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纪录片

来源 :中国周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ericawanghnu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一个普通的冬天下午,陈晓卿接受了三家媒体的采访。
  据说,两家从《舌尖》第一季就跟这位总导演邀约专访,另一家是一位台湾记者自掏腰包从宝岛飞来见他。
  比预约时间晚一个小时,陈晓卿匆匆赶来,他刚从《舌尖上的中国Ⅱ》编辑会中脱身。
  也许是作为迟到的补偿,陈晓卿讲了一个段子。
  前几天,他收到了一个快递:二十只四五两一个的大闸蟹。很快,一头雾水的他接到大闸蟹主人的电话,内容大抵是埋怨剧组,“你们要的钱太多了!”
  “贴钱的事儿我们干了不少,要钱却从来没有过”,从第二季开拍,他几乎三五天便要解释一次,“你又被冒牌的骗了”。
  这段子让陈晓卿挺得意,段子的中心思想是解释:《舌尖》到底有多火。
  当然,比起这些啼笑皆非的“负担”,《舌尖》效应带来的更多还是“实惠”,“最大的实惠是给纪录频道带来超乎想象的发展空间。”
  “舌尖”效应
  说起“实惠”似乎是陈晓卿最不擅长的话题,“我是一个拍片子的,不关心这些。”
  他打了一通电话,才回答出《舌尖Ⅱ》的广告销售份额,“硬广告八千九百万,其实我也没有概念这是多少钱,但绝对是频道最高的。”
  如果有对比,便很容易理解“八千九百万”是多少钱。2011年,央视纪录频道成立第一年,全年频道广告收益3600万,而到2013年这一数字已经突破5亿。
  虽然比起整个央视全年一百多亿的广告收益,“八千九百万”和“5亿”都不算多,但对于纪录片行业而言,这无异于一剂强心针。
  “过去几十年,拍纪录片的都是‘活雷锋’,都不能谈收视,更不能谈钱”,这一点纪录频道副总监史岩感受颇深,2012年《舌尖》播出之后,纪录频道开始有了“生机”,“这个生机是生存的机会,如果没有广告,任何一个电视频道都是不会支持长久的,这一点我们早就清楚。”
  即便是不怎么关心钱的事情,陈晓卿也清晰地感受到,《舌尖》之后,开始有“钱”慕名找来。“从来没试过一个做纪录片的地位能这么主动。”陈晓卿笑道。
  虽然资金一拥而上,但在陈晓卿看来,“靠谱的其实也不多”:有投资人点名要他拍美食片儿的,也有品牌要在片子里植入软广告的。
  “《舌尖Ⅱ》里有植入?”
  “我们怎么能干那种事儿?”一股清高劲儿在憨厚的黑脸上浮现。
  即便是坚决不接受这些“不靠谱”的钱,有了更多广告收入的纪录频道还是轻轻松松地解决了生存问题,一些想象之外的变化也在发生。
  《舌尖》之后,一些曾经的纪录片导演找到陈晓卿,希望重回纪录片队伍。这些人中不乏得过国际奖项的导演,但由于拍摄纪录片无法养活自己而转投他处,有人拍企业宣传片也当了“大拿”,有人干脆远离了导演工作。
  “纪录频道开始能养活纪录片人。”这是陈晓卿看来,行业复苏的好开始。
  一年半前,纪录频道总监刘文曾在采访中对《中国周刊》记者说,“希望拍纪录片也能站着把钱赚了,不再有那些为找投资而牺牲原则。”那时候刘文想,等有这个能力了,纪录频道要成立一个协会,有自己的纪录片基金,扶持那些好片子。“也许要很长时间去实现,但我们一定会努力去做。”
