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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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孙二设宴欲赔罪
  弄拙反成阶下囚
  清朝咸丰年间,河北静县东关街有一家铁匠铺,专做些农用家什,如镰、锄、犁、耙之类,也兼营洋铁业的活儿。店铺的主人姓孙,三十余岁,因他排行老二,所以人们称他孙二哥。孙二雇了十几个伙计,按月给这些人发工钱。平时他为人和善,只是在发工钱时计较一些,因此惹得那些手头懒一点的人说三道四。在这些伙计中,有一个叫王虎的,此人就在东关住,有些恋家。早晨上工时,因起得晚了,晚来了一会儿,自然引起孙二一些唠叨。到月底发工钱时,扣了王虎五十文钱。那王虎不服,便找到孙二吵起来。那王虎自恃年轻胳膊粗,有把子气力,说着说着便动手打了孙二一记耳光。这一下可把孙二打急啦。孙二早年学过武术,一见王虎先动了手脚,便一个黑虎掏心向王虎打去。谁知这一拳,不偏不斜正打在王虎的心口上。王虎当时就憋过气去,躺在地上不动了。这一下使孙二慌了手脚,赶忙招呼伙计们前来照应。大家一起动手,又按又摩,折腾了半天,那王虎才喘出一口气。
  孙二亲自搀扶着王虎到自己屋里,叫妻子做了一碗姜糖水给王虎灌下去。然后补发了工钱,又说了一顿好话,这才让人把王虎送回去。
  当晚,孙二的媳妇把孙二狠狠地训了一顿。孙二也自知理亏,不住地摇头叹息。那孙二的妻子是个精明人,对丈夫说:“事已至此,光叹息也不是办法,依我之见,你不如明天摆上桌酒席,找几个说合人,把王虎请来赔个不是,兴许会好些。”
  孙二听了,觉得妻子说得蛮有道理,便点头应允了。第二天,他去城里,采办了些酒菜。当晚散工后,请了几个上了年纪、素常在工人中有威望的人,又把王虎留下。酒席宴上,孙二当众向王虎赔了不是,人们也从中劝说,那王虎也知趣,在一片笑声中,以前的疙瘩算是解开了。
  因酒席是专为王虎准备的,自然人们对他劝酒的次数多,又赶上王虎平时就好喝酒,便多喝了几杯。直喝到半夜三更,人们都走散了,王虎才从孙二家里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第二天清早,孙二刚起床,听得外面有人敲门,接着,就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叫道:“孙二哥在家吗?”孙二的妻子忙去开了门,见门口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媳妇。只见她瓜子脸,柳眉大眼,小嘴,身穿红袄绿裤,花鞋,浑身上下透着俊气,一见孙二家的出来,忙微笑着上前道了個万福,说道:“你是孙二嫂吗?”孙二家的忙道:“我正是孙二家的,你是?”
  那媳妇道:“我叫金姑,是王虎家里的。”
  孙二家的一听是王虎家里的才哦了一声说:“快快请进。”说着把那小媳妇让进屋里。
  此时,孙二已穿好衣服迎出来。那媳妇忙规规矩矩地道个万福,说:“孙二哥,我是来找我丈夫的,他昨晚被你请来吃酒,至今未归,我想可能是醉在这里了。”
  孙二一听,不由得大吃一惊,忙道:“他昨晚在这里喝完了酒,已经回家去啦!”
  那媳妇一听,不由得一愣,登时,脸上便罩上一片乌云,手有些抖了,声音也有些沙哑了,忙道:“孙二哥,孙二哥,可,可他没有回去呀。昨晚,我点着灯直直地等了他一夜。”说着,眼里便含满了泪。
  孙二一听,也愣了,不知如何是好,忙安慰道:“弟妹,你先不要着急,也许昨晚他喝多了,睡在路上,你先回去等着,我这就派人去找。”
  王虎的媳妇无奈,只得呜呜咽咽地走了。
  此时,孙二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他的妻子说:“昨晚他喝完了酒,有人送他吗?”
  孙二道:“我本想送他的,可是,到了大门口,他又把我推了回来。”孙妻道:“这真成了无头官司了,当初应把他送到家就好了。”
  孙二长叹一声,道:“如今,再说这个,不是马后炮吗?还是赶快让人去找吧。”说着,便跑到铁匠铺里,让人分头去找。
  人们分头在城里城外,湾、塘、坑、路,甚至连井里河里都找了一遍,整整折腾了一天,连个影儿都没有。
  这期间,王虎的媳妇又到铁匠铺里哭闹了一阵儿。孙二无奈,只得买了些纸,请教书先生写了寻人帖子,贴在县城内外、交通要冲、茶馆酒肆。又等了一两日,还不见什么消息。那王虎的媳妇和她的弟弟则找上门来,又哭又闹,还扬言要去告官,孙二请出人来说合也无济于事。
  一天,有两个差人拿着县太爷的拘人牌,一进门就对孙二说:“你犯了官司,随我们到县衙听审。”说着,上前就要锁。
  孙二知道王虎家里告了,便拱手对两个差人道:“二位稍侯,我收拾一下便来。”两个差人道:“要麻利一些。”
  孙二媳妇一见差人来拘她的丈夫,早已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便含着眼泪,把丈夫的一应日常生活用品打点好,又在包里放了几两散碎银子。听那差人一催,眼里的泪水刷地流下来。
  孙二上前安慰道:“娘子,不要难过,常言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没有害人,就算到了公堂上,心里也是坦然的。不过,我这一去,可苦了你了。”
  孙二妻子道:“官人说哪里话来,你去县里,要据理力争,家里一切事情全有我照料,你不要挂念。”
  正说着,一个差人冲着屋里喝道:“不要说啦,快走吧。”
  孙二只得擦干眼泪,背好铺盖卷,从屋里走出来。一出门,两个公差上前把他的两手用链子锁了,推门而去。
  后边,传来孙二妻室儿女的哭声。
  当日,两个差人把孙二带到县城,收入监内,只待县太爷明日升堂审问。
  这位县太爷,姓沈名叫沈卜勤,天津人,外号人称“审不清”。他这个知县是他爹花了五千两银子买来的。沈卜勤本是一个庸才,满脑袋糊涂糨子,又贪财好色。这天,他升堂把孙二和王虎媳妇金姑一干人等全都带上堂来。沈卜勤一见金姑长得漂亮,先有几分邪念,又见她是苦主,事先送了银子,自然站在金姑一边,便按着状子要孙二招出谋害王虎的经过。孙二冤枉,哪里肯招,不住地往上叩头:“老爷,我冤枉啊,小人不曾害死王虎!”
