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深深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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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是个斯文、腼腆、内敛、保守的男人,全公司的人都这么认为;同时他是个才华横溢、对建筑装饰行业非常专业、很容易赢得客户信赖的男人,全公司职员和许多客户都这么认为;他更是一个忠于职业、忠于职位、忠于公司的优秀职员,这一点,全公司人更是坚信不移。
  但有一点,没人知道,他是我的俘虏。
  我是老板娘,年轻漂亮的老板娘。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应该远远算不上是英雄,自然更是过不了我这一关。
  
  文来应聘时的故事,至今不时成为我们公司不少同事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推开玻璃门进来后,就径直在门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神色拘谨,一句话也不说,一直低着头。
  前台小姐阿英起初以为他是工程部新来的现场监理,暂没安排座位,又刚从工地回来,后来仔细打量了一阵,确信面生得很,就走过去礼貌地问:“先生,您找谁?”
  文十分惊慌地抬起头(阿英后来不时说他当时脸红得像鸡屁股一般),略显结巴地说:“我、我,找、找你们老板。”
  “你们约好了吗?”
  “没,没有。”
  “您是我们老板的朋友吗?您贵姓?”
  “免贵姓李,我不认识你们老板。”
  “那您是需要……”
  “哦,我、我是来应聘的,应聘工程部主管。”
  “那麻烦你先填应聘登记表……”
  “我自备有简历,我只跟老板谈,若不在,我明天再来。”
  
  我初见到文是在他一连来了三次之后。
  他在接待室一见到我进去时马上就站了起来,说:“我已经说过了,我只跟老板谈,若不欢迎,可以对我明说;若老板不在或很忙,我可以改天再来。”
  我在听说他只愿跟老板谈时心里就很不快,本不想见他,但忍不住心里好奇才决定见他,这时心里更是不舒服。在他心里一定认为老板应该是个男人才对,但既然见了,就随便聊几句打发掉这无理的人吧。
  我稍稍调整了一下心绪就礼貌地请他坐,我也坐了下来,轻笑着说:“你好,我姓孙,我老公不在,他在这边公司的时间不是很多,我是这公司的副总经理,日常事务都是我负责。”
  他并不就座,却又问道:“听口音,你应该不是莞城人,你老公是吗?”
  我的反感心理顿时到了极点,但仍只略一皱眉,轻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若是,我就谈,不是,我就得告辞了。”
  我一怔,心里十分奇怪,正色问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对不起,你能先回答我吗?”
  我不禁点了点头,说:“城区的,他老爸曾是某局副局长,刚退下来没几个月。”
  他这才坐下来,从文件袋里拿出一纸手写的个人简介,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送到我面前。
