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尽韶华暖浮生

来源 :故事家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beilei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国师这类江湖骗子一旦出现,好好的国家,就离灭亡不远了。
  萧望之稳坐国师之位,最怕被误认成忠臣。他常年穿一件麻布长袍,大口袋里装着十几本厚书,声势浩然地行走在长街短巷。
  入冬之后,国师大人恨不得一个月四十天起不来床。每天白拿朝廷俸禄,拥一床棉被,在暖阁看雪。
  单凭这一点,就足够招人恨了。
  “瞧你干的好事!”喝茶发呆的工夫,一声熟悉的娇喝冲入耳廓。只见皇后岑幼鸢疾风似的杀进暖阁,紧蹙的远山眉像是世间最短的剑,出鞘,直刺他的心房。
  萧望之借茶碗遮掩了嘴边笑意:“娘娘进门,从来不记得通传,也不问我方不方便,愿不愿意。”
  他一副轻佻不耐烦的模样,好像忘记自己曾亲自向下人交代,皇后入府,谁都不许拦。
  皇后与国师不和,众所周知。两人对峙的过往,已被编出两百出折戏。悬疑系列,凶杀系列,烧脑宫斗……个别思路清奇的,硬是能演绎成爱情戏。
  每当爱情戏讲完了,说书先生少不了领赏。萧望之坐在他专用的雅间里,优哉游哉地半跷着腿:“无论本官如何表白,总逃不开被皇后揪着打的命。听听先生说的书,心情好歹能舒畅些。”
  萧望之是岑幼鸢口中的妖孽,见了面都恨不得避着走。可她却经常口是心非地找上门,大老远的,就为跟他吵一架。
  这一次,是为了年末的祭典。
  大周的朝堂混乱,由四位大臣把持朝政。先帝曾试图夺回权力,却反被四位大臣杀害。
  先帝被杀时,小皇子孟良衍正躲在龙椅下面,他受了太大刺激,被当场吓傻。
  丞相萧青乐见其成,将傻皇子立为惠帝。四位大臣中,只有岑尚书不知何故,硬将自己女儿嫁进皇宫。
  岑幼鸢。
  她的名字在萧望之舌尖滚动,他也不知,喉头的酸涩代表了什么意思。
  用他的眼光看,岑幼鸢的眉毛太浓了,鼻子中规中矩,嘴唇不够纤巧。她的漂亮全长在眼睛上,像明珠穿过千层万堆的深海,穿过时间,直射到他眼睛里。
  如今,年末祭典在即,皇帝病了,他顺势提议,由皇后代为主持典礼。事情已定,至于有人说她牝鸡司晨,女主上位,这点儿诽谤,她应该能受得住吧?
  看她气鼓鼓的模样,他觉得好笑。想邀她坐下喝杯茶,又知道她肯定不愿意。
  岑幼鸢胃不好,他府中便常备暖胃的茶汤。谁知她忒不解风情,每次都恶狠狠地站在他对面,让他空有贼心,却无拉她共饮的贼胆。
  萧望之,他在心中怅然一叹,你竟也有害怕的时候。
  他眼尾温然一扫,含糊说道:“唔,你最近又瘦了,怎么也不歇歇呢?”
  岑幼鸢一愣,握着的拳捏紧又松开:“若不是你总挑事,我也能轻松些。”
  话没说完她就后悔了,这人虽然可恨,但明明是在关心她呢。这世上能与她傲然而立,也能轻声可怜她的,能有几个?
  正想插一句缓和下气氛,却又被他气得呕血:“你这样累,不怪你那白痴夫君,倒好意思怪我?”
  岑幼鸢牙齿发颤,恨声道:“这样的话,你敢当着皇上说吗?”
  “皇后敢吗?”萧望之放下茶盏,慢悠悠地刺探,“我可以对天下人说,皇帝是个傻子。”他的眼神无比锋利,如刀刮过她的肌肤,“你敢吗?说他昏庸无度,说他痴呆贪玩,新婚夜,拽着你在雪地躺了一晚上,害你大病一场。”
  岑幼鸢死死咬住下唇,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只对你说。”
  茶的苦涩,让萧望之的声音黯透了底:“幼鸢,过来。”他伸出双臂,作出环抱的姿势,“让我抱抱你。”
  岑幼鸢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被他一句话,戳到了心窝里。
  在他口中,她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孩。他总是说,幼鸢,你太累了,就在我这里歇一歇,让我抱一抱你吧。
  她防备着他,口是心非地回绝:“良衍受过大刺激,这两年,他对我好多了。”
  萧望之轻声笑:“他对你好,那我呢,难道会害你吗?羽山典礼,我会同去。之前你总不听我的话,吃了多少亏?”