  沈卜勤一听,把惊堂木一拍,喝道:“王虎被你叫去,一夜未归,不是你害死的又是何人?”   这时,孙二还要分辩,只听沈卜勤大吼一声:“给我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一顿板子把个孙二打得皮开肉绽,当时就昏死在堂上。沈卜勤叫人用水把他浇醒,又问:“孙二,你招还是不招?”孙二爬起来,上前叩头:“大人,小人实在冤枉啊!”
  沈卜勤一听更火了,一拍惊堂木,大叫道:“再不招认,给我重刑侍候。”
  话音刚落,登时两边上来几个如狼似虎的差人,用夹棍把孙二夹了,两边一用力,疼得孙二昏了过去,差人忙用冷水泼醒。
  此时,孙二已瘫在堂上。他知道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那就不如招了,图得将来一刀痛快,免得这样活受罪,于是,便上前叩头道:“小人招了就是。王虎因与小人有嫌隙,夜里,是我用酒将他灌醉,用绳子将他勒死了。”
  沈卜勤道:“尸首扔在哪里?”孙二道:“扔在东坡一个沟里。”
  于是,沈卜勤命孙二在供词上画押,又把两个差人叫来,命其马上去东坡沟内取尸,准备明日验尸。两个差人叩头站起,出了衙门。
  二 张赵二人寻尸首
  偷梁换柱杀姚大
  沈卜勤严刑逼供,孙二因受刑不过,只得招认是他将王虎害死,并将尸首扔在郊外东坡沟内。沈卜勤即命两个差人前去取尸。这两个差人,一个叫张六,一个叫赵七。这两个小子,平时依仗官府的势力,作威作福惯了,一碰到打官司告状的,这两个人算是有了章程。人常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你要打官司,送礼、送银子,如不送到他的手里,算过不去这一关。金姑给沈卜勤送银子,当然也少不了这两个小鬼儿。
  孙二在清县的东关铁匠铺,赚钱不少,张六早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总想从他身上捞点油水。但总愁没有机会,没想到他今天犯了案,心里一乐,这一回,该我张六吃吃喝喝了。两个人一路走来到了郊外,在东坡上找遍了各个沟渠,哪里有尸首的影子?只得回来。路过孙二的铁匠铺,张六心生邪念,对赵七说:“你想喝点儿吗?”赵七说:“我没带钱,你请客吗?”
  张六说:“不用花钱,有人请客。”说着用手一指铁匠铺。赵七平时也干惯了这种事,便心领神会地随着张六进了孙二家。
  自从孙二被带到县里去,孙二家的一直惴惴不安,忽见两个差人进来,又吓了一跳,忙上前道:“二位公差可是从县里来吗?”张六道:“正是,你丈夫那一案正在过堂,看来也不甚要紧,只是需花些银子。”
  孙二家的听了一乐,说:“只要无事,花些银子也行。”边说,边去准备酒菜。她麻利地弄了些鸡鸭鱼肉,让二人又吃又喝饱餐了一顿。张六乃是酒色之徒,见孙二家的长得漂亮,借着酒劲便对孙二家的动手动脚的。孙二家的是个正派人,一见他这个样子,肚子里早装满了气,可为了丈夫,又不敢发作,只得忍气吞声。
  两个差人吃饱喝足,临走时,孙二家的每人又给了十两银子。
  二人在孙家占了便宜,回到了县衙,把找不到尸首的经过向沈卜勤说了一遍。沈卜勤知道没有尸首结不了案,便又提出了孙二审问。孙二说:“王虎的尸首我扔到城北沟里了。”沈卜勤又把张六赵七找来命令道:“限你们三日把尸首找来,如找不来,每人责打四十大板,去吧!”
  张六、赵七在城北的沟里找了半天,结果,也没找到什么尸首。第二天又在那静县城的周围找了一天,仍然不见尸首的影子。第三天,找到了傍晚,觉得又饿又累,于是,张六拉着赵七进了东关街的“又一村”小酒店,要了四两白干,两碟小菜,两盘炒饼,吃饱了喝足了回去睡觉,准备明天挨板子。
  他二人从酒店里出来。张六不小心被脚下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闹了个趔趄,一下子撞到了赵七的身上。赵七刚想骂,低头一看,见地上一个“倒卧”。可能是酒喝多了,死在这儿的。赵七晦气地踹了他一脚。张六鬼心眼子多,一见这“倒卧”,便把赵七拉在一边说:“兄弟,明天咱这板子可以躲过去了。”
  赵七说:“那怎么能呢?”
