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糟老头、铁憨憨:抖音女神读懂“原生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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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种父亲,粗暴、严厉、不苟言笑,甚至动粗,总让子女难以靠近。90后女孩易文君就有这样一位父亲。因为学业的问题,她被父亲打过,因此对父亲充满怨怼,实习期远走他乡,还自暴自弃,导致体重达到200多斤。
  成年后,她回到父亲身边,并成功减掉80斤,成为励志的抖音女神。她这才发现,父亲是一本厚重的书,只有用心去读,才能读懂。以下是她的讲述:
  角落里的女孩,逃离“暴君”父亲
  家道中落的时候,我刚读小学。
  我的父亲叫易星厚,母亲叫秦培芳,祖籍四川。1991年,我一出生就是个10斤重的胖妞。我的童年时代,父母在河南省洛阳市从事家具生意。
  我上幼儿园的那几年,家里的生意还不错,父母也比较宠我。我上小学时,家里的生意渐渐地陷入了困境,父母经常吵架,吵过之后,父亲就在阳台上不停地抽烟,母亲可以持续哭上几个小时。而我,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大声说话。
  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父亲是一个冷血的人,也越来越看他不顺眼。那些年,父母一直在忙于拯救生意,很少顾及刚进入初中、处于青春迷茫期的我。
  我从小就很胖。父母也忙,常常把我丢到一边,我无节制地吃东西,结果越来越胖。初中时,我的体重达到160斤,班上的男生以挖苦我为乐,给我取了难听的外号。
  我的初中时代,父母去东北做生意,经常不在我身边。我孤立无援,想依靠优异的学习成绩来证明我自己。有一次难度很大的几何考试,我考了第一,然而老师怀疑我作弊,我要求老师重新出题,这一次我又全做对了,但我却没有等来老师的道歉。
  从此,我开始厌恶学习,甚至故意与老师作对,学习成绩呈断崖式下跌。我自怨自艾,同时自暴自弃,这个时候,我多么希望有一只温暖的手,把我拉起来,告诉我这一切不是我的错啊!
  但我却等来了父亲的一顿暴打。父亲不轻易打我,但打一次就一定会让我印象深刻。我没有哭,眼里写满恨意。我认为父亲是把他生意失利带来的痛苦投射到我的身上,他根本就没关心过我。
  现在回想起来,父亲也就狠狠打过我那一次,对我,他还是仁慈的,我哥被他揍得更狠。
  这个世界充满了深深的恶意,身边所有人都与我为敌,我强烈地想要逃离糟糕的原生家庭,越远越好。为此,我提出初中毕业后去读职业高中,父亲失望地问:“你努力一把,读普高,考大学,不行吗?爸爸供得起你。”我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回怼他:“反正我是个废物,没必要读大学。”父亲下意识地扬了扬手,我瞪着眼迎上去,他缓缓地放下手,再也说不出话来。那一刻,我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2007年夏天,在职高读到快毕业时,我跑到深圳实习,在化妆品店当收银员,那年我才16岁。由于我几次收到假钱,第一个月工资就被扣光了。同样犯错的同事把她的过错栽到我身上,当我辩解时,店长说我无理取闹,并将我调岗,我连房租也交不起了。
  我放声大哭,给家里打电话,想得到母亲的安慰,接电话的却是父亲,他居然没听出我已哭得声音嘶哑,说了句“想家了吧?想家了就回来。我正忙着呢”,就匆忙挂了电话。我觉得父亲根本就不在乎我,哪怕女儿远隔千里,他一点也不担心。
  我突然就被激发了斗志,我要干出一番事业,当上店长,让别人不再小看自己。我主动要求调到销售部门,每天奔波在几十个门店之间,在街边发传单、喊麦,每天累到凌晨1点才回到出租屋。仅用了两个月,我就拿到了销售冠军。可是,由于学历太低,我升职无望,我一下子又变得悲观起来。
  就在这时,父亲突然给我打来电话,他说:“过得不开心就回家吧,你应该继续上学。”我很惊讶,父亲难道有千里眼,看穿了我的窘态?
