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爱无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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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滚滚红尘,我们都是贪生恋死的孩子
  樊涛走后,我也不想活了。
  站在长江大桥上,望着桥下潺潺涌动的江水和闪烁着霓虹灯光的船舶,我突然有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我想,只要跳下去,就不会有痛苦悲伤。可最终,我并没能如愿,是罗烈救了我,或者说,是我救了他。
  他也是来自杀的。只不过,我是为爱情殉情,而他是为良心陪葬。我们是两个恋死的孩子,却在尘世的最后关头开始贪生。
  这是段诡异的缘分。可是当时我却无法了解一个前来自杀的人在自杀地点很意外地与另一个准备自杀的人偶遇时,他的想法会突然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而当时,我并未深究这些。只是喜欢他的声音,每一声都像钩子一样绞着我的血液,让我燥热的心趋于冷静。
  后来,我才明白,那是爱,只一眼就跌进爱的深渊,而我却浑然不知。或者说,我抓着峭壁,不让自己坠入深渊。
  面前的男子有着暖色的笑容,宽厚的肩膀,眼神却苍白哀伤。
  他用双臂紧紧抱住我,执着有力。
  我的心,犹如一锅沸腾的水,无数惶恐的气泡汹涌冒出。
  望着那张陌生而熟悉的脸,我只想好好地活下去,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樊涛。
  然而,罗烈衣摆上的血迹映入我眼帘时,我仿佛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不禁剧烈地呕吐起来,撕心裂肺。
  晕倒的瞬间,我抓住了他的衣摆。
  醒来时,罗烈坐在床边,目光困顿。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指指他的衣摆,说,对不起啊,我晕血。
  我不想回那间溢满樊涛气息的小屋,于是,我恳请罗烈收留我。
  他收留了我,如收留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他给我炖营养丰富的鲜鱼莲藕汤,逼着我喝下一碗又一碗。饭后,拖着我的手去小区散步。他给我买了很多漂亮的衣服,可我却不肯换下那件硕大的粉色衬衫。我不想自己因为这些许温情就迅速遁回原形。
  是我主动诱惑罗烈的,人情债肉来偿,我不能让自己心软,为此,我宁愿付出身体。
  月光微凉的夜晚,我的唇带着灼热的温度袭击了罗烈,我的手摩挲着他颤动的喉结,身体犹如一枚糖果渴盼着他一层层剥开唤醒。
  然而,在这场奔赴前行的欢爱中,我的眼前却出现了一双极度惊恐的眼睛,背景很血腥,那么多红色盛放出来,空气碎成了齑粉,那些红色的残骸,犹如一座座坟冢将我掩埋。无法呼吸。
  然后,我喊出了樊涛的名字。
  罗烈从我身上颓然滑落,将头埋在我的胸口,我的身体抖动一下,再抖动一下。犹如一尾盛放在阳光下的鱼,抖动着身上的鱼鳞。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命运站在十字路口张着血盆大口冲我狰狞地笑。
  
  【2】光阴无罪,你是我心底最坚硬的疼痛
  万圣节,江汉路步行街发生了一起枪击案,一个戴着怪物史瑞克面具的劫匪抢劫了商场,并且劫持了人质。警察当场击毙了匪徒,救出了人质。
  人质是个娇小的女孩子,当匪徒仰面倒下时,女孩奋力冲过去抱住了他,空气中都是浓烈的血腥味,灰白的脑浆溅得很远。
  我远远看着这一切,手里攥着还未烧完的纸钱,蹲伏在十字路口嗷嗷地呕吐,有风呼啸而过,纸灰四下飘散,鼻涕眼泪混着纸灰糊了我一脸。
  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2009年10月31日——西方的鬼节。
  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时间后退再后退,退到一切都不曾发生的时候啊。
  光阴无罪,而我只能捂住自己的胸口,逼退眼泪。那些责难在我心口辗转,却不能说出口。
  那个当场被击毙的劫匪就是樊涛。
  是在认领尸体时,再次遇到那个女孩子的,她叫吴晓,是樊涛的网友。而我知道,他们的关系并不止网友那么简单。
  我当着很多人的面打了她一记耳光,表情贞烈,像一个最后的胜利者。我的身份是樊涛的未婚妻,而且一直没有失去。而她,没有这个身份,并且一直没有得到。
  于是,这场战争,我没有输,她没有赢。
  她捂住脸,怔怔地望着我,说,樊涛真傻,竟为你这种女人铤而走险。
  原来,樊涛并没有背叛我,吴晓是他在网雇来的人质。
  他只想为我在这座城市买一套房子,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他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而最后,他却被击毙了。
  我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那一刻,我瘫软在地,失声痛哭。
  我知道吴晓也爱樊涛,如果不爱,怎会陪他做这件疯狂而危险的事?
