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奇迹的圣诞节

来源 :花雨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funny_109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目送她步履轻盈地离去,裴季耘轻敛眼眉,一缕缕浅浅的愁,与夜色融合。
  
  Part 1
  
  (章前小语 :错爱,是喜欢却不合适的鞋,穿了脚痛,扔了心痛——)
  炎炎夏日,被喻为“最佳催眠排行榜”榜上有名的课堂上,奇异得没有任何一颗往下垂的头颅,每一双明亮的眼,全都聚精会神地望着讲台,时而振笔疾书,时而会心一笑。
  原因无他,授课讲师言之有物,幽默而不失威严的教学方式,征服了每一颗年轻的心,再加上天生一副好嗓子,说起话来,音色柔沉温和,在这炎炎夏日中,有如一阵沁凉微风,听得人身心舒畅。
  最最重要的是,他尔雅出众的谈吐、清逸俊挺的身形、俊雅出色的外貌,让人连眨眼都不舍得,就算是和尚念经,光听声音兼看帅哥,也够本了。
  这堂课,是西洋艺术史。
  事实上,他本身就是上帝最完美的艺术品。
  结束这堂课的进度,裴季耘停顿了下,扫过讲台下每一张钦慕折服的年轻脸孔,目光在某一处停顿了三秒,才又移向他处,温玉流泉般的嗓音接续道:“这堂课就上到这里,这次报告的主题共有六个,我会交给班代,各小组依抽签的方式决定题目,下一堂课之前交上来。有没有问题?现在可以提出来……”
  等他合上书本,步履沉稳地走出教室,已是十五分钟之后的事。
  只是,没人留意到,他的眉心已浅浅蹙起。
  
  下了课,原本静谧的教室,立刻闹哄哄地乱成一团,学生围成几个小圈圈,各自天南地北地聊了开来。
  “嘿!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肩膀让人拍了下,安絮雅拉回恍惚的思绪,迎向那道清脆的嗓音。
  “小卉,你吓死我了。”
  小卉绕到她前面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去,“你该不会整堂课都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吧?”
  安絮雅心虚地垂下头,不说话。
  小卉直觉便问:“庄哲毅那浑蛋又怎么了?”
  “不关阿毅的事,只是睡眠不足,有点累而已。”
  “难怪你气色那么差。庄哲毅是死了还是残了?这么没责任感,生活重担全丢给你去挑,不是我要说你,你眼光到底长到哪里去了?这种男人到底哪一点值得你无怨无悔地付出?不如早早分手算了!”
  “小卉,你不懂。”安絮雅垂下眼睑,低低地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尽的,他真的很疼我;如果没有他一路保护着我,童年时我就熬不过来了。”
  小卉翻翻白眼,“你就是让青梅竹马这孽缘给害惨了!没见过像你这么死心眼的女人,你才二十岁耶,这世上好男人还有那么多,难道你就这样认定他了吗?”
  “嗯。”安絮雅浅浅应道,“除了阿毅,我不会再看其他男人一眼,再好的条件都一样。”
  有一个这么死脑筋的朋友,小卉着实泄气地说不上话来。
  瘫在桌上好半晌,才想起什么似的坐直身子,“对了,说到好男人,裴教授真的是最佳典范。人长得帅,学问好,修养佳,气质谈吐更是没话说,将来嫁给他的女人真是幸福毙了。”
  “嗯。”安絮雅点点头,这点她绝对认同。
  “你也同意?”难得她也会对庄哲毅以外的男人有感觉,这可让小卉兴奋极了,“听说他拿学位像家常便饭耶!根据可靠消息指出,他家世一流,父亲希望他掌家业,所以他攻商,可是又偏爱文学和中外艺术,闲闲没事就到各学院串串门子,摘几个学位来配饭吃。我们校长可是铆足了劲,才高薪聘请到他来我们学校任教呢!”
  “小卉,你说得太夸张了。”
  “哪会?上学期财金系不知道哪一门课找不到适合的任教讲师,系主任就找他商量啊,刚好他有空当,就帮忙接了一学期。还有上次啊,我们那个素描课你还记不记得?汪教授去游学一个月,也是他代的课,可见他真的有点本事。”
  “也许吧。”安絮雅无意识地把弄发尾,漫应道。
  “都没看到他和异性走得特别近,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说不定早有意中人了……”说着说着,小卉突然压低嗓音,十足八卦姿态,“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耶——”
  “什么感觉?”
  “裴教授对你——很不一样。”
  安絮雅没防备地呛了下,“什么东西——不一样?”
  “你没发现吗?有时候他目光扫向讲台下的时候,都会在你身上多停留几秒。”
  “那是因为我上课不专心。”安絮雅被她挑起危机意识。
  裴教授这个人虽然脾气温和,但就是能赢得学生的敬畏,原因无他,在他温文儒雅的表相之下,牵扯到课业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在他眼皮底下,不会容许学生得过且过,该狠的时候,绝不手软,祖宗十八代来说都没有用。
  “我不是说那个啦!”小卉懊恼地低嚷,“哎呀,我也不会讲,就是一种……女人的直觉嘛,有时候他看你的眼神……反正很不一样就对了啦!”
  安絮雅哼笑,“是哦,上次你的直觉告诉我,这张彩券会中,结果六个号码连一个相同的都没有!”
  小卉尴尬地傻笑,搔了搔头,“有对捐社会,没对普众生嘛!”想想不对,赶紧抓回原话题,“你相信我啦,真的不一样,他有时会看着你皱眉。”
  “任谁遇到这种以打混为最高目标的学生,都会皱眉的吧?”
  “不是,是那种——很忧心的皱眉,你都没发现吗?”
  没有。
  “我个人是认为,你该去补个眠了。”有神志不清的现象。
  小卉没听出言下之意,随口道:“下一堂结构概论再补就好了,那个教授超无趣的。你还没回答我,如果裴教授真的喜欢你,你会怎么办?”死咬着话题不放。
  “哪有怎么办?我有阿毅了。”她神色平静,奇怪地看了好友一眼。
  哇咧!小卉差点吐血。
  这么一个条件优到爆的男人,和庄哲毅那个吊车尾,只能勉强捞个破五专去蹲的家伙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她居然——
  真是太暴殄天物了!心痛啊……
  “你当心裴季耘因爱生恨,当得你一辈子都毕不了业!”实在怄得很,被不知惜福的同学气得内伤,忍不住出言恐吓。
  “你想太多了。”根本没有的事,瞧她说得有手有脚的,她只是他的众多学生中,很渺小不起眼的其中一个而已,裴季耘要真有可能对她另眼相待,那她相信拔光毛的北极熊也不会冷了——因为小卉的笑话已经冷过了头。
  
