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收稿日期] 2017-05-02
[基金项目]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东部落社会通史研究”（编号：15ZD062）；陕西省教育厅基地重大项目“中东问题与联合国研究”（编号：15JZ076）的阶段性成果，并得到教育部“长江学者奖励计划”专项资助。
[作者简介] 韩志斌（1975-），男，内蒙古太仆寺旗人，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教育部青年长江学者。
[内容摘要] 如果说气候变迁导致了阿拉伯变局，未免有些太武断，也不符合客观事实。但气候变迁导致的粮食问题与阿拉伯变局确实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全球变暖、气候干旱导致的粮食短缺，是引发阿拉伯变局的重要导火索之一。干旱构成了叙利亚气候的结构性特征，其形成原因有二：一是自然条件；二是人为因素。叙利亚危机也是由一系列社会、经济和政治因素引起的，但叙利亚国内的持续干旱气候，是推动叙利亚危机爆发的重要诱因。
[关键词] 阿拉伯变局；叙利亚危机；气候变迁；干旱；粮食危机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6201（2017）02-0004-08
2011年以来，阿拉伯国家经历了几十年未有之大变局，维系这些国家多年的统治模式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阿拉伯变局引发国内外学术界的高度关注，学者们从各个视角深刻反思这场政治变局发生的原委。大都认为，阿拉伯变局的发生是内外因综合作用的结果，内因是这些国家政治发展的衰朽，特别是威权主义、家族政治以及老人政治，经济发展停滞不前以及网络新媒体的传导等，外因则是欧美国家的干预与美国“大中东民主化”的余波。①一般而言，从政治文化、经济结构、宗教认同、社会变迁等宏大视角解读中东问题是无可争议的。阿拉伯变局也是如此。不过在众多学者的解读中，均忽视了一个导致阿拉伯变局看似荒谬，但却攸关的因素，即气候变迁因素。约翰斯通认为，气候变迁是引发阿拉伯革命的压力源（stressor）。②埃伦·梅塞尔（Ellen Messer）也考察了气候变迁和暴力冲突的关系，认为二者关系密切。③本文试图考察气候变迁与阿拉伯变局，特别是与叙利亚危机的内在逻辑关系。
一、气候变迁导致的粮食问题是推动阿拉伯变局的重要因素
威廉·麦克米伦在其经典著作《世界史》一书开篇就写到，人类文明的第一个里程碑就是食物生产的发展。这使得人类的人口数量能够大量增加，从而为文明的出现奠定基础。威廉麦克尼尔：《世界史——从史前到21世纪全球文明的互动》，施诚、赵婧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年，第3页。这充分说明了粮食在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由于全球变暖、气候干旱导致的粮食短缺，是引发阿拉伯变局的重要导火索之一。
第一，气候变迁导致的干旱天气，造成粮食减产、粮价飞涨，这是阿拉伯变局发生的国际大背景之一。淡水是粮食生产的最基本元素，水资源的缺乏与气候干旱息息相关。Anglia Ruskin University， Global Sustain Ability Institute， Global Resource Observatory， Climate Change， Resource Scarcity & Conflict， www.anglia.ac.uk/gsi， September 2014， p.8.自2010年夏以来，俄罗斯、乌克兰和哈萨克斯坦等粮食出口国遭遇干旱和丛林大火等天灾人祸，小麦产量仅6亿吨，而2009年为9.7亿吨。Luzi Ann Javier， Wheat Rises on Russian Export Ban， Mozambique Riots for Bread， Bloomberg， 3 September 2010.俄羅斯是世界上粮食出口国之一，占全球粮食出口的14%。为应对粮食减产危机，俄罗斯在2010年8月发布禁令，限制出口小麦、大麦和黑麦。Russian Ban on Rain Export Begins， BBC News， 15 August 2010， http：// www.bbc.co.uk/news/business10977955.由于气候干旱，粮食出口大国加拿大降雨量减少，粮食产量是往年的1/4。Fiona Bond， Are Soaring Wheat Prices a Storm in a Teacup？ Moneywise， 25 August 2010， http：//www.moneyise.co.uk/newsviews/2010/08/25/aresoaringwheatpricesstormteacup.2009年冬天，干旱和沙尘暴在美国肆虐。2010年春，中国西部也遭遇了相似的命运，近乎700万亩冬小麦和其他农作物减产。南半球也遭受拉尼娜（La Nina）极端天气的重创。阿根廷遭受旱灾，大豆和玉米歉收。Ihnacio Moras， Argentina：Soybean and Corn Crops Suffering from Drought， Infosurhoy.com， 7 February 2011； Archie Bland， Meanwhile， Drought Hits Argentina Food Production， Independent， 13 January 2011；Bruce Hextall， AustRALIA Wheat Quality Slumps in Bittersweet Harvest，Reuters， 4 January 2011， For La Nina see http：//www.elnino.noaa.gov/lanina.html.
天有不测风雨，气候变迁造成的粮食问题来得这么快，连世界上最权威的粮食机构也始料不及。2010年1月，世界农业供需预测机构（World Agriculture Supply and Demand Estimates， 简称WASDE）的报告指出，美国农业部预测未来小麦市场供应充足且价格低廉。World Agricultural Outlook Board， World Agricultural Supply and Demand Elements， No.478， 12 January 2010， http：//usda.mannlib.cornell.edu/usda/waob/ wasde/ 2010s/ 2010/ wasde01122010.pdf国际谷物委员会也对粮食供应报以乐观态度。IGC Lifts Wheat Estimate as Crops Avoid Winterkill， Agrimony， 25 February 2010， http：// www.agrimoney.com/news/igcliftswheatestimateascropsavoidwinterkill1396.html.但到2010年8月，随着极端干旱气候在世界粮食产地肆虐，粮食产量锐减，粮食价格开始飞涨。Global Wheat Supply Forcast Cut， BBC News， 12 August 2010， http：// www.bbc.co.uk/news/business10956219.谷物、蔗糖、玉米、大豆和植物油的市场价格飙升。Sarah Johnstone and Jeffrey Mazo， Global Warming and the Arab Spring， Survival，Vol.53，No.2， AprilMay 2011， pp.1112.2010年2月，飓风横扫整个澳大利亚北部，蔗糖价格升到了30年来的最高峰。随后由于飓风灾害，巴西和巴基斯坦的蔗糖价格飙升到每磅33美分，而前7个月则为每磅17美分。Bruce Hextall， Australias Sugar Crop Faces Serious Cyclone Threat， Reuters， 1 February 2011， http：//www.indexmundi.com/commodities/？commodity=sugar，2015年3月20日。2011年2月，世界小麦市场交易价格平均为每浦尔8.5—9美元，而2010年7月则为4美元，价格整整翻了一倍。Sarah Johnstone and Jeffrey Mazo， Global Warming and the Arab Spring， p.12.Anglia Ruskin University， Global Sustain Ability Institute， Global Resource Observatory， Climate Change， Resource Scarcity & Conflict， www.anglia.ac.uk/gsi， September 2014， p.7. 第二，阿拉伯变局的线性逻辑：气候变迁——天气干旱——粮食危机——阿拉伯变局。气候变迁导致天气干旱，天气干旱导致粮食减产，粮食减产导致粮食危机，从而推动阿拉伯变局。这是一种合理的线性推理逻辑，但不能就此得出结论：气候变迁是导致阿拉伯变局的主因。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气候变迁导致的粮食短缺确实是推动阿拉伯变局的重要因素之一。世界银行主席，也是突尼斯和埃及问题专家罗伯特·佐利克（Robert Zoellick）认为，粮价上涨是阿拉伯变局的催化剂。Larry Elliot， World Bank Warns of Soaring Food Prie Dangers， Guardian， 15 February 2011.当然，除了气候因素，导致粮食价格上涨的因素还有：一是世界人口的增加，特别是中国、印度、巴西等金砖国家民众生活水平的提升，对粮食需求的猛增。二是自从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欧盟成员国和巴西等国家用粮食提炼油气燃料，消耗了大量的粮食。三是以农业机械为特征的绿色革命，过度使用化肥和大水漫灌使得土地肥力越来越差，产量减少。Sarah Johnstone and Jeffrey Mazo， Global warming and the Arab Spring， p.14.由于可耕地稀缺，降雨量少，阿拉伯地区粮食产量一直较低。阿拉伯国家基本靠粮食进口满足民众的生存需求，粮食进口花费占这些国家国民收入的25%—50%，主要从俄罗斯进口谷物。Sarah Johnstone and Jeffrey Mazo， Global Warming and the Arab Spring， p.13.可以说，阿拉伯地区是世界上最大的谷物进口地区，粮食歉收威胁着这里的粮食安全。
第三，粮食问题和阿拉伯变局二者具有同时性或继起性。世界粮食问题产生后，阿拉伯变局开始产生，二者的同时性或继起性并不是偶然的巧合。2010年1月，联合国粮农组织发出警告，粮食价格上涨指数已创新高。到2月份，粮食价格较1月又增长了3.4%。Sarah Johnstone and Jeffrey Mazo， Global Warming and the Arab Spring， p.13.与此同时，埃及街上出现了抗议示威人群，而埃及是世界上小麦进口最多的国家之一。抗议人群的主要矛头是埃及总统穆巴拉克（要民主），但实际上与粮食价格的上涨也不无关系（改民生）。在埃及，通货膨胀导致粮食价格增加了20%，一些商品，如西红柿的价格飙升了10倍。埃及人月收入的40%用于糊口，约4000万人（共8300万人）依靠政府定量供給过活，而食物供给过程由于管理不善充满了贪污腐败。Mary Curtis， Richard Kersley and Mujtaba Rana， Emergying consumer survey 2011， Zurich： credit suisse research institute， 2011.埃及主要从俄罗斯进口粮食，而在2010年后半年，后者向前者出口的粮食仅为160万吨，而2009年同期为280万吨，削减了120万吨。乌克兰也限制了向阿拉伯地区出口粮食。Ukraine： Grain Export Quotas to Come into Force，Uriadovyi Counrier， 19 October 2010， available at http：//www.bakenet.eu/tikiread_article.php？articled=2267.联合国粮农组织高级经济学家阿普杜勒礼萨·阿巴斯安（Abdolreza Abbassian）认为：这类国家一般都对粮食问题非常敏感，民以食为天是永恒不破的真理。Sarah Johnstone and Jeffrey Mazo， Global Warming and the Arab Spring， p.13.