  他的钢笔字写得很好。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简介时,他又说:“请原谅我的不礼貌。我离开深圳来东莞快两年了,还算比较了解东莞的装饰行业。在东莞市,小装饰设计工程公司有近两千家,大多是以家居装修为主。老板基本上就三类:一是赚了点钱自认为还有点水平的设计师,二是赚了点钱自认为很懂施工管理或施工工艺的包工头或工程监理,三是赚了点钱自认为业务能力很强的业务员。当然,也有这三种人中的两种或三种合作开公司的,这些人大多是外来人员,都不是在经营企业,只想尽快发点小财,所以没几家能撑到两年以上的。我来东莞进过两家这样的公司。第一家请我做经理,日常事务及工程施工都是我负责,结果他觉得做这行太烦琐太辛苦,收了一大笔工程款就失了踪,我成了祸首;第二家请我做总监,商议的工资很高,三个月发不出,结果也失了踪,白忙了几个月。所以我若进不太大的公司,要找本地老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去过几家像你们这家一样不大不小的或相对挺大的公司,与什么副总啦、总监啦、经理啦谈得很好,结果都没见成老板,被他们以种种理由婉拒,想来是怕我抢了他们的饭碗或让他们失宠,所以我只愿跟老板谈。”
  
  我特地把文的简历拿回家给老公阿海看。
  文曾在一家很出名的叫东建的大型国营建筑公司的第三分公司上班,历任预算员、施工员、项目经理、经营部经理。
  阿海看着简历时,我说:“我与他聊了很久,他谈事时不像他刚进门时那么腼腆,很有领导的风度和气质。我打电话去深圳找东建第三分公司的熟人问过,他的简介属实,只因太年轻有为,又不善溜须拍马,受到排挤,一气之下就辞了职。最主要的,设计、预算报价、谈判、施工管理及施工工艺、乃至企业经营管理,他都很专业、水平挺高。只是,他月工资要求太高,不低于五千还得要有年终奖。我们的工程部经理都才三千二。”
  “先答应他吧,试用一段时间,一是看实际水平与能力,二是看品性。若行,聘他做我的特别助理,全力协助你。我对这行不是很感兴趣也不太懂,你一个年轻女人,除了做市场还行外对企业经营是一知半解,搞不好就真会像他说的那样,撑不过两年。所以,我们的确需要像他这样综合能力特别强的人才,否则,做不大更走不远。”
  我想想的确是,马上点了点头。
  
  李文进公司后的确逐步让公司发生了巨变。他首先完善了管理方案,基本实现了制度化,人管制度,制度管人;然后创办了网站、完善了宣传资料;紧接着又严格规范了市场部信息管理、认真落实各种培训课题……
  但好景不长。一年后,他突然向我提出辞工,不说具体理由,只说想换换环境,希望我在一个月内找到人来接替他的工作。我花了许多心机才从一些同事口中打听到,有一家大公司挖他,年薪十五万。尽管自文加盟后公司的实绩翻了两翻,我们却也不愿也付不起十五万的年薪。可是,在我心里,公司似乎已经暂时离不开他了。我急了,马上去找阿海。
  阿海淡淡地说:“从某种意义上说,装饰公司就是为你开的,从开业以来的实际来讲,就是你在经营,若公司真离不开他,我亦相信你有办法留住他。”
  我一怔,怒道:“你什么意思?”
  “你不要激动。我们是怎么结婚的,大家心知肚明;这两年你知道我外面有女人,却假装不知,我心里也明白得很;你一心想做个女强人,我亦支持;这一年多,我贸易公司那边一直亏着,都是装饰公司赚了钱撑着才没垮,现在才算稍微好转了一点……”
  “我们一家人,相互理解、互相支持……”
  “你说得对,我们一家人,相互理解、互相支持是天经地义的。做生意的人,偶尔迫不得已用一些非常方法,我觉得也没什么,可以理解。时代不同了,生意也好,情爱也好,我们都不必计较太多。就说当年胡颜……”
  “不要说了!”
  
  曾经有一个人说他很爱我,说他愿意在适当的时候不顾一切地跟我走。他叫胡颜,长得很是英俊,是一个装饰公司的老板,当时虽仅二十五岁,却已有一个两岁的女儿。
  我当时不到二十一岁,在另一个装饰公司做业务员。在当时F镇的几家装饰公司,我孙英可是大名鼎鼎的,因为我所在的亿万达公司业绩不错,而百分之五十的单都是我跑的。另几家的负责人或老板纷纷想着法子挖我或劝我炒单给他们,给我高额提成。虽然公司给我们的提成很低,但我感恩于老板对我们每一个员工都挺好,坚决不为所动。