  稍早前还艳阳高照,不过才一转眼就变了天,一阵骤雨打了下来。
  标准的夏季午后雷阵雨。
  算准了这场雨下不了多久,才刚走出学校的裴季耘并不急着离去,就近到对面的7-11前避雨。
  他拨了拨垂落额前的湿发,审视了下手边的书,确定灾情并不严重后,开始有闲情欣赏雨中街景。
  由这个视角看去,对面就是他任教的大学,一个个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学生将书本拿来挡雨,行色匆匆地在雨中奔走,突地,一道熟悉倩影闯进视线。
  她只观望了一秒,便奔向校门口等待的摩托车骑士。
  男孩有一张年轻不驯的脸孔,那是不受岁月熏染,最纯净狂放的傲然气质,也有最直接纯挚的热情——
  他看见男孩迅速将外套脱下,披在女孩身上,再帮她将安全帽戴上,女孩回了他一记好甜的笑容。
  男孩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杯冷饮,凑到女孩唇边,女孩正要张口,男孩却临时转了个方向,将吸管送回自己嘴里,被戏弄的女孩哇哇叫地捶打他,惹得男孩畅声大笑。
  男孩不知在女孩耳边说了什么,她脸红娇嗔地捶了他一记。
  站在大雨中,他们浑身都湿透了,却有最原始单纯的满足与快乐。
  那女孩的面孔,他今天才见过——是安絮雅,今天上课中,唯一斗胆神游太虚的学生。
  男孩他也不陌生,时时见他接送安絮雅上下课,感情极好,次数一多,就这样记住了。
  目睹她上了他的摩托车,将手紧紧圈在男孩的腰上,娇容贴靠着宽背,全心全意的依偎姿态,仿佛天涯海角都愿追随——
  这就是青春啊——
  年轻无忧的生命,真好。
  直到他们的身影,在他眼前变成模糊的小点,而后消失,他收回目光,垂敛眼瞳数着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水。
  


  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行书?”
  “季耘,你那边下雨吗?”范行书听到雨声了。
  “嗯。”他轻应。
  “那你小心不要淋到雨,你身体不好。”
  “嗯。”
  察觉到他比以往还沉默,范行书关心地探问:“怎么了吗?”
  “没。只是突然觉得,年轻真好。”
  范行书一脸困惑,接问:“你很老了吗?”
  “是啊。”他轻笑。
  “可是你才二十八岁。”还小了他两岁!
  季耘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入学考时便直接跳读三年级,所以他成了最年轻的三年级入学生,而他们成了同学。
  后来,发现三年级的课程他还是游刃有余,老师们商讨过后,又打算让他成为最年轻的五年级生,但是他拒绝了,原因是——这里有比读书更好玩的东西。
  事后,季耘才告诉他,他就是那个“好玩的东西”。
  他很好玩吗?他也不晓得,只是觉得好奇怪,同学都很懂得将他“擅加利用”,可是季耘不会这样做,还会帮他拒绝那些他根本不想答应的事,担心他太好说话,早晚会吃亏……
  季耘人缘一向极好,同学都喜欢亲近他,可是长久以来,季耘只将心事告诉他,也只对他好。
  明明他比他小,可是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季耘在保护他。
  而现在,他依然是全校最年轻的大学教授。
  他还知道,季耘年年蝉联学生票选最受欢迎的教授第一名。
  这样居然还敢喊老?
  “心境吧!那种年少轻狂,和女孩子手牵着手走在街上,笑闹着共喝一杯饮料的年岁,已经离我好遥远了。”
  你——好像从来也没有过这种年岁吧?
  范行书将话藏在肚里咕哝。
  季耘一向都沉稳理智得很,有时候常常会怀疑年纪比较大的其实是他。
  “季耘,女孩子——要怎么追?”
  察觉到他被这个问题严重困扰,裴季耘正色问:“这是你这个电话的目的吗?你有对象了?”
  “呃,也不算啦……”
  裴季耘眉心蹙起,“把事情从头到尾,完完整整说给我听。”
  “一、一定要说全部吗?”
  “全、部!”他口气坚定。这夸张的家伙,老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钞票,有时真被他搞到心脏无力,不多留神点,真怕他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就——昨天,我生日,你知道的嘛,然后啊,行威他们就找我去喝酒……”
  雨声,伴随着手机内规规矩矩的招供声,慢慢流逝。
  “……再然后啊,我就吻她嘛……啊、啊,再再然后——一定要说吗?”声音开始呈现困窘。
  裴季耘叹气。这老实过了头的人,真的是他多年挚交吗?他修养怎会这么好?居然到现在还没被气死!
  “准你参照小说模式,隔行换页跳到天亮了那一段。”
  “就、你知道的,反正就是‘那样’嘛!然后她帮我做早餐,整理客厅……”
  耳边听着范行书形容那名女子对他多好,他陷入凝思,冷不防地,一句话害他差点没拿稳手机——“我想娶她耶!”
  “范行书!立刻打消你的念头!”
  “为什么?”
  还为什么?他连这女人的目的都还没摸清,哪敢让范行书娶一个只睡过一晚的女人?他总有一天会被这个活到三十岁依然“天真无邪”的男人给忤逆死!
  心思转了个弯,他改用另一个方式说:“行书,你先不要急着向她提嫁娶的问题,想想看,你们才认识一晚,贸然求婚,会把人吓跑的。”
  “你这样说好像也有道理。”
  裴季耘吐了口气,准备好用一场雨的时间,好好给他洗一下脑……
  唉,他本来可以很年少轻狂的岁月,就是被这些人给糟蹋掉的,身边全是这种让人放不下心的人类,操心完这个,又要烦恼那个,他哪轻狂得起来?
  