  没想到,仅仅一年的时间,刘文的希望就成了真。他信心十足,“有了充足资金,纪录频道能做更多的事情。”
  2013年7月17日,纪录频道发起成立了“中国纪录片制作联盟”,100多家纪录片制作机构参与。两天后,“播出联盟”相继成立,全国30多家省级电视台和60多家市级电视台加入其中。
  “离真正站着赚钱还有一段路,”刘文解释,“纪录片行业还不能像电视剧行业一样,通过拍片、发行收回成本。”
  作为频道总监,刘文不得不比其他人考虑得更多,他担心,“如果行业不能走上拍片子赚钱的正常轨道,一部再好的片子,它的威力总有一天也会用尽。”
  有市无货和有货无市
  《舌尖》的威力能快速带来资金、市场和人,却无法快速生产出足够多、足够吸引人的作品。
  于是,纪录片行业陷入了有市无货的尴尬境地。
  刘文乐见于《舌尖》超乎预想的热度带来的广阔市场,却也苦于无法满足市场的巨大需求。
  2012年央视频道改版后,每天首播增至6小时,这也就意味着每年有1400小时的片源需求。刘文介绍,目前央视内部制作的纪录片不到100小时,委托制作的约300小时,购买播映权的约400
  小时。
  “目前还有600多个小时片源缺口,”刘文坦言,头一年,选片组只能在过去几十年的箱子底中寻找适合的片子。2012年底,刘文就告诉《中国周刊》记者“明年已经不知道该播什么好”,而2013年纪录频道无奈的解决方式“只能是放开门槛”。
  目前,国内具有足够实力的制作公司不过几十家,相较于一些文化输出大国几百家纪录片制作机构而言差距明显。买方市场增大后,国内纪录片的卖方市场供不应求。
  一位纪录片制片人话语犀利,“放开应该是个保守的说法,说是放低也不为过。”
  该制片人说,“这不是某个频道的问题,因为片源紧张催生出所谓的‘新生代纪录片’,这些作品充其量是素材的堆积,根本经不起推敲,却已经被搬上了电视凑数。”
  “现在我们是有钱投不出去,”刘文也并不避谈纪录片质量的问题,“片子是多,但质量低。纪录片播出的缺口很大,有预算却也买不到节目。”
  而《舌尖》之后,纪录频道的制作团队似乎更是树立了一个新的标杆,希望能够拍出一部能出其右的作品。
  面貌的变化最是明显,频道开播头两年,央视内部每年打造一、两部纪录片作为重磅,而2013年,纪录频道全年推出了《京剧》、《丝路》、《茶》、《瓷路》等多部原创纪录片。
  遗憾的是,始终不能达到《舌尖》的热度,甚至在一些有陈晓卿出席的其他新片发布会上,问题还是会集中在“《舌尖》第二季的拍摄进展如何”上。   “不是其他片子拍得不够好,而是没有像《舌尖》那样形成社会话题,还是题材的问题。”刘文
  解释。
  “电视台的环境是特别恶劣的,它需要一个叫收视率的东西,”陈晓卿从来不说《舌尖》拍得有多好,“只是题材选得巧”。
  “其实好片子太多了啊!”陈晓卿露出笑容,一副谁说中国没有好纪录片的神情,他说自己常常会看完一些独立导演拍的片子晚上睡不着觉,“你比如纪实题材的片子,那些好东西没法在电视上播啊!”
  说起纪实题材,陈晓卿显得热情起来,一改回答《舌尖》问题时的有一搭没一搭,“这可不是你们以为的政治原因,而是现在的电视台有个致命的东西——收视率。但是苦大仇深的片子一定不会有太多人
  喜欢。”
  “那好东西去哪儿了?”
  “得个奖就没有然后了,”陈晓卿像是想起什么,大笑道,“哦对,然后才有了那些‘转业’了又想回来的人啊!”