  有一天下午,我从一个新工业区准备走到很远的大路边等车时,却被两个人打劫了,在扭打争夺中我受了伤。那一段路比较偏,除了车,罕有人至。我正绝望时,胡颜开着摩托车路过,大怒,首先按照我指的方向追过去,帮我追回了包,又马上载着我去了最近的诊所。言谈中得知他是与F镇毗邻的G镇的艺佳装饰公司的老板,听口气业务不怎么样。
  伤好后,我想也不想就炒了一单我已经跟得非常成熟的近百万的单给胡颜。他开始频频约我,说他的婚姻是没有爱情基础的,他很爱我,愿意在适当的时候不顾一切地跟我走。
  我十八岁拿到中专毕业证的第二天就来了广东东莞,到东莞后的第二天就进了亿万达装饰公司,进亿万达的第二个月就有人开始追我,他就是阿海。阿海当时在一家台资厂做自然人代表、厂长,在我跟他们厂的办公楼装修单时,偶尔见了我一次,然后就展开了狂热的爱情攻势,一追就两年多。
  也许是太年轻了,我的分辨能力有限。我曾从心里看不起阿海这种“二世祖”,他只比我大不到两岁,能做到大型台资厂的自然人代表、厂长,自是因为他老爸的原因。而胡颜不一样,一样年轻,一个外地人,他的公司规模并不很小,我欣赏他。也许要不是胡颜的出现,我那时就会从心里接受阿海了,因为在两年多的接触中,我慢慢发现阿海其实也挺不错,也有自己的志趣,只是暂时摆脱不了他老爸的“淫威”。
  我做了胡颜的情人,并开始源源不断地炒单给他,还千方百计窃取公司业务部其他同事的信息,然后通知他安排人跟,并及时向他知会我们这边的动向:设计方案啦、报价啦、攻关策略啦……
  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被炒了鱿鱼,罚没了所有提成和工资。
  我去找胡颜,轻声说:“我去你那儿,你知道,曾有很多公司挖我,我都没去。”
  他却摇了摇头,搂住我柔声说:“去别的稍大一点的装饰公司吧。你知道,商场如战场,得讲一点策略。等公司壮大了,赚到很多钱了,我们就天天在一起,你也不要去抛头露面做市场了,做老板娘,天天数钱。”
  我被爱情冲昏了头,当时并未多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欣然点头应允。
  就在我找到新工作的第二天,我觉得身体不适,马上去医院检查,结果出来,直惊得我如堕进了万丈深渊——我得了性病!
  我马上去找胡颜,他却说:“你究竟还跟一些什么样的男人混呀?”
  我大怒,泪从眼里如泉涌,血在心里如海啸,大声问:“你他妈的什么意思?我妈把我生下来,这么大了,就跟了你一个已婚的男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啊?”
  他却冷笑道:“你们跑市场的女孩,谁说得清呀?还好!还好!你肯告诉我,要不,我可就完了。”说罢,转身就上了车,瞬即发动车子“箭”一般地飞驰而去。
  我呆站了一阵,眼泪倏然干了。我恨恨地暗想,绝不能给他好日子过,横下心决定去找他老婆。哪知我还没说完,他老婆却大声讥笑道:“他的女业务员情人多着呢,可还没人脸皮厚到来找我!你的确比谁都漂亮,脸皮也比谁都厚……”
  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转身飞快地逃下楼去。
  
  我往医院足足跑了半年,又租了房将息了大半年,花光了所有积蓄还从家里借了点钱,总算痊愈了。
  阿海一直跟我保持着电话联系,短信更是不断,痴心一片。我骗他说我在老家,他就马上说要去看望我;我骗他说我在上海,他说马上订最近时间的机票飞去上海找个工作和我一起打工……
  正当我觉得身体已完全康复并打算找个工作时,阿海又打电话给我,激动地说:“阿英,告诉我,你究竟在哪?就见一面,见一面,好吗?”