其他国家也是这样。2010年3月3日，联合国粮食机构（United Nations food agency）宣布全球粮价上涨再创新高之时，也是突尼斯、约旦和也门民众挥舞着长棍面包走上街头呐喊游行的激动时刻。2010年1月初，阿尔及利亚发生骚乱和游行示威，其直接原因是，高失业率以及蔗糖、牛奶和面包的价格飞涨。阿尔及利亚政府采取措施补给民众收入，减少老百姓购买粮食等生活用品方面的费用，暂时平息了骚乱。突尼斯通货膨胀严重，抗议者挥舞着象征着面包的旗帜，要求本阿里下台。1月14日，本阿里出逃突尼斯。
不可否认，民主化浪潮和威权政权的去魅力化是阿拉伯变局的重要因素，但气候变迁导致的粮食问题的推动作用也不可轻视。正如萨拉赫·约翰斯通（Sarah Johnstone）所言，全球变暖（带来的粮食问题）不可能导致阿拉伯之春，但它可能使之提前发生。C.E.W.Arrel and F.Femia，eds.，The Arab Spring and Climate Change， 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 Stimson： The Center for Climate and Security， 2013，p.1.
二、干旱构成了叙利亚气候的结构性特征
阿拉伯变局发生后，叙利亚人怀着羡慕的眼光看着突尼斯人、埃及人、利比亚人和也门人走上街头，要求自由和正义，并成功地推翻了曾经令他们尊敬的政权。但是，叙利亚人普遍认为，上述事件不可能在叙利亚发生。许多国际权威人士也认为，叙利亚危机的肇端是“出乎意料的。”C.E.W.Arrel and F.Femia，eds，The Arab Spring and Climate Change， 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 p.24.叙利亚总统巴沙尔在2011年1月回答《华尔街杂志》记者提问时曾自信满满地说，叙利亚对阿拉伯变局有免疫能力。J.Solomon and B.Spindle， “Syria Strongman： Time for Reform，” Wall Street Journal， Jan 31，2011. 然而，好景不长，同年3月，叙利亚德拉（dara）小镇爆发反政府抗议活动。两个月后，胡姆斯、哈马等地爆发了民众骚乱，被称为“城市和乡村的因提法达”。随后，抗议浪潮演变为血腥的族群冲突。叙利亚危机的肇端也与粮食问题密不可分，而粮食危机的重要因素则是干旱气候。 叙利亚干旱气候的形成，原因有二：一是自然条件；二是人为因素。
叙利亚沿海和内陆地区气候类型很大，前者属于海洋性地中海式气候，后者属于大陆性沙漠气候。叙利亚气候以干旱和半干旱为主要特征，降雨量介乎地中海式气候（每年小于或等于1400毫米）和沙漠气候（每年小于或等于200毫米）之間。沙漠和山地占叙利亚国土面积的55%，90%的土地年降水量低于350毫米，夏季日平均气温为37℃—40℃，最高可达到46℃。高光福、马学清编著：《列国志·叙利亚》，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第7页。从1961年到2009年的50年间，叙利亚经历了近乎25年的干旱天气。20世纪70年代，干旱天气则持续了10年。干旱对叙利亚的农牧业造成重大损失。1961年干旱导致叙利亚牧民中80%的骆驼和50%的绵羊死亡。1998—2001年干旱，迫使329000人，约4700户游牧家庭不得不出售牲畜。老百姓缺乏基本的生存口粮，急需粮食援助。F.Hole， Drives of Unsustaibable Land Use in the SemiArid Khabur River Basin， Syria， Geographical Research， Vol.47， No.1，2009，pp.414.叙利亚的降水比较稀少，一半的国土面积年降水量不足250毫米。高光福、马学清编著：《列国志·叙利亚》，第8页。2007—2008年间，叙利亚降雨量比往年平均水平下降了66%，一些地区根本就没有降水。叙利亚东北部的降雨量仅为往年的一半，灌溉区的农作物产量比往年减少了32%，旱作区的农作物产量比往年减少了79%。小麦和大麦的产量分别下降了47%和67%。2007—2008年小麦产量仅为210万吨，往年平年产量为470万吨，其中380万吨供国内消费。叙利亚被迫从国外进口小麦。C.E.W.Arrel and F.Femia，eds，The Arab Spring and Climate Change， 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 p.20.
当然，叙利亚干旱气候的形成也有以下人为因素。
第一，叙利亚政府过度抽取地下水灌溉农田，导致土地干旱。历史上，叙利亚农民一直靠天吃饭，依靠季节性的降雨浇灌农作物。人和动物的饮用水主要取自手工挖井。由于手工水井较浅，地下水在雨季自然较为充盈。20世纪60年代，叙利亚政府为了大力发展农业，采取如下措施，造成了严重后果。
一是引进了柴油马达水泵，鼓励抽取深层地下水用于灌溉。叙利亚的耕地灌溉面积从1985年的65.1万公顷增加到2010年的135万公顷。Syrian Agricultural Database，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Middle Eastern Studies， Vol.50，No.4， 2014， p.531.自从20世纪60年代后，叙利亚政府引进柴油泵抽取地下水后，地下水几乎被抽空了。F.de Chatel， “Mining the deep，” Syria Today， Jan 2010，pp.4851.20世纪80—90年代，叙利亚政府鼓励大规模地开发地下水，灌溉棉花，推动农业发展。当时，叙利亚60%的耕地使用地下水进行灌溉，90%的水资源用于农业灌溉。传统的大水漫灌方式，蒸发量极大，水资源利用率很低。叙利亚政府为农民提供贷款，挖掘深井，安装水泵，补贴水泵燃油，灌溉成本极低。从20世纪70—90年代，全国农民挖掘了上百口深井。据估计，井的数量从1999年的135089口增加到2010年的229881口。Syrian Agricultural Database，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31.
