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小说的人间世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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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文学的世界里,个人如同文字,作家省察生命、估量价值并用笔写下这些文字。理性和诗意,混沌和激情,沉沦和救赎,冒犯和边界,都在作家们的书写下,重新得到厘清。本季小说的作家们,以笔为观察之眼,聚焦当下社会不同年龄阶段的人所面临的错综复杂的困境,对人性和人的命运深刻的理解和关怀,展现了一个真实的人间世态。
  童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季节,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童年的时光总是充满欢笑和快乐。但是,光明总是与黑暗相依,并不是所有人的童年都是如此多彩和欢乐。《北京文学》2019年第7期刊载了东紫的小说《动物园》。四月是位弱智少女,弱智本身注定少女四月的人生道路不会平坦。四月的养父母是大鸡山上唯一的住户,她五六岁时仍旧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养父母七叔、七婶就带着她上山当动物園饲养员。童年时期,四月的生活多姿多彩,她充满了对世界的好奇,能够与动物园里的动物对话和交流。当她长大到该谈婚论嫁时,自小收养她的养父母张罗着托人给四月介绍对象:独眼、小章、小张……四月走马灯一样一个个见面却最终没能收获幸福,究其原因在于七婶利用四月骗取彩礼。作家对农村弱智少女这一群体的命运给予关注和书写,明媚色彩中又透露着哀伤。
  《延安文学》2019年第4期刊载了张芸丽的小说《一片苍白》。小说主人公小时候就经历了自己大家庭的分裂和好朋友喆喆的死亡双重打击,变得愈发孤独。到了七岁父母进城务工成为留守儿童,之后爸爸又在城里死亡,妈妈离家出走,在学校里咱娃又遭受了同学的校园暴力。后来爷爷也得病去世了。咱娃跟着奶奶去伯伯家轮流吃饭饱受寄人篱下的滋味,十二岁时他又被人领养离开乡村进入城市。在心疼咱娃之余,也让人反思农村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问题。《山东文学》2019年第7期刊载了王文钢的小说《骆驼记》。孤儿跟着自己的师傅学木匠活,在西北做活时遇到了户主的女儿红荷。自此“我”对红荷和骆驼产生了一种执念,离开师傅自立门户的“我”返回大西北做木匠活,供红荷读大学。后来,“我”去了南方,或许还在坚持自己的骆驼梦。小说结尾中的那个画师究竟是否是作家家乡的那个孤儿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小说中关乎亲情又似爱情的情感打动人心。
  本季诸多作家、作品对当下社会青年所面临的一系列关乎生存、爱情等问题给予了关怀和思考。《北京文学》2019年第7期刊载了骆烨的小说《灯光秀》。公司的打工仔蒋村经历多年奋斗,眼看买房的梦想就要实现,蒋村高兴地许诺妻子和儿子带他们到钱塘江边看灯光秀。不料不慎丢失了儿子,蒋村因干私活又被公司开除,原本美好的心情和愿景瞬间化为泡影。最后在派出所警察的帮助下两人找到了孩子,回到家后蒋村向妻子坦白了自己接私活被公司开除的事实。在发现被男房东偷窥之后,夫妻俩看着城市万家灯火,一起下定决心一定要在杭州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是属于城市青年奋斗者的无奈与梦想。《北京文学》2019年第7期刊载了刘向阳的小说《那一天》。小说主人公的10月20日充满了酸甜苦辣咸的记忆:六岁时娘生病,全村人都眼瞅着“俺”娘疼死了。12岁时哥哥上山挖野菜摔死,爹因丧子之痛腿瘸了。某一年,妹妹在大杨树底下睡觉醒了不会说话了。今年社里挖排涝沟,主任指着鼻子让“俺”参加。在家属的支持、在乡党委的帮助下“俺”消除了顾虑,为地铁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这是有关城市建设者的青春与光荣,书写了当下青年经历苦痛但又负重前行的奋进姿态。