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羊最新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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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羊是当代最有可能性的作家,以小说名世,写诗多年却鲜为人知。他自觉隔绝于诗坛,隔绝于有关当代诗歌的种种纷争,因此他的诗带有很强烈的私语性质。但毕竟是如椽大笔,满腹经纶,势大力沉的结果是小诗一如宇宙,纵深、圆融,特异的美甚至会引起我的恐怖之感。鲁羊绝对是一个杀鸡用牛刀的家伙,和世间的追求相反。毫无功利却达成了功利的极端,犹如量子力学道出了宇宙创生的秘密。读鲁羊的诗仿佛穿过了诗歌世界而进入到它的基底,也许就是它的目的也未可知。鲁羊,一个自说自话与喧哗绝缘而与文学庞大、永恒的知识紧密相连的大师。
  ——韩东
  爱人和橙子
  爱人从江西南部的山区订购了橙子
  果园主人等她下单后再去采摘
  耽误了好几天时间
  橙子才到达我们的面前
  爱人从纸箱里掏出一个
  惊喜地说:橙子还带着水珠!
  我用手握了握那只橙子,微微有些潮湿
  也许采摘的那天
  那片山坡上下雨了,也可能在下雪
  那里的雨雪随着橙子来到爱人手里
  又立即转交到我的手里
  握着那只橙子
  感受着凉凉的水分
  我想象着我从未见到过的长着橙子的那片山坡
  还有山坡上下过的雨水,下过的雪花
  照耀过的阳光
  我把那片山坡当做背景
  让爱人置身其中
  让她去采下那个橙子
  让她采到那个橙子,带着水珠
  递到我手里

关于左手的微小冥想


  我们并肩站在乡野的辽阔天空下
  一群鸟儿飞过,落下一根灰色的羽毛
  那根羽毛轻轻飘落在你的头发上
  我要敏捷地伸出左手的兩根手指
  用指尖凌空夹住它,然后一松
  又轻轻吹一口气
  那根羽毛就飘到轻拂乡野的晚风中
  我们坐在门前大柳树下的小桌旁
  漫不经心地下象棋
  这局棋必须让你赢
  这局棋你已经赢了多年,今天也要赢
  我必须输在一招不可能的错棋上
  我趁你望向远山的那一会儿工夫
  用左手食指的指尖轻轻一推
  一枚宝贵的棋子就此变成心甘情愿的损失

几乎不存在的器物


  你不假思索,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惊叫一声
  你坐上去的那个东西既非椅子也非凳子
  而是一件几乎不存在的器物
  在往昔时代的家居布置中
  它放置在沙发的一端,又冷静又谦和
  像一个退休了的工作能手
  它浑身都显出有效的构思
  譬如它可以是一张小小的茶几
  它有插报纸的地方,还有插放各种遥控器的地方
  这些细节让它显得无比陈腐和怪诞
  至今我们都不能说出这个器物的正式名称
  你曾经上百次想把它扔到楼下
  你说它长得就像一件垃圾
  所以在想象中,它已被抛弃上百次了
  它几乎已经不存在了
  此刻,你不安地坐在上面这个事实告诉我们
  有些东西即使几乎不存在,也没有真的不存在
  即使那是件丑陋的,无名的器物,早已开始松动
  却忽然透出意外的真实性
  和颇有把握的幽默感

密林之春


  说不定,我的体内是一座密林
  它有它自己的季节
  有时摆出完全独立的孤寒姿态
  似乎与外界无关
  有一天,那些从不知名处迁徙而来的鸟儿
  灵巧地由其中一支树梢跃向另一支树梢
  带着轻微的弹性
  那些鸟儿的每一次跳跃
  都让整座密林发出一阵震颤
  好像有无数根纤细的神经
  刹那间恢复了最正确的连接方式
  整座密林不再僵硬、滞重
  潮湿幽深的地方也瞬间洒下细碎闪耀的阳光
  这座曾经冰雪覆盖,无声无息的密林
  也就在刹那间迎来了它的春天
  那些神奇的鸟儿每次跳跃之时
  都会大声鸣叫,互相对话
  一点也不在乎其中有什么秘密泄漏出来