  一路冒雨回到两人共同租赁的小套房,安絮雅脱去湿淋淋的外套,到浴室放热水,拿了干净的衣服正要进去,庄哲毅缠搂住她,在她耳边低语:“一起洗?”
  她微微羞红了脸,手肘顶他胸膛一记,“你别闹了!”
  “谁闹了?我是——”一条毛巾抛来,堵了他的话。
  “赶快把头发擦干啦!”
  看了眼塞来的毛巾,目光由空荡荡的胸怀,移向当着他的面关上的浴室门,碰了一鼻子灰的庄哲毅耸耸肩,听话地换下湿衣服,擦干头发。
  过了会儿,安絮雅洗完澡,走出浴室,一面擦拭湿发,顺口问他:“晚上要吃什么?”
  沐浴过后的她,肌肤泛着粉嫩色泽,娇柔曼妙的身姿格外诱人,庄哲毅情不自禁地再一次上前搂抱,轻嗅她泛着幽香的娇躯,“吃你,可以吗?”
  “不、可、以!”她笑着拍开他的手。
  庄哲毅不死心,手臂二度环上纤腰,细细啄吻香嫩颈肤,“可是我想。”
  软玉温香在抱,又是深爱的女友,正值年少、血气方刚的生理冲动,很难克制得住。
  安絮雅轻颤了下,意识到他的认真,并非说笑。
  “阿毅,我——”未出口的话,遭突来的一记热吻吞没。
  “别——”安絮雅惊喘,慌急地挣脱退开,“我真的还没准备好,过一阵子再说,好吗?”
  “你每次都这样。”庄哲毅虽失望,但也没再逼她,闷闷地进浴室冲冷水澡。
  庄哲毅冲完澡后,安絮雅心虚歉疚地不敢看他,假装忙碌地整理书桌。
  干吗像避瘟疫似的躲那么远?都说不会吃掉她了嘛!
  他没好气地走过去,随便抓了个话题攀谈:“最近学校怎样?课业上还行吧?”
  “还、还好啊!”她垂敛着眼,故作专注地翻动课本。
  他顺手捞了本原文书,一堆蝌蚪文有看没有懂,没几秒就无趣地丢开。
  “你会觉得有个念中专的男朋友很丢脸吗?”
  安絮雅动作一顿,暂时忘了困窘,“你怎会这么说?”
  庄哲毅撇撇唇,“每次告诉人家我有个念大学名校的女朋友,总是被笑我在做梦。反正我们的外在条件,就是怎么看怎么不相配,不是吗?”
  他觉得女友条件比他好,自尊受创了?
  男人啊,果然都死要面子。
  她放柔了表情,采温情政策,“你管他们怎么说,我们契合的又不是外在条件,是心灵啊!”
  他闷声低哼:“谁晓得你以后遇到条件更好的男人,会不会移情别恋。”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是假的啊!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也不是啦……”该怎么说呢?即使她绝口不提,他也不至于无知到不晓得有多少人在追求她,她太出色了,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阿毅,对我有点信心,好吗?”她软声乞求。他这个样子,真的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庄哲毅懊恼地叹气,“算了,你别理我——”转身时不经意挥落桌边的书,夹在里头的照片散落一地,他弯身正欲拾起,目光冷不防定在其中一张上头。
  “他是谁?”
  安絮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噢,那是去年系里办圣诞舞会时拍的照片。”
  “谁问你那个,我问这个人是谁!”他拎起照片,不悦地质问。
  “系里的教授,怎么了?”裴季耘不爱照相,那张是同学白痴,强拍下来的。
  “骗谁?他那么年轻,怎么可能会是你的老师!又是一个追求你的学长,对不对?”
  只是一张侧身回眸的照片,看似不经意地随手按下快门,却还是难掩尔雅出众的气质及外貌,这男人——出色得让他很有胁迫感。
  “不是啦,你想到哪里去了!他真的是我们老师啦,今年二十八岁,姓裴。”
  “你干吗打听得那么清楚?还把他的照片随身携带,真的对他有兴趣?”
  “我说的是全校都知道的事!照片是同学洗好今天给我的,而且又不止那一张,你干吗偏要拿它来大做文章?”
  “你自己心里有数!”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因子窜动了起来,扰得他心浮气躁,“他是大学教授,收入高,学问好,长得又帅,而我呢?到现在还窝在一所破中专里混,你心里是不是这样想的?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好啊,那你去啊,我不拦你!”
  安絮雅又气又急,“我没有!你要我怎么说才相信?”读中专又怎样?毕不毕得了业又怎样?长得帅不帅又怎样?她从没嫌弃过啊!
  “好,那你丢了它,一张都不准留。”庄哲毅将照片一股脑儿塞进她手中,等着她作取舍。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那只是纪念啊,大学生涯的一段记录,他为什么不能理解?
  “舍不得了?”他冷笑,“那就去啊,还犹豫什么?去拥抱他,总比看着照片睹物思人好!”
  字字讽刺,扎得她好难受。
  “好!我丢。”捡起地面几张遗落的照片,一张不留地全扫进垃圾桶,“这样,你放心了吗?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
  庄哲毅神色稍霁,迎视她眸中强忍的泪光,一抹愧疚浮上心头。他好像又惹她难过了……
  “小安,我……”他心虚地低喊。
  她摇头,阻止他开口,“别说了,我只要求你多信任我一点,好吗?”
  他张了张口,又合上,迟疑地点了点头。
  她浅叹,柔柔地偎靠过去,圈住他腰际,低声告诉他 :“这辈子,我已经认定你了,你知道吗?”
  “……嗯。”他几不可闻地应了声,这才伸手拥抱住她。
  
