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 天

来源 :诗选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ahhscyf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去帕米尔高原途中遇雪


  帕米尔高原是要去的,但是,
  大雪突然降临,车辆都在返回,沿途上,
  雪山慈悲,允许我们改道去看冰川。
  我真不好意思说,
  这个冰川一片灰黑,脏兮兮的。
  大雪也是下一阵,停一阵。
  不像我的故乡燕山,雪花大如席,
  要下,就往死里下,
  要停,就云开雾散,丽日晴空。

抱走西藏一块石头


  在西藏拉萨夺底沟,我捡到一块石头。
  山石,黄色,四十二公斤,空运至石家庄。
  我走后,地上留下一个坑。
  我走后,西藏变轻了。
  有迹象表明,高地在抬升。我若是
  抵押一部巨著而不是抱着石头在天上盘旋,
  会是什么结果。我究竟是什么人?

世上最沉的,是自重


  河滩里乱石滚滚。
  我抱走的石头不止一块。
  就是悬在天上的石头,我也敢抱下来。
  但我抱不动我自己。
  我发现,
  世上最沉的,是自重。

北 极 星


  走到北极星的后面,需要很多年。
  不能因为远,我们就不去,也不能因为小,
  就视而不见。当尖叫声被细小的星光吸收,
  你看看你的心里还剩下什么,你看看你,
  是不是更加黑暗。

沉 默


  山脉的慵懒源于惰性,万古不动。
  死也不过如此。而众生如浮云。
  我坐在山巅上,看层叠的山峦起伏跌宕,
  呈现出奔涌和冲刷的痕迹,除了流水,
  还有看不见的力量,让它们安静。
  我百思不得其解,终于,
  把脸伏在膝盖上,不是沉思,而是沉默。

活 着


  我只活着,不再思考了。
  真理存在于细节中,也可能隐藏在缺陷里。
  太难发现。大世界,小事情,让人迷惑的
  万物和人生,无一不显示出复杂性。
  我关闭了思考,但依然不省心。
  我这个人啊,
  早晚有一天,
  遇到伟大的真理却两眼茫然,
  搓着双手,因无知和固执而羞愧不已。

万物皆有因果,不能僭越命运


  天上不都是星星,也有气泡,
  和萤火虫。有神志恍惚的走失者在回头,
  一旦他反光,我就可以飘起来,
  捕捉他的行踪。
  天上的事物不难辨认,
  烫手的是星星,容易烧毁的是阴影,
  拴在绳子后面的不用猜了,一定是灵魂。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
  万物皆有因果,不能僭越命运。
  鉴于此,我完全可以在夜空中,
  找到一个永世不回的人,
  但是我不找了,
  我只是统计一下星星的数量,草草了事,
  上天的归上天,人的事情归于人。

正 午


  正午,阳光从头顶灌下来,
  有一种灼烧感。河流晒得发亮,用软肌肤,
  在拼命反光。
  河滩里有一个影子,是我去年留下的,
  还有一块石头肚皮朝上,是我掀翻的。
  是我干的,我都承认。
  不是我干的我也承认了。
  越过原罪,我发现了心灵的背面。
  总是有意外收获,除了捡石头,
  我还获得了整座太行山。
  直到下午,
  许多往事从人间蒸发了,我还在。
  我的脚下踩着地球,它若突然掉下去,
  我就抱住自己悬在空中。
  (以上选自《星星·诗歌原创》2021 年2 期)

大 海


  把大海的水全部泼掉,就会
  露出鱼、珊瑚、贝类、泥土和巖石。不!
  请留下这些苦水吧,世界需要一个大坑,
  安葬沉船和死亡的河流。
  罪恶需要深渊。远去的人,
  也会回来,寻找前世的亡魂。
  泪水和盐,需要庞大的根。
  我带你去认罪,路过海边并休息。
  说吧,还有什么需要倾诉,请全部倒出来。
  就像露出鱼、珊瑚、贝类、泥土和岩石,
  大海干枯了,而你露出你的心。

