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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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9点,祁连山的夜幕刚刚降临。三个人影打开头灯,并将挡位调到最强。Sunny Stroeer和她的两位陪跑员,正跑在2200米至3100米的山脊之上,一边是森林,一边是草甸。Sunny脚下深浅不一,除了要避免踩到鼹鼠打洞时拨松的土层,还遇到十多道冰川期叠嶂的石海。在头灯照射下,层峦的石海中形成一道道幽深阴影。
  这也是个越野越有趣的地方。由于近些年开始禁牧,牧民们开始往外搬迁,从前一些牧场被荒废,在保护带设立起铁丝网栅栏,本是为防止牛羊的进入,筑得却比人头还高。
  Sunny需要和配速员们通力合作,相互帮扶才能翻越过去。这是她途中难得需要进行沟通的时刻。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沉默地奔跑着。
  这名德国女子想要创造野性祁连越野跑100公里赛道的FKT纪录。

穿越祁连


  8月10日这天,Sunny凌晨1点就起床,吃了顿“盛大”的早餐。早餐精确计算过,1200卡路里包括牛奶、燕麦、培根、蜂蜜等。
  餐后,她换上红色的贴身背心,一条7分的压缩裤。在足部涂抹上凡土林。
  大约5.7公斤的背包里,装了一片能保持体温的救生毯,一件轻量羽绒服,不同口味的能量胶和能量棒,加满了水的水袋,里面混进了足量的蛋白粉。
  凌晨3点,她从甘肃武威的冰沟河景区准时开跑。
  TriansQilian的字面意思是穿越祁连山,但赛事方更愿意把它叫野眭祁连。这是一条全程100公里、海拔最高达4450米、平均海拔在3200米以上的越野跑赛道路线,穿插着祁连山脉的代表眭景观,雪山、冰川、峡谷等。
  自2016年赛事方设计该路线以来,吸引了不同国家的越野跑者前来挑战。这条赛道最快的纪录是25小时24分钟。
  事实上,Sunny受邀挑战的是经过优化的一条越野线路。在野性祁连的赛道基础上,精简了几段环境过于恶劣的地带,如原本路径上必经的一片灌木丛,此处必须俯身前行,而且极易迷路。
  Sunny出发后经过的第一个路段是冰沟河景区。跑道是景区中的木栈道。她在木头上跑起来时感觉格外好。那种稳定的节奏感,也伴随着后面长达20个小时的路程。她有个策略叫“MyForever Pace”,一个属于自己的,能永远持续下去的稳定速度。
  自2013年,她完成了美国亚利桑那州大峡谷国家公园的Rim-to-Rim-to-Rim(R2R2R FKT,全程超过75公里的跑道和3000米的爬升,被美国精英跑者视为必跑青单之一)。此后,她便迷上了FKT 这种运动方式——在奔跑过程中能享受到绝对的自由,怎么跑、何时跑,一切全由自己决定。
  “当看见一座山很Cool时,可以随时去跑。”她从未将FKT视为一种任务,也不逼迫自己只看向终点,以尽快抵达终点为唯一目标。这显然违背了FKT的字面意思“已知最快时间”,在她的认知里,如何抵达那个终点,才能体现出FKT的意义——想象力和自主性。
  对于穿越祁连,Sunny既兴奋又紧张。得知组织者马德民和志愿者为此筹备了近2周时间后,她甚至会想,假如无法跑到30个小时以内呢?“大家该多么失望。之前若跑得不理想,或中途感到体力透支而回撤,都没关系,因为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意外风景


