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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奇怪的女友
晚上十一点，安安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嘴角沾着一粒饭粒，刘海斜斜地挡在右眼上，睫毛在脸蛋上覆下浅浅的阴影，家用DV机上的红灯一直在闪烁。
安安的工作是在网上直播吃饭，她无论怎么吃也不会有饱胀感，更不会长胖，她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这种持续折磨她的空腹感。因为这份特殊的工作，五年来，她一直过着足不出户的生活。
我把安安放在床上的时候，她醒了，我从抽屉里取出药瓶，从里面倒出两粒药片，她露出嫌恶的表情，抗议说：“我不要吃这个药，吃完之后头脑总是不清醒，那个医生纯属胡说八道，我才没有被害妄想症。”
“乖乖吃药，听话！”
她从我手里夺过药片塞进嘴里，就着杯子喝了一口水，仰脖子咽下。吃完药，已经躺到床上的安安突然道：“我跟你说啊，我发现这小区里住了几家偷窥狂。”
说完，她把灯打开，对面楼的几户人家渐次亮了起灯，安安露出骄傲的神情说：“我说的没错吧！”
“我明天带你看医生！”我强硬地打断她的话。
“好好，我不说了！”她扯着我的袖子。
安安入睡之后，我去厨房弄了点吃的，安安给我留了一份饭菜，每次她对我好总会让我心怀惭愧。
这时，贮物间里传来一些动静，可能是野猫溜进来了，我抄起一根擀面杖推开门，昏暗的光线里是一片狼籍的景象。
一个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我看过去，心立刻狂跳起来，安安蹲在黑暗中，正抱一双雨鞋大啖，粉红色的橡胶碎屑从她白齿森森的嘴里、指爪锋利的指缝不断漏下。
我不确定她看没看见我，我尽量不发出声音地退出房间，结果却踩到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脆响。
安安停止咀嚼，短暂的死寂煎熬着我的神经，那双血红的眼珠慢慢望向我，像在看着美味的食物。
我立刻逃出去，把门反锁，抵在门上大口喘息！
“你昨晚没吃药！”
隔日早晨，我把两片从卫生间角落捡到的药片放在桌上，人赃俱获，安安羞涩地吐了下舌头。
“我已经没病了，干嘛还要吃药？”她岔开话题，“明羽，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了野兽，见到什么都吃，差点连你也吃了。”
正在往稀饭里拌肉松的我停顿一下，抬头看向她。
“可我醒来之后，心情超爽的！我觉得心情愉快的梦就叫美梦，心情糟糕的梦才叫噩梦，对不对？”
我谨慎措辞：“如果梦里的事情是真的，你会接受那个自己吗？”
“不清楚。”沉默片刻，她说，“但我绝对不会吃你的，因为你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谢谢。”
二、新邻居
傍晚从单位回来，安安正在帮新搬来的邻居收拾房间，那是一对中年夫妻，丈夫客气，妻子话多，标准的好邻居配置。
我帮着一起收拾，弄完之后，邻居留我们吃饭。回家之后，安安神秘地对我说：“这两人是来监视我的。”
“胡说八道！”
“那男的不是说自己是工程师吗，为什么装电脑的时候笨手笨脚的，还是我帮他弄好的。”
“工程师又不一定是干这个的。”
新邻居很热情，隔三岔五送一些吃的过来。安安对他们一家始终心存戒备，甚至买了一些工程学的书来试探他，当那男人被一堆专业术语问得哑口无言的时候，辩解说自己是水利工程师。
她想到一个更彻底的证明方式：让我去偷那个男人的钥匙！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她开出条件，如果她错了，从此乖乖吃药，再不闹了。
最后我答应了。要下手其实挺容易的，第二天，我就把复制的钥匙交到安安手里，她兴奋得手舞足蹈。
我们一进入邻居家里，安安便进到书房里，书架上摆放着许多水利工程方面的专业书籍，桌上摊着一份没绘制完的图纸。
“怎么样，心服口服了吧？”我问。她信手取下一本书翻着，又拣了一本，强词夺理道：“这些书都是新的，根本没看过，肯定是临时买来装样子的。”
“拜托，难道他们能预知你要闯空门？”
安安咬着手指说：“除非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整个晚上我都在生气，于是一个人在沙发上睡觉，没有和安安说话。深夜，我被一阵“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吵醒，睁开眼，看见安安坐在我旁边，正在吃什么东西，阴影笼罩着她的脸，我的心跳猛然加速，下意识地将手探进沙发垫下面。