  也许,有货无市才是中国纪录片真正的症结
  所在。
  失落的疼痛感
  时间似乎在每一个人身上轮回,纪实题材话题的开启让陈晓卿想起了自己。
  陈晓卿导演生涯的头两部作品《远在北京的家》和《龙脊》都是纪事题材,据说当年很多人是哭着看完的。这两部作品分别获得1993年四川国际电视节金熊猫大奖和1995年四川国际电视节特别奖。
  那时候,陈晓卿以为自己会这样拍一辈子,“拍那些让人坐下来慢慢看、细细品的东西”。没想到,《龙脊》之后陈晓卿却陷入迷惘。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中国纪录片行业兴起一场“肃清运动”,纪实题材纪录片的生存空间受到猛烈压制,而中国电视纪录片从此进入了“文献纪录片大联展”时代。
  就像陈晓卿开始拍摄《朱德》、《刘少奇》、《百年中国》一样,此后国内大多数重要纪录片作品都是挂着主流电视媒体立项制作的名头,而反映社会现实的纪录片作品渐渐从主流屏幕上消失。
  很多纪录片创作人员被迫转岗。
  陈晓卿去了如今他已经三缄其口的《见证》栏目组。所有了解《见证》的人都知道,他把《见证》制作得极富纪实纪录片色彩,而《见证》的收视时间也从黄金时间一路退至深夜。
  “体制内导演”陈晓卿特别关注那些所谓的“独立导演”,甚至颇有些羡慕。
  “电视纪录片,包括我自己的同事拍出来的东西,我看到的更多是刷了绿漆、镶了金边的社会。”陈晓卿直言不讳,“而这样一批独立纪录片,对解剖社会、记录时代不可或缺。”
  陈晓卿生怕坐在他面前的三位记者无法理解和转达他的意思,一拍大腿解释道:“这么说可能更明白!后人如果想了解2011年到2015年的中国发生了什么,通过《舌尖》了解是有难度的。而另外一些人拍的东西可能更接近我们本质的生活。”
  尽管《舌尖》赞誉如潮,即将播出的第二季也被所有人寄予厚望,陈晓卿却格外清醒:“《舌尖》是一个‘温和的筐’,有些东西不能说得太直白,我们就把它放进这个‘筐’里。”
  “我们拍的东西常常缺乏疼痛感”,陈晓卿非常焦急于主流媒体的粉饰和美化,“主流的声音总是让我们忘记疼痛,而不是记住疼痛。创作者就会努力美化,感觉不到主人公的辛苦,感觉不到他们对公平、对自由的那种渴望。”
  停顿了一下,陈晓卿突然说:“哎呀,咱们先不说这些吧!他们台湾记者估计理解不了我们的水深
  火热。”
  每每聊起纪实题材的创作空间,陈晓卿就会不自觉地语态放松许多,但很快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主动把话题生扯回到《舌尖Ⅱ》的剧情上。
  “聊得太多死得更快”,陈晓卿大笑道。
其他文献
中国大陆的最南端,就是中国三大半岛之一的雷州半岛。湛江就位于这座充满南国风情的半岛上。  湛江三面环海,大自然赐予了湛江可以“洗肺”的生态环境,但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海洋生态的保护也面临着挑战。  湛江市市长王中丙向“生态文明 美丽城市”采访团介绍了生态建设的情况,并就湛江钢铁这个似乎有些“背道而驰”的项目做了详细解读。他提出,“湛江钢铁不姓钢不姓铁,而是姓环保。它不是对生态环境的负担,而是对社会
期刊
陈立雯已先后把广州市环保局和杭州市环保局告上法庭,四川省环保厅将是第三家。  与政府对薄公堂的行为,很难与一个80后女生联系起来。可陈立雯就是——马尾辫,黑框眼镜,素面朝天,衣着普通,仍像是刚走出校园一样。  身为师范院校英语专业的本科和硕士,她本可像绝大多数同学那样,去寻一份安稳的教职,这也符合她父亲的期望。但这都在一个春节里发生了逆转。  陈立雯看了一期采访环保组织“地球村”创办人廖晓义的电视
期刊