二是政府对深井的管理极为松散。据2010年的统计数据显示，叙利亚国内57%的深井都是农民自己挖掘，未有政府的许可证。20世纪80—90年代，上百口没有许可证的深井塌陷。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32.20世纪90年代，叙利亚政府颁布法令，要求到2001年所有非法掘井都必须取得合法许可证。这一措施几乎没有产生实际效果。2005年，叙利亚水法规定了各种水资源的保护措施，规范了挖井程序，对违反者加重惩罚力度，加大罚款额度，甚至投入监狱。叙利亚政府要求每年更换井许可证，监测地下水位。农民为得到新的许可证被迫向政府官员行贿，这又引发了农民的强烈不满。非法掘井的数量仍不断增加。
三是由于过度抽取地下水，地下水位急剧下降。从20世纪50年代到2000年，哈马等省地下水位下降了100米。1993年到2000年，大马士革及其周边的地下水位也下降了约6%。M.Hobler and R.Rajab， Groundwater Vulnerability and Hazards to Groundwater in the Damascus Ghouta Plain in Syria， Arab Center for the Study of Arid Zones and Dry Lands and Boundesanstalt fur Geowissenschaften und Rohstoffe（2002）.in 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32. 20世纪90年代后，哈萨克（Hassakeh）省大多数地区的地下水、泉水和浅井已经枯竭。哈布尔湖（Khabur River）曾经是世界上最大的喀斯特（karst）泉湖，在1999年干涸。自2001年，叙利亚和土耳其边境上拉斯埃因（Ras al Ain）的泉水也完全消失了。大马士革北部的南卜克（Nebk），昔日曾经以盛产葡萄和小麦而闻名于世，但由于大规模地抽取地下水已经成为沙漠。2007年，叙利亚人均用水量下降到882立方米，是典型的水资源缺乏国家，可用水资源估计在156亿立方米左右，而实际用水需求在192亿立方米左右。其余的35.9亿立方米用水只能靠水库和地下水补给。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31. 第二，人口增长，灌溉面积的扩大，用水量的增加，导致叙利亚水资源极为匮乏。随着人口的增加，对食物和能源的需求也与日俱增。气候变迁与资源短缺联系密切。Anglia Ruskin University， Global sustain ability institute， Global Resource Observatory， Climate Change， Resource Scarcity & Conflict， www.anglia.ac.uk/gsi， September 2014， p.4.在过去的60多年里，叙利亚人口从1950年的330万增加到今天的2140万，53%的人口居住在城市。人口迅速增加的原因是叙利亚政府在20世纪50年代制定实施的鼓励生育政策。20世纪70年代，政府颁布法律，禁止育龄男女采取避孕措施。A.j.AlTamimi and O.Svadovsky， “Demography is Destiny in Syria，” American Spectator， 2 June 2012. 叙利亚人口增长率在中东地区是最高的，约2.94%，20世纪70年代，人口增长最高峰时高达3.75%。据估计，到2050年，敘利亚人口可达到3700万。World Population Prospects： 2008 Revision， United Nation Economic and Social Committee for Western Asia， available at http：//www.escwa.un.org/popin/members/syria.pdf，2013年3月19日。
按照官方的观点，叙利亚大力发展灌溉农业与人口增长快以及自给自足战略诉求密切相关。国家规划的小麦产量是每年400—500万吨之间，超过了实际需求。棉花并不是粮食，其灌溉用水仅次于小麦。作为水资源如此缺乏的国家，叙利亚不适合采取这种大规模的、无节制的漫灌方式。叙利亚政府还开垦了大量耕地。2011年，叙利亚政府拨付专项款在代尔祖尔（Deir ezZor）、哈萨克（Hassakeh） 等省开垦了40万哈（ha）耕地。2011年3月，叙利亚政府投入12.5亿美元在叙利亚东北的底格里斯河修建灌溉工程，每年抽取12.5亿立方米水源，可灌溉哈萨克（Hassakeh）地区20万哈的土地。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35.
第三，叙利亚复兴党政府对水资源管理不善，干旱和沙尘暴现象增多。叙利亚水资源管理存在如下问题：一是部门机构庞大。22个政府部门直接或间接插手管理水资源，这些机构相互重叠，难以协调，办事相互扯皮、推诿。二是受困于繁琐的行政手续，不同的政府部门和研究机构之间并不能自由分享数据，各部门之间的数据相互矛盾。三是缺乏透明度，水资源数据不准确，更新速度慢，数据相互矛盾。涉及水资源管理的部门有：农业和农业改革部、灌溉和水利建设部。四是这些部门的工作人员文化程度普遍较低。40—60%的工作人员仅毕业于预科学校，有的具有中小学文化程度，少数工作人员有大学学位。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31.这些人身居高位，但收入较低，责任感不强。五是执行力不强。叙利亚政府成立专门机构制定水资源管理的具体方案，在水资源管理方面制定了一系列法律，草拟了许多管理文件，但从未认真执行。
如前所述，自从2000年以来，由于叙利亚政府过度利用地下水和开发土地资源，气候骤变，干旱和沙尘暴增多。杰齐拉（Jezira）地区农民在接受采访时抱怨说，这些年热沙尘暴增加，“燃烧了”他们的庄稼。F.Hole， Drivers of Unsustainable Land Use in the SemiArid Khabur River Basin， Syria， Geographical Research， Vol.47， No.1，2009， pp.414.与此同时，叙利亚东部地区的沙漠化快速进行，原因除了降雨量少和持续干旱外，还有就是1958年，叙利亚政府废除部落对草原的私有权，并将草原国有化，后果则是草原的过度放牧而导致草原沙漠化面积的扩大。
三、叙利亚危机肇端与干旱气候的逻辑关系
与其他阿拉伯国家一样，叙利亚危机也是由一系列社会、经济和政治因素引起的，但2006年和2010年叙利亚国内的持续干旱，直接推动了叙利亚危机的爆发。那么，为什么叙利亚危机首先从东北部地区的德拉小镇开始呢？其发生的社会大背景又是什么呢？
第一，叙利亚危机揭橥而起的德拉小镇一直属于干旱气候地区，民众生活困苦。德拉小镇位于叙利亚东北部地区，是叙利亚最不发达的地区之一，连续的干旱对叙利亚东北部农村地区影响较大。从2004年的数据显示，叙利亚东北部阿勒颇等乡村地区的老百姓生活贫困，这里的贫困人口占全国贫困人口的58.1%。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25. 1996/1997年和2003/2004年，叙利亚其他地区的贫穷状况有所缓减，但东北部地区反而更加恶化，民众贫困，健康状况不佳，文盲率较高。 2006—2010年的干旱对这里的老百姓更是雪上加霜。按照联合国2008年和2011年的评估，130万人口受到干旱影响，80万人影响严重。干旱持续到第三年头，农民已经没有种子，牧民由于没有饲料，被迫出售或屠杀牲畜。Drought Assessemnt Mission Syria 2007/2008，Food Agriculture Organization， World Food Programme， United Nations Development Programme，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The United Nations Childrens Fund，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of Migration（2008）；Syria Drought Response Plan 2009， United Nations Office for the Coordination of Humanitarian Affairs（2009）（简称UNOCHA 2009）； UNOCHA 2010； UNHCR 2011.
干旱导致粮食短缺，东北部地区民众普遍存在着营养不良现象。2006—2010年间，拉卡（Raqqa）地区，6—12月的小孩中患贫血病的占到42%。据联合国2010年评估报告显示，在2003/2004年，叙利亚有370万人处于饑饿状态，200万人处于极度贫困状态。UNHCR 2011，P1.4.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25.
2008—2009年，干旱在代尔祖尔（Deir ezZor）、哈萨克（Hassakeh）和拉卡（Raqqa）总督区丝毫没有减弱，更有愈演愈烈之势。2009—2010年，叙利亚降雨量有所恢复，但东北部爆发瘟疫，2—3月连着55天滴雨未下。此外，由于爆发小麦锈病（由于干旱导致的农作物病），农民种植的软小麦损失严重。2009—2010年，小麦产量为320万吨，政府原预测为400—500万吨。Yellow Wheat Rust Hits Supplies，IRIN News， 19 Aug.2010.