“哎，你醒了？”
“你……没睡？”
“饿醒了，吃点东西。”
“吃完记得刷牙。”我叮嘱一声，抱上被褥准备回卧室，安安在背后说：“哎，我今天看了一个小品，好搞笑哦，两个闯空门的贼都以为对方是屋主，只好不停地演戏，相互欺骗。”
一滴冷汗滑过我的额角，我回望她的脸，想从那张脸上寻找着些许试探的表情。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她一脸无辜。
“我觉得你需要去复诊一次。”
短暂的沉默后，她说：“我要你带我去趟游乐园，否则你永远别想带我去看心理医生。”
游乐园好像也没什么危险，于是，我答应了。隔日，我们到了游乐园，安安兴奋地奔向摩天轮和过山车，才玩了两个项目，她就嚷嚷快饿死了，我们去主题餐厅点了一桌吃的，安安吃得很开心。
傍晚，从公交站回小区的路上，安安挽着我的胳膊，不停地问我喜不喜欢她的傻问题，不管我怎么回答，她要么说没诚意，要么说太刻意。
突然，从道旁的灌木丛里冲出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当我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时，那把匕首已经狠狠地捅进了安安的腹部！
“为什么？明明她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你们还要保护她？”男人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把要制止的我推到一旁，然后抽出刀在安安的腹部反复捅着……
当我回过神来时，男人定定地站在那里，喉咙上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血如泉涌。安安不见了，我拼命搜索着她的身影，却只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用四肢爬行着逃进小巷，这时，男人才一头栽倒在地。 冷汗瞬间爬满我的身体，周围路人越聚越多，尖叫声刺激着我的耳膜，我掏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
长达五年的平静，看来终于被打破了。
三、得知真相
我们几乎找遍了城里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安安。深夜，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打开灯的时候被沙发上坐着的安安吓到了。
她浑身是血，不过却没有受伤，地上扔着许多零食袋，一张椅子倒在地上，断掉的椅腿上有齿痕，地上到处是木屑。
我不确定她现在是“哪一个”，手握在门把手上一直不敢动。这时，她开口说话了：“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你还好吧？”
微妙的气氛横亘在我们之间，好像谁都不愿意先挑明真相，直到她说：“我电脑的D盘里有一个新建文件夹，里面有个视频。”
我打开视频，发现正是那天晚上她梦游的画面，当然画面里也有我。
我看得一头冷汗，甚至没察觉到安安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她平静地说：“我每天打开DV机开始吃东西，连续五年都是这样，已经成了习惯，结果梦游的时候也做了相同的事情，你那天好像吓坏了，忘了检查DV。”
“所以，你从那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那么多人监视一个人，总该察觉到不对劲吧。你平常对我明明挺好，可只要我一提到‘监视’之类的字眼，你马上就翻脸。还有，你给我推荐的这份工作，待遇也太丰厚了，可我在网上搜索我的名字，发现谁也不认识我，这网站也是你们安排的吧？”
我们处心积虑弄出这一切，原来只是一场蹩脚的戏码。
“那两个邻居也是你们安排的吧？”
我无力地点头：“那是两个特派员，你要调查他们的前一天，我通知了他们，那些书是临时买的，钥匙也是男人给我的。”
“你看，我的直觉一点也不错吧！”她像吵架赢了似的笑道，随后又敛起笑容，“不过，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和盘托出：“你是一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妖怪，这具身体不过是你暂时栖居的皮囊，你有无穷无尽的食欲，而且杀不死，五年前你暴走过一次，杀了很多人。”