  我背着行囊回家了。父亲到郑州火车站接的我,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看得出来,家里的光景仍是很差。见到我的第一眼,父亲笑得特别开心,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温柔,觉得父亲并没有那么强势,强势的是我。一路上,他都没怎么说话,脸上带着憨憨的笑,抢过我的行李扛在肩上,急急地往前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家境宽裕的童年,父亲给我买裙子,一买就是十几条,说要把小公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那时也许没想到,他的小公主会成为一个又胖又倔的累赘,想到这里,我心酸不已。
  父亲四处借钱,又为我联系了一所成教学院,但我拒绝入学,因为我看到身患糖尿病的母亲每个月连胰岛素都舍不得打,我无法心安理得地让家里再背负债务。我想创业。父亲火冒三丈地斥责我:“你不读书能干啥?我就看不惯你自暴自弃!”我的抵触情绪又浮了上来,回敬道:“我长大了,我能为自己做主,你管不着!”父亲走到阳台抽闷烟,我摔门而出。
  糟老头的示弱,从此为己而活
  我当时想,无论我怎么做,总难以令父親满意,他总是想控制我,也许,生意失败的他,唯一能满足他的控制欲的,就只有家人了。如此一想,我又萌生了远离他的念头。我到处找工作,并在外租了房子。
  2013年夏,一天晚上十点多,我和朋友谈完工作后回家,远远的,我看到父亲站在楼下的路口抽烟,他一见到我就厉声问:“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反问他:“你在这儿干什么?”他突然上前扬手打了我两个耳光!我被打蒙了。
  当时有几个路人在围观,我瞬间就崩溃了,猛地蹲下,从地上抓起一大把居委会放置的鼠药就要往嘴里塞。父亲冲过来抓住我的手,我歇斯底里地大叫:“你打我,我死给你看!”父亲慌了,用哀求的语气说:“是我错了,因为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没接,我就着急了。”我突然冒出一个促狭的念头,我说:“如果你给我跪下,我就不吃老鼠药!”我当时说的只是气话,没想到,父亲瞬间就跪了下来。
  我整个人蒙了,慌忙扶起父亲。父亲说了句:“我不会再打你了,你晚上要早点回家,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说完,他就转身离开。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想追上去道歉,却看到踉踉跄跄的父亲抬起手擦了一下眼睛,我不知道他是否在流泪,我的心揪成一团。那些年,父亲走南闯北经商,却没有商人的狡黠,反而经常吃亏受骗,他木讷少言,骨子里是个传统的男人,然而,他却在女儿面前跪下了!   父亲的下跪,仿佛是一个伤口,一个禁忌,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起。后来母亲告诉我,下跪的那晚,父亲在母亲面前哭得像个孩子,说自己真不该打女儿,害得女儿差点服毒自杀……
  日子平静如水,家里的生意有了一丝起色,还掉了债务。我在打工不顺利的情况下,决定自己创业开一家化妆品店,但需要3万元本钱。父亲从母亲嘴里得知我的想法,默默地把3万元钱送到我手中。我嗫嚅着说:“要是将来赔了,我可还不上。”父亲说:“爸爸支持你,大胆地做,别怕赔钱,也不用你还。”
  2014年3月,我在洛阳租下了3平方米的小店,父亲拿着工具,一个人就把店面装修好了,货架和整个店面的配色竟然还比较时尚。我这才知道,之前父亲跑遍全城,把所有化妆品店都看了一遍。
  开店伊始,没什么生意。这天,我突然发现父亲蹲在我的门店附近抽烟。我急忙走过去,他向我挥了挥手,说只是来看看生意怎么样。我让他到我店里去,他讪笑着说:“你卖的是化妆品,我一个糟老头子进去会影响生意。”说完他就匆匆走了。
  在女儿面前,父亲自称“糟老头子”,算是一种示弱吧。我想起在杂志上看过的一句话,当父母在儿女面前示弱,说明他们已经老了。我突然就心酸起来。
  经过我的努力,化妆品店生意慢慢红火起来。几年后,我开了分店。我给父母在市内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给自己买了车。父亲让我开车载着他和母亲回到原租住地,逢人就递烟,“不经意”地说起我给他们买的房子,颇有那么一点衣锦还乡的味道。
  转眼我到了适婚年龄,谈了两段不完整的恋爱之后,我意识到自己有了恐婚的念头,觉得婚姻不靠谱,拥有自己的事业才是王道。可是父亲着急了,他拜托亲友替我物色对象,三天两头给我安排相亲。
  我实在疲于应付,对父亲吼道:“我的婚姻我做主,你就别瞎操心了。”父亲比我吼得还凶:“你嫁不出去咋办?我不想看到你孤独一辈子!”但他又担心我遇到渣男,整天在我耳边絮叨要我“擦亮眼睛”。
  一次,父亲突然在微信上给我推送了一个小伙子,发来一堆照片,说这是他亲自观察过的,要我去见面。我告诉父亲,他介绍的人,我一个也不喜欢,我喜欢的是脾气暴躁、对我不怎么样的人。
  我的“奇葩”言论让父亲惊呆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讷讷地说:“是我害了你,不该打你,也不该骂你,其实在爸妈心里,你是个优秀的孩子,值得拥有更好的。”从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为我张罗相亲,他给了我自己选择的权利。
  随着实体店生意越来越萧条,加上母亲的身体更加虚弱,我内心焦灼,索性把业务转到线上,投资开公司。然而,公司血本无归。惶恐消沉的我,用暴饮暴食来抵抗焦虑,结果身体胖到了200多斤。父亲劝慰我:“生意失败了可以从头再来,身体是本钱,不能垮了。”听了父亲的话,我决定减肥。
  我彻底放下工作,整天待在健身中心,开始了疯狂减肥。母亲心疼我,让我先去找份工作,过正常的生活。父亲劝母亲说:“你别管她,她累了这么多年了,也该歇一歇,做自己喜欢的事,她高兴就好。”
  我心无旁骛地拼命减肥,并把减肥过程发到自己的抖音号“匠造君”上。我告诉网友们,其实我并没有容貌焦虑,只是给自己定一个目标,我不想当懦夫,不想被生活打败,我是自己生命的主宰!