夸 父


  终于等到了这样的时辰:
  晚霞起飞,夕阳变成气泡,沉不下去。
  跟在我身后的影子长成了巨人。
  风从地下浮起,
  黄河飘起来,远山向后滑行。
  我曾经躲闪,顾左右而言他,
  不敢说出我的前身。
  现在不必了。
  山河重新排序。
  白昼的大限正在降临。
  赤子找到了燃烧的黄昏。
  时辰已到,出发吧。
  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灵魂,
  从我体内冲出,向落日狂奔。
  (以上选自《特区文学·诗》2021 年2 期)

我曾经在海边居住


  大海动荡了多年,依然陷在土坑里。
  而山脉一跃而起,从此群峰就绪,座无虚席。
  这就是我久居山下的理由。众神也是如此。
  我写下的象形文字,发出的叹息,
  与此有关的一切,也都将   接受命运的驱使。
  我这是啥命啊,
  等到大海安静了,我才能回去,过另一生。

大 风


  大风在欺负一个老人,
  让他腹背受凉,到了山口,仍无法停下。
  大风来自边缘,它袭击的目标
  是太行山,也可能
  是模糊的黄昏。
  已经翘边的华北平原正在卷曲,像一张饼。
  而一个老人背对时间,选择了顺从。
  他知道无法抵抗。
  他知道星星正在暗中窥视,
  已经选中了受命人。
  那些被垂直牵引的都已上去,
  而他流着鼻涕,隐藏在衣服里,
  越来越弯曲。他早已认命。
  他不是一个稻草人,
  却有内部的真空。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的脖子上面,长着我的面孔。

来者何人?


  人们一直在赶路,
  而缺席者,迟迟不肯出场。
  星星已到齐,
  提灯人已经走到了远方。
  时辰不早了。
  光,已经有了出处,
  甚至有了阴影。
  我若再迟一步,后人们就会着急,
  催促甚至埋怨我。我若永不出生,
  就不会死亡。
  我来的时候,人们正在赶路,
  我的前面,全是背影。
  而缺席者仍未出场。
  消息说,有人正在陆续到来,
  我小声问:来者何人?
  来者在我体内发出了空虚的喊声。