安安倒吸了一口冷气。
“最后，你被一发子弹射穿了大脑，丧失记忆，我们为了防止那种事情再度上演，就安排了这一切。”
“你们是谁？”
“我们只不过是一群普通人，守着你这颗定时炸弹的监视者。”
“我们相遇、恋爱、结婚都是假的？”
“对，全部是假的！”我咆哮起来，“你知道我每天跟你呆在一间房间有多么战战兢兢吗！”
我朝房门冲去，安安抢先一步握住门把手，“咔嚓”一声扭断了，拿在手里把玩着：“我刚才发现，我的力气比一般人要大许多。”
我无路可逃，只好撕开沙发垫，从棉絮里掏出一把手枪，对准她。
“我知道这对付不了你，不过……”当我把枪口贴在自己的太阳穴时，她劈手来抢，射偏的子弹打中了我们的结婚照，相框“咣当”一声从墙上掉了下来。
“求你了，让我死吧，我不想被你吃掉。”我跪倒在地，捂着脸懦弱地恸哭起来。不知哭了多久，抬起头，我发现安安正一脸阴郁地看着我。
她抄起手枪，重重击打在我的后脑勺上，我晕了过去。
四、变身
我们的人很快赶到了。
楼下面是沸腾的人声，探照灯雪白的光束扫过窗帘，这是我清醒过来后看到的光景。
我猜他们应该交涉过，知道安安手上有人质，所以没有冲上来。不，应该说正因为安安手上有人质，他们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僵持着。
他们都见识过安安五年前发狂时的样子。我半躺在沙发上，身上被她五花大绑。安安在一旁，一边吃着大碗的米饭，一边看电视。
以她的食量，家里的食物顶多能支撑三天，然后就该考虑我这一百多斤鲜美的肉了。
双方对质了一天一夜，这帮人居然把电给断了，安安没有电视可看，只好跟我聊天，可我已经没力气搭理她了。
食物终于在第三天吃完了，安安开始吃零食的包装纸，这些东西根本当不了一顿饭，她又开始吃桌椅，淋上酱油吃，她的潜力正在一点点苏醒。
“你应该跟他们要点食物。”我提议道。“要了，可他们不给。”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正在啃电饭锅，“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吓人？”
“嗯！”我拼命点头，“你快点杀了我吧，不然我该饿瘦了。”
她把脸凑过来，吻了我一下：“我绝对不会吃你的，绝对！”
“你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怪物，等这屋子里的东西都被你吃光了，饥饿会让你发疯，到时候……”我不敢想象那画面，“趁你还有理智的时候杀了我吧，就当是咱们夫妻一场，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那你喜欢过我吗？”
我定定地看着她：“我都说了这一切都是伪装，我怎么会喜欢一只妖怪！”她露出落寞的表情，继续啃椅子腿，好像在吃一根甘蔗。
我每次醒来，都发现家里少了几样东西，当这个家家徒四壁的时候，就该轮到我了，所以我拼命求她杀我。僵持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星期，我饿得快要发疯，安安的眼睛渐渐泛起野兽般的猩红光芒。
五、被杀
屋子里已经没有东西可吃了。
安安伏在地上，指爪屈起的时候就在地板上挠出四道深沟，她的双眼发出红光，尖牙密布的嘴翕动着，嘴角挂着长长的涎水。
不，现在应该叫它饕餮！它不知道凝视了我多久，然后突然扑过来，我闭上眼睛迎接自己的死亡，可是只有浊重的呼吸喷在脸上，那副尖牙始终没有在我的喉咙上咬下去。
“别再折磨我了，求你了！”
它从喉咙里发出阵阵低沉的吼叫，鲜肉的味道让它口水直流，可是身体却因为克制而颤抖着。但我知道这维持不了多久，饥饿就像病毒一样在侵蚀它的心智，五年前那个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的恐怖身影浮现在我脑海里。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一批人从地底挖出这只妖怪，它已经虚弱得无法维持形体了，抱着“为我所用”的私心，他们用一个女人的子宫把它孕育出来，接着它失控了，之后他们一直在善后。
一阵野性的吼叫震动着空气，它已经想吃我想到不行了，可是始终不接近我，就像一条被无形铁链拴住的狗。
突然，它不再叫了，我们维持着漫长的对视，那双猩红的瞳孔里映出我苍白如纸的脸。
它蹿进了卧室，紧接着那里传来一阵撕扯的动静，可能还有什么家具吧，我暂时捡回了一条命。