  岑幼鸢刚想辩白,就见他懒懒挥手,摆出送客状:“罢了罢了,别的你不用管,就记得多带几双绣鞋吧。”
  萧望之常说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皇后,碧玉簪找不着了吧?让你别带着游湖,偏不信。
  今日暑热,不可贪食凉瓜,否则吃坏肚子三天下不来床。
  你父亲马上要去治河务,抽空省个亲,团聚一下吧。
  皇后……
  这个乌鸦嘴,口中的坏事全灵验了。侍女们都说他会预言,岑幼鸢一个字都不信。多带几双鞋?他让她做的事,她偏不干。临行前轻装简行,一双薄底绣鞋穿在脚上,不信他能偷了去。
  颠簸三日,才到了羽山行宫,岑幼鸢呼吸着自由空气,却不由想起皇宫那座牢笼。
  她偶尔也会后悔嫁给孟良衍。初见时,是赶鸭子一样跟他成了亲。洞房花烛,她还未来得及娇羞,就被他一个鸟蛋,正磕在了头顶上。
  十八岁的少年,脸上挂满了恶作剧的笑容:“衍儿的贺礼,皇后姐姐喜欢吗?”
  蛋液糊住精心挽就的新娘髻,一声“皇后姐姐”让她迅速认清现实。
  眼前人披着美男子的外皮,长着熊孩子的心。对付熊孩子的唯一办法,就是比他更熊,她一个手刀劈在皇帝肩上,笑容满面地问:“本宫的回礼,陛下喜欢吗?”
  孟良衍的眼红成小兔子样,“哇”一声哭着跑出门。她提起长长的裙摆,苦着脸追了他一整晚。
  两人跑到冷宫门外,全都没了力气。
  “臭小子,你叫谁姐姐?”她狠狠地弹他一个栗暴,“我比你还小呢,胡乱讲话,怪不得没人愿意嫁给你。”
  说他胖,他就喘,孟良衍踢腾着大长腿,甜腻腻地说:“衍儿喜欢你,才叫你姐姐的。衍儿也喜欢父皇,可是父皇不见了。”
  幼鸢的心扑腾一跳,想起出嫁前老爹的嘱咐——希望她潜伏在皇上身边,不断地试探他,看他是不是真疯了。   她拿出给孩子讲故事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衍儿想不想知道,父皇去哪里了?”
  孟良衍高兴地拍手:“当然想啦!”
  她收起心中暖意,冷声道:“你父皇死了,尸骨无存。”
  孟良衍一脸悲伤,他好像依靠本能才理解了“死”的含义,猛然将她推倒,赌气喊道:“我才不信!”
  少年背对月光站着:“你再不讲实话,我就走了!”
  他很可怜地等她解释,求她说是骗他的。她终归不忍心,抚着他的乌发低喃:“快醒过来吧,先帝不愿见你如此疯癫,我亦不愿意。”
  第二天,他们双双病倒,惠帝痴顽的结论,又坐实一分。
  孟良衍扶不起来,她难免要插手政事。臣子们都知道皇帝傻,谁会跟个傻子计较?所有的指责便冲着她来,女主祸国的谣言尘嚣直上,父亲几次外放,也是受了她的牵连。
  这次主持祭典,又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她急火攻心,出发前又赶上肚子痛,滚倒在床上抽凉气,戳不动孟良衍,就破罐破摔地开了一坛酒。
  那天她好像哭了吧,想起做妻子的种种委屈,不管不顾地冲他吼:“孟良衍,我不愿再过两边不是人的日子了。你快过来,告诉我你没有疯,让我高兴一会儿,就一会儿……”
  第二天她被宫女硬拖起来,插上满头珠玉,换上重重的长礼服,孟良衍缩在一旁酣睡。他这一场病来得奇怪,太医只肯说是吃错了东西,修养个把月才能好。
  她有意识地回望,他却丝毫没看她,翻过身继续梦呓着。
  如果是萧望之呢?一定不舍得把她推出去,强迫她面对压力吧。那人长袖善舞,为她肃清所有障碍,可惜她毫不领情,一次次推开他,将所有的心血都耗在了孟良衍身上。
  是啊,老天就是这么公平,她父亲参与政变,夺取孟良衍的江山。所以他有权活在梦中,留她挣扎在现实里。
  不知不觉天已黑了,岑幼鸢停止回忆,准备往回走。
  她丝毫没发现远处奔来的黑熊,只听得一句:“趴下!”接着被人抱起来,藏在芦苇荡里。
  萧望之只顾帮她避险,自己施展轻功,与黑熊周旋。谁知熊探鼻一嗅,仍不依不饶地向岑幼鸢扑来。她生生愣在当场,绣鞋陷在泥中,也顾不上管。
  “快把衣服脱了,扔湖里去。”萧望之大声朝她吼,“衣服上的熏香把熊引来的,快扔!”