  我突然间好想哭,却就是没有眼泪出来,直到阿海又大声激动地说:“就见一面,见一面,好吗?”我才轻声说:“上海人很排外。我五天前到了东莞,租了房在城区住,还没找到工作。”
  阿海本就是城区人,不到二十分钟就找到了我住处。
  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了。阿海说要和我一起去西餐厅吃饭,我却心里一动,说要买菜回来煮饭吃。阿海更是兴奋,不顾一切拉着我的手要和我一起去买菜,还买了酒。
  我在见到阿海的那一瞬间,突然间想嫁人了,嫁一个爱自己的人,结婚后再去慢慢培养感情,去爱他。
  于是我动开了心机。
  以前胡颜带我去开过几次房,除了第一次,他每次都买了药,他吃,我也吃。我们每次都很疯,真是达到了忘我的境界。在我病发知道真相前,我不时想起跟胡颜疯的时光,马上就会脸发烫,心跳加快,居然很想即刻见到他马上再疯一回。
  阿海没我的酒量大,很快就醉了,我下了点药劝他再喝了一杯后,他就疯了。
  我“拼命”地反抗,终于……
  阿海很快就虚脱般地睡了过去,我马上起身找来在买菜杀鸡时准备好的一点鸡血,把床单涂红了一小片,也不收拾一片狼藉的屋子,就光溜溜地挨着阿海躺了下来,居然很快也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我是被阿海吵醒的。
  他用手圈着我的脖子,满怀深情和愧疚地直亲吻我的唇。不知为什么,我的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水,只听阿海柔声说:“英,对不起!我们马上就准备结婚,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
  尽管我不时假意拒婚且阿海的父母坚决反对,两个月后,我还是披上了洁白漂亮的婚纱。
  
  我不知道阿海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我的确是下了决心要留住文的。
  与阿海结婚快两年了。最初大半年,阿海把我当心肝宝贝一样,含在嘴里还怕化了,可后来就慢慢地降温了,我想要个小孩他总是推说我们还年轻,要以事业为重,而他妈妈总是三天两头逼我们说想早点抱孙子。虽然他从没问过我什么,我猜想他一定是知道了我的一些旧事,直到今天他说出了那些话我才彻底得到了证实。
  我与阿海的感情转淡的时候,我提出开装修公司,阿海同意了,紧接着他也辞工开了个精密五金贸易公司。我不记得每个礼拜阿海有几个晚上在家,想想一个月大概四五天是有的,他倒还记得应该履行夫妻间的义务。于是,装饰公司便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我明白,以我的本事,的确能把市场做得非常出色,但若没一个综合能力特别强的人协助,不要说做大、做强,就是要生存久一点都是问题。我已经失去了情感的寄托,不能再失去事业。所以,最起码,在没有聘到新的像文一样的人之前,我是一定会想方设法留住他的。
  
  我绞尽脑汁地想留住文的办法。工资是可以加点,但十五万的年薪,我是不敢去想的。我脑子里不时地翻滚着阿海的那句话:“做生意的人,偶尔迫不得已用一些非常方法,我觉得也没什么,可以理解。时代不同了,生意也好,情爱也好,我们都不必计较太多。就说当年胡颜……”
  他是在暗示我吗?当年胡颜设下圈套巧施“英雄救美计”,紧接着又大施“美男计”,我轻而易举地就落入了陷阱。那么我呢?是否要施展“美人计”?胡颜是为了市场业务,我却是为了企业经营。那么,文会中计吗?
  我的确公认的漂亮,从不施脂粉,自然脱俗,恐怕时下走红的几个女明星仅就容貌而言,亦没几个比我漂亮。
  相处一年多了,我的确对文产生了微妙的感情。在家庭婚姻上,我是个怨妇,甚至不敢有怨言,只因我曾给阿海挖了个陷阱。事业上,略有所成,偏又离不开一个人。那么,我再给文挖个陷阱,他会往下跳吗?
  我在落地镜前端详了自己足足半个小时,信心顿时大增。我还不到二十六岁,又没生养过,不论从古典还是现代的审美角度,不论从西方还是东方的审美观点,不论从性感还是成熟的审美本能,不论从高雅还是清纯的审美意识,我都是绝对的美女!那么,这么一个温柔的陷阱,文就算明知陷阱里有洪水猛兽,也没有理由不跳啊?
  我破天荒地首次单独请文吃饭,而且是在有名的“缘来如潮”情侣餐厅。这种场合我自不能用药,我也没计划用药,我要用我的魅力和心拴住他。我自顾一杯一杯地与他干红酒,不说一句话。后来文就急了,一再追问我怎么啦?又不停地说:“孙总,你不能再喝了!你真的不能再喝了!”还伸手抓我的杯子,我没让他抓到杯子,却让他抓到了我青葱如雪的小手。我明显地感到他的手微微一颤。
  过了好几秒,文才似乎心有不甘、依依不舍又极不好意思地拿开了他的手,并声音略颤地问:“孙总,你告诉我,你究竟怎么啦?”
