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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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8年11月,上海張家四小姐,35岁的张充和与北大西语系外籍教授傅汉思在北平结婚。这一喜讯,让她周围的一干人长舒了一口气。
  张充和的身边追求者众多,她和他们月下小酌,弦乐唱酬,歌赋往来,却都是风过湖面、情浮言表,始终芳心不动。当时盛传,在追求张充和的人里面,高雅文士方云曾用甲骨文写信向她表达爱意,她却不稀罕。人所共知的是诗人卞之琳单身到45岁才草草完婚,也是为她所“害”。有知情者替诗人打抱不平,问女主角为何不早些时日干脆利落地拒绝卞之琳的追求。四小姐轻启朱唇,答:“人家没说请客,我怎么好意思说不去呢?”
  张充和素来不喜欢优柔寡断、言语不详的感情。不急不恼的回话,四两拨千斤,既机俏又含蓄,才华当真了得。不禁让人漫想:是怎样的环境造就了这样一个奇女子呀?


  张充和的曾祖父张树声曾任两广总督,祖父那辈也是年收入几十万担租子,拥有几十处房产的大户人家。她父亲张冀牖一生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做父亲,一件是做校长。张冀牖素爱阅读,家里订的报纸和所藏书籍众多,光报纸就有三十多种:《申报》《新闻报》《时报》《苏州明报》《晶报》《金刚钻报》等,堆满茶几案头。他出门住酒店,几天不走,房间里便会堆积出很多报刊,整理行李时很是费时费事。他到上海买书,身边跟着佣人帮忙拎书,佣人常常拎不动,只得一一寄存,等全部买好后,再雇车一家一家去收。在苏州购书,书店老板没有不认识“张大主顾”的,凡有新进的书,宋词、元曲、传奇、唱本,各式各样的戏剧论文和脚本,甚至是苏联和日本的剧本,书店无须打招呼,直接成捆送到张家府上,让张家管账的付钱就是。
  张冀牖一生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不做官,也从不和孩子讲起家族的辉煌,宅子里甚至连祖宗的牌位都没有。他倾心的是传播西学,用一腔热血创办了乐益女中,并把自己的几个女儿招了进来。他将兴趣投放在供养一个可演出全本《牡丹亭》的昆曲班子上,还让自己的儿女学昆曲。他还会花很多的钱去购买和把玩西洋乐器……有这样一位父亲,张充和自幼才气过人,自然不足为怪。
  张充和自幼被安徽合肥的叔祖母识修抱养,识修是李蕴章的女儿,而李蕴章是李鸿章的胞弟。出身名门的识修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她每天早起吟诵诗词古文,书房里除了十三经、二十四史及各种珍贵典籍外,古诗词、小说、剧本都有。她还花重金为张充和聘请知名良师,教她规矩礼仪,更教她吟诵读书,从启蒙的《三字经》《千字文》,到后来的《史记》,不一而足。当三个姐姐在上海寿宁弄读书的时候,张充和也在合肥用功。其实,张家四小姐的生活里不只有诗文书法戏曲和音乐,她还常常出现在马背上,英姿飒爽,惊艳无比。17岁那年,慈悲的识修去世,张充和才在弥漫着浓郁桂花香的秋天,回到苏州,回到兄弟姐妹中间,成为父亲创办的乐益女中的新生。