  Part 2
  
  章前小语:爱情,像一道美食,每个人喜好不一,一口尝下,觉得好吃就是好吃,不须犹豫,也不必太多言语解释——
  
  然而,这代表他们的感情从此之后便会平平顺顺,无风无雨吗?
  不,这其实只是众多争执之一罢了,而庄哲毅的不安全感则是引发最多冲突的关键。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问题存在,这她不是不清楚,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令她伤心流泪,周遭朋友一个又一个地劝她放弃,没有人看好她的坚持,也无法理解她到底还在执着什么。
  可是,他们却不懂,她曾经拥有多么珍贵的回忆,也曾经很甜蜜、很快乐过,那种同甘苦共患难的真情,不是说舍便能轻易舍去的,只有真正走过一遭的人,才会懂得。
  太深太浓的牵念,注定她这辈子都走不开,也放不掉。
  上完今天的最后一堂课,她离开教室,抱着书本正要下楼梯,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那个——某某同学!”
  她迟疑了下,左右张望,没人停下脚步,回过头一看,由窗边探出头的叶教授,目光定定地停在她身上。
  她恭谨地上前,“叶教授,你喊我吗?”
  “呃,对!你要离开学校了吧?上次向季耘借了这本书,忘记还给他了,麻烦你帮我交给他,他刚走而已,应该还没到校门口,你快一点或许追得上。”
  “好的,教授再见。”虽然觉得很奇怪,经过的学生不止她一个,他为什么偏挑她,不过她一向是尊师重道的好学生,恪遵有事弟子服其劳这项原则。
  怕错过裴季耘,她加快速度,快步下楼。
  在即将接近校门口时,总算看到他的身影。
  “裴教授!”她扬声喊道,快步赶上。
  裴季耘止步,循声回首。
  她还来不及喘气,便先将书递上,“这是叶教授要我交给您的。”
  “叶涵之?”看了眼手中的书,他敛眸,掩去那抹复杂光芒。
  “对。”她点头,“那,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安絮雅!”他突然开口喊住前方倩影,凝思了会儿才说:“你最近上课很心不在焉。”
  “啊?”听闻向来脾气最好,当起人也最不留情面的玉面教授发出警告,她整个人诚惶诚恐起来,挺直了身发不出声音。
  迎视她恭谨戒慎的神态,他转了个弯,改问:“有什么事困扰你吗?”
  “呃……”更加愣得彻底。
  这——要她怎么说?面对敬之畏之的师长,想讲也讲不出口吧?
  “不方便?当我交浅言深,我只是想说,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
  “哦,好,谢谢教授。”她受宠若惊地愣愣点头。
  “去吧,别让男朋友久等了。”
  连他都知道?安絮雅娇容一红,羞窘道:“那,教授再见。”
  
  在回家的路上,庄哲毅异常沉默,问他晚上吃什么也不吭声,不晓得又在闹哪门子的别扭。
  安絮雅在心底叹了口气。
  时时应付他层出不穷的情绪问题,久了,她也是会疲乏的啊!
  她坐在床头,静默地折叠着刚由阳台收进来的干净衣物,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走上前,由后头抱住她。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日子?”
  没让她有思考的时间,庄哲毅扳过她的身子,迎面就是一阵热吻,她惊吓得差点吸不过气来。
  “是你二十岁的生日。”就着柔唇,他模糊低喃。
  生日?她都忘了。愕然地正欲张口说些什么,他密密封住,深入缠吻,让她无法再思考。
  “阿、阿毅——”她喘息,承受着他张狂的需索,昏眩中,无措地揪住他胸前衣襟。
  狂肆的举动,令她惶惧失措,一切来得太突来,一时之间,她完全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惊慌中,本能地挣扎, “阿毅,不要这样——”
  但是已被情欲所驾驭的庄哲毅,再也无法理智思考,全然不将她的拒绝当一回事,执意进犯,执意掠夺——
  “阿毅!”她慌了、怕了!使尽全力抗拒,用力推开了他,拉拢衣襟退到角落,泪眸写满惊惧。
  “为什么?”庄哲毅满脸阴鸷地瞪着她。
  “我们不是说好,再过一阵子——”
  庄哲毅根本听不进去,忿忿地打断她:“全是借口!先是说你要把心思放在课业上,全心准备考大学;考上大学,你又说年纪太轻,等满二十岁再说。好!现在你也满二十了,又要我再过一阵子,你何不干脆说你根本没有心要和我在一起!”
  “不是这样的,我如果不想和你在一起,当初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追随你,你怎么可以怀疑——”
  “是我怀疑,还是你心虚?有哪对男女朋友会像我们这样,认识十年了,却死也不肯让我碰一下?说穿了,不就是为了别的男人,你的心早变了,和我在一起只是敷衍。”
  “你又扯到哪里去了?我都说几遍了,没有别人,只有你,我一直都只有你,你要怎样才肯相信!”她满心无力,男友的不信任,让她既伤心又无助。
  “那就证明给我看。爱情,不就是双方无悔地付出吗?既然早晚是我的人,你还有什么好矜持的?”
  “那是两回事,你不要混为一谈。”他就不能体谅一下她的感受吗?一再为这种事争执,真的好累。
  “做不到?”庄哲毅自嘲又似心冷地讽笑,“你明明知道我忌讳你和他走得太近,却还是和他谈笑风生地走在一起。是,我承认他各方面条件都比我优秀,我拿什么和他比?而你又总是一再地拒绝我,这样,要我怎么相信,你的心还在我身上,你永远不会离开我?”他对于上回看见照片的事仍然耿耿于怀。
  这算什么?试探她就因为看见她和裴季耘说了几句话?
  她已经无力再辩解什么了,她每个礼拜都会上裴季耘的课,要想全无接触怎么可能?他不觉得这太强人所难了吗?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难道我就没其他选择了?”
  “有,当然有。”他忿忿地扭开门把,房门弹向墙壁,发出极大声响,她惊吓地瞪大眼。
  “反正你整颗心都飞到他那里去了,那就去啊,去找他,我不会强留!”
  他愤怒狂吼,残酷的言论,狠狠拧碎了她的心,她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对待她——
  一转身,她伤心欲绝地冲出家门,泪水落得太急,看不清眼前的世界,她没有方向地狂奔,伤透了的心,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尽情宣泄——
  
