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失踪者(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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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球是一个心里有数的好伙伴
  地球是一个心里有数的好伙伴
  它的花园里养着花,养着草
  长着结果子或者不结果子的树
  它的天上养着飞机  鸟和一大堆不明飞行物
  家大业大  喜欢不停地旅行
  来自星星也来自树上的落叶和雪
  堆满了院落  也堆满了山岗
  我住在地球上  我的家住在地球上
  我的朋友也住在地球上
  我们都是喜欢旅行的人
  我们和地球一同在风中旅行
  它是一个好伙伴
  让我们在太阳下奔波  喝水  生长
  习惯了闻劣质汽油和雾霾的味道
  怎样平安地经过掩埋着的碎玻璃和垃圾场
  在月亮下枕着塑料布睡眠  做梦
  梦见自己是一个婴儿  在摇篮里
  摇晃着月光一样明净的脸庞
  在风中撒胡椒面一样撒着种子
  像小石子一样随处滚落
  不知道会长出哪种怪物的种子
  大海居住在地球上  空气和成群的飞鸟
  居住在大海的航标灯
  也照不透的滨海山脉的森林深处
  他们都是地球的好伙伴
  是被乌云和悲伤打倒以后
  仍然像行囊一样依偎在地球怀里
  与地球不离不弃的好伙伴
  当成群的大象和鲸鱼被屠杀
  大海晃动着白惨惨的泡沫
  吐出了它们白惨惨的白骨
  我们的悲伤就是地球的悲伤
  它会用大海蓝缎子似的蔚蓝
  慢慢地盖住我们的悲伤
  让我们的悲伤就像大海居住在大海中
  水居住在水中  一切如此完美
  我们和地球  我们的好伙伴
  爱旅行的好伙伴  我们在茫茫大海上
  在爱的月光和风中  在光影斑驳的密林中
  我们像蚂蚁也像怪兽一样蠢蠢欲动
  地球是一个心里有数的好伙伴
  它的心里有爱  有我們
  有种子  阳光和月亮
  也有被玻璃割伤的包含着很多碎片与尖刺的痛
  和呼吸道里塞满了塑料布的鼓鼓囊囊的痛
  我们相互住在对方的心里
  心里不空  心里都沉甸甸的
  仿佛心里居住着无数座大海
  无数只飞鸟  无数棵果实累累的树
  甚至居住着  跟地球同样大小的
  一颗一半是海水  一半是火焰
  和围拢着火焰和海水
  以宇宙和它的寂静为美的
  像心脏一样栩栩如生的恒星
  庚子春天种树记
  我把我的树种在无人企及的山岗上
  那里只有寂寥的飞鸟偶尔出入
  我扎了一排排的木桩看护着它
  多么敏感的树  枝叶繁茂
  它的花将开出星星哭红了
  眼睛的红眼圈和名不见经传的委屈
  开出山高风大不结果子
  或者结果子不结籽的羞愧
  我把我的树种在母亲已经辞世
  父亲已搬去城里的荒凉的庭园里
  我把我的树和树上的花
  仿佛不筑巢只在树上打盹
  只会与星星低语的鸟一样的花
  在比父亲的小镇更远的城市里
  我通过一堆精心安装的摄像头
  精心监控着它们白天怎样与鸟低语
  以及寂寥的夜  它们怎样在荒凉的星空下深藏
  与星星低语后有着怎样的疲倦与睡眠
  我把我的树种在又荒凉又美好的远方
  我在一口古井里用打水的方式
  打捞起它的仿佛被谁落井下石的落英和落叶
  我让世界在与星空同样深邃
  也同样诡秘的甘泉之中
  又白又亮  百毒不侵
  我让荒凉的山岗和荒凉的庭园
  让那些懂得与鸟与星空絮语的树
  和它们无所事事不结果子的花
  有点疼爱也有点失落地陪护着我
  犹如陪护着一个婴儿
  在巨大城市和它的犹如悬崖似的
  玻璃幕墙深处
  我也像一个婴儿一样
  独自睡眠
  打听一棵树的下落
  我在浩瀚沙漠的一口水井中
  打听这棵树的下落
  水井说:我的水像幽灵一样一直在下沉
  我的甘甜被隐秘的盐分日日侵蚀
  但我依然是这棵树的根
  我在一架飞越了七个国家一座大海的飞机上
  打听这棵树的下落
  飞机说:天空之上的天空和它无垠的蔚蓝