  凭借着科学的方法、超凡的意志力以及改变自己的强烈渴望,我从204斤减到了124斤,足足减重80斤!我将抖音名改为“匠造君已减80”,很快,我就成为抖音上的励志网红,拥有了几十万粉丝。
  所有的粉丝都在为我加油,让我继续减肥,只有父亲对我说:“你现在不要再减肥了,伤身体。该吃啥就吃啥,我的女儿已经很漂亮了,健康第一。”
  父亲的寥寥数语,给我带来了强大的力量,我开始反思生活的要义,开始学会取悦自己,开始专注于健身,并把成功的经验分享给更多曾与我有同样烦恼的人,传递更多社会正能量……
  与“原生恶”和解,铁憨憨爱意深藏
  我真正理解父亲是在母亲病重后。母亲患有糖尿病、心脏病等多种疾病,经常住院。2020年,她终于撑不住了,大脑出血、眼睛失明,医院多次发出病危通知书,父亲和我轮流在医院守着。
  这么多年来,母亲一直在“改造”父亲,不准他抽烟喝酒,甚至有段时间还不准他外出下象棋。在她住院前十多天,父亲偷偷跑出去下象棋,母亲找到他,掀了棋盘,父亲与她吵了一架。
  在医院陪伴母亲的日子里,父亲衰老得很快,我也疲惫不堪。这天,父亲让我回家休息,我不想闲下来,因为一闲下来就会想起母亲痛苦的样子,我的心仿佛被割裂。从1楼到24楼,我一遍遍地上楼下楼,想让自己累到一躺下就能睡着。爬24层楼,我一点也不喘,心想如果我的心脏能换给母亲该多好。
  2020年7月19日凌晨,母亲还是走了。办完丧事,父亲整天呆坐在家里,念叨着母亲的名字,有时通宵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目光却没有在电视屏幕上,仿佛看向很远的地方。他坐的位置,是母亲平时坐的地方,也许,他是在感受母亲留下的余温和气息吧。
  母亲病逝后,父亲充满内疚,认为母亲掀棋盘是自知自己时日无多,想他多陪陪她。此后,父亲再也没有下过棋。
  父亲偶尔外出,就会去影楼打印几张母亲的照片,他觉得母亲的每一张照片都很好看,他对我说:“文君,我觉得你妈妈比你还好看。”然后又喃喃自语:“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就走了呢?”
  有时,父亲对着母亲的照片,似乎在表决心:“老伴啊,我不会再找人了,会安度晚年,你放心……”
  我没有笑话他,只觉得心酸。原来,他对我母亲的爱如此深沉,经年累月的琐碎生活并没有消磨掉那份感情,反而如同浊流中的鹅卵石,经岁月打磨,散发出温润的光泽。从父母的爱情中,我找回了自信。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恐婚,也不再惧怕恋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在心仪的男孩面前犯怵。
  我陪父亲散步时,他絮絮叨叨说的也是母亲。在一条很久没有去过的路上,我说起母亲就是在这条路上送我去读职高的,父亲说:“你忘了?是我和你妈妈一起送的你,到了学校,还是我给你铺的床单。”
  我愣住了。多年来,我竟然只记得父亲打我、骂我的情形!深深的愧意涌上来,记忆的闸门打开,我成长的岁月里,原来憨憨的父亲一直都在:我读职高时,父亲每天凌晨去早市卖货,在极冷的冬日,骑着自行车去赶场,卖太空被,以赚取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别人挖苦我胖,他总是站出来说,只要健康就好;给我下跪的那个夜晚,他等了我几个小时,见到我就打了我两耳光,只因他朋友的女儿晚上回来晚了,朋友也扇了他女儿两耳光,他也是第一次当爸爸,缺乏教育方法,便效仿朋友;在我艰难减肥的两年里,他也承受着极大压力,时刻关注着我,担心我的身体突然垮掉,直至我减肥成功。一路上,他从未远离……
  是的,父亲的爱是笨拙的,手段是粗粝的,他不会表达情感,就像一个“铁憨憨”,带给我的却是无数温暖片段的回甘。而我,他的女儿,多年来对他充满了怨恨,只想着逃离和躲避,甚至自暴自弃造成过度肥胖,用这样的方式來“惩罚”父亲。
  好在,经历两年减肥后化茧为蝶的蜕变,我在心理和精神上也脱胎换骨,获得了“重生”,更理解了父亲,在他心里,我胖也好瘦也好,都是他最爱的最美的女儿。那天,我牵起了父亲的手,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忸怩着,终于不再挣扎,让我牢牢握住,一如我小时候,他宽厚的布满老茧的手掌,握着我的手,就这样走过春夏秋冬。
  编辑/涂 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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