随后是漫长的沉寂。它睡着了？饿晕了？种种疑惑折磨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踹开，荷枪实弹的雇佣兵冲进来，瞟了我一眼，用手势交谈着，步步为营地闯进卧室。
有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接着是一声命令：“开枪！”几声枪响，硝烟弥漫在屋子里，我不敢相信自己得救了。
他们把我解开，我急不可待地要去看看，因为手脚麻痹摔了一下，一个雇佣兵把我搀住，扶进了里屋。
地上是怪物的尸体，它的手脚像被什么扯断了，裸露着筋骨，脑壳被子弹射穿，血和脑浆流了一地。
“简直疯了！”一个人摇着头说，“没有食物就吃自己的身体，真是名副其实的饕餮！”
“它在吃自己？”
“对啊，要不然我们怎么可能搞定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把自己的手脚咬断就不能伤害我了。
我的心像被什么揪住了，温热的液体在脸上蠕动，我伸手摸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这时，有人叫了一声：“天呐，它还活着！”
六、再度重来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脑袋被整个打烂了居然还能再生，想不到绕了一大圈又变回了这个样子，不过这样也好，它要是真死了，我们这帮人也该另谋出路了。”
我跟王特派员坐在快餐店对面的咖啡厅里，我托着脑袋，痴痴地看着走进快餐店的安安，她穿着一身土里土气的衣服，扎着马尾辫，一身稚气。
按照组织的安排，她会因为找零钱的小事和柜员发生纠纷，然后我出场替她解围，和五年前的剧本一样，不同的是我已经老了五岁，她永远是二十三岁的模样。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一旦从这里走出去，你就要一直扮演她的男朋友和丈夫，可能又要搭上五年，甚至一辈子！”
“用一辈子喜欢一个人，足够了。”
“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怪物了吧？”他用惊诧的眼神看着我。
“我欠她的！”
说完，我推门走了出去，带着从未有过的期待。
（责编：半夏 jgbanxia@163.com）
晚上十一点，安安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嘴角沾着一粒饭粒，刘海斜斜地挡在右眼上，睫毛在脸蛋上覆下浅浅的阴影，家用DV机上的红灯一直在闪烁。
安安的工作是在网上直播吃饭，她无论怎么吃也不会有饱胀感，更不会长胖，她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这种持续折磨她的空腹感。因为这份特殊的工作，五年来，她一直过着足不出户的生活。
我把安安放在床上的时候，她醒了，我从抽屉里取出药瓶，从里面倒出两粒药片，她露出嫌恶的表情，抗议说：“我不要吃这个药，吃完之后头脑总是不清醒，那个医生纯属胡说八道，我才没有被害妄想症。”
“乖乖吃药，听话！”
她从我手里夺过药片塞进嘴里，就着杯子喝了一口水，仰脖子咽下。吃完药，已经躺到床上的安安突然道：“我跟你说啊，我发现这小区里住了几家偷窥狂。”
说完，她把灯打开，对面楼的几户人家渐次亮了起灯，安安露出骄傲的神情说：“我说的没错吧！”
“我明天带你看医生！”我强硬地打断她的话。
“好好，我不说了！”她扯着我的袖子。
安安入睡之后，我去厨房弄了点吃的，安安给我留了一份饭菜，每次她对我好总会让我心怀惭愧。
这时，贮物间里传来一些动静，可能是野猫溜进来了，我抄起一根擀面杖推开门，昏暗的光线里是一片狼籍的景象。
一个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我看过去，心立刻狂跳起来，安安蹲在黑暗中，正抱一双雨鞋大啖，粉红色的橡胶碎屑从她白齿森森的嘴里、指爪锋利的指缝不断漏下。
我不确定她看没看见我，我尽量不发出声音地退出房间，结果却踩到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脆响。
安安停止咀嚼，短暂的死寂煎熬着我的神经，那双血红的眼珠慢慢望向我，像在看着美味的食物。
我立刻逃出去，把门反锁，抵在门上大口喘息！
“你昨晚没吃药！”
隔日早晨，我把两片从卫生间角落捡到的药片放在桌上，人赃俱获，安安羞涩地吐了下舌头。