  熏香?
  脱衣往水中一扔,黑熊又像看不见她似的,顺势朝湖心奔去。
  虽然脱险,但她仍被吓得两腿哆嗦,只能由萧望之抱着往回跑。岑幼鸢可怜巴巴地缩在萧望之的怀中,他感受到她的战栗,便将怀抱又收紧了一些,对她说,不怕。
  等跑回安全区,萧望之才将她放回地面。他累极了,衣服里的书再也背不动,一本本掏出来摊在地上。
  “是谁要害我?”岑幼鸢问。
  她的衣物出自深宫,由孟良衍的乳母亲手打理。刚嫁过来时,乳母曾撮合她和孟良衍,什么香料安眠,什么助孕,逼她记了许多遍。后来发现她跟良衍无夫妻之实,才冷淡了很多。
  乳母调香圣手,如何能吸引野兽,想必,一定很清楚吧。
  萧望之不回话,只顾扔他那些累赘书。那些书自第一次见面他就背着,对于这种诡异习惯,岑幼鸢一直十分好奇。
  没人知道萧望之的来历,他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人,第一次应举,就夺得了状元桂冠。
  有人猜测他与丞相萧青有亲缘,却遭到了竭力否认。萧青把家谱翻烂都没找到叫萧望之的,不过,五百年后有个排行是“望”字辈,对此丞相酸溜溜地客气道:“萧状元,咱们下十八辈子再做亲戚吧。”
  她没法否认萧望之的好。清晨寒露,他会久久地等在路边,好巧不巧多带了一个斗篷,只能给她穿。斗篷的艳红盖在她身上,而他并无好气地数落道:“天凉了,朝服里别忘添件夹衣,这么大的人,怎么连冷热都不知道?”
  或许她一直逼迫自己恨他,远离他,是害怕自己……爱他。
  正胡思乱想着,一本书恰好滚到她的脚边,岑幼鸢借着月光随意一瞧,却被书上的文字,狠狠扼住了心跳。
  永嘉五年秋天,周惠帝肃清佞臣。萧、岑等家族兵败,满门抄斩。
  皇后岑幼鸢被禁于冷宫,忧郁而死。
  萧望之倚着树干,脸上带着真相大白的轻松:“我从五百年后穿越而来,是萧青的后人。”
  岑幼鸢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惊讶,嘲讽,不可置信?孑然一人的身世,跟萧青几分相似的相貌,匪夷所思的预言能力……萧望之身上的谜团和矛盾,被这一句话解释得合情合理,只除了一点。
  岑幼鸢面无表情地问:“你为何要穿越来?”
  “啊,大概是读书多,傻了吧。”寒冬朗月,男人的脸上盛满如月的温柔,“没见面之前,已经恋上史书里的你。真为你委屈啊……孟良衍一直装傻,你守了他四年,他却诛尽奸臣,半点儿没有顾念岑家。”
  “别叫我爹奸臣!”岑幼鸢哑着嗓子吼,“当年,萧青拿我全家性命要挟,爹被逼无奈才随他入宫。太晚了,当时先帝已死,只能保住孟良衍一根独苗。爹命我嫁给良衍,若他装疯,就告诉他岑家一直效忠皇室,他若真傻了,就守护他一辈子。”
  眼泪摔在地上,碎得找不到了。岑幼鸢努力压抑着情绪:“我总希望孟良衍能好起来,没想到他眼睁睁看我痛苦,让我孤零零一个人……”
  萧望之揽住岑幼鸢的肩膀,任她的眼泪流下,烫伤他单薄的心:“皇上从未信任过你,所以不告诉你装疯的隐情。幼鸢,我千辛万苦地穿越而来,是不愿让他再伤你一次。”
  幼鸢很不相信地问:“我有什么好?”