而同期叙利亚其他地区干旱情况有所缓减，如叙利亚危机的始发地德拉地区，这里的旱情在2008—2009年恢复到往年的平均水平，2009—2010年份情况有所好转。东北部其他地区的农民到德拉小镇寻找工作，这里聚集了大量饥肠辘辘的难民。这也为叙利亚危机的从这里爆发埋下伏笔。正如塞拉（Serra）指出，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当民众忍饥挨饿时，社会局势就紧张起来，骚乱的可能性就增加了。G.Serra， M.Mirreh， H.kaddour， T.Razzouk， A.Al Jundi， A.Kanani， C.Batello and D.Williamson， Assessment and characterization of Al Talia Reserve and Surrounding palmyrean Desert， Italian Development Cooperation， Food and Agriculture Organization， Syrian General commission for Badia Management and development， Syrian Ministry of Agriculture and Agrarian Reform（2009），pp.3536，8182.2011年3月，德拉地区民众首先走上街头进行游行示威。
第二，德拉地区情况的恶化与叙利亚政府的措施也密切相关。进入21世纪以来，叙利亚复兴党政府意识到融入全球经济体系的实在意义，实行社会市场经济，如撤销农业管制政策，取消农业补贴以及优惠政策，为进入世界贸易组织而积极准备。从经济学的视角来看，削减农业补贴，弥补财政赤字，增强国际竞争力是顺应全球化潮流的。然而对叙利亚农民来说，失去政府扶持无异于雪上加霜，很难生存下去。
2008年，叙利亚政府取消柴油燃料补贴，油价一夜之间从SYP7（约0.14美元）增加到SYP25（约0.53美元）。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34.叙利亚农民主要用柴油水泵抽取地下水和地表水灌溉农田。从环境保护角度来说，取消补贴是明智之举。取消农业补贴后，柴油价格飞涨，叙利亚东北部地区农民停止浇灌农作物，粮食产量减产。即使少有的收获，由于运输工具缺少燃油，难以运送到市场。2008年，许多农民用红胡椒喂绵羊，因为补贴取消之后，他甚至没有购买柴油的能力，不能将农作物运送到市场。2008、2009年，许多农民抛弃了土地，离开杰齐拉（Jezira），过着背井离乡的生活。从2008年开始，干旱迫使许多农民离开赖以生存的土地，棚户区的规模越来越大。
叙利亚政府取消农业补贴，叙利亚东北部的农牧民大都抛弃土地，移民到城市地区，寻找工作养家糊口。这样城市居民的食物需求压力骤增，如果这时政府既不直接提供粮食援助，也不积极进口粮食，就会发生大饥馑现象。Anglia Ruskin University， Global Sustain Ability Institute， Global Resource Observatory， Climate Change， Resource Scarcity & Conflict， www.anglia.ac.uk/gsi， September 2014， pp.56.劳动力四处流动成为很普遍的现象，阿勒颇、贝鲁特和大马士革驻留了大量劳工从事建筑业。联合国相关机构评估认为，大约6.5万户家庭或约330万人从东北部地区移民到大城市地区。2009年，哈萨克（Hassakeh）和代尔祖尔（Deir ezZor）省中 60—70%的村庄空无一人。这些破产农民在大马士革和阿勒颇郊区寻找工作，就业领域包括农业、建筑业或者小企业，日赚SYP200400（4.25—8.50美元）。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27.这些棚户区生活用水缺乏、公共卫生设施简陋、生活用电也经常中断，民众生活的十分艰苦。 2009年5月，叙利亚农用化肥的价格实行市场化。每50公斤化肥价格从SYP450（9.6美元）增加到SYP900（19.15美元），农民的境遇更悲惨了。2009年，叙利亚人月平均收入为242美元，但大多数农民的收入低于平均数，30%的农业工人的收入低于109美元。“Syrias Average Monthly Salary at SYP11，133，” Syria Today， May 2010.
第三，联合国的干旱呼吁项目并没有发挥作用。面对叙利亚东北部日益恶化的人道主义危机，叙利亚政府配合联合国在2008年9月和2009年8月进行了两次名为干旱呼吁（Drought appeals）的财政援助项目，发起了一系列短期—中期和长期援助与发展项目。但2008年，叙利亚干旱呼吁仅接受了500万美元的援助，为总数2000万美元的20%。Syria Drought Response Plan （Revised） （July 2009June 2010） List of Appeal Projects， United Nations Office for the Coordination of Humanitarian Affairs， available at http：//fts.unocha.org（accessed 28 April 2012）. 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27.干旱呼吁项目主要救助代尔祖尔（Deir ezzor）、哈萨克（Hassakeh）、霍姆斯（Homs）和拉卡（Raqqa）等地的难民。到叙利亚南部省区的移民得不到叙利亚政府和国际援助机构的援助。叙利亚政府也不鼓励救助流浪难民。2009年7月，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调查结果显示，大马士革郊区有25个难民营，Syrian Association for Health Promotion and Development and UNICEF Participatory Rural Assessment for Migrant Communities in Rural Damascus due to Drought in NorthEastern Areas， The United Nations Childrens Fund， July 2009. 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27.但叙利亚政府和非政府援助机构都没有制定难民安置计划。相反，叙利亚政府鼓励这些人回到东北部干旱赤贫的土地，接受政府救济。不过，难民宁可流落异乡，也不愿意回到家乡，经营干旱的土地。随着伊斯兰国的兴起，叙利亚难民骤增并外溢到邻国和欧洲。联合国难民署估计，叙利亚难民在埃及、伊拉克、约旦、土耳其和黎巴嫩分别是13900人、215000人、613000人、833000人、1177000人。Anglia Ruskin University， Global Sustain Ability Institute， Global Resource Observatory， Climate Change， Resource Scarcity & conflict， www.anglia.ac.uk/gsi， September 2014， p.7.
总之，如果说气候变迁导致了阿拉伯变局和叙利亚危机，未免有些太武断，也不符合客观事实。但干旱气候导致的粮食短缺与阿拉伯变局和叙利亚危机确实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前者间接推动了后者的爆发。按照埃文斯的观点就是：当其他政治、制度、经济与生态环境削弱的情况下，自然资源短缺和气候变迁会加剧社会冲突的发生。A.Evans， Resource Scarcity， Climate Change and the Risk of Violent Conict. [pdf] Washington， DC： World Bank， 2011.Available at： https：//openknowledge.worldbank.org/bitstream/handle/10986/9191/WDR2011_0024.pdf？sequence=2.因此，气候变化、粮食短缺与政治危机之间的相互作用构成了某种逻辑关系，进而形成一个隐藏的压力因素，并引发革命，也使革命后的民主国家变得更加困难。
① 相关成果请参见： Michele Penner Augrist， Morning in Tunisia： The Frustrations of the Arab World Boil Over， Foreign Affair.com， January 16，2011，in The New Arab Revolt，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2011，p.75；Richard N.Haass， Reflections on the Revolution in Egypt， Project Syndicate， February 13， 2011，in The New Arab Revolt，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2011，p.115；Dina Shehata， The Fall of the Pharaoh： How Hosni Mubaraks Reign Came to an End， Foreign Affair， May/June 2011，in The New Arab Revolt，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2011，p.137；Geneive Abdo， Green Movement 2.0？ How U.S Support Could Lead to the Opposition to Victory， USER Page 1 5/9/2017 Foreign Affairs.com， February 18， 2011，in The New Arab Revolt，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2011， p.163；Gideon Rose， In Libya， How Obama can end a Mission that Started Badly， Washington Post， March 25， 2011，in The New Arab Revolt，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2011，p.279； Micab Zenko， The Mythrology of Intervention： Debating the Lessons of History in Libya，Foreign Affair. Com， March 28， 2011，in The New Arab Revolt，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2011，p.115. http：//www.google.com.tw/books？id=GMY9zhm2KAcC&printsec=frontcover&hl=zhCN&source=gbs_ge_summary_r&cad=0#v=onepage&q&f=false.Habibul Haque Khondker， Role of the New Media in the Arab Spring， Globalizations， Vol.8， No.5， October 2011， pp.675679.國内学者对中东大变局的分析，参见黄民兴：《世纪震荡：阿拉伯世界政治动荡的原因和前景》，《回族研究》2011年第3期；刘中民：《关于中东变局的若干基本问题》，《阿拉伯世界研究》2012年第2期；田文林：《对当前阿拉伯变局的深度解读》，《现代国际关系》2011年第3期；王锁劳：《有关北非中东剧变的几个问题》，《外交评论》2011年第2期等。
② Anglia Ruskin University， Global Sustain Ability Institute， Global Resource Observatory， Climate Change， Resource Scarcity & Conflict， www.anglia.ac.uk/gsi， September 2014， p.7.
③ Ellen Messer， Climate Change and Violent Conflict： A Critical Literature Review， Oxfam America Research Backgroundwes，2010.