  海拔4000米处,Sunny和陪跑员们路过一个堰塞湖,祁连山最高的湖泊。那时候东方刚露出鱼肚白,在前方半明半昧的垭口处,一颗耀眼的流星从两座雪山之间划过去,将天空微微擦亮。“Wow——”Sunny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然后在心里许了个愿。
  对Sunny而言,TransQilian是一段充满意外和惊喜的旅途。
  两周前,Sunny在位于美国的家中打包行李。她计划来中国参加8月份举办的八百流沙。这是中国著名的顶级越野赛事,全程400公里处于戈壁中,选手需要在147个小时内完成这段荒漠穿越。
  出发前,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突然传来,因区域戒严,本届主办方取消了所有外籍人士的参赛资格。正要退掉机票时,Sunny的好友、《国家地理》杂志摄影师Ben Clark问她是否愿意去参加一个叫TransQilian的FKT。
  Sunny很快收到一封电子邮件,发件人是TransQilian的负责人,马德民。邮件简单介绍了TransQilian,并附上4张图片,1张是路线的GPS轨迹图和爬升路线,另外3张是几个路段的景色,既有布满尘土的小径、堆满粗砺石块的山脊,也有雪山与湖泊相映。
  她判定这并非一个能轻松奔跑的地方,直观感受到的难度激发了Sunny的冒险精神。同时,她正计划挑战诺兰14,即在60小时之内,登顶科罗拉多14座4000米海拔以上的所有的山峰。这是美国最高难度的FKT挑战之一。TransQilian的高海拔与多变地形,恰好与前者颇具相似性,将是一次绝佳的试炼。
  Sunny接受了这个邀请。
  这是她时隔10年再次踏足中国。10年前,她作为一名普通背包客,沿西伯利亚铁路线,搭火车一路穿行过蒙古国、满洲里,最后到达位于北京的終点站。
  抵达首都机场后,马德民将她和Ben一路接到祁连山脚的武威,赛道起点附近的一个镇子。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和两日公路颠簸,抵达武威后她没有立即休息,而是沿路线起始段徒步了五六个小时,以尽快适应当地的环境。
  Sunny之前曾跑过安纳普尔娜大环线,并打破该路线FKT的女子纪录,那是一次完全自补给、自负重、无后援式的穿越,路线全长229公里,最高海拔5300米。她以95小时39分钟跑完,比上一位纪录保持者快了15个小时。但这次陪跑团就有10多名成员,大多是参与过野性祁连越野跑、对该路线有经验的跑者,他们将主要负责在途中为Sunny领航。另外,途中分别设有三个补给点,解决食物及装备上的补给。   即使万事俱备,但也不免出现些状况。短暂的意外发生在第二补给点到第三补给点之间的途中。经过一段垭口至高点的攀升,加之午间的炎热、持续上行的疲惫,她的步伐开始变缓,抵达一处4200米海拔的石海平台时,Sunny和身边两名陪跑员对路线判断错误。
  那块空旷而巨大的平台上落满石头,踩在上面,大大小小的石块滚动起来,令人不安。四周不见一个参照物,导航在这里失去作用,不易定位,且分不清具体方向。他们不断跑错路又回头重新选择方向,但无论怎么跑,陪跑员都找不到此前比赛时途经的熟悉路径。
  在这里耽搁了1个小时,原计划下午4点抵达第三补给点,结果5点才到。
  当时跟着Sunny的陪跑员蒋力后来解释道:“在那个高度,加之高温和疲劳,主观意识和实际上的正确轨迹会产生一种偏差,人也会偏执,对导航产生怀疑,只能边跑边反复核对GPS上的轨迹。”

生而不羁


  或许为了弥补之前浪费的那1个小时,在此后的途中,Sunny变得愈加“生猛”起来。
  蒋力注意到,Sunny用一种很粗暴的方式过河,途中遇到湿漉漉的地方,小溪、水潭之类的便直接趟过去。
  连续奔跑12个小时,她的脚变成了“Trench Foot”,也就是我们说的“战壕脚”,如同游泳时长期泡在水里的肌肤,变得极软,加以路上某些极端环境,便会引发难忍的疼痛。后半程,她一直带着这种疼痛在奔跑。
  “70公里处有一段石子路,她那会儿有说脚很疼,我看她表情开始有点痛苦了。”蒋力回忆道。
  其实只要及时换下潮湿的鞋袜,就能避免这一状况。Sunny路上给自己准备了三双鞋,一双攀岩用的鞋,一双保护脚踝的高帮徒步鞋,一双快速奔跑的跑鞋。她怕耽误时间,没有换鞋袜,“那起码要多花5分钟”。
  高大健硕的体型、说起话时面部神采奕奕,Sunny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强壮、果敢”。

  4年前,作为哈佛商学院的一名刚毕业的MBA进入一家跨国集团担任战略顾问,穿着职业装束,出入城市CBD间的摩天大楼,领着份颇为丰厚的薪水。而周末,她则去到城市周围的山里攀登、露营。一周超过80个小时的工作使这两种方式的生活无法平衡,没完没了的商务会议、数据及报表,甚至在帐篷里收接不停的工作信息,让她陷入一种深深的怀疑,自己人生的大部分时间却不能花在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上。
  辞职念头出现后,她的确也无数次自问,自己是不是疯了?是不是精神失常?某一天早晨,她起床后睁开眼,几乎是立刻作了决定——辞掉工作,告别那种无法相互调解的双面人生。
  用存款还完学费贷款后,Sunny用余下的一些钱,买了一部货车(Van),开启了自己全新的Vanlife——像美国热衷山地及攀岩的前辈那样。Van并非房车,没有厨房、洗手间等设备,而是种经济实惠的货车经过简单改装,在驾驶座后面的空间安置上一个床铺。她被人询问最多的,从“为何辞职”换成了“路上要怎么解决吃、睡和上厕所的问题”。
  第一次驾驶Van是去Big Bend国家公园独自过圣诞。在冬季严寒,她啜了一口红酒带来的温暖,坐在车顶,独览一方旷达之景,不禁欢呼:“这决定简直太棒了!”