  望之无所谓地笑:“哪有为什么?你的倔强和付出,在我心中烙下了印记啊!我通过倒背史书的方法,穿越到你所在的永嘉二年,并被迫遵守了一个准则……”
  大概嫌话题太沉重,萧望之突然问:“走之前要你多拿双鞋,大概又没听话吧?”
  岑幼鸢“唰”一下红透脸,讷言道:“丢鞋这种小事,书中还会记吗?”   “当然会记,而且被我一字字背在心里。”萧望之用长袍拭净她脚底的泥,掏出准备好的绣鞋,嘀咕道,“幸好被熊暴揍时没弄掉了……”
  扑哧一声,岑幼鸢含泪笑开。若她光脚回去,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面对责难,她早已习惯自己承担,从未期待过,有人能将肩膀给她,再从命运手中,为她抢来岁月欢喜,一世芳华。
  勉强糊弄完祭典,岑幼鸢心不在焉地往回赶。
  萧望之的手有些凉,常年握剑,让他虎口处结着薄薄的茧,字写得多了,指尖又微微有些弯曲。岑幼鸢被这双手牵了一路,送回围墙深深的皇宫,一步就是一轮春秋。
  回宫后,她会直接质问良衍,他如果露出破绽,就说明萧望之说的是真话。
  她就必须做出抵抗,不能眼睁睁等死。
  孟良衍的病全好了,他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衣,立在宫门口等她。平时白皙的脸被冻得红扑扑的,想必是在冰雪中盼了她很久。
  他脸上挂满孩子气的笑容,张牙舞爪地朝她奔过来,热情到有点儿反常。
  太浮夸了,岑幼鸢在心中暗评。见她回来,真有这么高兴吗?
  孟良衍小心翼翼地碰触她的手,见岑幼鸢安好无恙,终于漾出一个笑容。他没发现她的郁郁,突然使出蛮力将她抱起来,一口气扛回了未央宫。
  岑幼鸢倒插葱一样挂在孟良衍身上,柔软的肚腹抵着他宽厚的肩。
  “衍儿很想你。”皇帝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一遍遍重复,衍儿想你,很想你。
  进屋以后,他仍半抱着她。岑幼鸢却懒得亲昵,一语直逼他命门:“我知道你是装傻的。”
  “阿鸢,你说什么?”孟良衍错愕地看着她,“衍儿听不懂。”
  够了,虽然他表面上一派单纯,但眼中仍闪过慌乱。
  或许他也曾迟疑过,可惜只有短短一瞬,最终,还是决定不信她。
  她突然想起分别时,萧望之带着醋味,不怀好意地问:“得知皇上青史留名,是顶天立地的伟男子,皇后是不是好受多了?”
  是啊,滴血的伤口被堵上,好受许多,却也被堵得无法呼吸了。
  岑幼鸢何尝不会掩饰?她抚摸孟良衍胸前的龙纹,似怨非怨地笑:“臣妾险些被黑熊袭击呢。看着萧望之与熊搏斗的身影,我心中曾有不切实际的愿望,希望与我同生共死的,能是陛下。”
  孟良衍仍然滴水不漏:“熊熊?阿鸢不怕,衍儿再派两队禁卫军,保护你!”
  彻底输了。
  当她以生命安危为筹码,仍赌不来孟良衍的信任时,岑幼鸢终于明白,除了忠君和一点儿可怜的夫妻之情,她有更多东西需要守护。
  那一夜岑幼鸢含泪睡去,并不知孟良衍睁着眼睛,望着她很久很久。
  孟良衍爱岑幼鸢,这句话他重复过许多回,一次都没敢让她听见。
  一开始是极恨幼鸢的,连新婚夜都决心让她尴尬。恶作剧似的将鸟蛋磕在她头上,等着欣赏她的委屈。
  没想到新娘坚韧十足,一个手刀劈回他的肩,骄傲地告诉他,她也不好欺负。
  他于是改变主意,在雪地里跟她追逐起来。谁知姑娘的腿力也好,他累得口喘粗气,她还神情悠然:“臣妾幼时养在乡下,一天翻五个山头都不费劲儿,瞧皇上那气喘的,快坐下歇歇吧。”
  嘲笑他体弱身娇?哼……歇歇就歇歇。
  朝臣都盼他昏庸痴傻,只有她会说:真可惜呀,陛下俊秀的神采我无缘得见,请你,快醒过来吧。
  他一直装傻,却尽最大力量维护着幼鸢。直到不久前,他莫名中了秋水仙的毒,只能将她推出去主持祭典。
  得知幼鸢被熊袭击,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只恨自己没守在她身边,险些酿下大错。
  至于秋水仙毒,他反复追查,都没发现下毒之人是谁。选在祭典前夕动手,是为了害他,还是另有目的?