（责任编辑：郭丹彤）
[基金项目]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东部落社会通史研究”（编号：15ZD062）；陕西省教育厅基地重大项目“中东问题与联合国研究”（编号：15JZ076）的阶段性成果，并得到教育部“长江学者奖励计划”专项资助。
[作者简介] 韩志斌（1975-），男，内蒙古太仆寺旗人，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教育部青年长江学者。
[内容摘要] 如果说气候变迁导致了阿拉伯变局，未免有些太武断，也不符合客观事实。但气候变迁导致的粮食问题与阿拉伯变局确实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全球变暖、气候干旱导致的粮食短缺，是引发阿拉伯变局的重要导火索之一。干旱构成了叙利亚气候的结构性特征，其形成原因有二：一是自然条件；二是人为因素。叙利亚危机也是由一系列社会、经济和政治因素引起的，但叙利亚国内的持续干旱气候，是推动叙利亚危机爆发的重要诱因。
[关键词] 阿拉伯变局；叙利亚危机；气候变迁；干旱；粮食危机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6201（2017）02-0004-08
2011年以来，阿拉伯国家经历了几十年未有之大变局，维系这些国家多年的统治模式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阿拉伯变局引发国内外学术界的高度关注，学者们从各个视角深刻反思这场政治变局发生的原委。大都认为，阿拉伯变局的发生是内外因综合作用的结果，内因是这些国家政治发展的衰朽，特别是威权主义、家族政治以及老人政治，经济发展停滞不前以及网络新媒体的传导等，外因则是欧美国家的干预与美国“大中东民主化”的余波。①一般而言，从政治文化、经济结构、宗教认同、社会变迁等宏大视角解读中东问题是无可争议的。阿拉伯变局也是如此。不过在众多学者的解读中，均忽视了一个导致阿拉伯变局看似荒谬，但却攸关的因素，即气候变迁因素。约翰斯通认为，气候变迁是引发阿拉伯革命的压力源（stressor）。②埃伦·梅塞尔（Ellen Messer）也考察了气候变迁和暴力冲突的关系，认为二者关系密切。③本文试图考察气候变迁与阿拉伯变局，特别是与叙利亚危机的内在逻辑关系。
一、气候变迁导致的粮食问题是推动阿拉伯变局的重要因素
威廉·麦克米伦在其经典著作《世界史》一书开篇就写到，人类文明的第一个里程碑就是食物生产的发展。这使得人类的人口数量能够大量增加，从而为文明的出现奠定基础。威廉麦克尼尔：《世界史——从史前到21世纪全球文明的互动》，施诚、赵婧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年，第3页。这充分说明了粮食在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由于全球变暖、气候干旱导致的粮食短缺，是引发阿拉伯变局的重要导火索之一。
第一，气候变迁导致的干旱天气，造成粮食减产、粮价飞涨，这是阿拉伯变局发生的国际大背景之一。淡水是粮食生产的最基本元素，水资源的缺乏与气候干旱息息相关。Anglia Ruskin University， Global Sustain Ability Institute， Global Resource Observatory， Climate Change， Resource Scarcity & Conflict， www.anglia.ac.uk/gsi， September 2014， p.8.自2010年夏以来，俄罗斯、乌克兰和哈萨克斯坦等粮食出口国遭遇干旱和丛林大火等天灾人祸，小麦产量仅6亿吨，而2009年为9.7亿吨。Luzi Ann Javier， Wheat Rises on Russian Export Ban， Mozambique Riots for Bread， Bloomberg， 3 September 2010.俄羅斯是世界上粮食出口国之一，占全球粮食出口的14%。为应对粮食减产危机，俄罗斯在2010年8月发布禁令，限制出口小麦、大麦和黑麦。Russian Ban on Rain Export Begins， BBC News， 15 August 2010， http：// www.bbc.co.uk/news/business10977955.由于气候干旱，粮食出口大国加拿大降雨量减少，粮食产量是往年的1/4。Fiona Bond， Are Soaring Wheat Prices a Storm in a Teacup？ Moneywise， 25 August 2010， http：//www.moneyise.co.uk/newsviews/2010/08/25/aresoaringwheatpricesstormteacup.2009年冬天，干旱和沙尘暴在美国肆虐。2010年春，中国西部也遭遇了相似的命运，近乎700万亩冬小麦和其他农作物减产。南半球也遭受拉尼娜（La Nina）极端天气的重创。阿根廷遭受旱灾，大豆和玉米歉收。Ihnacio Moras， Argentina：Soybean and Corn Crops Suffering from Drought， Infosurhoy.com， 7 February 2011； Archie Bland， Meanwhile， Drought Hits Argentina Food Production， Independent， 13 January 2011；Bruce Hextall， AustRALIA Wheat Quality Slumps in Bittersweet Harvest，Reuters， 4 January 2011， For La Nina see http：//www.elnino.noaa.gov/lanina.html.
天有不测风雨，气候变迁造成的粮食问题来得这么快，连世界上最权威的粮食机构也始料不及。2010年1月，世界农业供需预测机构（World Agriculture Supply and Demand Estimates， 简称WASDE）的报告指出，美国农业部预测未来小麦市场供应充足且价格低廉。World Agricultural Outlook Board， World Agricultural Supply and Demand Elements， No.478， 12 January 2010， http：//usda.mannlib.cornell.edu/usda/waob/ wasde/ 2010s/ 2010/ wasde01122010.pdf国际谷物委员会也对粮食供应报以乐观态度。IGC Lifts Wheat Estimate as Crops Avoid Winterkill， Agrimony， 25 February 2010， http：// www.agrimoney.com/news/igcliftswheatestimateascropsavoidwinterkill1396.html.但到2010年8月，随着极端干旱气候在世界粮食产地肆虐，粮食产量锐减，粮食价格开始飞涨。Global Wheat Supply Forcast Cut， BBC News， 12 August 2010， http：// www.bbc.co.uk/news/business10956219.谷物、蔗糖、玉米、大豆和植物油的市场价格飙升。Sarah Johnstone and Jeffrey Mazo， Global Warming and the Arab Spring， Survival，Vol.53，No.2， AprilMay 2011， pp.1112.2010年2月，飓风横扫整个澳大利亚北部，蔗糖价格升到了30年来的最高峰。随后由于飓风灾害，巴西和巴基斯坦的蔗糖价格飙升到每磅33美分，而前7个月则为每磅17美分。Bruce Hextall， Australias Sugar Crop Faces Serious Cyclone Threat， Reuters， 1 February 2011， http：//www.indexmundi.com/commodities/？commodity=sugar，2015年3月20日。2011年2月，世界小麦市场交易价格平均为每浦尔8.5—9美元，而2010年7月则为4美元，价格整整翻了一倍。Sarah Johnstone and Jeffrey Mazo， Global Warming and the Arab Spring， p.12.Anglia Ruskin University， Global Sustain Ability Institute， Global Resource Observatory， Climate Change， Resource Scarcity & Conflict， www.anglia.ac.uk/gsi， September 2014， p.7. 第二，阿拉伯变局的线性逻辑：气候变迁——天气干旱——粮食危机——阿拉伯变局。气候变迁导致天气干旱，天气干旱导致粮食减产，粮食减产导致粮食危机，从而推动阿拉伯变局。这是一种合理的线性推理逻辑，但不能就此得出结论：气候变迁是导致阿拉伯变局的主因。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气候变迁导致的粮食短缺确实是推动阿拉伯变局的重要因素之一。世界银行主席，也是突尼斯和埃及问题专家罗伯特·佐利克（Robert Zoellick）认为，粮价上涨是阿拉伯变局的催化剂。Larry Elliot， World Bank Warns of Soaring Food Prie Dangers， Guardian， 15 February 2011.当然，除了气候因素，导致粮食价格上涨的因素还有：一是世界人口的增加，特别是中国、印度、巴西等金砖国家民众生活水平的提升，对粮食需求的猛增。二是自从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欧盟成员国和巴西等国家用粮食提炼油气燃料，消耗了大量的粮食。三是以农业机械为特征的绿色革命，过度使用化肥和大水漫灌使得土地肥力越来越差，产量减少。Sarah Johnstone and Jeffrey Mazo， Global warming and the Arab Spring， p.14.由于可耕地稀缺，降雨量少，阿拉伯地区粮食产量一直较低。阿拉伯国家基本靠粮食进口满足民众的生存需求，粮食进口花费占这些国家国民收入的25%—50%，主要从俄罗斯进口谷物。Sarah Johnstone and Jeffrey Mazo， Global Warming and the Arab Spring， p.13.可以说，阿拉伯地区是世界上最大的谷物进口地区，粮食歉收威胁着这里的粮食安全。
第三，粮食问题和阿拉伯变局二者具有同时性或继起性。世界粮食问题产生后，阿拉伯变局开始产生，二者的同时性或继起性并不是偶然的巧合。2010年1月，联合国粮农组织发出警告，粮食价格上涨指数已创新高。到2月份，粮食价格较1月又增长了3.4%。Sarah Johnstone and Jeffrey Mazo， Global Warming and the Arab Spring， p.13.与此同时，埃及街上出现了抗议示威人群，而埃及是世界上小麦进口最多的国家之一。抗议人群的主要矛头是埃及总统穆巴拉克（要民主），但实际上与粮食价格的上涨也不无关系（改民生）。在埃及，通货膨胀导致粮食价格增加了20%，一些商品，如西红柿的价格飙升了10倍。埃及人月收入的40%用于糊口，约4000万人（共8300万人）依靠政府定量供給过活，而食物供给过程由于管理不善充满了贪污腐败。Mary Curtis， Richard Kersley and Mujtaba Rana， Emergying consumer survey 2011， Zurich： credit suisse research institute， 2011.埃及主要从俄罗斯进口粮食，而在2010年后半年，后者向前者出口的粮食仅为160万吨，而2009年同期为280万吨，削减了120万吨。乌克兰也限制了向阿拉伯地区出口粮食。Ukraine： Grain Export Quotas to Come into Force，Uriadovyi Counrier， 19 October 2010， available at http：//www.bakenet.eu/tikiread_article.php？articled=2267.联合国粮农组织高级经济学家阿普杜勒礼萨·阿巴斯安（Abdolreza Abbassian）认为：这类国家一般都对粮食问题非常敏感，民以食为天是永恒不破的真理。Sarah Johnstone and Jeffrey Mazo， Global Warming and the Arab Spring， p.13.
