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聂山:穿过圣地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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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铁匠山垭口回首往东眺望,远处是辽阔的毛垭坝草原,世界第一高城理塘也逐渐清晰。格聂山,这座遗世独立的第十三女神,静静地送走每一个到访者,又仿佛在召唤每一个热爱自然、热爱雪山的人再次走进她的世界。如果有人问我,四川这么多雪山,为什么你对格聂如此着迷?因为,它就在那里,它就是我— 一个摄影师—眼中的香巴拉王国,一座阳光照耀着的“圣地之门”。

探寻汉藏茶马古道的踪迹


  从卫星地图上看,格聂山附近的冷龙、热梯、克麦隆、肖扎、库日等8条沟壑呈星状分布,像是一朵巨大的八瓣莲花,而海拔6204米的格聂山,恰是这朵莲花上最高、最圣洁的一瓣,它是康南第一峰,也是四川第三高峰。
  巴塘至理塘的这段古道,海拔高,昼夜温差极大,常有人在此冻死。清光绪三十二年至三十四年(1906—1908),川滇边务大臣赵尔丰在理化(理塘)、巴安(巴塘)一带推行改土归流制度,对古驿道实施了一次维修,东起河口(今属雅江县),西至二郎湾大桥,计544里,进行测量和拓宽,耗银6963两,随后严格执行三十里一尖(供伙食)、六十里一宿的规定。
  1912年,驿道上的驿站多被匪徒焚毁,当时的四川都督府都督尹昌衡出关修复。1915—1918年,理化驿道东路(理塘至雅江段)、西路(理塘至巴塘段)各驿站先后为“陈步三之乱”和“乡匪”(甘孜州乡城盗匪)焚毁。
  1952年,政府对驿道进行整治和修复。1958年,川藏公路通车,正式结束了当地牛马驮运、人背肩扛、长途跋涉的艰辛历史。
  2014年,从巴塘通往格木村的道路虽然建成,但狭窄崎岖,长度仅100多公里,海拔却从2580米迅速爬升到4000米以上,途中绝大多数区域少有人烟,也没有通讯信号。
  早晨7点,我们一行人分乘两辆越野车从巴塘县城出发,在蒙蒙的细雨中,穿过老街窄窄的马路,很快进入坑洼的非铺装路,沿巴曲河水一路上行,来到东隆山脚下的鹦哥嘴。这里是巴塘县一处重要的茶马古道遗址,因地形状若鹦鹉的嘴而得名,地势险要,东隆山与喇嘛多吉山夹着巴曲河水,形成一条幽深险峻的峡谷。鹦哥嘴曾是巴塘的交通要塞,是官员、商人的必经之路,也被称作“官商大道”,直到川藏公路巴塘段通车,这段曾经繁盛的道路才渐渐寂寞起来。
  鹦哥嘴沿途的石壁上留有清代以来的诸多石刻,记录了巴塘一带的历史变迁,《凤都护殉节处》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凤都护,指的是清廷驻藏帮办大臣凤全,在1905年巴塘事变的动乱中被杀,这一事件是康巴地区历史变革的重要节点。根据《巴塘县志》记载,1904年,凤全被委任为驻藏帮办大臣,前往现在的昌都地区就任。经过巴塘时,他见当地气候宜人,便驻扎下来,强行推行新政,行洋礼,习洋操,还限制僧侣人数,招来土司和僧众的仇视。1905年2月,冲突爆发,凤全被迫撤离巴塘,退至鹦哥嘴时遇袭身亡。随后,四川提督马维骐与建昌道尹赵尔丰率军进入巴塘,剿杀当地土司与僧侣几百人。巴塘事变之后,赵尔丰升任川滇边务大臣,在巴塘等地区大力推行“改土归流”,废土司制,改流官制。这段历史对康巴地区乃至周边的历史进程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过了鹦哥嘴,我们离开河道,沿着蜿蜒盘旋的公路进入到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中。起初坡度平缓,越往上越陡峭险峻,雨也越下越大。刚修成的简易公路,路基并不踏实,深坑和大雨造成的淤泥随时考验着车辆的四驱能力。再往上走,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开始被低矮的灌木植被取代,周围笼罩着层层云雾,能见度极低,偶尔能看到嶙峋的怪石包围着的高山海子闪过。直到前方的石头拉起巨大的经幡,如同指示牌一样告诉我们:这里已是垭口。   继续下山,20多公里后豁然开朗,出现一片美丽的山谷,绿草茵茵,遍地是五颜六色的野花。雨已经停了,阳光从云的缝隙中透出来,山谷中伫立着几座藏式小屋,四周山形奇特,森林茂密,屋旁小河蜿蜒,恍如隔世。这里就是格木村。
  格木村位于巴塘、理塘和稻城三县交界地,海拔近4000米。我们席地而坐,架上锅炉生火煮饭,看着炊烟袅袅升起,思绪也跟着炊烟飘散开去。这片土地是那样安静、自然,好像从不曾受到历史的侵袭。
  历史上,这里是义敦县管辖的范围。赵尔丰实行改土归流后,将理塘的毛垭、曲登和巴塘的格木划出,设立三坝厅,1913年改称义敦县。关于义敦,有一张流传颇为广泛的照片:1939年的义敦县县长彭勋,站在临时修筑的县政府门口,身后的房屋破旧不堪,靠两根独木勉强支撑。照片的拍摄者是当时南京金陵大学理学院的教授孙明经,当年他跟随中英庚款川康考察团深入康巴地区,在极为落后的交通条件下辗转多地,用摄影机、相机为这片土地留下许多极为珍贵的影像。