  张六说:“这里不是有一具死尸吗?咱来他个以李代桃,用这尸首先顶替了,混过这一关去再说。”
  赵七说:“那不成,明天人家苦主一认尸,一看不是他家的,还不露馅了。”
  张六狡黠地笑笑,说:“那你就不用管了,我有办法。”赵七只求明天不挨板子,并不细究。便和张六连拉带拽地把这具“死尸”拽到城北一条沟里,从打麦场上捡了一张破席头盖上,周围又压上了几块砖头,两个人便去县里报案去了。
  沈卜勤一听尸首已经找到,心里想,这案子可以結了。便吩咐张六和赵七好好看守尸首,明天他要带仵作去验尸。
  两个人从衙门里出来。那赵七嘴里嘟囔着:“真他妈的为人别当差,当差不自在。尸首找不到挨板子,找着尸首了,还得让咱去看。”
  张六笑道:“你真傻,他让你去看着,你就去看着?尸首不用看,也跑不了,走,睡觉去。”
  两个人跑了一整天,也真累了,又喝了点酒,头早抬不起来了,便都回家睡觉去了。
  睡了一会儿,那赵七一下子醒来,猛一想,不好,一件大事几乎忘了,便起身爬起来,去敲张六的门。那张六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开了门,一看是赵七,便骂道:“妈的,你发癔症是怎么的,天还不亮就来砸门?”
  赵七说:“六哥,不能睡了,还有一件事没有弄好呢?”
  张六说:“什么事?”
  赵七忙凑到张六的耳边低声地说:“那孙二供中说王虎是被他勒死的,可咱弄的这具尸体是醉死的,明天仵作一验,脖子上没有伤,不砸锅了?”
  张六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仵作冯玉是我的盟兄弟,我和他说说,那尸格不就靠他一填吗?”
  这一说,赵七才放了心。因快天亮了,张六也怕那尸首被狗吃了,便穿好衣服和赵七一道打算到放尸首的地方去看看。
  谁知二人到了沟边,不由得一惊,只见那盖尸的破席头扔在一边,而尸首却不知哪里去了。于是,二人暗暗地叫苦。
  张六说:“这可咋办呢?案也判了,明天县太爷要来验尸,如今尸首丢了,这不又是咱们的罪过?”   赵七埋怨道:“我说看着吧,你说跑不了。怎么样?可如今跑了。”
  张六骂道:“你小子就会马后炮,要知道尿炕,晚上还不睡觉了呢。”
  二人正说着,只听得远处有吱吱扭扭的木轮小车的响声,接着是一个人推着车,向这边走来。
  张六拉了赵七一把,两个人把身子隐藏在路旁一片红荆后面。张六见来的只是一个人,便顿生恶念,忙在赵七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赵七点点头。等那人过去,二人猛地从荆条丛里蹿出来,把那人扳倒。赵七从怀里掏出绳子,往那人脖子上一套,二人各拽一头,向两边一拉,那人便呜呼哀哉了。
  二人慌忙把那人的尸体拽到沟里,用那张草席盖好,只等县官明日来验尸。张六趁天还不明,忙找到了仵作冯五如此这般做了吩咐。
  第二天,那沈卜勤带仵作来验尸,看过尸体,便命仵作填写了“尸格”。仵作早已经过张六的暗示,自然和孙二的供词相同。
  验过尸后,沈卜勤便命死者的家属来领尸。领尸者正是王虎的女人。她一见尸首便抱头大哭。哭了一阵儿,便买了棺木把丈夫装殓了,又变卖了家中金银首饰和一些值钱的东西,并请来了和尚为丈夫诵经念佛。那王虎家里除了一个瞎娘以外,没有什么远门近支,这丧事全靠王虎的女人和她娘家的人操办。虽然王虎死得不明不白,可丧事却办得非常排场,出殡的时候,王虎的女人又是打幡又是抱罐,两只眼睛哭得像两只桃似的。下葬的时候,一直抱住棺木,几次跳到坑里,要与丈夫同归于尽,多亏村上的人拉住。事后,村上的人都说:“这个媳妇还真有良心!”
  就这样,孙二因杀人判了一个死刑,只待秋后问斩。沈卜勤认为办案顺利,高兴地忙把案卷封好,准备上报沧州。他刚把两个差人叫到了跟前,正要吩咐什么,突然听到外边一阵喊冤声,接着有两个人相扭着,闯进衙内来。
  三 朱三误成替罪羊
  新官上任辨冤情
  沈卜勤刚把案卷封好,要派人往州里送。突然,从外边闯进两个汉子。一个汉子人高马大,满脸怒气,一个汉子个头矮小,手里拿着一只钱褡裢,脸上显出惊恐的神色。
  沈卜勤把惊堂木一拍,叫二人跪下。那高个子汉子向前跪爬了半步禀道:“回禀老爷,小人姚秃,是本县城北姚庄人。我和我哥姚大在本村开着一个小药铺,生意不错。前天夜里我哥推着个独轮车带着五十两银子,去沧州城里办货,一去几天不回。我嫂子不放心,让我去沧州找寻。走到村南朱家庄,口渴了,便到一户人家去求水喝。说来也巧,只见这家南墙根下放着一辆独轮车,这车正是我哥推的那辆,并在他家的南屋里看到了我哥的钱褡裢,可里面五十两银子不见了。我问他,银子哪里去了,我哥哪里去了?他支支吾吾地说,只见到了独轮车和钱褡裢,那银子和我哥,他说都不清楚。看来,他劫去我哥的银子,又把我哥害了。请老爷为我做主。”
  沈卜勤一听,把惊堂木一拍,对那矮个汉子吼道:“好你个贼子,你叫什么名字?如何图财害命,从实招来!”
