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与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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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被誉为“科幻小说中的莎士比亚”的美国文学家菲利普·迪克于1964年创作的小说《帕莫·艾德里奇的三处圣痕》已经初现其后期80年代作品中常提到的灵知主义思想。小说中的灵知主义思想一方面表现为德穆革式的角色艾德里奇对现实世界进行的模仿式伪造,和利用其伪造的幻象世界对人的掌控;另一方面表现为具有普纽玛的角色巴尼·梅尔森通过认识自己,放弃对自身幻想的不切实际的欲望,从而实现对艾德里奇的反抗和对幻象世界的超越。同时,迪克的作品并不是对灵知主义哲学进行图解,而同样是迪克本人在面对困境时的一种思考和尝试对困境的超越,只是这种思考和超越呼应了灵知主义的哲学思想。
  关键词:菲利普·迪克 灵知主义 科幻小说
  《帕莫·艾德里奇的三处圣痕》(The Three Stigmata of Palmer Eldritch,1964,以下简称《圣痕》)是美国文学家菲利普·迪克前中期最优秀的作品之一。本书讲述了在一个不遥远的未来,一种被称为“糖麻”的药品十分流行,它能让人在幻觉中开启不同的人生。与此同时,从遥远异星归来的商人帕莫·艾德里奇带来一种新型药品“嚼麻”,超越了“糖麻”的效果并迅速占领市场。负责“糖麻”产业链的商人莱奥·布列罗和其顾问巴尼·梅尔森对艾德里奇进行了追查,却陷入了一重又一重的幻象之中。小说叙述两人在幻象与现实、幻象与幻象交织的旅程之中,不断调查艾德里奇究竟是何方神圣的故事。
  一、灵知主义思想简介
  灵知主义(Gnosticism)又被称为诺斯替主义,是公元3至4世纪开始流行的一种哲学思想,在西亚地区广泛传播。灵知主义这一术语,来源于其核心概念“灵知”(gnosis),也即希腊语的“诺斯”,其字面含有“知识”(Know)和“知者”(Knower)的意思。因此,灵知主义是关乎“知识”的哲学,但这种知识并不是一般的知识,而是一种具有隐秘性和启示性的知识,灵知主义哲学将这种知识作为人拯救的手段。由于“知识”是隐秘的、具有启示性的,且是与超验的“神圣”直接联系的,因此只能通过精神上的“直观”获得,因此被称为“灵知”。
  灵知主义并不是一个派别所主张的思想,而是这场于2至3世纪广泛传播的运动之中的各个哲学派别所共同具有的思想特征。灵知主义思想的核心特征是神与世界关系的极端二元论,对于宇宙来说,超越的神圣秩序异在于宇宙,与宇宙的特质对立,与此同时,内在于人的“灵”(pneuma),也与宇宙相异。由于人内在的“灵”与超越的神圣秩序相同,是外在宇宙的神圣秩序降落到宇宙之中的神圣质料,因此关乎人的拯救就在于脱离宇宙对“灵”的囚禁,回归到它遥远光明的故乡中去。
  德穆革(Demiurge)是灵知主义思想中的一个概念,其来源于柏拉图在《蒂迈欧篇》中对于“造物主”的称谓。在灵知主义的宇宙论当中,宇宙就像一座巨大的监狱,而地球则是其最里层的牢房,人类生活于其中。而宇宙的各个层级则是围绕着这一核心所构建的层层嵌套的外壳,宇宙的广袤和多重性暗示出人与超越的神圣秩序相隔遥远。宇宙的掌权者则是这座监狱各个层级的监守者,它们的头领则取名为“德穆革”。德穆革的概念具有两重含义:一方面,它是宇宙“监狱”的建造者,对黑暗的宇宙的创造实际上是对超越的神圣秩序的背离,是基于自身的欲望而对于神圣秩序的模仿,这种模仿行为是一种无知,这种模仿的结果是拙劣的,如同实体与其镜像间的关系,因此德穆革创造的宇宙是与神圣秩序对立的;另一方面,它又是宇宙“监狱”的监管者,目的是为了阻止人身上的“灵”回到神圣秩序之中去,因此德穆革创造的宇宙又是与人相对立的。