  就是这棵树的根
  我攀上巨石  在秦岭之上
  向一朵比玻璃拥有着更多凛冽的云
  打听这棵树的下落
  云朵说:我的雨像一群失踪的孩子
  居住在这棵树上由很多蜜蜂建筑师筑就的
  很多很多的蜂巢里
  还有很多夜晚  我头顶星辰满含泪水
  向它打听这棵树的下落
  星辰说:这棵树不仅仅是我的
  也是整座星宇的根
  甚至有很多次  当我梦见自己变成一个怪物   我也向怪物的自己打听这棵树的下落
  怪物说:看看我头上这只毒刺般的独角
  它的里边居住着一万棵业已消失的树
  和它们亡魂似的不甘寂寞的根
  写给亲爱的秦岭
  深草丛中桔红欲滴的浆果
  钢蓝色的石头  悬崖
  树林里背着人独自行走的
  宽厚的熊掌和骑熊而行的隐者
  绝顶上六月的冰雪  雾霭和沉默
  它们在高处和远处
  像在不经意间隐藏着致命的秘密
  在秦岭上  阳光和阴影
  永远交织着人不可能探知深浅的各种事物
  草丛  树林  山谷和石头巢窠中的水
  你能看到的很多  但看不到的更多
  秦岭中的一部分  或者许多部分
  你和我永远做不到知根知底
  石灰岩  山谷深处的湖泊
  冷水中长不大的鱼
  那巨石连着巨石的屏障深处
  无数山的背后  灰蒙蒙的天空
  一年四季  你进山的行程越来越深
  仿佛具有了迷失般的深不可测
  但比之那些有着兽踪和怪物深度的潜伏者
  你仍然只是在山的外围徘徊
  向上
  向上攀登  你才能抛下多余的东西
  穿多了的衣服  装得满满登登的裤兜
  高跟鞋不知天高地厚的高
  为了瘦腰勒得过紧的束身带
  人往高处走就只能留下人自己
  那些白云无关  流水有意的心思
  你会像扔掉废物一样一一放弃
  不断地回到人自身
  那仿佛被自己遗忘的自己
  你终于回到了那里
  只留下心跳  呼吸
  向上攀登  有时候并不需要面对山
  面对一筹莫展的绝壁
  面对深渊  面对比悬崖深渊更加危险的虚无
  攀登  在人所不见之处  用更多的时间静养
  仿佛初生婴儿般练习适应陌生的环境
  甚至要像一条倒流河一样
  敢于付出一生进行反思  倒行逆驶
  在时间中仿佛奔赴使命一样地消失
  人必须走出自己  走向一座真正的山
  以卵击石般地碰壁
  绕来绕去  为寻找捷径而迷失
  向上攀登  不仅仅因为要到达高处
  而是因为在最高处
  你才能放下一切
  甚至放下死
  在最高處
  狂风削尽了松针
  你的秃顶和世界的突顶同时突兀
  在光秃秃的风中
  寻找失踪者
  一个人失踪了  由于他生前喜欢种树
  我们不得不到很远的山里去寻找他
  我们在天池里看看  (从前他讲述过
  他曾经亲眼目睹被他热爱的鱼神怎样在水里出入)
  让手电光柱一遍遍掠过空无一物的水面
  在树上看看  (此人对熊上树多有研究
  从前夜不归宿的时候,喜欢住在树上)
  我们用棍子试探和打击草丛
  多少不识夜色的鸟儿和虫豸的合唱
  为此在震惊中昏厥过去  纷纷坠地
  我们就这样向山的纵深处搜索
  一直到第二天  天色渐亮之时
  我们刚刚登上一个山顶  有人惊叫起来
  原来他正把一大堆收集了多年的空鸟巢
  像堆山一样高高地堆起来
  像一只巨鸟一样席地而坐
  一声声地学着鸟叫,一边鸟语道:
  “世道啊  深似蝼蚁的深深巢窠
  如果你们再不归来  悬崖
  火焰和种子  我将把它们交付在
  风和浮云之中  要不就穿在身上误作鸟衣
  像乌云一样飞给你们看
  或者随风飘逝。”
  金鱼之变
  水少了它要死
  水多了它也要死
  吃多了它要死
  吃少了它会因饥饿而失眠
  也要死
  如果没有水
  鱼缸是一盆子空气
  如果没有鱼
  一盆子水就是一盆子虚无
  正如一只气球里的空气
  用它来预备呼吸是危险的
  像鸟一样和它一起飞
  像飞机一样和它一起
  必将是迷惘的飞
  是无法确定日期的
  既破碎又虚无的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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