  矮个子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小的朱三,城北朱家庄人。那天清早,小的背着筐去拾粪,走到村南的沟里,见一个独轮车在沟里扔着,上边还有一个钱褡裢。钱褡裢里有五十两银子,小人见财起意,便把独轮车连同钱褡裢推回家中。至于他哥是怎么死的,小人实在不知。”
  沈卜勤一听,忙喝道:“不给你点儿厉害,你是不招!来人哪,给我用夹棍夹了!”
  这时当班的差人正是张六和赵七,对于姚大的死,他俩最清楚。二人一见来了替死鬼,便相互使了一个眼色,一个叫号,用夹棍把朱三夹了。俩人一用力,只听“啊”地一声,朱三便昏过去。张六麻利地凉用水把朱三泼醒。
  沈卜勤又问他招不招?朱三受刑不过,只得向上叩头,说:“老爷在上,小人招了。那天早上,小人早起拾粪,见姚大推车走来,小人见财起意,用粪叉把姚大砸死,把钱和车推回家去。”
  沈卜勤问:“所得钱财放在哪里?”
  朱三道:“放在里屋的夹皮墙里。”
  “那姚大的尸首呢?”
  朱三道:“这——尸首——”
  沈卜勤又把那惊堂木一拍:“我问你,把尸首扔在哪里了?”
  朱三无奈胡诌道:“就埋在村北的乱坟岗里。”
  沈卜勤赶忙唤过张六赵七,让他二人马上去朱家庄乱坟岗挖出死尸,等候仵作前去验尸。张六赵七听了,忙叩头走出衙门。
  一出门,赵七说:“唉,怎么这倒霉的事儿都让咱赶上啦?”
  张六笑道:“这你不用愁了,那姚大的尸体就在王虎的棺材里,挖出来还他就是了。”赵七一听,恍然大悟,說:“六哥,真不愧是鬼难拿啊,我算服了。”
  到了晚上,张六和赵七带了铁锹、镐头,趁夜深人静,摸到王家坟,将那座新坟挖开,劈开棺木,把尸体挖出来。说来也巧,姚大生前穿的那身衣服,就在棺底,二人慌忙把死尸的新衣扒下,又换上原来的衣服。将尸首弄出来,为了和朱三的口供相符,张六又拿起铁锹,在尸体的后脑勺上铲了几下。于是,张六便叫赵七从骡马店里借来一辆小驴车,搭上尸首,送到了朱庄村北乱坟岗,找一僻静的地方挖一坑,把尸首放在坑的上边,只等明天县太爷带仵作来验尸。
  第二天,沈卜勤乘一顶小轿,仵作跟随,带着原告姚秃前来验尸。那姚秃看了尸体,认出了是大哥姚大,便抱尸大哭。
  沈卜勤命仵作验尸,并填写了“尸格”。那仵作与张六串通一气,这尸首的来龙去脉,他自然清楚,只是瞒着那个糊涂县官罢了。沈卜勤只求快快结案,也不深究。便命人从朱三家中的夹皮墙里搜出了银子,草草结案。
  张六、赵七做贼心虚,恐怕那朱三翻案,便买通狱卒,对朱三整天拳打脚踢,不给饭吃。不几日,朱三便被活活地折磨死了。
  自沈卜勤上任以来,很快地办了两桩人命案。其政绩报到了州府,颇得上级的赏识,便很快地升到了保定府上任去了。
  谁知,那孙二一案报到了州里,经过审查,认为漏洞百出,口供前后矛盾,并有诱供和逼供的迹象,便驳回重审。可此时那沈卜勤已经升迁。新任的县令叫于天骥,此人年仅三十余岁,博学多才,满腹经纶,看不惯贪官污吏的行径,很想做一番事业。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处理孙二一案。   于天骥升堂,把那孙二从狱中提出,带到了堂上。那孙二一见换了县官,便跪在堂上大喊冤枉,一股脑地把原案推翻。于天骥翻开案卷,只见案卷上写着:“孙二借喝酒赔罪之际,将王虎杀死。”。于天骥想:既想害人为什么还弄到了自己家里来害呢?同桌喝酒的人都证明那王虎于酒醉后离开了孙家,又怎能断定王虎失踪是孙二杀的呢?其中必有缘故。于是,那于天骥便命人将那孙二收监。退回后堂,便乔装打扮,扮做一个卖笔墨的先生,背上了一个小箱子,带上了文房四宝,从后门走了出去。
  四 乔装打扮探真相
  朱三冤情终得申
  于天骥背着箱子来到了静县东关一带。前两年,静县一带遭到了强烈地震,孙二的铁匠铺早已成了一片瓦砾。这一带居住的人家,大都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于天骥一路打听,只有一处关帝庙地震时未倒。如今是一所私塾,一个老先生教着四五个学生。从那老先生嘴里,知道王虎的媳妇金姑跟一个叫骆贵的去沧州开店去了。原孙记铁匠铺孙二的妻子变卖了家产回霸县娘家去了。铁匠铺的伙计们都各自散去,只知道一个叫郭大嘴的常去沧州一带做些焊锡壶的活儿,有人发现郭大嘴常到王虎媳妇开的小店里去。
  于天骥决定去趟沧州。这儿离沧州七十余里,傍晚的时候,于天骥来到了沧州。他来到了运河边上,见运河东岸一棵大槐树上挂着一个红木牌,上写“骆家客店”。这个店有两间门面,既接待客人,又卖些烟酒糖茶之类。于天骥身背木箱,进了小店。只见一个俊俏的小媳妇从柜台里走出来,对他笑道:“先生要住店吗?”
  于天骥点点头,说:“可有干净的房间?”