《海燕》2019年第7期刊载了李治邦的小说《一个农民剪纸艺人的进城生活》。刘一剪因为剪纸技艺高超而小有名气,剪纸在他眼中纯粹是爱好。高老板高价收购剪纸然后拿到县城寺庙作假宣传后出售。就连文化馆的馆长也未能免俗。县城的人为了利益逼走了刘一剪,他动身到省城寻找父亲。在经历钱被偷、目睹父亲生存艰辛、继母的冷眼之后,刘一剪最终下定决心返回县城寻找刘甜水。作家对民间艺人出神入化的剪纸技艺进行了书写,同时用高老板、继母等人物形象与刘一剪、刘甜水等人物进行对比,书写了淳朴的人性和质朴的爱情。
  《满族文学》2019年第7期刊载了马成林的小说《剩女谣》。小说讲述了两个都市剩女高涵和“我”最终选择的生活。高涵36岁“破戒”成婚,找了一个大她9岁的“二婚男”还俗,婚后的高涵安稳地过上了类似相夫教子的生活。原来单位的领导对“我”伸出咸猪手促使“我”跳槽,之后“我”又经历了新单位的曹行长酒后无德。汶川地震后,“我”前往灾区做志愿者,最后认领了灾区一个女童为女儿,对以往生活清零之后,“我”现在的生活也不失平静和美满。小说对当下女性在日常生活、职场等方面的生存困境进行一定程度的揭示和书写,对都市大龄未婚女性青年的情感问题给予了高度关注。《鸭绿江》2019年第7期刊载了力歌的小说《感恩》。赵月召和孙心军原本是非常要好的同学,后来因为人生际遇不同逐渐失去联系。赵月召偶然听高中一个同学说自己的发小孙心军在省城国有大型企业当总经理,而自己女儿、女婿大学毕业后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在北京创业失败后回来摆地摊。赵月召便想着让孙心军给女儿女婿找份工作,到了省城却被误认为是上访人员,被警察张新送回老家。偶然的机会张新告诉了孙心军此事,孙心军便给赵月召女儿女婿安排了工作。女婿在公司发现了孙心军及妻子等人的不法行为,他勇敢站出来揭露事实真相,有人打压他,甚至陷害他都没让他屈服。孙心军在和赵月召喝酒中慨叹“要是我们回到这些孩子们的年龄该有多好,阳光,正直,不屈从,敢担当”,这也是一种感恩。小说对当下大学毕业生就业压力大、青年身上的优秀品格以及权力腐败等问题进行了书写和关注。
  青年时期除了有朝气蓬勃的担当,除了有情感的困境和生存的压力,还伴随有疼痛和救赎。《鸭绿江》2019年第7期刊载了万胜的小说《埋伏》。一个男人寻找金月芝,告诉她女儿杀了人。原来女儿林果果这些年一直跟一个吸毒的男人混在一起,也就是来找金月芝的刀疤脸。他负责给林果果找嫖客,林果果赚钱养那个人吸毒。林果果因为嫖客赖账一连刺了受害人八刀。最后刀疤脸给金月芝出了一个主意:金月芝去抓公安通缉令上身上背了两条人命的重犯,通过抓到这个罪犯来戴罪立功给林果果减刑。金月芝准备按照刀疤脸的描述去埋伏那个重犯,小说结尾揭示了那一晚照顾金月芝的更夫就是那个重犯。   本季作家对处于中年时期的人们的故事进行书写和思量。《海燕》2019年第7期刊载了贾桐树的小说《出差》。在机关宣传科的他和在文化站图书馆当管理员的她有一次外出图书采购的机会,本来二人计划去城里公园的恋爱角进行一场婚外恋。挑选图书过程中,钱钟书的《围城》讓“他”审视自己的婚姻,回忆妻子与自己美妙的感情。最终,二人如返程时的座次一样,保持了适当的距离,选择了安稳而平淡的幸福生活。《北京文学》2019年第7期刊载了周芳的小说《局外人》。护士长苏青钗接到了一项政治任务,看护新来的八床病人免遭不测,因为八床有个特殊身份:从基地来的“双规”官员。这让苏青钗惶恐不安——她也是官员家属,她的部长丈夫最近也呈半失联状态。在一次次的担惊受怕之后,极端的苏青钗最后想到一个办法,给丈夫服用一种能让肌肉萎缩的中药。苏青钗希望通过让丈夫成为一个普通的残疾男人,来守护自己现世安稳的幸福。