见到张一鸣时,他穿着一件绿色格子衬衫,衣服塞在直筒牛仔裤里。他的个子不高,身材有些消瘦,说话时总是双手相叠,趴在桌子前,语速慢条斯理,还夹带一点儿福建口音。  周身散发的学生气,让张一鸣看起来和互联网公司CEO的形象完全沾不上边儿,可眼前这个三十岁的青年,其实已经是一位老辈儿创业者。  2005年,大学刚刚毕业的张一鸣选择创业,成为Web2.0时代最早一批创业者中的一员。  过去八年,张一鸣先后参
期刊
36岁的钱建新是个北京土著。  这个身份在首都算是个光鲜的“招牌”,至少在嫁娶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但他至今还没有结婚,一是因为“没有丈母娘愿意女儿嫁给没房子的男人”,二是因为“我在等经适房,结婚了就没戏了”。  经适房,曾给予钱建新莫大的希望,但在等待了五年后,却给了他莫大的失望。随着年纪变大,他逐渐发现自己已经被时间甩出去很远。  “这五年,我几乎天天都会泡Q群,上论坛,只为获得一点儿关于经适
期刊
奥利司他是一种脂肪酶抑制剂。脂肪是高热量食物,控制脂肪摄入是重要的减肥手段。食物中的脂肪到了肠道,必须消化成小分子才能被吸收。如果抑制了这个过程,那么脂肪也就不会被吸收了。脂肪酶抑制剂就是这样一类物质,可以通过抑制脂肪消化来帮助减肥。  在美国,奥利司他是作为减肥药物申报的。FDA全面审查了提交的安全性与有效性数据,包括多项临床试验,总共涉及几千人。其中,有两千多人服用奥利司他一年以上,近九百人服
期刊
单手撑腰的陈琳说她饿了,想吃蛋炒饭,黄成城赶忙给妻子做。饭后,正当黄成城撩起袖子准备洗碗时,陈琳让他赶紧送自己去医院,她预感“宝宝要来了”。  此前两天,陈琳的肚子便有下坠感,时不时隐隐作痛。黄成城带着她跑遍了县城的医院,医生都让回家等着。晚上七点多,黄成城打车带妻子去了当地的卫生院。那时,黄成城的母亲和姐姐已经等在医院。卫生院晚上不提供热水,母亲让黄成城回去拿。就在他拿好暖水壶,往医院赶的路上,
期刊
湘鄂情最风光的时候,领导层的办公室都成了临时就餐场所。包厢需要提前几天甚至一周预定,常年吸引政界和商界人士前往就餐。  就因为一纸规定,湘鄂情一下子空了,包厢成了办公室,头顶是亮闪闪的水晶灯。政府官员特意给下属打招呼避免前去。  深陷困境中的湘鄂情,发展新业态、降低姿态、关店、投资别的领域,能做的似乎都做了,但收效依然不明显。  “酒楼垮了”  会议室里的李强电话不断,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作为湘鄂
期刊
【中国篇】  成都 ★★★★  成都城市形象标识由核心图案“太阳神鸟”、“成都”中英文标准字组合而成。  首先,“太阳神鸟”金饰,出自于3000年前的古蜀先民之手,历史文化感强,具有唯一性,是代表成都灿烂文明的瑰宝,是成都建设国际知名文化之都的优越本底。  其次,“太阳神鸟”金饰图案已有较高的知名度,传播价值高。  再次,图案中独具包容性的环形与不断围绕圆心旋转的太阳,符合成都作为中国西部特大中心
期刊
黄河的水不停地流  “性子比孩子还野,酒量是上帝的一半。”  这两句狠话,是宋雨哲写给“野孩子乐队”主唱小索的,也同样适用于“野孩子”所出身的兰州这座城市。  八年前,小索因胃癌去世。一只疼痛的胃,就像我们和这个粗糙世界关系的隐喻。那些歌手,那些诗人,那些敏感的家伙,那些情真意切的兄弟,那些跟自己较劲的人,他们总会胃痛。他们吞咽下的食物总是太难消化,最终变成了致命的疾病。  每次提及兰州,我总能想
期刊
雷横打死了郓城县知县的相好白秀英,知县一心要雷横死,派朱仝押解雷横去州里判决。朱仝在路上私自放了雷横,自己去顶罪,被断了二十脊杖,刺配沧州牢城。沧州牢城曾经是林冲呆过的地方,我们领教了那里的黑暗和无道,但是我们不必为朱仝担心,因为朱仝碰到了一个好人,这个好人就是沧州知府。  沧州知府见朱仝一表非俗,貌如重枣,美髯过腹,并且知道他是因为私放雷横而获罪,内心对朱仝便有了一份敬重,于是不让他去牢城营服刑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