“我已经没病了，干嘛还要吃药？”她岔开话题，“明羽，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了野兽，见到什么都吃，差点连你也吃了。”
正在往稀饭里拌肉松的我停顿一下，抬头看向她。
“可我醒来之后，心情超爽的！我觉得心情愉快的梦就叫美梦，心情糟糕的梦才叫噩梦，对不对？”
我谨慎措辞：“如果梦里的事情是真的，你会接受那个自己吗？”
“不清楚。”沉默片刻，她说，“但我绝对不会吃你的，因为你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谢谢。”
二、新邻居
傍晚从单位回来，安安正在帮新搬来的邻居收拾房间，那是一对中年夫妻，丈夫客气，妻子话多，标准的好邻居配置。
我帮着一起收拾，弄完之后，邻居留我们吃饭。回家之后，安安神秘地对我说：“这两人是来监视我的。”
“胡说八道！”
“那男的不是说自己是工程师吗，为什么装电脑的时候笨手笨脚的，还是我帮他弄好的。”
“工程师又不一定是干这个的。”
新邻居很热情，隔三岔五送一些吃的过来。安安对他们一家始终心存戒备，甚至买了一些工程学的书来试探他，当那男人被一堆专业术语问得哑口无言的时候，辩解说自己是水利工程师。
她想到一个更彻底的证明方式：让我去偷那个男人的钥匙！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她开出条件，如果她错了，从此乖乖吃药，再不闹了。
最后我答应了。要下手其实挺容易的，第二天，我就把复制的钥匙交到安安手里，她兴奋得手舞足蹈。
我们一进入邻居家里，安安便进到书房里，书架上摆放着许多水利工程方面的专业书籍，桌上摊着一份没绘制完的图纸。
“怎么样，心服口服了吧？”我问。她信手取下一本书翻着，又拣了一本，强词夺理道：“这些书都是新的，根本没看过，肯定是临时买来装样子的。”
“拜托，难道他们能预知你要闯空门？”
安安咬着手指说：“除非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整个晚上我都在生气，于是一个人在沙发上睡觉，没有和安安说话。深夜，我被一阵“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吵醒，睁开眼，看见安安坐在我旁边，正在吃什么东西，阴影笼罩着她的脸，我的心跳猛然加速，下意识地将手探进沙发垫下面。
“哎，你醒了？”
“你……没睡？”
“饿醒了，吃点东西。”
“吃完记得刷牙。”我叮嘱一声，抱上被褥准备回卧室，安安在背后说：“哎，我今天看了一个小品，好搞笑哦，两个闯空门的贼都以为对方是屋主，只好不停地演戏，相互欺骗。”
一滴冷汗滑过我的额角，我回望她的脸，想从那张脸上寻找着些许试探的表情。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她一脸无辜。
“我觉得你需要去复诊一次。”
短暂的沉默后，她说：“我要你带我去趟游乐园，否则你永远别想带我去看心理医生。”
游乐园好像也没什么危险，于是，我答应了。隔日，我们到了游乐园，安安兴奋地奔向摩天轮和过山车，才玩了两个项目，她就嚷嚷快饿死了，我们去主题餐厅点了一桌吃的，安安吃得很开心。
傍晚，从公交站回小区的路上，安安挽着我的胳膊，不停地问我喜不喜欢她的傻问题，不管我怎么回答，她要么说没诚意，要么说太刻意。
突然，从道旁的灌木丛里冲出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当我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时，那把匕首已经狠狠地捅进了安安的腹部！
“为什么？明明她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你们还要保护她？”男人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把要制止的我推到一旁，然后抽出刀在安安的腹部反复捅着……
当我回过神来时，男人定定地站在那里，喉咙上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血如泉涌。安安不见了，我拼命搜索着她的身影，却只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用四肢爬行着逃进小巷，这时，男人才一头栽倒在地。 冷汗瞬间爬满我的身体，周围路人越聚越多，尖叫声刺激着我的耳膜，我掏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
长达五年的平静，看来终于被打破了。
三、得知真相