  到附近采购了几样日常用品,裴季耘顺手将发票投入捐赠箱,走出超市大门后就是十字路口,在等红灯的空当,他不经意地随眼一瞥,蹲靠在墙边的熟悉身影令他一瞬间怔了下,没多思考便举步走向她。
  “安絮雅?”
  对方闻声抬起了头,让他更加确认这个泪痕斑斑的女孩,真的是下午还和她说过话的那一个!
  “裴——教授。”才刚开口,声音就低哑得完全失去原本的清甜柔美。
  她到底哭多久了?
  他轻蹙起眉,“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外头,男朋友不会担心吗?”
  提及那个字眼,才刚止住的泪,又迷蒙地泛滥开来——
  “先起来再说。”裴季耘伸手拉她,握住时,触及掌心的冰凉,他旋即吩咐:“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再度回到超市,买了份关东煮出来,放到她手中,“吃点热食,暖暖胃。”
  


  安絮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关东煮的热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暖暖温情,让她心情稍稍平复,起码,在这最无助的时刻,身边还有人陪她,感觉到自己是被关心的。
  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热汤,裴季耘若有所思地开口:“想谈吗?”
  她动作一顿,答不上话来。
  裴季耘盯视着她脸上每一分神情变化,淡然道:“我说过,那是你的私事,不想谈我也不勉强。”
  没一会儿,她突如其来地冒出一句 :“教授,你交过女朋友吗?”话才问出口,便懊恼地赶紧补上一句:“当我没问——”要命,伤心过头,居然口没遮拦。
  “有过一个。”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回答了!
  难道他不怕她拿来当八卦满校园地洒吗?
  “才一个?”真难相信,条件这么优的男人,竟如此纯情。
  裴季耘回视她,“这就是你半夜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感情的事困扰了你?”
  她垂下眼睑,“教授,你能够明白,爱一个人,爱得很累、很疲倦,心里却还有太深的眷恋,没办法强迫自己放手的那种心情吗?”
  “懂。”
  “咦?”她惊讶地张大眼,不是向来都只有女人为他心碎吗?他也会有为情所苦的时候?今天他的每一个回答,都令她意外。
  “何必那副表情,卸除掉严肃的大学讲师身份,我们只差八岁,感情的事我也懂得,今晚,你可以暂时放下身份顾虑,如果你想说,我就听。”
  安絮雅盯着葱白的指尖,她确实想找个人,倾诉心中纠结的愁闷,告诉迷惘的她,该怎么做才好。
  “我的男朋友——他叫庄哲毅,我们很早就认识了,我父亲早逝,母亲基于生活重担的考虑下而再婚,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他。
  “他是我的邻居,在那个一知半解的年纪,小孩子听大人私底下的谈论,并不十分清楚‘拖油瓶’的定义,总是这么喊我。只有他,会站出来维护我,在我承受别人的笑弄时,以保护者的姿态,捍卫着我。
  “母亲再嫁的男人,并没有多好,在母亲离世后,他更是沉迷于酗酒、赌博之中,那年,我才十三岁,日子每天都过得很艰难,时时都要担心输了钱的继父拿我出气,如果不是有阿毅保护我,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熬过来。
  “他家境也不好,但是只要他有一口饭,就绝对会分我半口,总是担心我挨饿或是挨打,甚至,在十七岁那年,继父喝醉酒,企图侵犯我,若不是有他在,我真的不敢想象后果……这种情形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夜里,他都不敢睡得太沉,只要一有异样,就会赶过来,还有无数次翻窗进我房里,一定要确认我没事地安睡着,才敢放心。他说,继父根本是故意的,反正没得逞,隔天早上当成喝醉,假装忘记就行了。
  “这种日子忍耐了半年,抚养他的祖母也去世了,他便毅然决然地带我离开了那里,因为他说,再待下去,我的一生早晚会毁在没人性的继父手中。
  “每次我受了委屈,伤心难过时,都是他陪着我,那种患难之中的深厚情感,不是任何人、任何事能取代得了的,我早就决定,天涯海角都要追随他,可是他总是不懂,对我没信心,只要我对别的男人多说了几句话,笑容甜了点,他的不安全感又冒出头了,每次都要我一再地安抚……”
  裴季耘沉默地听着,望进她眸底的疲惫与无助,“感情的基础,是信任,他如果不能全然地信任你,那么,你必须有心理准备,你们之间的争执,将会周而复始地发生,直到有一方身心俱疲,爱情消磨殆尽。”
  可是,该说、该做的,她都努力过了啊,她还能怎么办?
  安絮雅低垂下头,闷闷地问:“你们男人,一定得靠亲密关系,才能够证明爱情吗?那如果拒绝,就代表不爱了吗?”她怎么想都不能理解,感情的深浅,为什么会是决定在性行为上?
  裴季耘微讶。毕竟是聪明人,话不需讲太白,便能领悟。
  “因人而异,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这么想。”
  “是吗?那为什么他——”
  “你都说了,他有太深的不安全感,并不全然是因为这件事,今天就算你成全了他,改天若有其他意见分歧,今天的事仍会重演,换汤不换药,治标不治本。”
  “那,我该怎么做?”她茫然地仰眸,像个迷路的孩子,仰赖着他的帮助。
  裴季耘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目光投向往来的车辆人群,若有所思地开口:“爱情,其实像一道美食,每个人喜好不一,一口尝下,觉得好吃就是好吃,不需犹豫,也不必太多言语解释。有些人,终其一生偏好同一道美食,也有些人,无法安于同一种口味,总是太快腻了,又转为品尝另一种,更有些人,明明尝进口中的食物已经走了味,却还眷恋记忆中喜爱的味道,强迫自己吃下去。”
  顿了下,将目光移回她脸上,“你属于哪一种,我无法替你下定论,更无法替你决定什么,感情的抉择,是没有正确答案的,这个味道,是你终其一生所追求的吗?有没有坚持下去的价值?答案在你身上。问问你自己的心,真的就是这个人了吗?认定了,就不必再犹豫,但若你还没准备好交出自己,不该为了证明什么而勉强自己,这种事,必须是两情相悦,日后想起,才不会后悔。”
  一席话,听得她豁然开朗。
  “我懂了!”他不只学问好,连人生智能,都看得比她透彻得多。
  裴季耘迎视她重拾的笑颜,“有决定了?”
  “嗯!”她知道该怎么做了,“裴教授,谢谢你!”
  “不客气。”他看了下表,“很晚了,要我送你回去吗?”
  她赶紧摇头,“不用麻烦了,我可以自己回去,今晚已经耽误您不少时间了。”
  他颔首,“明天见。”
  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她回头留下一句:“我觉得,您会成为最受学生爱戴的明星教授,不是没有道理的。”
  目送她步履轻盈地离去,裴季耘轻敛眼眉,一缕缕浅浅的、浅浅的愁,与夜色融合。
  