大海是河流的故鄉


  大海是河流的故乡。
  水要回家,人要回归泥土,
  在永恒的循环里,没有真正的死亡。
  当一个人用手拍打流水,
  像哄孩子入睡,
  我的脸转向了别处。
  那时河流还小,
  我也年少,
  不懂事,
  在风中轻轻摇晃。
  人们都在风中轻轻摇晃。
  做梦似的,水向低处流动,
  河流两岸出现了
  隐隐约约的村庄。
  (以上选自《福建文学》2021 年4 期)
其他文献
苍 茫 辞  透过舷窗,一条河披着  夕阳鳞袍  游进一条大蛇的孤独  从山前  到山后  从村西  到村东  无人认领它弯曲的全部  我也一样  目光悠长  顺着那永不打结的乡愁  俯瞰苍茫  随波逐流航越沉默  低压气旋之下,天空  像封釉的大海  坍塌的垛堡  灰湿的棉田  生灭欢寂,从容不迫  喷气机和我  在航越沉默  让负重的铁锚,稳实  一颗下沉的心就应该不温不火  你看:  天空下
期刊
黄河之水天上来  面对蒹葭苍苍的白洋淀  我突然感觉自己正在枯竭  如同读完李太白全集后  深受震撼,哑口无言  长久写不出一个字  划船的老汉无意中透露:  “华北之肾”白洋淀也曾多次枯竭  水鸟可以远走高飞,渔民却无路可退  只好在干涸的淀底种起了玉米小麦  常常对着耕地翻出的鱼骨发呆  2006 年冬天,有一股暖流  从山东省东阿县黄河位山闸悄悄北上  在三干渠慢慢脱尽泥沙  横穿卫运河刘口
期刊
1  在雪都,一切都是纯银质的。山是银白的  树是银白的,草木是银白的。万物像是  铺展开一朵朵棉桃絮,浸染在純净之中  历史的标尺,在不期许间,会赋予某种事物生机与蓬勃  就像北方的雪,朴素的、平常的、司空见惯的  当浩荡的使命无意间落于肩头,雪,冥冥之中  似乎是一种天意,更是从平常到绽放发生的转机  而这样的绽放,是无法抵挡的。正如一群成就着  梦想的人,在创造着伟大的绽放。如果  我有意将
期刊
2021 年7 月下旬日,河南郑州和豫北地区遭遇暴雨,洪水成灾。大伾山下的古黎阳浚县人民,为了保上游城市安全,扒开了他们筑好的堤坝,让洪水淹没了自己的家园,受灾面积数十万亩良田,数十万人口。英雄悲壮,可歌可泣。  —— 题 记北中原,站在水里的人  那些一生下来站在北中原土地上的人  那些一直整理土地又被土地整理的人  是在肥沃的泥土里种下种子拨出杂草  留下丰收后的种子把粮食交绐天下的人  刚刚
期刊
王峰在诗歌界被誉为“最有高度”的诗人,独特视角、独具体验和独创表达,赋予他的诗独树一帜的美学品味。  “高度”,首先源自诗人素常所处的物理空间。王峰是航空公司的机长,也曾是空军飞行员,飞行是他的职业专业志业。但凌空飞翔的不仅是银鹰,更是诗人。诗人居于高空,翱翔蓝天,“透过舷窗,一条河披着夕阳鳞袍”,这是于日常中发现非常意象;“我看得到闪电裂开一万米的深夜”,这是在非常中绘写非常诗境。巡天所见,非坐
期刊
不 知 道  一个诗人,说不清诗是什么  我们爱,我们不知道爱是什么……  就这样,人类承认了自己的无知  世界,仍保持它的未知  而地表每天还在运动  星空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一支南极科考队又开始了艰难探险  幸好我们不知道  幸好不知道比知道的多  也许这就是我们继续下去的理由  也许在两者之间,正是诗的部分夜晚,穿过城市街区  指着一棵树你告诉我,那是合欢  开一种伞状的粉色花  路灯下,
期刊
月亮,总在深夜回来看我  它总是低着头看我  我抬头看它时,它低着头看我  我不看它  它还是低着头看我  它低头看着我  像走失的孩子,对我说:闻闻我吧  它低头看着我  像个逝者,在高处叹息着  我和月亮  更多时候,像远处的河流和月亮  月亮更多时候  像一个人  总在夜晚来到河里洗澡  明晃晃的月亮  在深夜  在流淌的河水里荡漾着  像是把魂魄存放在我的身体里无 知 者  大块的暗云在我
期刊
我的围场  林子里的小路,我前生走过  林子里的风声,曾经把我捕获  围场的边界,星光给它镶了一道金边  七十二围之中,月亮为它挖下了银色陷阱  围场以北,滦河和吐力根河哗哗响  向它的两岸吐出蓝色的漩涡  牧场上的女人,我从前遇到过  今天她从山顶下来,脸上有度母的喜色  草原啊,我的猎枪已生锈,我的弓箭  已没入石头,而我大腹便便的女人  正从毡房里拿来火把,她双手红润  从母牛那里提来一桶摇
期刊
那是因为……达喀尔  我虽活过,但意犹未尽  那是因为……达喀尔。  落日浑圆。  沙漠飞扬起世纪尘烟。  港口运来了欧洲和远东的传奇  也运来了凶猛的美洲虎。  达喀尔,曾被两位诗人祝福过  曾被两个太阳洗劫过。  哦,达喀尔,你那寡妇的黑袍。  殖民地的清泪。  你那神秘颤抖的翎羽。  土地上的黄金、象牙和奴隶。  你那沃洛夫语的卷舌音。  还有一贫如洗又连绵不绝的矿脉。  我读过许多黑非洲的
期刊
渝 州 记  嘉陵江向东,乌江向西,  各自汇入长江。  这个城市的四面是山川、水流,  是树和别的树,  是一些有光泽的云雾。  在缙云山,我曾经问自己,  什么时候你也能如此饱满,浓密,不艰涩,  什么时候能如嘉陵江的水,  舒缓,平和,总是淡定的自信和自尊。  渝州。  朝天门的清浊,  长江水的寒凉,  俱已千载,  在两江口,一声川江号子,  遮覆了几千年的风花雪月。  我知道我对渝州理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