，升学，考研。工作了，买房，结婚，评职称，养孩子。老了，寂寞，生病，哀叹，死亡。难道人生就这样过去吗?我好希望自己有一点魔法可以施展。
“伢(我们)食堂里向(里面)就桑(剩)拿(你们)娘宁(俩人)了，漆(吃)得快点诶娘(两)个小太婆。”食堂大爷洪亮的嗓音斩断了我和拉子的愁绪。
四
我曾经跟拉子谈过我的梦想。我说，我想去上海，我想读复旦。上复旦对我来说挺难的。只有吃午饭时才有可能谈谈这些遥远而渺茫的事。
我也对她说过，我想去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如果人了围，我就有理由去上海玩了。我抓住一切去上海的机会不放。她像往常那样，每次我说要去参加什么比赛投稿之类的，她就特兴奋，嘴里的筷子被当作旗杆挥起，大喊着“葱葱必胜!葱葱必胜!”
过了几天，她买了本《萌芽》来。我以为她在我的熏陶下也爱好文学了，正为自己的个人魅力得意着呢。
她说，我从来不看。
那你买来干啥。
为你啊，她翻到报名表那一页。
我好笨啊，我怎么就忘了。
前面半句话说得好。我敲了一下她的头。
你入围了要买大白兔孝敬我的。她递报名表给我。
嗯。平时喜欢跟她贫嘴的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
从初二五楼搬到初三六楼，望过去一片绿海。绿海下，是叫海螺山的小土包。这是某些同学享用方便面的近水楼台，也是学校领导侦察学情的战略要地。
从我们这儿看过去，大片树木一览无余。窗外风景独好，绿树蓝天白云。窗内个个鼻孔微仰，或心甘情愿或无可奈何地呼吸粉笔味空气。
某天拉子兴起，拖我上海螺山，观望对面教室里清晰的人头。脚下有沙沙的落叶碎裂的声音，她摸一摸眼前饱经沧桑的树干，带点感慨地说，咱教学楼隐在山后，昨看咋觉得与世隔绝。
从来不知道小山上的树有六楼那么高，直到我们也念初三。
初三放学时天已黑。秋天瑟瑟的风吹过，树叶哗啦啦地响起来。桂花早谢了，大朵大朵火焰般灼人的鸡冠花还明艳地燃成一团，替代了菊花，却无诗意可言。我和拉子手拉手穿行在树下，自己及自己眼中的初三学生，拖着硕大的包，行色匆匆面无表情的样子。初三学生是苦生活的代言人，又厚又浑浊的镜片后面是麻木的表情、疲倦的心。些许白发夹在黑发中，未老先衰，有人说十六岁开始苍老。
习惯了呼吸越来越冷的空气。知道天气一直会这样冷下去，深秋，初冬，深冬。鼻息会成白雾，而我们的手一直会留有试题的温度。只怕那时没有心思伤春悲秋无故乱哼了，人生就是这样，爬楼梯一样一级级地攀上去。
这样悲凉的天气，想说秋日胜春朝需要丰沛的想象力。
拉子老说，哎呀真快啊都初三了，好久没到小山上去了。她把初三与长时间不去小山两件不相干的事，生硬地联系在一起。照拉子的说法，初三扯远点和油价都搭得上关系。学生的通病是把小我的忧伤放得很大。
该熬的夜逃不掉，该考的还得考，一年很快。
不应该悲哀这伤心那了，没思想深度，无病呻吟，学一学范仲淹杜甫的胸襟吧。你哪有人家在战争中痛失双亲的小孩苦啊，哪有人家西北地区的孩子想读书没钱读来得惨啊?
于是，我很灿烂地笑着说，初三挺好的。拉子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说，敬礼，我的神。
二
凡是和拉子同桌过的都领教过她的聊天本事。一个抑郁的人和她呆一块不到三个星期，话会比她还多。所以，拉子和新同桌最长呆不过三个月，班主任就勒令其换位子了。
拉子和月子在我后座时，感情笃好。我常拿何老师要换位子了去堵她们两人的嘴，可无济于事。结果不幸被我一语言中。
拉子被换到很远只能自言自语的地方。她一直愤愤不平，愤愤不平的不是和月子分开，而是前后左右成绩好的不肯拿作业给她“参考”，成绩一般的她最怕作业正确率不高。
初三了，作业自然多了。
老师每次布置作业的时候，拉子总要发出一声诡异的怪叫。尤其是作业多的时候，那声怪叫更惨烈。我很纳闷地问她咋回事，她说那叫声是对作业量表示惊恐。
她的叫声频频响起，害得我在安静的时候会突然想念她的怪叫，也就自己试着发出她那样奇特的声音，终于知道这有多难了。
拉子啊，你怎么叫出来的呢，第二天我问她。她像老师傅教小徒弟那样，老练地示范了动作要领。
我回家关上房门百遍练习，终于老天不负有心人，我练成了。深呼吸，倒吸一口凉气，鼻子与喉咙共鸣一声就成了。
结果是，老妈拿来了感冒药和开水说，读书别太辛苦了，身体要紧。
三
吃午饭的时候，拉子抱怨声很响，同时光明正大地抢我的蔬菜。这个狡猾的家伙。
我宽容地对拉子说，何老师是为你好。这句话说得没水平，但准确。
你说，我万一考不上那所中学，不是要到乡下去读了。
她嘴里的吧唧吧唧声停住了。
不会的，你用功点。考不上也没事的。我说此话的根据是她有个当官的爹。
我不想去读二高，那里风气太差。
我们吃饭的速度减了下来。
如果是我考不上呢。
笑话，你怎么会考不上。
我说，如果是，万一是呢。
那……我也不知道耶。
我忧心忡忡地把头转向窗外。无语。
秋风萧瑟，吹落了一地枯黄的树叶。又到秋风起，明年的现在，我在哪里，拉子在哪里?多久后会再次相遇呢，十年吗?偌大的操场，偌大的空虚与寂寞。黄色的教学楼里，有多少做不完的题考不完的试。学生时代，作业，考试，升学，考研。工作了，买房，结婚，评职称，养孩子。老了，寂寞，生病，哀叹，死亡。难道人生就这样过去吗?我好希望自己有一点魔法可以施展。
“伢(我们)食堂里向(里面)就桑(剩)拿(你们)娘宁(俩人)了，漆(吃)得快点诶娘(两)个小太婆。”食堂大爷洪亮的嗓音斩断了我和拉子的愁绪。
四
我曾经跟拉子谈过我的梦想。我说，我想去上海，我想读复旦。上复旦对我来说挺难的。只有吃午饭时才有可能谈谈这些遥远而渺茫的事。
我也对她说过，我想去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如果人了围，我就有理由去上海玩了。我抓住一切去上海的机会不放。她像往常那样，每次我说要去参加什么比赛投稿之类的，她就特兴奋，嘴里的筷子被当作旗杆挥起，大喊着“葱葱必胜!葱葱必胜!”
过了几天，她买了本《萌芽》来。我以为她在我的熏陶下也爱好文学了，正为自己的个人魅力得意着呢。
她说，我从来不看。
那你买来干啥。
为你啊，她翻到报名表那一页。
我好笨啊，我怎么就忘了。
前面半句话说得好。我敲了一下她的头。
你入围了要买大白兔孝敬我的。她递报名表给我。
嗯。平时喜欢跟她贫嘴的我不知道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