  隔天,裴季耘上完课,与安絮雅在走道相遇。
  “教授好。”
  他停住脚步,抬眸问上一句:“你们的事,解决了吗?”
  娇颜莫名一羞,轻点了下头。
  裴季耘并没多想,只是基于关心才问上一句,但见着她乍然浮现的赧色,不期然瞥见她颈际遮掩不住的吻痕,乍然会意。
  这——就是她思考过后所作下的决定?真的,就此认定了?
  他僵硬地移开视线,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干涩道 :“没事了就好。既然作下决定,就要想办法让自己快乐,永远都别去后悔自己的选择。”
  “嗯,我知道。”
  简单交谈几句,他们各自回归到自己的人生轨道中,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除了这座校园之外,再无交集。
  
  上完今天的课程进度,裴季耘合上书,依惯例扫视台下一遍,目光定在某一处,而后又移开。
  怎么回事?最近不是缺课情形严重,就是来了心思也没放在课堂中,今天甚至明目张胆地打瞌睡!
  他双手叠放在合起的书页上,停顿了数秒,凝沉地开口:“我上课从来不点名,那是因为各位都是大学生了,我相信你们每一个人,都有自我管理的能力,不需要像个小学生,以死板定律去约束,但是,这并不代表上我的课就可以态度松散。我绝对不会容许学生在我眼皮底下得过且过,下个礼拜就是期末考,各位好自为之,别现在就提早让自己放暑假。”
  这——是在警告谁呀?
  台下学生面面相觑,人人自危。
  坐在后头的小卉踢了下前头还在陪周公钓鱼的人,安絮雅倏地惊醒,左右张望了下,只听见裴季耘面无表情地说:“今天的课就到此为止,同学自行下课!”
  讲台下,学生各自散去,安絮雅正欲起身,脑袋一阵昏眩,扶着桌沿站稳,等情况稍稍好转,她移动身体走了几步,突然毫无预兆地双腿一软,整个人失去知觉地软倒了下去!
  身后的小卉一阵惊呼,才刚有所反应,另一道身影比她更迅速,及时接住往下坠的身躯——
  教室中所有人,包括小卉,全傻了眼。
  
  医务室内,裴季耘皱着眉,凝视沉睡中的娇颜。
  才多久没留意,她气色差了好多!
  “你们谁知道怎么回事?”低沉嗓音,问得其他人一愣一愣。
  裴教授会不会——关心安絮雅过了头?
  “林于薇?”没人吭声,他开始点名。
  被点到的林于薇立刻摇头,不敢乱说话。
  “刘少芸?”这个是直接往后躲。
  他将视线顺挪,“李佳卉?”
  “我、我只知道,她这阵子忙着打工赚钱,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有时为了省点钱,三餐都随便打发,有一餐没一餐的……”
  是这样吗?难怪她每次上课都没什么精神。
  他敛眉凝思,“你们不是还有一堂课,先回去上课。”
  “是,教授再见。”
  护士不晓得哪儿摸鱼去了,空荡荡的医务室,顿时只剩他俩规律的呼吸声。
  伸出手,覆上她微凉的额际,温度正常。他顺势抚下,修长指尖,划过细致的眉,贴上颊容。这清妍秀致的容颜,本该挂着青春明媚的笑,她才二十岁,却已经有了淡淡的憔悴。
  他在心底沉叹。
  时间不晓得过去多久,沉静的眼睫有了动静,睁开眼之前,她感受到的,是一双温润柔暖的大掌绵密的护怜感觉,但是睁开了眼,双手却是空荡荡的孤寂。
  “醒了?”他定定凝视,对上了记忆中那双清亮明净的眼瞳。
  安絮雅一怔,没预料一张眼,见着的会是这张清俊无比的容颜。
  真的是虚幻吗?可是终年冰凉的双手,如今确确实实是暖的。
  “好点了吗?”他将刚才利用时间买来的鲜奶打开,插上吸管递去。
  安絮雅双手捧着,上头还有微温热度,她神思短瞬间有些恍惚。
  她——有多久没被如此照料关怀了?
  与庄哲毅那段年少纯净的恋情,早在接踵而来的争执、猜忌之中,演变成一种无奈的承受与负担,她强迫着自己坚强,担起一切,早就忘了软弱是什么滋味,被人以一双忧虑的眼神凝视,又是怎样的温暖。
  “李佳卉说,你一天到晚地兼差打工,为什么要把自己逼成这样?生活有这么糟吗?”他是想过,两个年轻男女,在举目无亲的城市里生存,除了日常所需外,还得担负学费问题,可能得辛苦些,却没料到会糟到这种地步。
  安絮雅牵强一笑,“日子总要过下去啊!”
  那朵虚弱的笑花,看进他眼底,莫名地不忍,“那庄哲毅呢?他看你这么辛苦,都没表示什么吗?”
  此话一出,她甚至连牵强的笑容都撑不住,“我和朋友不止一次帮他介绍过工作,但是他每一个工作都做不了几天,一下嫌工作如何,一下说老板怎样,环境适应不良,再加上个性太冲动,自尊心又太强,老是在工作场合和人起冲突,久了我也懒了,由他去了。”
  于是,她只好生活重担一肩挑?
  见他神色凝重,她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关系,我还应付得过来。”
  “你——”他思忖着,接续:“有没有想过离开他?”
  离开阿毅她瞪大了眼,直觉冲出口:“不!”她想都没想过!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已经走了味的食物,再怎么强迫自己尝下去,也尝不回最初的美味。你还年轻,为什么要把自己困死在一段看不到未来的感情之中?在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时候。”
  “可是,感情是不能比较的啊,那不是去市场买水果,哪个比较甜就挑哪个,何况、何况我们已经那么亲密了……我没有办法离开他!”
  是吗?没办法离开?
  “既然认定他了,那就要设法改变他,男人本来就该有所担当,别什么事都自己忍着,这样你日后会过得很辛苦。”
  “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为什么不能?他不能永远这样的,如果他真的在乎你、想给你幸福,他就会改变自己,学着成熟、懂事,才能担负你的一生,否则,也该足够你看清事实,彻彻底底地死心。”
  “……”她无言以对。
  “记住一句话——爱情,可以痴,可以傻,但是不要盲目。多珍惜自己一点,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别让自己伤得无路可退,人生还是有无限可能的。”
  “……嗯。”她轻应。
  看看时间,这堂课也差不多快结束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休息?”
  “不用了,他会过来接我。”
  正欲伸出的手顿住,他低道:“那我陪你到校门口?”
  “啊?不不不——”接触到他质疑的眼神,她轻声坦诚,“他不爱我们走太近,要是让他看到,会不高兴。”
  气氛,顿时陷入一阵凝窒尴尬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悄然退开,“那好吧,你自己小心。”
  她欲言又止,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那一刻,竟浮起莫名的罪恶感!
  