我们几乎找遍了城里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安安。深夜，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打开灯的时候被沙发上坐着的安安吓到了。
她浑身是血，不过却没有受伤，地上扔着许多零食袋，一张椅子倒在地上，断掉的椅腿上有齿痕，地上到处是木屑。
我不确定她现在是“哪一个”，手握在门把手上一直不敢动。这时，她开口说话了：“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你还好吧？”
微妙的气氛横亘在我们之间，好像谁都不愿意先挑明真相，直到她说：“我电脑的D盘里有一个新建文件夹，里面有个视频。”
我打开视频，发现正是那天晚上她梦游的画面，当然画面里也有我。
我看得一头冷汗，甚至没察觉到安安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她平静地说：“我每天打开DV机开始吃东西，连续五年都是这样，已经成了习惯，结果梦游的时候也做了相同的事情，你那天好像吓坏了，忘了检查DV。”
“所以，你从那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那么多人监视一个人，总该察觉到不对劲吧。你平常对我明明挺好，可只要我一提到‘监视’之类的字眼，你马上就翻脸。还有，你给我推荐的这份工作，待遇也太丰厚了，可我在网上搜索我的名字，发现谁也不认识我，这网站也是你们安排的吧？”
我们处心积虑弄出这一切，原来只是一场蹩脚的戏码。
“那两个邻居也是你们安排的吧？”
我无力地点头：“那是两个特派员，你要调查他们的前一天，我通知了他们，那些书是临时买的，钥匙也是男人给我的。”
“你看，我的直觉一点也不错吧！”她像吵架赢了似的笑道，随后又敛起笑容，“不过，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和盘托出：“你是一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妖怪，这具身体不过是你暂时栖居的皮囊，你有无穷无尽的食欲，而且杀不死，五年前你暴走过一次，杀了很多人。”
安安倒吸了一口冷气。
“最后，你被一发子弹射穿了大脑，丧失记忆，我们为了防止那种事情再度上演，就安排了这一切。”
“你们是谁？”
“我们只不过是一群普通人，守着你这颗定时炸弹的监视者。”
“我们相遇、恋爱、结婚都是假的？”
“对，全部是假的！”我咆哮起来，“你知道我每天跟你呆在一间房间有多么战战兢兢吗！”
我朝房门冲去，安安抢先一步握住门把手，“咔嚓”一声扭断了，拿在手里把玩着：“我刚才发现，我的力气比一般人要大许多。”
我无路可逃，只好撕开沙发垫，从棉絮里掏出一把手枪，对准她。
“我知道这对付不了你，不过……”当我把枪口贴在自己的太阳穴时，她劈手来抢，射偏的子弹打中了我们的结婚照，相框“咣当”一声从墙上掉了下来。
“求你了，让我死吧，我不想被你吃掉。”我跪倒在地，捂着脸懦弱地恸哭起来。不知哭了多久，抬起头，我发现安安正一脸阴郁地看着我。
她抄起手枪，重重击打在我的后脑勺上，我晕了过去。
四、变身
我们的人很快赶到了。
楼下面是沸腾的人声，探照灯雪白的光束扫过窗帘，这是我清醒过来后看到的光景。
我猜他们应该交涉过，知道安安手上有人质，所以没有冲上来。不，应该说正因为安安手上有人质，他们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僵持着。
他们都见识过安安五年前发狂时的样子。我半躺在沙发上，身上被她五花大绑。安安在一旁，一边吃着大碗的米饭，一边看电视。
以她的食量，家里的食物顶多能支撑三天，然后就该考虑我这一百多斤鲜美的肉了。
双方对质了一天一夜，这帮人居然把电给断了，安安没有电视可看，只好跟我聊天，可我已经没力气搭理她了。
食物终于在第三天吃完了，安安开始吃零食的包装纸，这些东西根本当不了一顿饭，她又开始吃桌椅，淋上酱油吃，她的潜力正在一点点苏醒。
“你应该跟他们要点食物。”我提议道。“要了，可他们不给。”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正在啃电饭锅，“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吓人？”
“嗯！”我拼命点头，“你快点杀了我吧，不然我该饿瘦了。”
她把脸凑过来，吻了我一下：“我绝对不会吃你的，绝对！”