其他国家也是这样。2010年3月3日，联合国粮食机构（United Nations food agency）宣布全球粮价上涨再创新高之时，也是突尼斯、约旦和也门民众挥舞着长棍面包走上街头呐喊游行的激动时刻。2010年1月初，阿尔及利亚发生骚乱和游行示威，其直接原因是，高失业率以及蔗糖、牛奶和面包的价格飞涨。阿尔及利亚政府采取措施补给民众收入，减少老百姓购买粮食等生活用品方面的费用，暂时平息了骚乱。突尼斯通货膨胀严重，抗议者挥舞着象征着面包的旗帜，要求本阿里下台。1月14日，本阿里出逃突尼斯。
不可否认，民主化浪潮和威权政权的去魅力化是阿拉伯变局的重要因素，但气候变迁导致的粮食问题的推动作用也不可轻视。正如萨拉赫·约翰斯通（Sarah Johnstone）所言，全球变暖（带来的粮食问题）不可能导致阿拉伯之春，但它可能使之提前发生。C.E.W.Arrel and F.Femia，eds.，The Arab Spring and Climate Change， 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 Stimson： The Center for Climate and Security， 2013，p.1.
二、干旱构成了叙利亚气候的结构性特征
阿拉伯变局发生后，叙利亚人怀着羡慕的眼光看着突尼斯人、埃及人、利比亚人和也门人走上街头，要求自由和正义，并成功地推翻了曾经令他们尊敬的政权。但是，叙利亚人普遍认为，上述事件不可能在叙利亚发生。许多国际权威人士也认为，叙利亚危机的肇端是“出乎意料的。”C.E.W.Arrel and F.Femia，eds，The Arab Spring and Climate Change， 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 p.24.叙利亚总统巴沙尔在2011年1月回答《华尔街杂志》记者提问时曾自信满满地说，叙利亚对阿拉伯变局有免疫能力。J.Solomon and B.Spindle， “Syria Strongman： Time for Reform，” Wall Street Journal， Jan 31，2011. 然而，好景不长，同年3月，叙利亚德拉（dara）小镇爆发反政府抗议活动。两个月后，胡姆斯、哈马等地爆发了民众骚乱，被称为“城市和乡村的因提法达”。随后，抗议浪潮演变为血腥的族群冲突。叙利亚危机的肇端也与粮食问题密不可分，而粮食危机的重要因素则是干旱气候。 叙利亚干旱气候的形成，原因有二：一是自然条件；二是人为因素。
叙利亚沿海和内陆地区气候类型很大，前者属于海洋性地中海式气候，后者属于大陆性沙漠气候。叙利亚气候以干旱和半干旱为主要特征，降雨量介乎地中海式气候（每年小于或等于1400毫米）和沙漠气候（每年小于或等于200毫米）之間。沙漠和山地占叙利亚国土面积的55%，90%的土地年降水量低于350毫米，夏季日平均气温为37℃—40℃，最高可达到46℃。高光福、马学清编著：《列国志·叙利亚》，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第7页。从1961年到2009年的50年间，叙利亚经历了近乎25年的干旱天气。20世纪70年代，干旱天气则持续了10年。干旱对叙利亚的农牧业造成重大损失。1961年干旱导致叙利亚牧民中80%的骆驼和50%的绵羊死亡。1998—2001年干旱，迫使329000人，约4700户游牧家庭不得不出售牲畜。老百姓缺乏基本的生存口粮，急需粮食援助。F.Hole， Drives of Unsustaibable Land Use in the SemiArid Khabur River Basin， Syria， Geographical Research， Vol.47， No.1，2009，pp.414.叙利亚的降水比较稀少，一半的国土面积年降水量不足250毫米。高光福、马学清编著：《列国志·叙利亚》，第8页。2007—2008年间，叙利亚降雨量比往年平均水平下降了66%，一些地区根本就没有降水。叙利亚东北部的降雨量仅为往年的一半，灌溉区的农作物产量比往年减少了32%，旱作区的农作物产量比往年减少了79%。小麦和大麦的产量分别下降了47%和67%。2007—2008年小麦产量仅为210万吨，往年平年产量为470万吨，其中380万吨供国内消费。叙利亚被迫从国外进口小麦。C.E.W.Arrel and F.Femia，eds，The Arab Spring and Climate Change， 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 p.20.
当然，叙利亚干旱气候的形成也有以下人为因素。
第一，叙利亚政府过度抽取地下水灌溉农田，导致土地干旱。历史上，叙利亚农民一直靠天吃饭，依靠季节性的降雨浇灌农作物。人和动物的饮用水主要取自手工挖井。由于手工水井较浅，地下水在雨季自然较为充盈。20世纪60年代，叙利亚政府为了大力发展农业，采取如下措施，造成了严重后果。
一是引进了柴油马达水泵，鼓励抽取深层地下水用于灌溉。叙利亚的耕地灌溉面积从1985年的65.1万公顷增加到2010年的135万公顷。Syrian Agricultural Database，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Middle Eastern Studies， Vol.50，No.4， 2014， p.531.自从20世纪60年代后，叙利亚政府引进柴油泵抽取地下水后，地下水几乎被抽空了。F.de Chatel， “Mining the deep，” Syria Today， Jan 2010，pp.4851.20世纪80—90年代，叙利亚政府鼓励大规模地开发地下水，灌溉棉花，推动农业发展。当时，叙利亚60%的耕地使用地下水进行灌溉，90%的水资源用于农业灌溉。传统的大水漫灌方式，蒸发量极大，水资源利用率很低。叙利亚政府为农民提供贷款，挖掘深井，安装水泵，补贴水泵燃油，灌溉成本极低。从20世纪70—90年代，全国农民挖掘了上百口深井。据估计，井的数量从1999年的135089口增加到2010年的229881口。Syrian Agricultural Database，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31.