  Part 3
  
  章前小语:爱情,可以痴,可以傻,却不能盲目,该放便放,人生还是有无限可能——
  
  期末考结束了,安絮雅心情很沉重。
  考前,裴季耘曾整理一份重点规划给她,要她拨时间好好看一下,偏偏又无巧不巧地让庄哲毅看见,他脾气冲动,是不听解释的,当下和裴季耘起了冲突。
  裴季耘表情凝沉,看不出情绪,她吓都吓死了,庄哲毅还对着人家大嚷:“小安是我的女人,你最好别妄想,下次要再让我看到你纠缠她,我绝对揍得你爬不起来……”
  都说一百遍了,她和裴季耘连手都没碰过,他发什么疯啊?得罪了教授,是想害她毕不了业吗?
  她气得不想再理他,整整冷战了一个礼拜,考完后,心情更是乌云密布。
  果然——她、被、当、了!
  几个同学看她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发呆,好心上前安慰。
  “哎呀,别想那么多啦,了不起就暑修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我也被裴季耘当掉了,刚好做伴。”林于薇拍拍她的肩,笑笑地说。
  安絮雅叹了口气。她只是觉得,最近诸事不顺,不晓得犯了哪尊神明。
  “说实在的,我很意外裴季耘居然舍得当小安。”
  “怎么说?”几个人异口同声。
  “你们都没发现吗?裴季耘对小安的态度很暧昧。”李佳卉压低了声音说。
  “小卉!”她又在八卦什么了?嫌她情绪还不够恶劣吗?
  “咦,对耶、对耶!小卉没有乱说哦。你们记不记得小安昏倒那一次?裴教授动作多快呀,那种真情流露的担忧,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刘少芸附和。
  “我还以为是我想太多了咧,原来你们也有这种感觉?”第三票加入。
  “喂,你们有完没完?”愈说愈像真的!安絮雅受不了地翻白眼。
  “那是你没看见,他抱你去医务室的动作,还有看你的眼神……哎呀,我也不会形容,反正绝不是单纯对学生的关心而已!”
  是他——抱她去医务室的?她一直以为,是班上的男同学……
  那如果,不是对学生的关心,还会有什么呢?
  她心惊,不敢想下去。
  “不然我问你,他有没有说过要你和男朋友分手?”
  她想了下,点头。
  “那就对了。他要是对你没企图,干吗管你和男友分不分手?”
  “没错。”小卉点头如捣蒜地附议,手肘顶了顶她,“喂,你是不是拒绝离开男友,把他惹毛了,索性公报私仇?”
  “应该——不是吧?”他看起来很平静,没有不悦的迹象啊,“你不要把裴教授说得这么没人格好不好?”
  “谁说的!IQ愈高的人,EQ多半成反比,要是什么都十全十美,老天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他……不是这种人吧?”以他的谈吐、气质,她实在难以接受小卉的说词。
  “那不然,你是什么地方得罪他了,让他连旧情都不念,狠心当掉你?”
  安絮雅欲言又止,“可能……之前阿毅对他的态度很不礼貌,他看起来表情有点沉重,离开的时候,眉心是皱着的,所以我很担心,他是不是生气了,想向他道歉,可是一直没机会……”
  “没错,一定是这样。爱不到就已经很闷了,你家那口子还向他示威,他不恼羞成怒才有鬼!你看,就差那一分,all pass明明不是问题,他偏要给你五十九分,不是摆明了要怄死你吗?真够绝了!”
  “……”她再也答不上话。
  只差个一分,饮恨阵亡的感觉实在很内伤,一般情况,教授都会高抬贵手,少有人会这么残忍,可是他却做了!要嘛,就多差几分,也不至于那么怄了,偏偏真的就不多不少的五十九分,谁都看得出来,他确实有心教训她。
  虽然她并不认为,裴季耘对她会有什么幽晦情愫,小卉她们的推测不过是捕风捉影,不过,裴季耘那时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那也是事实。
  她想,蒙受不白之冤,修养再好的人,也会恼怒吧?她承认错在于阿毅,可是,就算是这样,将他的情绪问题反应在成绩上,也实在不是多光明的行为。
  她闷闷地抿紧了唇,阵亡得很不甘心。
  “安絮雅——”不远处,一位男同学扬声唤她,“裴教授要你去他的研究室找他。”
  几个女同学你看我、我看你的。
  “小安,他是不是在等你低头妥协?”
  用这种手段要她妥协?她倔强不驯地回道:“我干吗向他低头?反正当都当了!”
  “喂,不要意气用事哦,你以后还得看他脸色耶。”同学纷纷劝她别想不开。
  “我自有分寸。”安絮雅绷着小脸走出凉亭。她倒想看看,他还想怎样!
  