冷古寺:那些看得见与看不见的历史珍宝


  冷古寺位于理塘县格则乡境内,背倚5807米的肖扎山,面向海拔6204米的格聂山。冷古,意为“圣地之门”,直到我第三次深入格聂,才领会到了一些“圣地之门”的含义。
  越野车只能到达格聂山与肖扎山之间的冷龙沟口,再往上,道路变窄,只能骑马或徒步,到冷古寺大概要40多分钟。由于出入不便,2010年冷古寺已在格聂山脚下、虎皮坝尽头的一块空地上开始建立新寺。
  抵达虎皮坝时,新寺还正在大兴土木。我们借宿在寺庙前面一排简易木房内,刚铺好地垫,寺庙的扎巴(僧人)跑来请我们去大殿喝酥油茶。这个季节游客非常少,除了施工人員,新寺里只有几个喇嘛。一个叫格绒的扎巴问我:“想不想去看看宝贝?”他说的是著名的冷古寺三宝。
  格绒带我穿过大殿,打开一扇毫不起眼的小房间的门,请我进去。房间里挂满哈达,到处是青铜佛像和挂像。格绒打开一口箱子,取出一个大蓝布包裹,揭开后是一层黄色包裹,一层层打开,冷古寺的三宝——母鹿角、法海螺、心脏石便展现在我眼前。寺中还未通电,格绒点上两只酥油灯,说:“拿到手上看看嘛。”我兴奋地捧起母鹿角,感觉非常光滑,比看上去要重不少。法海螺,传说是冷古寺一位高僧梦中得到指点,在虎皮坝下的冷达草原上挖出来的。心脏石的大小和人的心脏差不多,肌理分明,表面也十分光滑。
  从新寺到老寺大约有3公里。第二天,我们清晨出发,沿小河而上,没走多远,听到巨大的瀑布声响从山涧传来,因为雾气弥漫,无法看到瀑布的踪影。到了老寺跟前,云雾仍然浓重,我们在寺旁的湖畔找了一处空地,坐等云开雾散。一连等了好几个小时,就在心里暗自遗憾的时候,一束阳光忽然穿透云层打到对面的山坡上,太阳慢慢从云缝中挤了出来,照亮了山谷间静谧的古寺,背后恢弘的山峰间壮丽的云海升腾跳跃,格外磅礴,身旁的湖水清澈如镜,倒映着山峰、寺庙与天空。
  据说,冷古寺是藏区三大苦修地之一,1164年由藏传佛教噶玛噶举派尊者都松钦巴主持修建而成。在藏地流传的说法中,康巴人最为勇敢,这种勇敢既体现在他们的世俗生活里,也体现在对佛教的改革中。藏传佛教与汉地佛教以及日本佛教的一个重要区别,就是活佛转世制度,这一制度的创立者,正是极富创意的康巴人、冷古寺的创建者——都松钦巴,他也被追认为噶玛噶举黑帽系第一世活佛。
  冷古寺是噶举派的发源地之一,噶,藏语意为“佛语”;举,则意为“传承”;噶举,即“语传”。口耳相传是该教派的重要特征之一。因该派开山祖师玛尔巴、米拉日巴等身着白色僧衣,故噶举派俗称“白教”。
  回到新冷古寺时,大殿外的广场上正在上演一场跳神的祭祀大戏,僧人们伴着法号,配着法鼓、铙钹的节奏,戴着牛头马面、人妖鬼怪的各式面具,手持法器,跳着金刚法舞。金刚法舞又称金刚驱魔神舞,据传是755年由莲花生大师传入西藏境内,融合了当地藏传密乘之金刚乘和坛城仪式的地舞、供养舞等。
  来参加祭祀大会的僧侣很多,许多僧侣戴着黄色的僧帽,这是黄教格鲁派最典型的装束。我有些困惑:冷古寺不是本属噶玛噶举派黑帽系吗?经与僧人们确认,如今冷古寺确是信奉格鲁派。
  后来我查阅了许多资料,虽然冷古寺改宗的确切时间已很难确定,但其改宗应与一个重要人物有关,他就是蒙古和硕特部首领固始汗。固始汗最大的功劳是统一了西藏,也统一了康藏地区。此前,康藏地区只有少数黄教寺院,据《西藏民族政教史》记载,噶玛噶举派嫉视黄教,非常希望将之彻底清除。固始汗信奉黄教,1674年统一康藏地区后,开始对所有曾迫害格鲁派的噶举教派寺庙采取行动,没收他们的土地和资产,解散僧人,之后又请示达赖喇嘛,建议让这些寺庙改宗为格鲁派。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理塘,甘孜藏族地区的第一座黄教寺庙长青春科尔寺的影响力正日渐提升。明神宗万历八年(1580),三世达赖喇嘛索朗嘉措受云南丽江木氏土司的邀请,离开内蒙古来到理塘、巴塘一带传法收徒,并在木氏土司的帮助下,在理塘创建了长青春科尔寺,“长青”意为弥勒,“春科尔”意为法轮。
  固始汗对长青春科尔寺给予了鼎力支持,到清代,它的政治势力已远远超过当地土司,寺院“文武相顾,莫敢谁何。抢劫频繁,半以喇嘛为捕逃薮,至往来商旅,竟向喇嘛寺纳贿保险。”反观噶玛噶举寺庙,生存空间已被极大压缩。在当年那条客商来往络绎不绝的茶马古道上,黄教的势力渗透到格聂山腹地是很容易的事情,冷古寺改宗也就不难理解了。