  许多敌人隐藏在暗处,即使幼鸢百般哀求,他也只能隐忍,不能向她露出真面目。
  孟良衍长叹一声,挑起身边人的一缕青丝,与自己的长发缠在一起。
  请你,再等一等。
  萧望之来自于五百年后,那时周国灭亡,萧氏一族,登基为帝。
  萧氏帝王皆不长命,根源出在永嘉年间。当年,他们的祖先萧青因谋反被杀,因此让家运大损。
  为了改变萧氏命运,萧望之穿越回来,接近斩杀萧青的关键人物——岑幼鸢。
  按照《周史》记载,永嘉四年,帝后在羽山祭典前被熊袭击。情急之下,皇帝为了保护皇后受伤,由此泄露了装疯的秘密。
  得知孟良衍装疯的事实后,岑幼鸢迅速联络岑尚书,集结了三十万大军,帮助皇帝肃清叛臣。
  是的,按照原本的历史脉络,孟良衍根本没有囚禁过岑幼鸢,更未诛杀她的亲族。她极尽荣宠,是与皇帝心心相印的女人。
  后世对她的评价离不开“孝义”二字。但萧望之看来,岑幼鸢只是个太过深情的人,她帮孟良衍无关大义,只因一个爱字。
  如果,这一世她没爱上孟良衍呢?
  甚至,她误认为孟良衍一直在隐瞒她,杀光她所有的亲人呢?
  祭典前,萧望之将秋水仙汁浸在奏疏上,让孟良衍胸闷惊厥,无法出宫。
  去祭典的人换成了他,击退黑熊的人也是他。至于她衣服上的熏香,大概是萧青的杰作。萧望之不过借刀杀人,让她怀疑到孟良衍头上。
  当岑幼鸢翻开事先伪造的史书,命运的轨迹被完全改写。而他深情款款地说:“幼鸢,你辛苦守护孟良衍,他却灭岑家满门。我已集结十万大军,要不要攻破皇城,由你决定。”
  这一世,萧望之决心由自己来谋反。如果成功,历史将完全逆转。即使兵败,只要萧青性命无忧,五百年后萧氏的国运,也可保全。
  大不了,赔上他自己的命。
  永嘉五年三月,岑幼鸢用皇后凤印,帮萧望之打开禁宫大门。
  萧望之率领了十万叛军,可他看见孟良衍胸有成竹的表情时,便知道自己输了。   皇帝的武装有三十万,由岑大人募集,在九门内外整齐列队。
  孟良衍脸上盛满帝王的霸气,冷笑着对萧望之说:“萧卿怎敢辜负自己的臣子心。”
  萧望之的笑容轻成了一缕烟:“臣一心为国,只是,并不忠于陛下。”
  冬日如刀的寒风已吹过去了,早春的冷换成了另一种,一针一针,细细密密的,抵挡住这边,却挡不住那一边。
  孟良衍的表情也冷:“幼鸢,回朕身边来。”
  岑幼鸢咬着牙一动不动。
  萧望之于是笑了,他毫不避讳地直视她,将自己怎么穿越,怎么离间她和孟良衍,一字一句讲了个明白。
  他每说一句,岑幼鸢的脸就苍白一分。她为他背叛家国,万劫不复。他却说,一切都是骗她的。
  皇帝伸出了手,岑幼鸢却死死望着萧望之。她恨自己错得不深,孟良衍竟还苦苦等她回头。
  该站在哪一边呢?是怀着愧疚,与孟良衍共享雍容;还是索性堕落到底,与萧望之同死?
  他为萧家数代人而死,她又能为了什么?
  她艰难开口:“国师穿越一回,除了扰乱幼鸢的心,其余一件事都没有做成,想一想,也真是够亏的。”
  而他笑着说:“皇后真不会算账,望之明明赚了的。”
  孟良衍被这暧昧的话触怒,挑衅地问萧望之:“萧卿可曾像朕一样,爱过阿鸢?”