“你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怪物，等这屋子里的东西都被你吃光了，饥饿会让你发疯，到时候……”我不敢想象那画面，“趁你还有理智的时候杀了我吧，就当是咱们夫妻一场，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那你喜欢过我吗？”
我定定地看着她：“我都说了这一切都是伪装，我怎么会喜欢一只妖怪！”她露出落寞的表情，继续啃椅子腿，好像在吃一根甘蔗。
我每次醒来，都发现家里少了几样东西，当这个家家徒四壁的时候，就该轮到我了，所以我拼命求她杀我。僵持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星期，我饿得快要发疯，安安的眼睛渐渐泛起野兽般的猩红光芒。
五、被杀
屋子里已经没有东西可吃了。
安安伏在地上，指爪屈起的时候就在地板上挠出四道深沟，她的双眼发出红光，尖牙密布的嘴翕动着，嘴角挂着长长的涎水。
不，现在应该叫它饕餮！它不知道凝视了我多久，然后突然扑过来，我闭上眼睛迎接自己的死亡，可是只有浊重的呼吸喷在脸上，那副尖牙始终没有在我的喉咙上咬下去。
“别再折磨我了，求你了！”
它从喉咙里发出阵阵低沉的吼叫，鲜肉的味道让它口水直流，可是身体却因为克制而颤抖着。但我知道这维持不了多久，饥饿就像病毒一样在侵蚀它的心智，五年前那个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的恐怖身影浮现在我脑海里。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一批人从地底挖出这只妖怪，它已经虚弱得无法维持形体了，抱着“为我所用”的私心，他们用一个女人的子宫把它孕育出来，接着它失控了，之后他们一直在善后。
一阵野性的吼叫震动着空气，它已经想吃我想到不行了，可是始终不接近我，就像一条被无形铁链拴住的狗。
突然，它不再叫了，我们维持着漫长的对视，那双猩红的瞳孔里映出我苍白如纸的脸。
它蹿进了卧室，紧接着那里传来一阵撕扯的动静，可能还有什么家具吧，我暂时捡回了一条命。
随后是漫长的沉寂。它睡着了？饿晕了？种种疑惑折磨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踹开，荷枪实弹的雇佣兵冲进来，瞟了我一眼，用手势交谈着，步步为营地闯进卧室。
有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接着是一声命令：“开枪！”几声枪响，硝烟弥漫在屋子里，我不敢相信自己得救了。
他们把我解开，我急不可待地要去看看，因为手脚麻痹摔了一下，一个雇佣兵把我搀住，扶进了里屋。
地上是怪物的尸体，它的手脚像被什么扯断了，裸露着筋骨，脑壳被子弹射穿，血和脑浆流了一地。
“简直疯了！”一个人摇着头说，“没有食物就吃自己的身体，真是名副其实的饕餮！”
“它在吃自己？”
“对啊，要不然我们怎么可能搞定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把自己的手脚咬断就不能伤害我了。
我的心像被什么揪住了，温热的液体在脸上蠕动，我伸手摸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这时，有人叫了一声：“天呐，它还活着！”
六、再度重来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脑袋被整个打烂了居然还能再生，想不到绕了一大圈又变回了这个样子，不过这样也好，它要是真死了，我们这帮人也该另谋出路了。”
我跟王特派员坐在快餐店对面的咖啡厅里，我托着脑袋，痴痴地看着走进快餐店的安安，她穿着一身土里土气的衣服，扎着马尾辫，一身稚气。
按照组织的安排，她会因为找零钱的小事和柜员发生纠纷，然后我出场替她解围，和五年前的剧本一样，不同的是我已经老了五岁，她永远是二十三岁的模样。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一旦从这里走出去，你就要一直扮演她的男朋友和丈夫，可能又要搭上五年，甚至一辈子！”
“用一辈子喜欢一个人，足够了。”
“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怪物了吧？”他用惊诧的眼神看着我。
“我欠她的！”
说完，我推门走了出去，带着从未有过的期待。
（责编：半夏 jgbanxia@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