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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8月16日,溥仪召开了伪满洲国最后一次“御前会议”,不单是溥仪逃到这里,伪满的政府也一起逃亡到这里。张景惠等以下各部大臣也都来了,开会的地方就在离溥仪临时行宫百十多米远,这里有一栋五六间连通的房子,可能是个仓库,现在成了会议室了,我没有资格参加会议,也不必凭想象来描写。当然了,参加这个会议的绝对少不了溥仪的“御用挂”——吉冈。日本一倒,伪满当然就“猢狲散”了,可是还得走走形式,溥仪在会议上宣读了他的退位诏书,也是最后的一道“圣旨”,至于诏书的内容是怎么写的,连宣读它的人也记不清了(参见《我的前半生》第385页)。
伪满14年间,一共发表了6个所谓的诏书,用的都是文言文,是由一个日本人汉学家起草的,开头的一句有固定的格式:“奉天承运大满洲皇帝诏曰:……”自从1940年溥仪去日本迎回了“天照大神”,下了一道“国本奠定诏书”,那上面有两句话:“仰赖天照大神之神庥,天皇陛下之保佑。”这两句话就成了以后的诏书中不可少的套话,据说是在这退位诏书中,也不敢少这两句,但是怎么用呢?又是“神庥”,又是“保佑”的,怎么退位了呢?最后是被“最了解天皇和天照大神的人”伪满的祭祀府大臣桥本虎之助“苦笑着给划了”(参见《我的前半生》第386页)。
从前开御前会议结束时,总理张景惠率领各伪大臣起立,向溥仪行最敬礼,溥仪起身退回便殿。今天就大不相同了,溥仪读完了“退位诏书”就不再是皇帝了,张景惠以下的一些官儿们,别管官儿大官儿小,自动完结了。换句话说,这君臣一场戏算是演完了,溥仪他没有立即退走,他知道张景惠这帮人马上就要回长春去了,他走过来和每一个人一一握手告别,像一般人所说的那样:“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了!”
这不是泛泛地讲,真的是后会有期了,可当时谁能想得到呢。溥仪要去日本,天皇还自身难保呢,溥仪到日本去找谁去?可是他也只有这一条道了。张景惠他们回去想等着重庆国民党的接收大员,接收以后是不是还能捞个什么官呢。真是青山不改,绿水常流,不到两个月,他们就在苏联的赤塔“后会”了,这后会的时间还真不短,整整五年。
前文说过,收容所调整了俘虏们的宿舍,溥仪和他的大臣、将军们都住在一起了。所长找溥杰、万嘉熙谈话,叫他们二人负责组织伪满俘虏们学习。内容有《苏联共产党(布)史简明教程》,大约有五百多页。走廊就是临时课堂,大臣、将军们自己搬个椅子坐好,主讲人在一张桌子后面坐下。与此同时溥仪由屋子里出来,后面大李搬把椅子跟着放在桌子前边一点,溥仪和谁也不打招呼,面无表情落了座。主讲人开讲,所谓讲不过是照本宣读,读一个来小时。走廊北头门外边就是收容所值日官儿呆的地方,他后边就是所长室,说不定所长过来过去的,也许探头看看呢,坐不住也得装模做样才行,这和听评书大不相同。同时,在日本俘虏中间也同样,由所方布置了学习。听讲人中有个杨绍权,他是伪汪政权驻朝鲜领事,为这次学习马列主义作了一首打油诗,特飨读者如下:
长廊短椅列公卿,御弟高声讲列宁。
斜并讲坛安宝座,半掩龙门仔细听。
书读完了,学习也结束了。1948年东北全境被解放了,大家看这形势,一旦被送回国非交给共产党不可,得给自己刷上点儿马列主义的颜色才好,自发地组织起了马列主义学习会。溥仪知道以后犯了难,一向是以划清界限表现自己,当然不能去参加大臣们的学习会,不学习又害怕落后,就找溥杰、万嘉熙商量了一番。决定由溥仪牵头也成立个马列主义学习会,溥杰起草拟了个学习章程,上报收容所备案,和伪大臣、将军们唱起“对台戏”来。溥仪算是会头,带着可怜的几个人——三小加一大,又把溥杰也算上,一共六个人。有一次值日官叫着我,拿了个本子往桌子上一放,比方着学习的样子说:
“你们的学习,看我们进来了,装作看书,我们一走就聊大天了,谁不知道哇!哈哈!”
我也没法回答,只好报以苦笑。所谓的学习会学了没几天,我们陆续被调走了,剩了溥仪光杆司令,也就自消自灭了。可是伪大臣、将军那边越学越热闹,首先加强了组织,学习委员会下边设有什么组织部、宣传部等,生怕收容所不知道,画了一大张组织表贴在墙上。有一天所长阿斯尼斯看见了,问这是什么?有人一翻译,他说:
“你们这是要组织政府哇!”“哗”的一声,把组织表从墙上扯下来,学习会也随之销声匿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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