  我又自斟自饮一连干了三杯,才“醉熏熏”地、忧怨而凄然地说:“红颜自古多薄命,这是不能改变的,你说,是吗?”
  他一怔,又声音略颤地问:“孙总,你告诉我,你究竟怎么啦,怎么啦?”
  “我是个弃妇啊!”我又“摩挲”着想再自斟自饮,文马上又来抓我的杯子(自然又抓住了我的手),我不去抓酒,流出泪来,“阿海早就在外面养了女人,我一个星期难得见他一次,他总说生意忙。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家族有权有势,我不敢有他想,只能把心思放在经营公司上。好容易找到一个有足够能力协助我,我又信得过的人经营公司,偏偏我又付不出十五万的年薪,人家又要弃我而去了,我……我……”“我”了两声我就伏到桌上“醉睡”了过去。
  文吃力地把“烂醉如泥”的我抱上了车,并亲自驾车把我送回了我家楼下,又吃力地把我抱上了楼,抱上了床。他连叫了我两声我都假装没听见,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竟俯身亲了我一下,然后转身就准备离开。
  我赶忙假装酒醉梦呓般地断断续续地说:“阿、阿文,你、你知道吗?我好恨、恨没、没在我未、未嫁、嫁时,认、认识你,我……”然后翻了个身住了口。
  文在门口站了很久才折回来,在我床边坐下来,并抓起我的手轻轻地抚摸,我又翻过身把腿搭在他腿上……
  
  一晃又过了一年多。
  就在这短短的一年多时间,“海英”装饰实现了质的飞跃,成为了行业里的一个口碑极好的装饰企业,尤其在美国、韩国以及台湾、温州人在东莞投资的中小企业圈里,更是信誉极佳,客户们纷纷介绍回头单给我们。
  文跟阿海的年纪差不多,一直没有结婚,甚至也没听说谁是他的固定女朋友。我私下劝他早点成个家,日常工作累了回家也有个照应。他却笑笑不语。我总感到他笑得凄然而迷茫。
  我失去了丈夫的真爱,却得到了一个好的情人;我失去了本该正常的家,却发展了一个十分有前途的公司。
  但我心里却多了一块心病,一遇到相对较大的单,总有一个叫“一川”的装饰公司老是跟我们成为最终的竞争对手,似乎它还胜利的多点。我是个特别要强的女人,心里自是很在意。
  又碰到了一个大单,预算下来有三百多万,是韩国人投资的钟表厂。经过几轮淘汰后,最后的竞争对手有三家,其中又有“一川”。这个单是我自己拿回的信息,阿海的一个叫阿风的亲戚在该厂里做报关员。我觉得已经跟得十拿九稳了,报价已很合理,根据阿风反馈的信息,韩国人是基本偏向我们的。
  但是还是出乎我的意料,结果又是花落“一川”。尽管我们已经经营得很不错,但还是很少签两百万以上的单。用文的话说,我们只能算不大不小的公司,太大的单我们是不够实力与许多大公司竞争的,像两三百万的单,我们勉强有能力去啃,却又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我决定好好了解一下“一川”。“一川”引起了我的兴趣,但我上网一查,发现它根本就没网站时,就打消了深入调查的念头,心想一个现代企业连网站都没有,实力一定也强不到哪儿去。
  我从阿风那儿找来了“一川”的一个工程监理的名片,然后根据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一川”的办公地点。
  那是郊区一栋占地面积约六七百平米的三层楼的小厂房,楼顶高高的矗立着“一川工程”字样的招牌。我不禁一震,从心底里佩服这老板。我在市区租四五百平米的高级写字楼,一个月租金得一万三四,而他租这么一栋楼的租金也最多不过一万三四,独门独院,一楼可作加工场、仓库,二楼用于办公,三楼正好作宿舍。看上去很气派,又便于集中管理,更好作保安工作,而我得另花钱租宿舍,找仓库,还没有加工场地,以至于一些单因没有大的加工场地而不能做。
  我说我应聘业务员,保安马上就通知人事部,我登记后才上了二楼。填了应聘人事登记表后,我被前台文员带到了市场部经理办公室。
  我顿时又呆了,那经理竟是阿云。阿云曾是我十分看好的业务员,我对她亦非常好,后来在竞争市场部经理一职胜出后,我却对她不满起来,觉得她没有能力管好市场部,她一气之下就辞了工,我怎么留也留不住她。
  “孙、孙总,你、你开什么玩笑?”一见到我,阿云大惊失色,马上站了起来。
  我淡淡地笑了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阿云从小冰箱里拿了听“王老吉”给我,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阿云,”我接过“王老吉”,轻笑道,“无论如何,我觉得我以前对你是挺好的。”
  阿云点了点头,问道:“孙总,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呷了口“王老吉”,正色道:“你们公司老是成为我的最终对手,而且胜多败少,我想深入了解一下你们公司,不想碰到了故人。不会对我保密吧,老板是哪里人,叫啥名?”