  那女人道:“有,有,骆家客店在沧州一带是有名的干净、舒适。先生,你住一宿就知道了。”说着,便领于天骥进了院子。
  这是一座四合院,北房、南房、东房、西房,共有十几间。那女人开了北房一间。房间里,一铺一桌一凳,桌上放着茶壶茶碗,看铺上,被褥整齐,像个干净的样子。
  女人安排于天骥住下后,说:“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吱声,有伙计给你送来就是。”说着,便走出门去。
  于天骥看这女人的背影心里想:这女人虽然说话热情,但行动中带出了某些轻浮,且又打扮得如此妖艳,绝非善良之辈。
  吃过晚饭,于天骥去打洗脚水。他端着盆正想进屋,忽见一个客房里灯火通明,窗户上映出好几个人影,里边吆五喝六猜拳行令好不热闹,其中也夹杂着女店主人的笑声。
  于天骥回屋后正在纳闷,只听隔壁一个男人拍着桌子骂道:“我日他奶奶,看人下菜碟。哪一天,惹恼了老子,我把这个小店砸个稀巴烂!”
  这人正骂着,只见那女店主走进屋里,说:“郭大哥,干嘛生这么大气?你要的那份我早给你留着了。你瞧,这只烧鸡多肥多嫩哪,给,快吃吧,嗯……”
  那人不骂了,并转怒为喜道:“还是俺兄弟媳妇疼我啊,嘻嘻,来吧,你不陪我喝两盅吗?”
  “去你的,老没正经——”不一会儿女人开门出去了。
  夜里,隔壁传来滚雷一样的鼾声,吵得于天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索性起来走出门去溜达。他来到了隔壁窗前,透过窗户纸上的一个小洞往里一看,只见里面点着油灯,地上放置着焊锡壶的挑子,那姓郭的客人和衣而卧。透过灯光,看出那人四方大脸,一张大嘴,厚厚的嘴唇向外翻着。于天骥看着看着,不由得心里一动,女店主称他郭大哥,这不就是人们谈到的在孙二铁匠铺当伙计的那个郭大嘴吗?我要想方设法和他接近,兴许能探到孙二一案的真实情况。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哭声。他抬头看看天,此时已近子时,心想,这半夜三更的,是谁在哭呢?便随着哭声,轻轻地来到靠大门的一间厢房门前。他知道这是店主人住的房子,又仔细地听听,果然是店主人的声音,她似乎是蒙在被里讲话,这声音断断续续,时而清楚,时而模糊。只听那女人道:“……我为了你,把我的丈夫都……”这时,似乎有一个男人捂住了她的嘴,而后,听那男人说:“别说了,以后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还不行吗?”不一会儿,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于天骥白天出去卖笔墨,晚上就住在这小店里。这期间,他也曾回到衙内处理了几件公事,但办完事就回到这个小店里来。时间长了,慢慢地就和那店主人混熟了,也和郭大嘴熟了。他发现郭大嘴是个酒鬼,虽赚钱不多,可每天晚上都要喝上二两。
  这天,于天骥特意地买了一瓶“麻姑酒”,一只烧鸡,一斤牛杂碎,凑到那郭大嘴的屋里来。
  郭大嘴一见酒,如同蚊子见了血一样,便道:“于先生,我沒请你,反倒让你破费了?哈哈……”
  于天骥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嘛,都是买卖人,何分彼此?再说,我看你为人忠厚,早想与你交个朋友,来,咱俩喝两盅。”说着,就给郭大嘴斟了一碗酒。
  郭大嘴也不再客气,接过碗,扬起了脖子,一饮而尽,嘴里还不住地说:“好酒!好酒!”
  喝着酒,于天骥便问起孙家铁匠铺的事儿。于天骥说:“听说,你在静县孙家铁匠铺干过?”
  郭大嘴说:“干过十来年,孙二一出事,铁匠铺一卖,就不干了。”
  于天骥明知故问,说:“出了什么事儿,值得卖铺子?”
  郭大嘴说:“说是孙二杀人了,蹲了大狱,他娘们儿没有办法,只得把那铺子卖了。”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对于天骥说,“告孙二杀人的就是这个开店的娘们儿!”
  于天骥问:“孙二果真杀人了?”
  郭大嘴骂道:“放他妈的屁!反正我不信,你当这个娘们儿是好东西吗?浪着呢,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光靠人,哎,少说也有这个数。”说着他伸出了五指,弯了三弯。
  于天骥笑着说:“她和这个姓骆的以前就好吗?”
  郭大嘴说:“好。在她娘家俩人就好,要不怎么现在嫁给他?”
  于天骥道:“那天我听你骂街,是谁来了?”
  郭大嘴想了想说:“我日他娘的,是张六赵七,他们原先在静县衙门里当差,现在不干了,专来沧州跑小买卖。这俩坏小子,也是这娘们儿的靠肩儿,那姓骆的为吃醋,还和这娘们儿吵过架呢。”   经郭大嘴这么一说,于天骥才想起了那天夜间哭的原因。这顿酒没白喝,使于天骥了解到许多真相。
  郭大嘴喝了酒,恨不得把多年积攒的话都倒出来。于天骥便顺蔓摸瓜,故意地以话引话想把郭大嘴肚子中的真话套出来。
  郭大嘴喝了一口酒,拽了一只鸡腿啃着,神秘地对于天骥说:“那张六赵七俩小子,别看人模狗样的,一肚子坏水花花肠子,可他们不敢惹我,因为我攥着他们的把柄哪。”
  于天骥笑笑说:“人家以前当差,如今又跑买卖,与你有什么相干?”