  《民族文学》2019年第7期刊载了朝鲜族作家许连顺创作、郑风淑翻译的小说作品《天敌》。“我”与男朋友同居两年后发现自己怀孕,到男友公司告诉他这个消息时,意外撞破了男朋友新的恋情。在这一场三个人的情感纠葛中,“我”生下了女儿,前男友结婚后育有一个儿子。“我”到底恨意难平,在愤恨中继续生活。后来,前男友和妻子出车祸成为植物人,他在看见女儿之后安然离世。“我”在两人遇难之后饱受头痛折磨,在给前男友的儿子挡了一刀挽救了他的生命之后,“我”逐渐放下愤恨选择理解和宽容。小说揭示了当下两性情感的复杂困境,同时对宽容、谅解等品格予以肯定,包含着深广的人性之光。《山西文学》2019年第7期刊载了袁省梅的小说《流动厨房》。张云河的丈夫英年早逝留下一双子女,还有一个果园。老矮有个流动厨房,专门承揽红白喜事上的酒席制作。张云河在老矮流动厨房里干了八年,一次外出办席中,老矮和张云河获得了独处机会,二人什么也没说但又好像说了很多。老矮妻子的到来打破了张云河的一丝期待。作家将人物内心隐秘的情感拆穿得淋漓尽致。《当代人》2019年第7期刊载了敏奇才的小说《曼茹叶回娘家》。曼茹叶为回趟娘家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但是却一直走不脱也走不成。真正的原因是她放心不下出门在外的男人和一对幼小的儿女,还有瞎眼的婆婆,她被死死地拴在了家里。丈夫出门在外却始终没有音讯,曼茹叶最终经历了一番思想的斗争后踏上了回娘家的路。作家将曼茹叶内心意识的流动展现得淋漓尽致。
  作家陈希我认为,中国虽然也进入了老年社会,但是反映老年人的作品不够多。值得一提的是,本季有一些作家、作品对当下老年人的生活给予了一定程度的关注。《延安文学》2019年第4期刊载了许仙的小说《光明》。奶奶十六岁时嫁给卧病在床的丈夫冲喜,女儿出生没几个月丈夫去世。去世后公婆不让奶奶再嫁,等把儿女养大成人后被公婆卖掉,和新的丈夫又抚育了子女。子女长大,他们眼前只有利益而无孝心。经历一番风波之后,爸爸把神志不清的奶奶接回家,但“我”却没有看好奶奶,让她在高温天气跑出去中暑而死。奶奶辛劳一生只有奉献而无索取,直到生命最后留下的灯芯都能为城市中停电的人带来光亮和温暖。《芒种》2019年第7期刊载了孟小迷的小说《轿夫肖长力》。老肖是齐若蘭在十几年前去西南旅游时认识的一位抬轿子的农民。那天,齐若蘭的膝盖因爬山挫伤,临时需要一位轿夫帮忙抬下山。就在齐若蘭四处寻找时,碰巧遇上了老肖,他抬的那位游客刚好要在中途下轿。齐若蘭在和老肖的聊天中知道老肖的生活,老肖后来还一直关心齐若蘭的膝盖更是让她感动。老肖开了公司后曾寄给齐若蘭竹笋让她尽力帮忙介绍游客,老肖不幸坠山身亡后,他的妻子打来电话之后齐若蘭参加了轿夫老肖的葬礼。正是这细节处的温情,让生活多了份深情和温暖。
  除了对童年、青少年、中年和老年等各个阶段的问题的反映,本季作家还对文化与信仰问题进行了书写和思考。《芒种》2019年第9期刊载了吕仁杰的《一枚铜钱灰迹的建筑》。作家对位于济南后宰门街的田家公馆进行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对接。作家对公馆的主人进行了一番畅想,他“短暂的人生如同波浪般奔涌,在被遗忘的年代里,把盐史续写在公馆的墙壁上。”同时,作家也对田家绣楼里的大小姐的生活也进行了遥远的想象,正如作家所言,“有些东西在遗址中找到,有的在史志中,而有的在心灵深处”。作品对济南后宰门街一座历史文化建筑予以高度关注和思索,既包含着对历史的敬重又有着对现代文化的反思意味。《飞天》2019年第7期刊载了王庆才的小说《世俗的空白》。来自藏区的罗布来到城市为了寻回佛像,邂逅了城市姑娘小晴。城市耸拔的楼层的颓废让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在经历和见识了城市阴暗面之后,罗布对藏区更加想念和怀恋。在神秘的驼背人帮助和老板的理解之下,罗布寻回佛像。在小晴的询问和挽留之下,罗布不敢回头,迈向了属于他的朝圣之旅。
  本季作家们用独特的眼光和细腻的笔触对社会进行了勾勒和书写,引领我们在文学的园地思考当下的社会现实。当下社会所存在的苦难值得作家们去揭示,文学有义务和责任对它所处的时代和社会做出必要的反映。作家们对当下社会现实的书写充满了对人生悲凉或悲剧性的认识,同时也肩载着知识分子的责任意识。文学关乎人类心灵,关乎人类命运,它为人们流浪或躁动的心灵提供精神家园,且抚慰那些痛苦的灵魂。但是,文学反映现实又不那么现实,因为现实是不完美的,文学之另一重使命在于塑造着另一种生活,表达着人们对生活更美好的期许或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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