  普纽玛(pneuma)即上文提到的“灵”是灵知主义思想中的另一个概念。普纽玛是由神圣秩序降落到宇宙之中的零散的神圣质料,因此其与神圣秩序等同,而与宇宙相异。在灵知主义的宇宙论中,人是由肉体(flesh)、灵魂(soul)和灵所组成,其中肉体和灵魂是“灵”降落到宇宙之中所沾染的宇宙质料所产生的外壳,包裹并囚禁着“灵”,因此,人是宇宙与超宇宙的神圣秩序的双重根源的产物。约纳斯这样概括普紐玛的状态:
  普纽玛沉浸在灵魂与肉体之中,对自己没有意识,在世界的毒气中麻木、昏睡、窒息了,简言之,他处于一种“无知”状态。他的苏醒与解放惟有通过“知识”才能实现。a
  这一概念同样具有两重含义:其一是表达了人在宇宙之中的处境,由于人的普纽玛异在于宇宙,一方面人本质上不属于这个宇宙,是这个宇宙的陌生人、异乡人,另一方面人又处处受到宇宙的限制和掌控;其二是表达了人在宇宙中的目的,在于他要认识超越的神圣秩序和认识他自己。
  随着20世纪早期考古学对地中海沿岸文献的发掘,包含了灵知主义思想的《那戈·玛第经书》得以重见天日。因此,灵知主义的思想影响了20世纪许多作家和思想家。约纳斯(Hans Jonas)指出:“对于神秘主义、东方哲学以及各种形式的宗教体验的兴趣,在20世纪60年代普遍复兴,这一场复兴包括了被称为‘诺斯替主义’……的复兴。如心理分析学家荣格与小说家赫尔曼·黑塞都被认为是‘现代诺斯替主义者’。”b美国文学家菲利普·迪克的晚期作品《瓦利斯三部曲》(VALIS,1981)被认为是“最有意识地运用灵知主义思想的科幻小说”c,但学界对于迪克早期作品中的灵知主义思想,并没有给予特别的关注。而迪克本人在晚年的日记中,对于其20世纪60年代的创作中的灵知主义意象进行了回顾,《圣痕》是其中重要的一部作品。他写道:
  当我们意识到这个世界是对上界的拙劣摹仿,特别是时间是对永恒的拙劣摹仿这样的灵知启示时,就可以在我的创作中寻见灵知主义的信息了。帕莫·艾德里奇等同于灵知主义中的德穆革造物主,编织创造了邪恶和虚假的诸多世界,以满足它对权力的欲望。《圣痕》这部小说表现了造物主恶的特质和人(莱奥·布列罗)对虚假邪恶宇宙和其邪恶造物主的抗争。d
  菲利普·迪克在晚年发现了灵知主义思想于其自身处境之中的相似之处,并因此尝试借助古代的哲学思想对其创作进行重新理解。对于《圣痕》这部早期小说来说,最值得注意的是,其中“帕莫·艾德里奇”这一形象,对比灵知主义中“德穆革”概念,所折射出来人在世界中的处境以及小说中“巴尼·梅尔森”这个角色,对比灵知主义中的“普纽玛”概念,所体现出的人对异在于自己的世界所做出的抗争。   二、幻象世界的创造及其对个体的掌控
  迪克本人在20世纪60年代时并没有大量接触到灵知主义文献的材料,而《圣痕》一书的创作,起源于1963年所观察到的一次天空中的幻象:
  我抬头看天,看到一张脸……那并不是一张人类的脸,那是一张纯粹邪恶的巨大面孔……它无边无际,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天空。他的眼部是空洞的凹槽——它是金属的、残暴的,最糟糕的是,它是神。e
  迪克在后来的信件中反思观察到的这次幻象,认为其或许是由那种强烈的孤独感和隔离感所导致:
  我现在意识到(我当时也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是什么让我看到了它:长达数月的孤独,失去了与他人接触的机会……但是如果你独自一人日复一日地坐在打字机前,写出一个又一个故事,没有人和你说话,没有人陪伴你……被放逐到一间只有单层墙壁的小棚屋里面,冬天太冷了,实际上,墨水冻结了我的打字机色带,那样的话你也会写作出许多有凹槽眼睛的脸和温暖的年轻女人。f
  这种孤独感和隔离感的本质乃是感到人与异在于其所生活的世界和宇宙,《圣痕》中帕莫·艾德里奇这一角色则可以视作对于这个异在于人的世界和宇宙的隐喻。艾德里奇本身是一名地球商人,在去往太阳系以外的比邻星系拜访的十年之后,突然某一天回到了太阳系。小说中人类的殖民活动范围已经遍布太阳系各处,所以“比邻星系”这一地点实际上象征了人类尚未涉足的遥远之处,也就是与人的已知相对立的未知之地,因此是与人类相异的。从比邻星归来的艾德里奇,也不再是作为地球人的艾德里奇,而是作为某种人类难以理解的存在的承载形式,因此也是与人类相异的。