二是政府对深井的管理极为松散。据2010年的统计数据显示，叙利亚国内57%的深井都是农民自己挖掘，未有政府的许可证。20世纪80—90年代，上百口没有许可证的深井塌陷。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32.20世纪90年代，叙利亚政府颁布法令，要求到2001年所有非法掘井都必须取得合法许可证。这一措施几乎没有产生实际效果。2005年，叙利亚水法规定了各种水资源的保护措施，规范了挖井程序，对违反者加重惩罚力度，加大罚款额度，甚至投入监狱。叙利亚政府要求每年更换井许可证，监测地下水位。农民为得到新的许可证被迫向政府官员行贿，这又引发了农民的强烈不满。非法掘井的数量仍不断增加。
三是由于过度抽取地下水，地下水位急剧下降。从20世纪50年代到2000年，哈马等省地下水位下降了100米。1993年到2000年，大马士革及其周边的地下水位也下降了约6%。M.Hobler and R.Rajab， Groundwater Vulnerability and Hazards to Groundwater in the Damascus Ghouta Plain in Syria， Arab Center for the Study of Arid Zones and Dry Lands and Boundesanstalt fur Geowissenschaften und Rohstoffe（2002）.in 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32. 20世纪90年代后，哈萨克（Hassakeh）省大多数地区的地下水、泉水和浅井已经枯竭。哈布尔湖（Khabur River）曾经是世界上最大的喀斯特（karst）泉湖，在1999年干涸。自2001年，叙利亚和土耳其边境上拉斯埃因（Ras al Ain）的泉水也完全消失了。大马士革北部的南卜克（Nebk），昔日曾经以盛产葡萄和小麦而闻名于世，但由于大规模地抽取地下水已经成为沙漠。2007年，叙利亚人均用水量下降到882立方米，是典型的水资源缺乏国家，可用水资源估计在156亿立方米左右，而实际用水需求在192亿立方米左右。其余的35.9亿立方米用水只能靠水库和地下水补给。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31. 第二，人口增长，灌溉面积的扩大，用水量的增加，导致叙利亚水资源极为匮乏。随着人口的增加，对食物和能源的需求也与日俱增。气候变迁与资源短缺联系密切。Anglia Ruskin University， Global sustain ability institute， Global Resource Observatory， Climate Change， Resource Scarcity & Conflict， www.anglia.ac.uk/gsi， September 2014， p.4.在过去的60多年里，叙利亚人口从1950年的330万增加到今天的2140万，53%的人口居住在城市。人口迅速增加的原因是叙利亚政府在20世纪50年代制定实施的鼓励生育政策。20世纪70年代，政府颁布法律，禁止育龄男女采取避孕措施。A.j.AlTamimi and O.Svadovsky， “Demography is Destiny in Syria，” American Spectator， 2 June 2012. 叙利亚人口增长率在中东地区是最高的，约2.94%，20世纪70年代，人口增长最高峰时高达3.75%。据估计，到2050年，敘利亚人口可达到3700万。World Population Prospects： 2008 Revision， United Nation Economic and Social Committee for Western Asia， available at http：//www.escwa.un.org/popin/members/syria.pdf，2013年3月19日。
按照官方的观点，叙利亚大力发展灌溉农业与人口增长快以及自给自足战略诉求密切相关。国家规划的小麦产量是每年400—500万吨之间，超过了实际需求。棉花并不是粮食，其灌溉用水仅次于小麦。作为水资源如此缺乏的国家，叙利亚不适合采取这种大规模的、无节制的漫灌方式。叙利亚政府还开垦了大量耕地。2011年，叙利亚政府拨付专项款在代尔祖尔（Deir ezZor）、哈萨克（Hassakeh） 等省开垦了40万哈（ha）耕地。2011年3月，叙利亚政府投入12.5亿美元在叙利亚东北的底格里斯河修建灌溉工程，每年抽取12.5亿立方米水源，可灌溉哈萨克（Hassakeh）地区20万哈的土地。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35.
第三，叙利亚复兴党政府对水资源管理不善，干旱和沙尘暴现象增多。叙利亚水资源管理存在如下问题：一是部门机构庞大。22个政府部门直接或间接插手管理水资源，这些机构相互重叠，难以协调，办事相互扯皮、推诿。二是受困于繁琐的行政手续，不同的政府部门和研究机构之间并不能自由分享数据，各部门之间的数据相互矛盾。三是缺乏透明度，水资源数据不准确，更新速度慢，数据相互矛盾。涉及水资源管理的部门有：农业和农业改革部、灌溉和水利建设部。四是这些部门的工作人员文化程度普遍较低。40—60%的工作人员仅毕业于预科学校，有的具有中小学文化程度，少数工作人员有大学学位。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31.这些人身居高位，但收入较低，责任感不强。五是执行力不强。叙利亚政府成立专门机构制定水资源管理的具体方案，在水资源管理方面制定了一系列法律，草拟了许多管理文件，但从未认真执行。
如前所述，自从2000年以来，由于叙利亚政府过度利用地下水和开发土地资源，气候骤变，干旱和沙尘暴增多。杰齐拉（Jezira）地区农民在接受采访时抱怨说，这些年热沙尘暴增加，“燃烧了”他们的庄稼。F.Hole， Drivers of Unsustainable Land Use in the SemiArid Khabur River Basin， Syria， Geographical Research， Vol.47， No.1，2009， pp.414.与此同时，叙利亚东部地区的沙漠化快速进行，原因除了降雨量少和持续干旱外，还有就是1958年，叙利亚政府废除部落对草原的私有权，并将草原国有化，后果则是草原的过度放牧而导致草原沙漠化面积的扩大。
三、叙利亚危机肇端与干旱气候的逻辑关系
与其他阿拉伯国家一样，叙利亚危机也是由一系列社会、经济和政治因素引起的，但2006年和2010年叙利亚国内的持续干旱，直接推动了叙利亚危机的爆发。那么，为什么叙利亚危机首先从东北部地区的德拉小镇开始呢？其发生的社会大背景又是什么呢？
第一，叙利亚危机揭橥而起的德拉小镇一直属于干旱气候地区，民众生活困苦。德拉小镇位于叙利亚东北部地区，是叙利亚最不发达的地区之一，连续的干旱对叙利亚东北部农村地区影响较大。从2004年的数据显示，叙利亚东北部阿勒颇等乡村地区的老百姓生活贫困，这里的贫困人口占全国贫困人口的58.1%。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25. 1996/1997年和2003/2004年，叙利亚其他地区的贫穷状况有所缓减，但东北部地区反而更加恶化，民众贫困，健康状况不佳，文盲率较高。 2006—2010年的干旱对这里的老百姓更是雪上加霜。按照联合国2008年和2011年的评估，130万人口受到干旱影响，80万人影响严重。干旱持续到第三年头，农民已经没有种子，牧民由于没有饲料，被迫出售或屠杀牲畜。Drought Assessemnt Mission Syria 2007/2008，Food Agriculture Organization， World Food Programme， United Nations Development Programme，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The United Nations Childrens Fund，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of Migration（2008）；Syria Drought Response Plan 2009， United Nations Office for the Coordination of Humanitarian Affairs（2009）（简称UNOCHA 2009）； UNOCHA 2010； UNHCR 2011.
干旱导致粮食短缺，东北部地区民众普遍存在着营养不良现象。2006—2010年间，拉卡（Raqqa）地区，6—12月的小孩中患贫血病的占到42%。据联合国2010年评估报告显示，在2003/2004年，叙利亚有370万人处于饑饿状态，200万人处于极度贫困状态。UNHCR 2011，P1.4.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25.
2008—2009年，干旱在代尔祖尔（Deir ezZor）、哈萨克（Hassakeh）和拉卡（Raqqa）总督区丝毫没有减弱，更有愈演愈烈之势。2009—2010年，叙利亚降雨量有所恢复，但东北部爆发瘟疫，2—3月连着55天滴雨未下。此外，由于爆发小麦锈病（由于干旱导致的农作物病），农民种植的软小麦损失严重。2009—2010年，小麦产量为320万吨，政府原预测为400—500万吨。Yellow Wheat Rust Hits Supplies，IRIN News， 19 Aug.2010.