  郭大嘴咧着大嘴一笑,酒便從大嘴里流出来,说:“什,什么相,相干?我看,看见他俩杀人咧。”接着大嘴便趁着酒兴,说出了使于天骥吃惊的一件事。
  原来,郭大嘴就是当年张六和赵七在酒楼门前盗走的那具醉死的“死尸”。
  郭大嘴那日在酒楼饮酒过量,一时醉死在酒楼门外。被张六赵七折腾到了沟边,经风一吹,又被那凉地一冰,便恢复了知觉,于是便从破席里爬出来回家去了。
  郭大嘴回到家,睡了一觉醒来,酒也醒了。便回忆自己是如何在酒楼门前,又怎么到了沟里,又是谁用席头把自己盖上,这一定是有人救他。自己匆匆地回来,也没谢谢人家,太有点儿不近人情了。于是他披上衣服又回到了那个沟边,找救他的人。来到这儿,正碰上张六赵七害那推独轮车的人。当时他们俩害人的过程,被他看了个满眼,吓得他没敢吱声,便又回到了家中。这件事,他从未和别人说过,一直藏在心里,今天醉酒中才说出来。
  于天骥听后,即回到县衙中,翻阅案卷。果然有姚秃状告朱三杀兄劫财一案。可惜朱三已死在狱中。看来朱三当了张六赵七的替罪羊。于是发签将张六赵七以及仵作冯五等人捉拿归案。又派差人将郭大嘴带到了后衙。这时,于天骥换上了官服,郭大嘴一见,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了。
  于天骥忙上前把他搀扶起来,说:“快起来,不要害怕,上次你酒中所说的张六和赵七杀人的事,不是戏言吧?”
  郭大嘴知道此事再也瞒不过于知县了,就说:“禀大人,他们杀人是小人亲眼所见,愿到堂上对质。”
  于是于天骥便升堂问案,把张六和赵七一干人等带上堂来。
  于知县先审杀人替尸一案。张六和赵七一口否认,于是,带郭大嘴上堂对质。郭大嘴便一五一十把他那夜如何在酒楼喝醉了酒,醉死在门前,又如何被人抬到了沟内,酒醒后,又如何回家,又如何返回,见到了张六和赵七杀人的过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张六和赵七知道抵赖不过,只得招认。
  于天骥便带人挖开王虎的坟墓,果见棺木里只有几件衣服,而无尸体。如今杀害姚大的真凶已获,可惜朱三已死在狱中。关于王虎失踪一案,通过于天骥的明查暗访,也有了一些眉目。看来王虎家小媳妇金姑有可疑之处。只是王虎的尸体不知道现在何处?
  于天骥正要拿签捉拿金姑,只见一差人来报:“禀老爷,衙门外一村民抱一死人头骨,手里攥着一只蛤蟆,要见老爷。”
  于天骥听后,一愣,忙道:“带上堂来。”
  五 蛤蟆告状现转机
  数年冤案终昭雪
  那村民被带上堂。只见这村民三十多岁,一身当地农民的打扮,一副淳朴的样子。他一只手托着一颗头骨,一只手攥着一只蛤蟆,来到了堂前,双膝跪下,说:“叩见青天大老爷。”
  于天骥问道:“你是来告状的?”
  村民道:“小人是替蛤蟆来告状的。”说着,把那头骨和蛤蟆放在了堂前。只见那蛤蟆在堂前蹦了两蹦,又叫了两声,差人们都笑了。
  于天骥道:“你姓字名谁家住哪里,为何要替蛤蟆告状?”
  村民道:“小人家住静县西关村,姓高,名叫高傻。是我昨天在地里刨地瓜时,发现一颗头骨,里面有一只蛤蟆,那蛤蟆冲着我连蹦带跳,又跳又叫,赶它不走。这时,我才发现这头骨中心有一枚铁钉。小人想,这人绝非正常死亡,定是被他人所害,怪不得那蛤蟆蹦叫着喊冤,小人这才来报案,请大人定夺。”
  于天骥听罢,忙命差人捧上头骨。只见头骨中心果然有一根三寸长钉。如今,铁钉已锈迹斑斑,不由得暗暗地点头,问:“红薯地里只见这一颗头骨吗?”
  村民道:“似乎是一具完尸,肋骨,手骨,大腿骨,连脚趾骨都有。”
  于天骥道:“你挖出头骨的地方,知道原来是什么地方吗?”
  村民道:“想是住户,因前两年这儿地震,房屋全倒了,也看不出是什么地方。”
  于天骥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因那村民报案有功,便命差人赏他二两银子,然后,便命差人带上了铁锹、镐头之类,跟随高傻前去把那尸首全部挖出,同时,要查清那埋尸的地点曾是谁的住宅。
  差人同高傻来到了红薯地里,把尸骨全部挖出,装入木匣,又找来地震前在这儿住过的村民,共同查看、回忆,最后辨认出,这挖出人骨的地方,就是当年王虎的住宅。于是,便带着尸骨和高傻一干人等回到了县衙里来。
  于天骥升堂,差人将尸骨呈上,并把挖掘和调查的情况一一呈报了。于天骥命新任仵作何玉当场将尸骨验了,填写了尸格。从埋尸的地点来看,王虎被杀一案,不是孙二所为,金姑和他的情夫骆贵倒有许多可疑的地方。遂修书一封,派差人和沧州府衙联系,将骆贵和金姑捉拿归案。
  次日,沧州差人将骆贵和金姑押来。于天骥立刻升堂,将骆贵和金姑带上大堂。
  骆贵虽是男子汉,但一上堂,两边一声堂威早吓尿了裤子。于天骥命人把骆贵带下,堂上只留金姑。金姑虽有些惊慌,但她假作镇静,来到了堂前,双膝跪倒。于天骥把惊堂木一拍,喊了声:“你叫金姑吗?”