  艾德里奇从比邻星系所带回来的苔藓培植出的致幻剂“嚼麻”使得艾德里奇成了类似于灵知主义中的德穆革一样的存在:即一方面,艾德里奇通过“嚼麻”创造了多重幻象世界;另一方面,艾德里奇又是他所创造的幻象世界的掌控者,通过幻象世界来控制人。
  作为德穆革造物主的艾德里奇,其贩卖的“嚼麻”区别于地球公司生产的致幻剂“糖麻”。“糖麻”的使用需要配合人造“微缩世界”模型,现实世界中的人们所购买并组建而成的“微缩世界”直接决定了人在“糖麻”幻觉之中的体验——“要是微缩世界的厨房里没装微缩的自动洗碗机,他们就没得用”g。简而言之,“糖麻”的体验只是将人的精神主体转移到“微缩世界”的人偶身上,其活动范围不会超过“微缩世界”模型,其体验过程类似于21世纪电脑中的“角色扮演”一类的游戏。但艾德里奇却将“嚼麻”的体验比喻为“转世”——“让人从一次生命跳到另一次生命”h,其言外之意是暗示“嚼麻”的世界与现实相等同,都具有实在性。艾德里奇陈述“嚼麻”构建的世界是他的“自我”所创造,也就是说,人所使用“嚼麻”之后所通向的地方,实际上是艾德里奇的潜意识世界,这种潜意识世界根植于艾德里奇所感知的经验,其广阔性和丰富性都比普通“微缩世界”要大得多。但与此同时,正是由于这个世界由“艾德里奇”的感知经验所构成,它本身远远比不上真正的现实世界,就好比实体与镜像的关系,镜像虽然是实体的复制,但一旦离开实体,便不复存在。而反之,实体并不会因为镜像的消失而消失,因此,镜像依附于实体,并不具有与实体同样的实在性。所以,“嚼麻”的幻象世界,不过是艾德里奇对于真正现实世界的拙劣仿造。艾德里奇希望将自己所伪造的幻象世界等同于甚至替代真正的现实,这样与生活于真正现实世界中的人是相对立的,因此它又具有了灵知主义中德穆革的另一层面的性质,即幻象世界的掌权者和监管者,以阻碍人离开幻象世界。
  作为德穆革掌权者的艾德里奇,使得小说中的“嚼麻”有了更深层次的含义。首先,地球人所生产的“糖麻”使得一个房间内所有的女性使用者的精神主体都转移到一个相同的女性玩偶(名为“活泼帕蒂”)上,男性使用者亦然。因此,一个玩偶承载着数个精神实体,这些主体之间是一種交互式的集体共存状态。但“嚼麻”的幻象世界却全然不同,在艾德里奇所创造的世界中,“每一个人都去了一个不同的主观世界”i。因此,“嚼麻”的幻象世界是对每个个体单独呈现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幻象世界既根植于艾德里奇的潜意识,是艾德里奇对于真正现实的模仿,又是每一个个体内心的投射,即艾德里奇说它“用一部分自我把它创造出来,你同时可以创造一些东西。把你自己本质的一部分投射出去,它就会自行实体化”j。此处“嚼麻”作为商品出现,在小说中便有了特别的寓意:人们之所以选择主动购买“嚼麻”,是因为其满足了人们的欲望。人们在“嚼麻”所产生的幻象世界之中看到的是自己所欲求的对象,例如小说中的角色莱奥·布列罗逃离幻境回到了位于纽约的公司,却发现这个公司仍然是幻境——“回到公司”的主观意愿投射到幻境之中使得幻境变成主观意愿所希望看到的景象。因此,虽然艾德里奇的幻象世界中主体的投射仍然是一种“镜像”,他们对幻境中人和事物的作为及其结果,与现实中同样的人和事物没有联系。但正是这种满足了个体主观愿望的幻象,个体更容易将其与现实相混淆,甚至替代现实。因此,艾德里奇在幻境中对人的掌控,很大程度上是人自身的“盲目”和“无明”所导致,人因为其“无明”而将欲望对象当作真实的存在,因此难以逃离“嚼麻”的幻境,艾德里奇对人的掌控也因此得以施行。
  小说中的帕莫·艾德里奇,类似于灵知主义中的德穆革,既通过伪造现实世界创造了幻象世界,又利用人自身的“无明”,让幻象为真实,从而在幻境中控制人。作为异在于艾德里奇幻象世界的人,其处境是孤独的,但其自身的这种独特性,又成为其得以对抗艾德里奇,逃离幻象世界的出路。