星空·海子·圣地之门


  2016年11月底,我第三次来到格聂。此时从理塘进山的道路已经有了很大改善,从喇嘛垭乡翻越拉在垭口的道路基本建成,越野车可以直接开到虎皮坝、格聂山脚下。
  拉在垭口,是第一处可以近距离观赏理塘三神山的地方,格聂、肖扎、克麦隆,一线排开,非常壮观。这个垭口离克麦隆峰最近,双金字塔型的山峰直插云霄,令人震撼。每逢夏季,拉在垭口漫山遍野开满了黄色的小花,高原的风拂过峡谷,穿过垭口,天色碧蓝,白云透亮,草地苍郁,恍如仙境。   格聂山有三个完整的坡面,东坡险峻,冷龙沟两侧峭壁林立,植被茂盛,老冷古寺便建在沟内;南坡是观赏格聂冰川的最佳位置,巨大的冰川从6000多米的高度陡然泻下,非常壮观;西坡又是另一番景象,热梯河谷上牛马成群,牧民的黑帐篷点缀其间,一派田园风光。
  热梯河谷,是我第一次看到格聂山、看到彩虹的地方。两年后重访,夜晚星空无比灿烂,我在河谷上方的山坡上支起三脚架拍摄星轨。风越来越大,我便设置好曝光,躲进营地。帐篷被刮得呼呼直响,我煮了一点热茶喝,浑身逐渐暖和起来。一个小时之后回收器材,回放了一下LCD屏幕,吃了一惊:画面上有一道连续的白色线条,从右至左完全贯通,中間没有任何断点,初步判定应该是一颗人造卫星,只是当时没有网络,无法搜索出附近的信息。
  格聂山东坡的虎皮坝上,有一处幽静美丽的海子——则嘎措,它静静躺在一个树林旁的凹地中间,不太容易被人发现。这个海子里生长着一种像稻谷一样的植物,传说是文成公主进藏时候的遗留。据说公主路过此处,被美丽的景色吸引,停留休整,并将从汉地带来的稻谷种子象征性地撒向湖中,后来湖中果真长出像稻谷一样的植物,于是人们给它取名“则嘎措”,意思是白色的稻米湖。
  这次进格聂山,我专门带了一台无人机,希望能好好观察一下虎皮坝周围的地形,则嘎措就这样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上。次日凌晨4:30,我们往则嘎措的方向走,两条小河挡住了去路,四处寻找,没有可以过河的地方。我们顾不了太多,迅速脱掉鞋袜下到冰河里,好在当下是旱季,水流量不大,我们伸长三脚架当拐杖,慢慢走到对岸。虎皮坝的草地全部打上了霜,光脚踩在上面犹如针扎般疼痛。趁着月光,我看到了不远处的则嘎措,湖水清澈见底,平静得没有任何波纹,清晰地倒映着雪山与树林的身姿,一派清冷高洁的模样,湖边结了霜的小草犹如一片片羽毛。
  7点,湖面渐渐聚起一层薄雾,天色越来越蓝,太阳升起来了,阳光将清冷的雪山渲染成了热情的橙红,左边的格聂山与右边的肖扎山构成一座天然的大门,阳光从门间的缝隙洒进后面的冷龙沟,那里是属于冷古寺的另外一个世界。也许,这就是冷古“圣地之门”的含义吧,就像阳光从这里照耀山谷,佛法也从寺中播撒,普惠俗世众生。
  朝觐格聂山,也犹如打开心底的一扇门。门外是钢筋混泥土修筑的世界,时钟滴答作响,人们脚步匆匆。门内是香巴拉的王国,雪山环绕,雪峰连绵,日月同辉,星空璀璨。雪山与河流一起,把草原分割成圣洁的八瓣莲花,时间在这里也停止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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