  萧望之久久不语,岑幼鸢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正要阻拦,他却已说出口:“幼鸢,为了误导你,萧某说过多少句情话,你可记得吗?”
  他轻轻笑开,荡起一阵旖旎春风:“一百一十八句,若每一句都是凭空捏造,那我可真该死了。”
  岑幼鸢全部感官都消失,只剩下耳朵能听他讲话。“本想凑个整数,看来做不到了。幼鸢,我爱……”
  “爱”字未落,萧望之衣服里的史书全部自燃,冲天的火光将他瞬间包围。那火水浇不熄,沙扑不灭,等三天后自然消散,萧望之已烧得渣都不剩。
  大家都说,萧望之遭了天谴。他妄图改变历史,是咎由自取。
  他的身躯烧毁,笑容湮灭,只剩重如千钧的一句誓言。
  我爱……爱谁呢?
  恋人的情话,如舌尖的罂粟,想要听的人上瘾,自己却先中了毒。
  萧望之诀别岑幼鸢的故事,各大茶楼连讲了很多年。
  大火烧起来后,岑皇后红着眼睛往火堆里跑。“岑幼鸢,你疯了吗?”皇上抱着皇后的腰吼,“为了个骗你的人?”
  皇后反问:“良衍,你难道不曾骗我?”
  皇上拦在腰上的手一松,低声道:“别埋怨朕,若不是萧望之捣鬼,你我原本是很恩爱的夫妻……”
  “萧望之离间了我们,让我背叛了你。”皇后拨开皇帝的手说,“他扰乱我的心,带来了阴差阳错,我无法当他不存在。”
  皇后恨不得用眼泪将火浇灭:“我做下错事,也无法再面对你,阿衍,你我……夫妻缘尽于此。”
  帝后两败俱伤,兵变不了了之……后来呢?
  后来,孟良衍放岑幼鸢出宫,对外宣称她救驾而死,成全了她忠孝的名声。
  她回到岑家,每年除夕都有一辆马车等在门外,有人轻声问她:“幼鸢,你还没想开吗?”
  得不到回答,孟良衍便知她还没想开。他丝毫不逼迫,再绕着大远路起驾回宫。
  作为皇帝,自由的时间只有这一点儿,或许过一年,再过一年,他就不会再来。
  而她会一直等,等一个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人。
  二楼雅间的位子,原本是萧望之专属的,现在被岑幼鸢包下来,《羽山遇险终定情》等等桥段,车轱辘似的听了许多遍。
  惊堂木一拍,先生又讲起了新段子:“众位知道,萧国师在世时,最爱来小社听书。可您不知道,他曾跟老朽提过穿越的隐情。”
  众人的胃口瞬间被吊起来,竖耳听那先生说:“穿越本是逆天之技,萧国师倒背所有史书,才来到咱们永嘉年间。史书上没有的字,他万万不能说出口,否则要遭天谴的。”
  话说完了,先生故弄玄虚地顿了顿,让大家自己去想。
  众人于是恍然大悟,那么多书,偏偏没有个“爱”字。
  那些书被翻得很旧,或许因为萧望之不信邪,一遍一遍为她找那个“爱”字。找不到,也无所谓吧,该对她说的话,他一样会讲。
  书讲完了,岑幼鸢又一次垂下眼睫,嘀咕道:“萧望之白长了聪明相,实际上,真是蠢呢。”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有个人拉开椅子,坐在她的对面。他的脸被阳光照得通透,眉目间也发着光:“一回来就逮住你骂我,白瞎我将几百万册的书又背了一遍,才来到你面前。”
  岑幼鸢愣愣地看着那张脸,他笑得那样真实,让她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望之,好久不见。
其他文献
时光是刹那的、短暂的,所以,那些爱与温暖,总是分外匆匆,未及珍惜,转眼已逝;时光又是永恒的、漫长的,所以,那些爱与温暖,总是永刻心底,一生一世,无法忘记。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回头,唯独时间不能,所以请珍惜时间,别留遗憾。  每一所学校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每一间教室都有让你难以忘记的人,还记得那些课堂上的糗事吗?还记得自己留下的遗憾吗?聆听你的过往,讲述你的經历吧。  我是一名复读生。开学第二天,班