  三、个体对幻象世界的超越
  菲利普·迪克在一次访谈中提道:“我在写作之中最大的乐趣就是展现一些小人物和普通人做出英勇行为的时刻,他们或许不能从中得到什么,现实世界也不会歌颂这些行为。 而我的作品,就是记颂他们英勇行为的歌谣。”k这种小人物区别于古典作品中的抽象理想人物和好莱坞式的现代英雄,即无论其在社会中拥有何种头衔与地位,置身于超越人类的广阔宇宙存在背景之下,都显示其渺小和普通的属性及其生命存在的偶然性。而小说中的角色巴尼·梅尔森正是迪克笔下这样的众多小人物之一,某种意义上也是现代社会中个体的缩影。   巴尼·梅尔森是小说中“糖麻”商人莱奥·布列罗的头号顾问,到后来近乎成为“糖麻”和“嚼麻”商业斗争的牺牲品。“糖麻”老板莱奥希望梅尔森通过亲自使用“嚼麻”并留下罪证的方式扳倒艾德里奇的“嚼麻”产业。而艾德里奇制造幻境的主要目的之一是通过最终不断占据每个个体的精神主体来实现其生命的永恒,梅尔森就是他的首批目标之一。梅尔森自愿流放到人类殖民地火星,这一地点同样暗示着人的孤独处境——恶劣的自然环境、毫无希望的终身流放式生活,因此殖民地的人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对地球、对过去的幻想之中,这也成为殖民地“糖麻”“嚼麻”泛滥的主要原因。
  对于火星殖民地棚屋旁边菜园态度的转变实际上是一种个体重新认识自己的过程。小说记述了梅尔森来火星之前,殖民地棚屋的艰难处境:
  (诺姆·施艾因)阴郁地踢了踢一台巨大的半自动挖砂机。它在小屋入口附近已经停了很多天了。谁也没有力气上到地表,完成他们这个月先前开始的清沙工作。“不过感觉这样不太好”,他低声嘟哝着,“咱们应该在园子里干活的”……疏松的土壤现在满是沙子,植物分布得稀稀落落。他停下来上下打量着一排排作物,盼望能有更多经过特殊加工的种子发芽,然而,一株都没有。l
  “没有力气”既是使用致幻剂之后身体疲软的症状,也是自身精神怠惰的表现,精神怠惰根源在于他们内心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诺姆暧昧和纠结的语气印证了这一点,他可能愿意在菜园子里做一点什么,只是那种终极的无意义感、同居者的不理解和恶劣的环境本身使得他的所有努力都几近化为徒劳,这一个情节实际上是小说世界中普遍地球以外的殖民地生活的折射。菜园本身象征着人与土地的相互联系,人与土地的联系也同时包含了人与土地所承载的祖先和家园记忆的联系,菜园的荒芜和耕作的徒劳暗示着这种联系的断绝,这種人的孤独和隔绝处境使得人产生了幻想的欲望。
  梅尔森初来火星的时候,不能放下的一方面是他对前妻的爱,另一方面是他在“糖麻”公司的顶级顾问职位,这都是他于过去在地球上所获得的成就。因此,梅尔森既接受了老板莱奥的交易,许诺他在服用“嚼麻”并扳倒艾德里奇之后让他回到地球,又在服用“嚼麻”之后,不断生成他回到前妻家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地在幻境中想要挽回前妻的感情。艾德里奇试图让自己的精神主体与梅尔森的精神主体交换,使得梅尔森在艾德里奇的身体中替代自己死去,让自己在梅尔森的身体中延续生命。这使得梅尔森认识到艾德里奇的真实目的,同时也让梅尔森重新审视了自己的生活:
  莱奥说:“你会服下它吗,巴尼?”“不。”他说。“为什么不?”他的声音很疲倦,很耐心。“我的生命对我来说太宝贵了。”……“你永远也无法离开火星”,莱奥说:“我不会给你安排回地球的航班了。不管从这以后发生什么事。”“我知道。”“但你无所谓,你打算把余生都用在嚼麻上。”莱奥愤怒而困惑地盯着他。“再也不会了”,巴尼说。“那你打算怎样?”巴尼说:“我打算在这里定居,作为殖民者。我要清理我的地面菜园,还有其他很多活儿,修建灌溉系统之类的。”m