  阿云望了我一阵,却低下头不出声。
  我一怔,心想这个问题又不涉及什么机密,应该没什么呀,她不说,我也很容易打听到呀!转念一想,莫非,莫非是和我很熟而她又不方便讲的人吗?于是马上就问出了口:“是和我很熟的人吧?”
  阿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又顿了一阵才缓缓地说:“法人代表是本地人,东城的,有一点股份,但只是到了年底分点钱;总经理姓叶,江西人,也有股份,我和其他几个部门经理也都有点股份,公司送的。”
  “那么,老板究竟是谁?我应该认识吧?”
  “真正的老板是李总,你、你的助理。这件事,全公司只有我知道。”
  我直觉得脑袋“嗡”地响了一下,似乎就要晕过去了。过了好久,我才镇静下来,缓缓地问道:“他什么时候开的这家公司?”
  “比你开得早几个月,一开始不在这儿,在南城,没现在这么大规模,本是与一个开厂的合伙的,但一开始生意不好,那开厂的失去了信心,就退股了。李总钱不多,但不想放弃,就选择了自己偷偷外出打工,要撑下去。他知道自己能找到高薪工作,同时一定会被人重用,在市场信息上可省许多人力物力。他作了详细的调查,你、你公司是新开不久的,业务信息很多,但公司缺乏综合能力强的人,所以……”
  “你应该与他有一腿吧?”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突地冷冷地问道,我一问出后自己都十分奇怪自己为什么有此一问。
  阿云一呆,过了许久才说:“他离过婚,老婆嫌他不能挣大钱,跟了一个香港人。我一直认为他可能爱我,但不爱,我已经结婚了,我们没什么。他一年前曾计划回来自己经营,后来却又没再说起。我无意中看到过你跟他去酒店开房,想来他爱你,宁愿给人高薪和股份也不自己回来亲自打理。”
  我一呆,也不打招呼就起身走了。
  
  我略略梳理了一下心绪,就马上赶往贸易公司找阿海。
  我还没出声,他却关上门开了口:“我正打算晚上回去找你谈谈。”
  我一怔,直盯着他。
  “以前的事就不提了,现在,你早已知道,我外面有女人,实话告诉你,小孩都快两岁了,马上就得上幼儿园了,总不能还让他是个没户口的黑人吧?你跟李文已好了快两年了吧,我们也该离婚了。你别不承认,若要证据,我可以找出你们近段时间在酒店开房的底单来。听说李文还没结婚,连女朋友都没有,想来也是在等你与我离婚了。”
  原来他也挖了个陷阱让我跳。我当年设了个陷阱是为了与他尽快结婚,他却设了个陷阱,故意拖了近两年,才理所当然地提出与我离婚,还让我辛辛苦苦帮他赚了不少钱,并借我帮他赚的钱把贸易公司弄得红红火火的。
  我竟然觉得特别平静,站起身来。
  阿海又说:“我们现在住的房是爸爸的,应该还不算是我们的共同财产。我们的共同财产应该主要就是两间公司了,你比我行,赚了不少钱。我很感激你,这几年把赚的钱拿来支持我的贸易公司,才有了今天的规模。装饰公司就归你了吧,贸易公司就归我,我们也别算得太清了,没什么意思。”
  我问道:“都说完了吗?”