  谁也不知道,那个报警电话是我打的,并且提前了五分钟。
  是无意中,看到他们聊天内容的,我以为樊涛抢劫商场是为了和吴晓私奔。
  那一刻,我的心犹如插入了一把匕首,剧痛难忍。
  我只想惩罚一下他,并不想要他死。
  烟灰缸里有带着他余温的烟蒂,不变的红双喜,滤嘴上是他的牙印,将烟放在唇边嗅嗅,将折皱的地方捋平,我咬住他的牙印,贴着他的余温,颤抖地点燃,然后将烟头摁在手臂上,滋啦一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肉焦味。
  我无法原谅自己,更不会放过别人。
  
  【3】佳期如梦,我的爱在疼痛里重生
  恐怖的事件接二连三,先是快递公司送来一份快递,里面竟然是一个血淋淋的“尸体”,那是个被人泼了红油漆的人偶,然后送来了一个花圈,上面写着罗烈的名字——
  黑暗中,我望着罗烈,恐惧地问,我是不是一个不配得到幸福的女人?
  罗烈没有吭声,只是抱紧我,而我的脖颈一片冰凉。
  我的睡姿是蜷缩起来的,背脊弓着像一只无助的虾,罗烈从背后拥着我,脸贴在我的后背上,很亲密的姿态。而我知道,无论我们的姿态怎样亲密,心永远隔着沧海桑田。
  夜里,我总是喊着樊涛的名字惊醒,我想起,2009年10月31日,我在十字路口烧纸钱时,曾诅咒他,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今年10月31日,我依然会去那个十字路口,我要告诉他,我想他,很想很想。
  眼泪漫上来,我的悲伤汹涌而出。
  每当这时,罗烈总是一言不发地抱紧我。
  书上说,男人都无法容忍自己女人心里藏着一个无法释怀的过往。
  而罗烈似乎并不介怀。
  我不是没有感动,可是我不许自己感动。
  原来,这世界上最冷最硬的,不过是一颗仇恨的心。
  【4】互换杀机,你是埋在我胸口的刺
  每次罗烈在我身体里穿梭时,我都会想起那枚击中樊涛的子弹,它也是这样横穿进身体的,只是一下就要了他的命。而罗烈不停地在我身体里穿梭,我的心也快要被他击中。
  我痛恨这样的自己。
  于是,在他伏在我身上奋力穿梭时,我突然问,你说子弹穿入身体是什么感觉?
  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我继续说,是不是像现在这样,你呼啸着进入我的身体。
  罗烈的身体挺了挺,翻身而落。
  他用手抱住头,呜咽起来。
  窗外树影斑驳,带着一丝阴森诡秘的气息。
  我成天吃帕罗西汀,这种白色的药丸让我神经镇定,心思却越来越恍惚。
  那个名为“互换杀机”的网站帮我解除了心中的犹疑。
  里面都是些交换杀人的帖子,帮助对方铲除痛恨的人,被害人与害人者没有直接利害关系,即使警察调查,也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我的交换对象,是帮一个小三铲除原配;而她则帮我铲除罗烈。
  这是个完美的计划。
  我的心,却莫名地跳痛。
  天气预报上说,10月31日台风莉莎过境。
  那天,晚报上的两则新闻吸引了我的目光:
  第一则是,某男被狂风吹落的花盆,砸中头部,当场身亡。
  第二则是,某女子过马路,被肆虐的狂风卷入车流,丧生车轮。
  我穿着樊涛那件硕大的粉色衬衫站在十字路口,凛冽的寒风将我的衣服鼓鼓吹起,犹如一艘扬帆的船,我的泪迎着寒风,磅礴而出。
  罗烈就是那个击毙樊涛的警察,他刚从警校毕业,第一次执行任务,太过紧张,在还没有得到指令时,就开了枪。他有很多方法可以让樊涛活,但他杀了他。
  他虽然受到良心的自责,却未曾想过自杀。
  他知道我是樊涛的未婚妻,对我怀着深深的愧疚。
  那天,当他看到我独自站在长江大桥上时,担心我出事,也佯装自杀。
  他想弥补我失去的爱情,以丘比特的姿态拯救我。
  却不知,仇恨淹没了我的心,在爱恨之间,我选择了恨。
  那是张镌刻在我记忆中的脸,鼻梁上褐色的痣,异常刺目。
  如果那天他不阻止我自杀,那么他也不会殒命。
  我不断制造着恐怖事件,让他惊恐自责,良心不安。
  即使这样,我依然没有放过他。
  那些蜿蜒的红色,纠缠着我,无处遁形。
  幸福渐行渐远,我孤单地站在十字路口,望着幸福的背影消失在时光的尽头,哀伤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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