与山同行


  蒋力陪Sunny跑了75公里,是志愿者中跑得最久的。最让他感叹的是Sunny在高海拔的适应能力和爬坡技能。
  跑步过程中,人体对高海拔环境的反应具有延迟性。在穿越祁连的线路中,过往跑者的高反症状往往会发生在4200米海拔。到达这个最高点时,又处于阳光正烈的午间,暴晒会加重头疼及晕眩。
  穿越祁连途中基本没有所谓的路,多是过去放牧时,牲畜走出来的牧道。而到了海拔3000多米的上升路线中,连牧道都没有了,必须依靠攀爬垭口上的一处峭壁陡坡,去到山顶的高点。这对普通越野跑者是极大的挑战,体力通常会在此耗尽,但对Sunny而言,反而突出了她的强项,她选择好一条岩上的路径,抓准某个岩点,全身贴在石壁上,顺着最陡的一侧,迅疾而灵巧地攀上去,连登山杖也不收。“像岩羊一样”,蒋力如此形容。
  在穿越的过程中,Sunny将此类高海拔路段所需采取的动作,称为“攀爬式”行进,她使用登山杖的能力很强,大大减少了身体重量给腿脚施加的压力。其次,能手脚并用的地方,就聪明地动员全身力气。
  2014年末,她去到阿根廷阿空加瓜峰攀登。作为一名普通的登山者,她得知与此同时,世界著名越野跑运动员Kilian Jornet正在这座6900米的山峰发起FKT挑战,而K天王当时的女友、著名女性越野跑者EmelieForsberg正试图打破女性新的FKT纪录。最后Kilian用时12小时49分创造了阿空加瓜峰的速攀纪录,而Emelie却未挑战成功。
  那是Sunny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FKT,回想当时的场景,她感叹道,“他们太强了,我可能永远都做不到。”
  到了第二年,她改变了想法:“他们是很强,但我也能试试看。”
  2016年起,Sunny陆续在阿空加瓜山区打破Aconcagua 360路线的FKT纪录,在PfiffnerTraverse(一条约124公里、最高点在4000米以上,由美国落基山国家公园Arapaho Peak到Longs Peak的穿越路线)创立女子55小时最快纪录,及打破安纳普尔娜大环线女性FKT纪录等。高海拔线路的FKT穿越仍旧是她目前最热衷的挑战项目。
  如何适应高海拔,适应山里的生活,她表示没有捷径可走,必须尽可能多地去到山里。她的办法是睡在海拔3000米以上。此前她正在为诺兰14做准备,有2-3周的时间,她都独自将车开到科罗拉多的落基山脉上,找一处合适的地方扎营。
  在美国的山野中生活,还常常要注意野生动物的袭击,如熊和美洲狮。她对恶劣环境下的生存技能格外注意。这或许就是为何她赴中国参加穿越祁连FKT,随行还带来了一个100升驮袋,里面包括冰雪技术装备——這是主办方没有要求的,但她会考虑到4000米海拔以上的天气变化,有可能会使用到冰爪等工具。
  很多人对成绩总野心勃勃,抱着“Do orDie(不做会死)”的心态。她觉得这个心态只会是悲剧。一位朋友在她来中国的两天前,在山上遭遇意外身亡。“或许有人觉得在山上打破一项纪录是幸运的,如果FKT的过程不是享受,而是逼迫自己打破某种纪录。那种为了破纪录铤而走险的幸运我并不想有。”
  Sunny否认自己是一位跑步精英。在平路上,她不会比绝大部分精英跑者跑得快,但对“Mountain Runner”这个称呼,她却很认同。8月11日晚,Sunny Stroeer冲过终点,以20小时58分12秒创造了TransQilian FKT纪录。
  来中国参加野性祁连FKT期间,那辆Van就停在美国当地的机场。下了飞机,她会驾驶着它,重归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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