  他点了点头。
  “那好,我走了。”我马上就往外走,“谢谢你收留了我几年。”
  
  居然一夜无梦,而且睡得很好。
  第二天我依然按时上班,文也依然比我提前到了,正在一如既往地代表我进行市场部的早会。
  我先敲了敲会议室的门,然后推开门,含笑叫道:“李助理,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文马上就到了我办公室,我示意他把门关上,他马上就去关好了门。
  “阿海与我离婚了,理由是他知道了我跟你一直在鬼混,还掌握了一些证据。”
  他一呆,却不出声,直盯着我。
  “他把装饰公司给我了。”
  他还是不出声。
  “怎么不说话呀?我早就说了,我是个弃妇!”
  他说话了,很认真的:“若你不介意我是个打工的,嫁给我吧,我是真心的。”
  我直盯着他,“嘿嘿”地冷笑,不停地“嘿嘿”地冷笑,想来嘴角当时带着几分讥诮和自嘲。
  他顿时不安起来,站起身提高声音说:“你不相信吗?我是真心的!”
  我“哈哈”大笑起来。
  他却坐了下去,冷冷地直盯着我。
  似乎应该是笑够了,我收起笑声,慢慢走到他身边,在他腿上坐了下来,用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很轻柔地问:“你真的爱我吗?”
  “真的。天地可鉴!”他马上答道。
  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又很轻柔地说:“你可是想不花一分钱就把‘海英’收购了,一并叫‘一川’吗?”
  他大惊,“嚯”地站起身来,转身就拉开门往外走。
  我大声说:“小心点呀,门外面全是一个又一个的陷阱,比海还深呀,你可别掉进去上不来啊!”
  “怦”的一声,门又被关上了。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地板似乎正在往下沉。我整个人真的掉进了陷阱,黑咕隆咚的,深不见底,耳边的风声“呼呼”直响。
  
  责任编辑:鄢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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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今年大学本科毕业几个月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听隔壁的二叔公说,街头有人贴出些新的招聘启事,要招大学本科毕业的男性青年,月薪2000元。  那天吃过早餐后,带上儿子拿着简历“打的”直奔广告所写的街道。路上谈起,都想不到这里居然有个造币厂。不过也难怪,要保密嘛。  我们在那间没有厂名的工厂门口进去,儿子说:“连厂名也没有,是不是黑厂?”我也不解,嘀咕:“可能造币的地方需要隐蔽吧。”  一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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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钦15岁便考中秀才,被当地人传为美谈。银湖村一财主仰慕林大钦的才学,遂聘请其去他家任教,面议一学期薪金五两。可是学期一结束,又到了年终岁末,仍不见那财主送还薪金。林大钦只得开口向那财主索取一学期的薪金。谁知那财主欺他年少个子小,竟翻脸不认账,还诬说林大钦是来他家就读的,倒要他交还学费呢。  林大钦见此情景十分气愤,要与那财主对簿公堂。双方便闹到海阳县衙,海阳县令听了双方的叙述,顿时心里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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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6月16日中考结束后,我决定去父亲打工的地方——东莞打两个月暑期工。我知道,以我的成绩,考上重点高中是稳拿的事。然而,读重点高中每学期要3000元的学费,这高昂的学费以及一家人的费用开支,单靠四十几岁的父亲在外打工的收入来支撑,显然非常吃力。我要向年少就自食其力自挣学费还养活一个小妹妹的洪战辉学习,挣些学费,以减轻家庭负担。  6月21日,我拿着母亲给的200元车费顺利来到了东莞万江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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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栏主持:雪月    一    说到5月1日,或许大家都会想到劳动节。是的,那是值得我们劳动者庆祝的日子。而2004年5月1日,却是很值得我纪念的一个日子,因为这一天,我认识了我的另一半。  2004年4月下旬的一天,当时我正在上班,《江门文艺》的编辑老师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我有幸被他们杂志社选中,邀请参加他们5月1日举行的读者联谊会。无法形容当时的兴奋心情,要知道,参加《江门文艺》举办的作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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