  金姑跪爬半步,向前叩头,道:“奴家便是金姑。”
  “抬起头来。”
  金姑把头一抬,不由得一愣,心想,这不是住店的那个卖笔墨的先生吗?他怎么在这里?正想着,只听县官说道:“你可知罪吗?”
  金姑上前叩头,道:“奴家开个小店,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何罪之有?”   于天骥道:“害死王虎,可是你和骆贵所为?”
  金姑道:“青天大老爷,此案前任知县老爷已经明断,我丈夫是孙二所害,为何又赖在了小女子的身上?”
  于天骥把惊堂木一拍,喝道:“休要耍赖,你丈夫的尸体,就在你的住室下挖出,这又怎么解释?”
  金姑听了一愣,但随即又道:“大人,地震那年砸死了不少人,地下没挖出的尸骨多着呢,怎么就知道是我丈夫的尸骨?”
  于天骥知道这女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便不再问,喝令退堂,将一应人犯暂且收监。
  第二天,把那駱贵单独过堂,一上堂,一个堂威,再加上于天骥把惊堂木一拍,骆贵便都招了。书吏录过口供,让骆贵画了押,便被打入死牢。
  于天骥这里又命人把郭大嘴请来,叫他回忆一下王虎的特征。郭大嘴道:“王虎生前是个中等身材,圆圆的脸庞,大脑袋。哎,对了,他的右脚上长着六个脚趾,大人可以细察。”
  于天骥送走了郭大嘴,便命仵作何玉把从地瓜地里挖出的尸首重新验了,按身高和骨骼进行复原。结果,和郭大嘴提供的相似。仵作又从脚趾骨中找出了那只多出的趾骨,此尸骨确系王虎无疑了。
  于天骥又从狱中把张六和赵七、仵作冯五提出,从他们的供词中,也提供了不少有关金姑的情况。
  原来,王虎死后不久,金姑便设宴将张六、赵七、冯五三人邀到了家中。吃饱喝足,每人还给了十两银子,这十两银子没说干什么,却也是心照不宣了。
  张六口供中还说,在王虎失踪的那天晚上,张六想去金姑那里亲热一番。不料刚翻过墙去,听到屋里有刨地声,待叫开门后,见金姑衣冠不整,神色慌张,水缸底下有刨过土的痕迹。一切迹象表明王虎确系金姑和骆贵所害。
  于是,于天骥又把金姑和骆贵带到了堂上。
  于天骥道:“金姑,骆贵都招认了,难道你还要抵赖么?”
  金姑只当于天骥有诈,便低头不语。
  于天骥道:“骆贵,你把你招认的事向金姑说一说。”
  骆贵向前跪爬半步,靠近了金姑道:“金姑,咱俩害人的事儿,我已招了,你也招了吧?”
  金姑一侧身,狠狠地打了骆贵一巴掌,骂道:“你个没有脊梁骨的软蛋,我算认错人了。”
  于天骥一见大怒,把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刁妇!在人证物证面前,还敢抵赖,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招。来人哪!给她拶了!”
  这时堂上一声堂威,把金姑吓得登时软下来,只得上前叩头,道:“大人,我招了。”
  金姑一五一十地招出了如何勾结骆贵,害死丈夫,又如何陷害孙二的前前后后。于天骥这里命书吏录下了她的口供,并当场画押,押下堂去,打入死牢。
  原来,这金姑在出嫁前,就和骆贵通奸。骆贵是骆财主家的一个少爷,仗着他爹有几十顷地,每日吃喝嫖赌。家有一房媳妇,还每日和金姑勾勾搭搭。金姑贪图骆贵有钱,虽嫁给了王虎,仍和骆贵偷偷来往,久而久之,被王虎发现,便对金姑有些管束。金姑怀恨在心,早有害死王虎之心,只是无从下手。这天,王虎从孙二那里喝酒回来,醉醺醺地往炕上一躺,便睡去了。金姑一见,认为时机到了,忙穿好衣服,趁着夜色,往骆家跑去。她赶到骆家,正赶上骆贵媳妇回了娘家。骆贵一个人在家喝酒,见金姑来了,好像猫儿见了腥一样,上前把她搂住,叫道:“哎呀,我的小心肝,你快把我想死了。”说着,就把她推到了床上,两只手在她的身上乱摸起来。
  金姑爬起来,嗔怪道:“看你馋的,像只浪猫。哎,我问你,咱们是做长久夫妻还是做露水夫妻?”
  骆贵涎着脸说:“当然愿做长久夫妻。”
  金姑说:“既然你愿做长久夫妻,不知你小子有胆不?”
  骆贵笑笑说:“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都敢!”
  金姑说:“你敢杀人吗?”
  一说杀人,骆贵吓了一跳,手不由得抖了。
  金姑道:“看你那个熊样,看来你爹没给你揍上种,我走了。”说罢,假意往外走。骆贵慌忙上前拦住,狠狠地说:“为了你,我也杀回人。”
  金姑道:“那好!如今王虎正喝醉了酒在家躺着,把他收拾了,咱们俩不就成了长久夫妻了吗?”
  骆贵一听,有些动心。不过还有些心虚,忙说:“王虎喝醉了酒,咱杀了他,地方上要一问还脱了干系?”
  金姑道:“你真是个聪明的笨蛋。这不有个茬口吗?你可知前日他和孙二口角,被孙二打得半死,他们之间有个过结儿,咱趁机把王虎害了,然后,再跟孙二去要人,就说人去喝酒,没有回来,让他杀了。”
  骆贵一听,忙说:“那人家官府听咱的?”