  张充和在充满革新气息的乐益女中接受新式教育,很是用功。对于文学和历史课程,四小姐比较热爱;可对于数学几何,她完全如坠雾中。遇到解剖课,充和更是躲得远远的——养母识修吃素,她从小就怕杀生。总之,四小姐严重偏科,偏科严重的她却因为崇拜大师梁石言而誓言要考上北京大学。人人都知道她数学不行,姐姐、弟弟和交好的同学都来帮她补课。考试前,一伙人为她准备了圆规、尺子,可四小姐说:“这些都没用的,我根本看不懂题目。”果然,她考得满头大汗地出来,居然还是得了零分!
  北京大学录取名额极少,可谓群雄角逐,竞争异常激烈。零分学生哪能进得了?连张充和自己都无法相信,因为她国文得了满分,且作文写得文采飞扬,阅卷老师激动万分地点赞。国文系主任胡适知道后,竟跑到数学阅卷老师那儿央求好歹给她几分。原因很简单,北京大学录取章程规定:凡有一科为零分者不能录取。数学老师不吃这一套,还是坚持判给零分。严谨的理科老师哪里知道文科老师的浪漫:爱才心切的考务委员会竟然破格录取了这个叫“张旋”的学生。一时,张旋数学零分被北京大学录取的新闻遭到报纸热炒。调皮的四小姐惊呼:“幸亏我用了假名,不然,多给咱张家人丢脸!”姐夫沈从文接话道:“可你国文满分不用真名,也没给张家增光呀。”四小姐得意忘形,说:“我这还不是不想沾名作家姐夫的光啊。避嫌而已。”
  贵人何止胡适?在北京大学那些年,张家四小姐的身边名师荟萃,像冯友兰、钱穆、闻一多、刘文典,哪个不是声名如雷贯耳?纵然如此,张充和却并不觉得自己学到了多少东西,或许,因为她接受的启蒙教育太深厚,那些积淀足够让她的大学生涯逍遥又自在。所以,她今天收留一条流浪狗,明天骑着一辆自行车穿行在校园里,还常常雇几辆洋车拉一帮同学去看名角唱戏。而在周末,很多同学忙着集会、演讲、游行,张充和则喜欢偷偷地跑去清华大学看望弟弟宗和,或是回到三姐家听沈从文讲解那一件件文物。至于不喜欢的数学课,她只能丢下不管,任性地戴着心爱的“小红帽”,在科任老师眼皮底下来去如风。


  叶圣陶说:“九如巷张家的四个才女,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其他三对才子佳人伉俪是:喜爱文学的大姐元和嫁了昆曲名家顾传玠,思想新锐的二姐允和与语言学家周有光结为秦晋之好,性格倔强的三姐“黑牡丹”兆和与沈从文的爱情更是荡气回肠。三个姐夫中,张充和与姐夫沈从文最有故事。
  张充和在北大读书时经常到三姐家蹭饭,听沈二哥讲好听的故事。抗战爆发,她又随他们流离到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在昆明,姐夫帮她在教育部编选委员会找到一份工作,专门选编散曲。一年后,她又由姐夫介绍到重庆教育部下属的礼乐馆整理礼乐,从此,张家四小姐将整理出来的24篇礼乐用毛笔书写出来,娟秀如小楷字帖。抗战后,她回到北京大学教昆曲,还是寄居在三姐家。想不到,沈二哥费尽心思,送给了大龄的她一个大宝物——精通德、法、英、意文学,来到中国从事历史、文学研究的德裔美籍汉学家傅汉思。难怪,张家四小姐会对沈二哥无比尊崇、爱戴。
  喜欢诗词的张充和一生还与昆曲交欢。小时候,父亲见她喜欢昆曲,便专门为她请了儒雅有致的名师沈传芷来教她。后来,她又拜了旦角张传芳为师学习唱腔和身段,请“江南笛王”李荣忻传授笛艺功夫,让自己既能演唱,又能伴奏;她还特地选修过“全能曲家”吴梅的课程。颠沛流离的日子,无论是逃到昆明、成都,还是重庆,她都没离开过昆曲。《牡丹亭》《断桥》《刺虎》……张充和演起来,确实像汪曾祺所赞:“娇慵醉媚,若不胜情,难可比拟。”
  夫妻两人迁居美国后,丈夫在耶鲁大学教中国诗词,妻子在同校美术学院教授中国书法和昆曲。傅汉思当真是懂得这个中国女子的心思呢,他除了任由夫人穿梭于加拿大、法国和中国港台地区的几十所大学讲学和表演昆曲,还允她将昆曲“祖传”给女儿傅以谟。从女儿9岁开始,母女俩站在耶鲁大学的舞台上,一个清丽,一个可爱,在悠扬的笛声里唱:“乳涕咿呀傍笛暄,秋千树下学游园……”曼妙的旗袍、婉转的腔音,如中国古代的仕女图,让西方人醉在了古典的东方美韵里。
  2003年8月,傅汉思在美国去世。2015年6月17日,这位民国最后的才女也安然闭上了眼睛,成为张家四姐妹的绝响。婚前35载的芳华萃取,玉成婚后半个多世纪的相濡以沫,张先生“集诗书曲艺才情于一体,伴志同道合夫君度一生”,这样的幸福,世上难有其二——仁慈的上天早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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