作文的开头十分有吸引力:以一个平凡的生活场景引出下文——由枯燥的日常到看见跳跃鲜活的涂鸦,人们逐渐对艺术的接受,以及打着涂鸦口号却是污染环境的“牛皮癣”广告,作者的好恶想法一览无余。  放下手机,我用力地眨了下眼睛,深呼吸,想要吐出一切的焦躁和无奈。  虽然堵车习以为常,但我仍然对它恨之入骨。把耳机摘掉,我想让耳朵回归于平静,但喧闹的公路上车水马龙,各种喇叭声、吵嚷声交织在一起,接二连三地充斥着我
在我遇到星之前,我的青春时光只是那样静默地消逝着,而在遇到星之后,我却常常觉得青春就是无尽长河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而我的高中生活,也因为有了她变得不再普通。  刚进入高中时,我的生活尤为平淡,身边没有几个朋友,又因为长相平庸和性格内向,我彻底将自己锁在了小小的壳里。那个时候我家里的经济条件还不是很好,在穿着打扮上更偏向于“艰苦朴素”,没有任何时尚品味。原本就是随遇而安的性格,再加上父母经常吵架,那
學会自立
期刊
与“最有学问的井盖”有異曲同工的,是5月初南昌工学院百余名学生,用彩笔和颜料为学校里近百个井盖披上盛装,让一个个冷冰冰的井盖“活”了过来。这些遍布整个校园的精美彩绘,为以往单调的井盖披上了“漂亮的彩衣”,其中首创“民族风”元素更是格外引人关注,这些井盖可以称之为“最有艺术的井盖”了。  我们不难发现,无论是“最有学问的井盖”还是“最有艺术的井盖”都是出现在学校中,学校处处有风景,只要学校管理者有心
爷爷家有一只小鸟,名叫“宝贝”。  虽然宝贝长得小,可是年纪却不小,在我出生之前,它就已经被爷爷带回来了。  它渾身长着漆黑的羽毛,但是在阳光的照耀下,看起来却是彩色的。它还有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十分有神。尖尖的嘴巴特别灵巧,会说好多吉祥话,甚至还会背唐诗呢!  我去爷爷家的时候,喜欢喂它吃东西,而它好像认识我,从来不啄我。  大约半年前,宝贝去世了,我陪爷爷一起将它埋在了树下。有时候我会望着笼子
一个瘦瘦的男孩,长着一双鸡爪子似的手,这就是经常被人说成皮包骨头的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太挑食啊。  “你看看人家洪睿,什么都吃;再看看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听听,奶奶又在因为挑食教训我了,这回是因为我不想吃肉。“吃口肉能把你药死啊,快把碗拿过来!”被逼无奈,我只好夹了几块肉。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我可不会吃我不喜欢的东西。我就使出一招——“拖”
弗里达·卡罗,生于1907年,墨西哥女画家,她画得最多的是自画像。说实话,根据自画像来看,她长得实在不算好看,尤其是左右两道长长的连心眉,又粗又硬。不过,她本人的照片倒是蛮好看的,自己画出来却那么难看,这只能说明一点:她不自恋。  弗里达的人生经历可以说是倒霉到家了:6岁时,她得了小儿麻痹,右腿萎缩弯曲。小小年纪,成了残疾。18岁时,她又遭遇了车祸,脊椎断裂,身体多处骨折,右腿11处碎裂,她整个人
新凤霞到刚刚“唱出来”的年龄时,便凭着俏丽的扮相、独特的声腔、精妙的念做,闯進了北京这个大码头,并从天桥转移到长安大戏院唱戏。只要她一使出自己独创的“疙瘩腔”,便会赢得观众的满场喝彩声。  有天晚上,新凤霞演唱时格外卖力,一连使用了五次疙瘩腔,观众疯狂的叫好声让她格外得意。演出结束后,当她走出剧场时,一位正在扫地的环卫女工叫住了她,轻声慢语地说道:“您这疙瘩腔真是唱绝了,可就是唱得太多了。新老板,
他从小就是一個认真的人,凡事都要做到极致。高中毕业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京电影学院,从此,做一名好演员,成了他毕生追求的梦想。  开始“触电”演员梦之后,他才知道演艺之路太过拥挤。他这样的无名小卒,只能在各种电视剧里扮演跑龙套的角色。有的时候,尽管连一句台词也捞不着,但他仍旧会认认真真地演好每一个小角色。  1991年,大学毕业后,他服从分配回了老家,进入了西安电影制片厂。他不甘心这样蛰居,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