  金姑道:“不听咱的,可听钱的,到时候你把你爹那银子多偷出点儿来,到县里上上下下一打点,那‘审不清’还不听咱的?”
  骆贵一听,说:“好,好,要不人说,蝎子尾巴马蜂针,最毒莫过妇人心,你还真够狠的。”
  金姑骂道:“你娘个腿,没有姑奶奶的狠,能有你骆贵长久的甜吗?快走吧,别灌了。”说着,便拉着骆贵回到王庄来。
  他二人悄悄地进了王虎家,此时,王虎还没有醒。金姑从墙下找来一把斧头。骆贵抡起斧头要砍,被金姑拉住。她悄悄打开抽屉,从中拿出一颗三寸长的铁钉,摸着王虎的头顶插进头发里,忙向骆贵使眼色。此时,骆贵战战兢兢,握着斧子的手也抖起来。金姑一抬腿,踹了他一脚。只见骆贵一咬牙,抡起了斧头,只听“扑”地一声,那三寸铁钉便从王虎的头顶上砸进去。此时,王虎“啊”地一声,便在炕上打起滚来。金姑一着急,忙从炕上拿了一床被子,盖到王虎的身上,然后,她向骆贵招呼了一声:“来,压上去!”骆贵像一只笨熊似的,压在王虎的身上,王虎挣扎了几下,一会儿便不动了。
  正在这时,只听窗外“啪”地一声,好像有人在走动,似乎碰倒了什么东西。
  金姑胆虚地喊了一声:“谁?”
  骆贵手持斧头,大着胆子走出门来。他战战兢兢地向院中扫视了一圈,也未看到什么,就走回来。   “是什么?”金姑问。
  骆贵说:“没什么,好像是猫。”
  金姑这才放下心。她回身让骆贵把水缸搬开,递给他一把铁锹,让他挖坑。
  骆贵此时的脑袋都麻木了,只任金姑摆布。他挖了一会儿,把坑挖好,把王虎的尸体扔到坑里,埋好。刚把水缸放好,便听到外边咚咚有人敲門。此时,二人慌了手脚。骆贵说:“哎呀,我怎么办?”
  金姑道:“你先跳进缸里,在里面委屈一下。”说着,骆贵便跳进缸里,好在水缸里的水不多,金姑随即把缸盖盖上,看看周围没有什么破绽,才去开门。
  她一出门就喊着:“谁呀?深更半夜的。”
  “我,张六。”
  “哎呀,六爷呀。”金姑开了门笑着把张六迎进来。这张六也是金姑相好的,只因骆贵掺乎,他有点儿吃醋。
  “喊了半天才开门,在屋里干什么啦?”张六一进屋,两只贼眼在屋里乱转。
  金姑心里有鬼,怕张六看出破绽,忙上前搂住他,笑道:“今天你来得巧,当家的出去了。来吧。”
  张六推开她,说:“骆贵没来?”
  金姑说:“提那个王八蛋干吗?他最近不知死到哪里去了,把老娘忘了。”
  “是这样吗?嘿嘿。”张六笑了。其实,今晚她和骆贵干的事儿,他刚才在窗外早看到了,故意拿话点她。
  金姑怕他再问下去,露出马脚,便把张六推到了炕上,鬼混了一会儿,便把他打发走了。这才把骆贵从缸里扶出来。此时,骆贵早在缸里憋不住了,一出来就大骂张六:“我日他奶奶,他再晚走一会儿,老子就憋死了。”
  金姑笑着给他找了两件干净的衣服换了,便拉着他到炕上重温旧梦去了。
  金姑和骆贵杀死王虎,只认为做得严密。在衙门里上上下下使上了上千两银子,把个昏官沈卜勤喂了个肚儿圆。脱过了这场官司,她和骆贵便越来越亲密,渐渐对张六有点儿冷淡了。张六见两个人如鱼得水,不免醋性大发。一次,在金姑家里喝酒,他趁着酒性,把那夜他们两个人害王虎的事儿都说出来。吓得金姑和骆贵当场给张六跪下。张六认为逮住了有把儿的烧饼,便讨价还价,最后骆贵答应,每月给张六二十两银子,金姑也答应和张六常来常往,才算罢休。这以后的事儿,如张六杀人、移尸、换尸等,金姑差不多都知道。可是,由于互相利用、互相包庇,故而从未露出马脚。
  直到金姑嫁给了骆贵,并移居沧州开了小店,张六和赵七还隔三岔五地来沧州,又是玩又是乐,才引得骆贵不满,有时就和金姑吵架。
  如今,是打了蒿子露出了狼,真相大白。于天骥办案认真,将两个命案前前后后弄得水落石出。
  金姑、骆贵通奸害命,嫁祸于人。张六、赵七为虎作伥,杀人移尸,都判处死刑,经州府核准,就地正法。仵作冯五,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以假乱真,予以革职流放。这一案只苦了孙二数年的牢狱生涯,折腾得他早已骨瘦如柴,白发斑斑。好在他的妻子还贤惠,孙二监禁期间,始终守着儿女,未有其他的非分之想。此案了结时,孙二家的早等在堂下。孙二被开枷释放时,夫妻二人抱头大哭。于天骥这里差人从库里拿出了五十两银子赏给孙二,算作这几年冤狱的补偿。
  断清此案,于天骥回到了后堂,奋笔疾书写了一道奏折,参奏原静县知县沈卜勤,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哪知,沈卜勤朝里有人好做官,早由保定府升到京城去了。于天骥的奏折,不但未起作用,反倒给他带来了大祸。沈卜勤在京城勾结直隶总督,找了个茬子,把于天骥罢了官。
  实习编辑 王雨萌
  插 图 程显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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