而同期叙利亚其他地区干旱情况有所缓减，如叙利亚危机的始发地德拉地区，这里的旱情在2008—2009年恢复到往年的平均水平，2009—2010年份情况有所好转。东北部其他地区的农民到德拉小镇寻找工作，这里聚集了大量饥肠辘辘的难民。这也为叙利亚危机的从这里爆发埋下伏笔。正如塞拉（Serra）指出，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当民众忍饥挨饿时，社会局势就紧张起来，骚乱的可能性就增加了。G.Serra， M.Mirreh， H.kaddour， T.Razzouk， A.Al Jundi， A.Kanani， C.Batello and D.Williamson， Assessment and characterization of Al Talia Reserve and Surrounding palmyrean Desert， Italian Development Cooperation， Food and Agriculture Organization， Syrian General commission for Badia Management and development， Syrian Ministry of Agriculture and Agrarian Reform（2009），pp.3536，8182.2011年3月，德拉地区民众首先走上街头进行游行示威。
第二，德拉地区情况的恶化与叙利亚政府的措施也密切相关。进入21世纪以来，叙利亚复兴党政府意识到融入全球经济体系的实在意义，实行社会市场经济，如撤销农业管制政策，取消农业补贴以及优惠政策，为进入世界贸易组织而积极准备。从经济学的视角来看，削减农业补贴，弥补财政赤字，增强国际竞争力是顺应全球化潮流的。然而对叙利亚农民来说，失去政府扶持无异于雪上加霜，很难生存下去。
2008年，叙利亚政府取消柴油燃料补贴，油价一夜之间从SYP7（约0.14美元）增加到SYP25（约0.53美元）。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34.叙利亚农民主要用柴油水泵抽取地下水和地表水灌溉农田。从环境保护角度来说，取消补贴是明智之举。取消农业补贴后，柴油价格飞涨，叙利亚东北部地区农民停止浇灌农作物，粮食产量减产。即使少有的收获，由于运输工具缺少燃油，难以运送到市场。2008年，许多农民用红胡椒喂绵羊，因为补贴取消之后，他甚至没有购买柴油的能力，不能将农作物运送到市场。2008、2009年，许多农民抛弃了土地，离开杰齐拉（Jezira），过着背井离乡的生活。从2008年开始，干旱迫使许多农民离开赖以生存的土地，棚户区的规模越来越大。
叙利亚政府取消农业补贴，叙利亚东北部的农牧民大都抛弃土地，移民到城市地区，寻找工作养家糊口。这样城市居民的食物需求压力骤增，如果这时政府既不直接提供粮食援助，也不积极进口粮食，就会发生大饥馑现象。Anglia Ruskin University， Global Sustain Ability Institute， Global Resource Observatory， Climate Change， Resource Scarcity & Conflict， www.anglia.ac.uk/gsi， September 2014， pp.56.劳动力四处流动成为很普遍的现象，阿勒颇、贝鲁特和大马士革驻留了大量劳工从事建筑业。联合国相关机构评估认为，大约6.5万户家庭或约330万人从东北部地区移民到大城市地区。2009年，哈萨克（Hassakeh）和代尔祖尔（Deir ezZor）省中 60—70%的村庄空无一人。这些破产农民在大马士革和阿勒颇郊区寻找工作，就业领域包括农业、建筑业或者小企业，日赚SYP200400（4.25—8.50美元）。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27.这些棚户区生活用水缺乏、公共卫生设施简陋、生活用电也经常中断，民众生活的十分艰苦。 2009年5月，叙利亚农用化肥的价格实行市场化。每50公斤化肥价格从SYP450（9.6美元）增加到SYP900（19.15美元），农民的境遇更悲惨了。2009年，叙利亚人月平均收入为242美元，但大多数农民的收入低于平均数，30%的农业工人的收入低于109美元。“Syrias Average Monthly Salary at SYP11，133，” Syria Today， May 2010.
第三，联合国的干旱呼吁项目并没有发挥作用。面对叙利亚东北部日益恶化的人道主义危机，叙利亚政府配合联合国在2008年9月和2009年8月进行了两次名为干旱呼吁（Drought appeals）的财政援助项目，发起了一系列短期—中期和长期援助与发展项目。但2008年，叙利亚干旱呼吁仅接受了500万美元的援助，为总数2000万美元的20%。Syria Drought Response Plan （Revised） （July 2009June 2010） List of Appeal Projects， United Nations Office for the Coordination of Humanitarian Affairs， available at http：//fts.unocha.org（accessed 28 April 2012）. 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27.干旱呼吁项目主要救助代尔祖尔（Deir ezzor）、哈萨克（Hassakeh）、霍姆斯（Homs）和拉卡（Raqqa）等地的难民。到叙利亚南部省区的移民得不到叙利亚政府和国际援助机构的援助。叙利亚政府也不鼓励救助流浪难民。2009年7月，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调查结果显示，大马士革郊区有25个难民营，Syrian Association for Health Promotion and Development and UNICEF Participatory Rural Assessment for Migrant Communities in Rural Damascus due to Drought in NorthEastern Areas， The United Nations Childrens Fund， July 2009. Francesca De Chatel， “The Role of Drought and Climate Change in the Syrian Uprising： Untangling the Triggers of the Revolution，” p.527.但叙利亚政府和非政府援助机构都没有制定难民安置计划。相反，叙利亚政府鼓励这些人回到东北部干旱赤贫的土地，接受政府救济。不过，难民宁可流落异乡，也不愿意回到家乡，经营干旱的土地。随着伊斯兰国的兴起，叙利亚难民骤增并外溢到邻国和欧洲。联合国难民署估计，叙利亚难民在埃及、伊拉克、约旦、土耳其和黎巴嫩分别是13900人、215000人、613000人、833000人、1177000人。Anglia Ruskin University， Global Sustain Ability Institute， Global Resource Observatory， Climate Change， Resource Scarcity & conflict， www.anglia.ac.uk/gsi， September 2014， p.7.
总之，如果说气候变迁导致了阿拉伯变局和叙利亚危机，未免有些太武断，也不符合客观事实。但干旱气候导致的粮食短缺与阿拉伯变局和叙利亚危机确实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前者间接推动了后者的爆发。按照埃文斯的观点就是：当其他政治、制度、经济与生态环境削弱的情况下，自然资源短缺和气候变迁会加剧社会冲突的发生。A.Evans， Resource Scarcity， Climate Change and the Risk of Violent Conict. [pdf] Washington， DC： World Bank， 2011.Available at： https：//openknowledge.worldbank.org/bitstream/handle/10986/9191/WDR2011_0024.pdf？sequence=2.因此，气候变化、粮食短缺与政治危机之间的相互作用构成了某种逻辑关系，进而形成一个隐藏的压力因素，并引发革命，也使革命后的民主国家变得更加困难。
① 相关成果请参见： Michele Penner Augrist， Morning in Tunisia： The Frustrations of the Arab World Boil Over， Foreign Affair.com， January 16，2011，in The New Arab Revolt，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2011，p.75；Richard N.Haass， Reflections on the Revolution in Egypt， Project Syndicate， February 13， 2011，in The New Arab Revolt，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2011，p.115；Dina Shehata， The Fall of the Pharaoh： How Hosni Mubaraks Reign Came to an End， Foreign Affair， May/June 2011，in The New Arab Revolt，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2011，p.137；Geneive Abdo， Green Movement 2.0？ How U.S Support Could Lead to the Opposition to Victory， USER Page 1 5/9/2017 Foreign Affairs.com， February 18， 2011，in The New Arab Revolt，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2011， p.163；Gideon Rose， In Libya， How Obama can end a Mission that Started Badly， Washington Post， March 25， 2011，in The New Arab Revolt，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2011，p.279； Micab Zenko， The Mythrology of Intervention： Debating the Lessons of History in Libya，Foreign Affair. Com， March 28， 2011，in The New Arab Revolt，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2011，p.115. http：//www.google.com.tw/books？id=GMY9zhm2KAcC&printsec=frontcover&hl=zhCN&source=gbs_ge_summary_r&cad=0#v=onepage&q&f=false.Habibul Haque Khondker， Role of the New Media in the Arab Spring， Globalizations， Vol.8， No.5， October 2011， pp.675679.國内学者对中东大变局的分析，参见黄民兴：《世纪震荡：阿拉伯世界政治动荡的原因和前景》，《回族研究》2011年第3期；刘中民：《关于中东变局的若干基本问题》，《阿拉伯世界研究》2012年第2期；田文林：《对当前阿拉伯变局的深度解读》，《现代国际关系》2011年第3期；王锁劳：《有关北非中东剧变的几个问题》，《外交评论》2011年第2期等。
② Anglia Ruskin University， Global Sustain Ability Institute， Global Resource Observatory， Climate Change， Resource Scarcity & Conflict， www.anglia.ac.uk/gsi， September 2014， p.7.
③ Ellen Messer， Climate Change and Violent Conflict： A Critical Literature Review， Oxfam America Research Backgroundwes，2010.
（责任编辑：郭丹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