你怎么知道一座山


  一个人由无数微小的虫子组成
  眼睛看不清楚这个微型世界
  心也难以接受这个难懂的幻景
  一座山由无数的动物和植物组成
  石头和水是骨头和血
  它不动,却生机勃勃
  一个人和一座山都是纵横交错的生命集群
  行走者转瞬消亡
  静止者有时接纳他们
  你也许指着无数虫子构成的一个形象说
  瞧!这是我非常熟悉的一个人
  可是你怎么知道一座山
  在静夜中的奔腾

经行


  1
  经行时,我听着自己两年前弹出的琴声。
  十步之后,我已分不清
  是我今日经行在往日琴声里,还是我往日经行到
  此刻的琴声里。
  2
  把走路忘掉,把起点和终点忘掉,爱上无始无终的每一步移动。
  我们无从知晓,此刻他经行在生命的哪一边,最辉煌的几步,最悲伤的几步,无论怎样,这每一步的经行,都不可驻停。
  甚至悲伤也不可驻停。
  3   今天,他选择让自己呼吸平稳:
  爱惜每一步。又遗忘每一步。一种经行。
  4
  他爱惜此刻摇摇晃晃的每一步。他今天所经行的每一步,既不是身姿,也不是距离。每一步经行都给予他:
  一种空虚的欣喜,
  或者一种欣喜的空虚。
  5
  今天,经行在阳光下,在树影里,晨风吹拂肌肤的每一秒,我感到自己生机充溢,内外都想对你无声地笑一笑。

梦中阳光


  梦境毕竟是幽暗之地
  没人在梦里见过灿烂阳光,即使感觉到
  阳光洋溢在空气里
  也无法看见阳光的具体样子
  广大的或窄细的,闪烁的或稳定的
  如果梦见到阳光,我们就一无所见
  好像阳光把梦里事物瞬间融化
  为虚无,我们的梦境也就此破灭
  不用追问这其中的因果
  这是我们无法理解的秘密
  玄灯说他的师父很早以前
  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而他至今
  未知其真假。他有時疑虑师父的话
  是否也会似是而非

哈勃图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遥远的星系在离我们远去
  距离越远,远离的速度就越快
  其实我们自己也很遥远
  我们远离的速度一定非常惊人
  大家对此事闭口不提
  大约是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正在
  远离什么,远离谁
  而且是无限地远离
  深入地想一想,总会感到
  一丝惊慌
  然而老子在大青牛的背上
  曾经回头对我们说
  别急
  等一等就都回来了
  包括我们自己

最初的设想


  我跟随师父,走出幽深岩洞,离开松树的黑色影子,我们要爬上山中最陡峭最光秃的崖顶,仰头看一眼备受赞扬的景象。
  我们看见中秋夜的月亮,就像一种最初的设想。它与天地配合而成的景象,静默无声
  那个未经阐释的设想,宁静而悲伤,不期而至的无限岁月从今夜开始了,它要缔造一种远离悲伤的悲伤。
  在这个设想里一切声音都被简化了,一切色彩也被简化了,其中没有多余的感情和妄想。
  我们和我们的感情,不属于这个最初的设想。就像被预先遗弃在陡峭而光秃的崖顶上。
  中秋夜的月亮在天地之间、群山之上,这是一个巨大灵魂所能作出的最初设想。这个设想,既是他想做的,又无疑是独特的。
  哦,这个景象。这个最初的设想。我看见师父僧袍的袖子忽然向上飘扬起来。

他举起金色手臂


  那时有人亲眼看见他举起金色手臂
  那时,有人当面听别人说
  他举起金色手臂,还有人仅仅是梦见
  他举起金色手臂
  后来,有人写下了这个句子
  有人读到这个句子
  也有人反复抄写这个句子
  他举起金色手臂
  某一天有人念诵起这个句子
  就哭了,另一人
  另一时刻,当他念诵同一个句子
  也哭了
  在这深黑的宇宙中,世尊
  举起金色手臂
  殷勤地把我们托付出去
  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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