  这一个文段具有双重的含义,首先,梅尔森拒绝了老板莱奥将其作为商业斗争牺牲品的要求,这一行为表示他已经真正放弃了对于地球上公司顾问职位的念想,此刻他珍视自己的生命胜过虚幻的名誉;其次,梅尔森表示自己不再会使用“嚼麻”,显示他也真正放下了对于过去不切实际的幻想(对于挽回前妻的幻想)。于是小说到此处再次提到了菜园,火星上的菜园在这里指向了“此时此地的生活”,梅尔森希望清理菜园,表面他真正将生活的中心转移到“此时此地”,而不是对于过去的幻想之中——这种认识上的转变,是个体内心真正的觉醒,也是灵知主义中人的“普纽玛”的觉醒,人终于认识了自己。
  梅尔森的行为就是迪克访谈中所说的“小人物的英勇”,这种英勇是真正认识到了自身的处境,即使这种处境是恶劣的、异于其自身存在的,都将勇敢地面对和正视自己的生活,面对生活中的不完满和阴暗(甚至生活惨淡的真相),而不是逃避生活。在灵知主义中,普纽玛觉醒之后,真正冲破了德穆革创造和统治的黑暗宇宙,回归于神圣秩序之中。小说不期待这种彼岸式的回归,而真正意在于,梅尔森这样的人物,他得以真正断绝“嚼麻”的使用,因而得以真正冲破艾德里奇所创造的幻象世界及其掌控,真正为自己而生活——异在于幻象世界的人的独特性(普纽玛)成了破除幻象的灯塔,“嚼麻”并不通过其他药剂来中和其作用,其解药就是使用者本身。
  迪克后期作品(20世纪80年代)转向灵知主义,实际上是通过灵知主义对自身进行剖析。在这本20世纪60年代早期创作的《圣痕》作品中,已初见迪克后期思想的端倪。但迪克并不是一位宗教作家,他的创作重心亦不在于宗教。他只是遇到了他所处的时代人们普遍遇到的关于虚无的困境,但他并没有妥协,即使他笔下的世界衰败不堪,充满重重幻影,他也与他笔下的“小人物”一样,不断尝试抗争,寻求出路。在《圣痕》这部作品中,出路并非是超越或者宗教意义上的,而真正的意义在于摆脱外在事物对人的操纵,它让人们丧失了解决问题的可能性。迪克在灵知主义的体系中看到了突破这一藩篱的可能性,也让这些思辨在自己的文学创作中重新生长,使之有可能成为现代人面对困境时的解毒剂。
  a 〔德〕汉斯·约纳斯 , 《诺斯替宗教:异乡神的信息与基督教的开端》,张新樟译,上海三联书店2006年版,第39页,第29页。
  c 张新樟:《现代文学中的灵知主义》,《国外文学》2004年第1期,第24—31页。
  def http://www.philipkdickfans.com
  ghijlm〔美〕菲利普·迪克,《帕莫·艾德里奇的三处圣痕》汪梅子译,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2015年版,第91页,第90页,第93—94页,第90页,第38页,第213—214页。
  k David Streitfeld:The Last Interview and Other Conversations : Philip K. Dick. Melville House. 2015. P.19.
  参考文献:
  [1] 菲利普·迪克.帕莫·艾德里奇的三处圣痕[M].汪梅子译.成都: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2015.
  [2] 汉斯·约纳斯.诺斯替宗教:异乡神的信息与基督教的开端[M].张新樟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6.
  [3] Philip K. Dick: The Exegesis of Philip K [M].Dick. Houghton Mifflin Harcourt. 2011.
  作 者: 韦用武,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在读硕士,研究方向:科幻小说。
  编 辑: 康慧 E-mail: kanghuixx@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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