  门是虚掩的,她就站在外头,不出声,也不进去。
  裴季耘端坐桌前,笔下行云流水地滑动,手机铃响,他分神接听,“喂?涵之?对,系主任要我下学年接任中文系讲师,你怎么知道?我还在考虑……还不是那一篇《漫谈中国古典文学》……写完这个下篇,我以后不敢在中文系发表文章了……好,那你等会儿过来,我们再谈。”
  挂了电话,他起身正要找资料,抬眼望见门边倩影,温声招呼:“进来呀!”
  安絮雅沉默地,只跨进一步,由门外变门内,疏离地、没太多表情地看着他,“教授有事请讲,我很忙。”
  裴季耘察觉到她的冷淡,放下手边的书,正眼瞧她,“对于成绩一事,你很介意?”
  “没有。我并不想被当到毕不了业。”淡到不能再淡的口气,却暗暗隐喻他以私人情绪公报私仇!
  裴季耘听出来了,眉心浅浅蹙起,“心里不舒服就说出来,不必如此。”
  “是吗?我能说吗?”她深吸了口气,将压在心底的委屈宣泄出来,“我承认阿毅对你不礼貌,是我们的错,但是我也说过,他就是个性比较冲动而已,如果你觉得被冒犯,我道歉,可是如果你是因为这样而拿我的成绩开刀,这是非战之罪!要我怎么心服口服?”
  她以为他会恼羞成怒,然而,并没有!他没为自己辩解,神情更为沉肃。
  “你是这么认为的?”她把他的人格,看得如此低劣?
  “不是吗?”她一时在情绪上头,也没多想,冲动地说:“我也一直以为,你会这么受学生爱戴,一定有其道理,可是现在,我想我错了,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凭自身好恶决定学生命运的人。也许你会认为我出言不逊,但是我不在乎,最多就毕不了业而已,如果你认为,这是为人师表应有的行为的话。”
  面对一连串的指控,他并不动怒,甚至,过度平静,“你认为,我当掉你是公报私仇,存心恶整?”
  “难道不是?”
  他深沉地凝视她,不发一语,气氛僵凝得她几乎吸不过气来。
  就在她以为他会怒声斥责时,他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安絮雅,我对你感到失望。”
  她愣住。
  裴季耘转身,坐回桌前,不再多说。
  气氛很僵、很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他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沉窒的静默,反而像是无形的压力,将她胸口压迫得死紧。
  她硬着头皮,艰困地发出声音:“什么——意思?”
  “如果你认为,你尽了全力,这成绩并不是你该得的,那我没什么话可说。”
  他并没扬高半分音量,淡淡的三言两语,瞬间令她羞惭不已,哑口无言。
  没有!她并没有尽全力,为了生活奔波,也为了感情问题,早就心力透支,没太多的心思在课业上。
  不管他是不是为了报复,她蒙混是事实,既然她并没有付出努力,又凭什么指责他让她重修?
  她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她根本发不出声音。
  “如果没其他问题,我还有事要忙。”
  啊?她呆住,支支吾吾地,“那个……不是……有事找我?”
  “没什么好说了,出去前请帮我把门关好。”他连头也没抬,不再瞧她一眼。
  逐客令都下得那么明显了,她垮着肩,识相离开。
  好后悔说了那些话。他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吗?脸色都没半分改变,声音淡得没有情绪,可是就是莫名地让人……心慌。
  就在门关上后没多久,再度被推开。叶涵之双手环胸,倚在门边,“你还真狠得下心啊!”
  裴季耘抬眼,逸出一丝苦笑,“没得选择。”
  “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真是别出心裁。存心把她推得更远吗?”
  淡瞥叶涵之一眼,他扯唇,自嘲道 :“她早就离我够远了。”
  “那你也用不着不遗余力逼她讨厌你啊!”
  “她不会的。我了解她,如果她是那种不知自省的人,根本不值得我费心。”
  “哦?”叶涵之挑挑眉,不予置评。
  “帮个忙,涵之。”
  “啥?”
  “前几天听学姐说,她有意找个助理,我在想——”
  话不必明说,叶涵之自然懂得,“好吧,我回去跟小雨提一下。整天看她挺了个肚子东奔西跑的,我也受够惊吓了,找个人帮忙也算是饶了我的心脏。”
  “我已经提过了,她也答应我了,我要说的是,安絮雅那里,就麻烦你了,不要提到我。”
  叶涵之眉头挑得高高的,“明明就用心良苦还怕人知道!”说实话,他再这样“为善不欲人知”下去,注定得一直失恋下去。
  他不语,只是轻扯唇角,笑得涩然,苍凉……
其他文献
part1    周日午后,和风徐徐。  “恶魔”蛋糕店前的行道树,随着风吹摇曳,地上的林阴光影随之摇动,如万花筒般变幻神奇。  树叶飘落, 在红砖道上堆积。  煦煦从烤箱里拿出蛋糕,手握着挤花袋,挤出粉红玫瑰花瓣的小花样,动作流畅。  卫浩天走进柜台,倒了杯冰咖啡,态“你不用去上班吗?”她舔了舔食指上的奶油,仔细将蛋糕分成十二等分,“这几天老待在我这里,不会被公司开除?”  “我的工作不需要本人
期刊
我写信的时候还是冬天  窗台上风雪飞扬  猫咪打翻了牛奶  敲敲窗子对我撒娇  摊开一半的纸张上  画着两个人的笑脸  名字与名字间  鲜丽的新宛如唇音    转眼春风拂过了风铃  箱子里衣服叠得很整齐  一束玫瑰在水晶瓶里盛开  再慢慢蒌去  枯黄的叶子掉了一地  却映得窗外花红柳绿    初夏来时兰成憔悴  打开窗户脱下疲惫的丝袜  邮递员送来最后一封信笺  地址来自医院  纸张比脸更苍白  
期刊
“梅梅,叫阿幸过来吃饭!”  “没空!”  “梅梅,你这样怎么行,你们以后还要在一起生活……”  “我不要跟他住,我受不了了!”房间门突然开了,一个娃娃脸女孩探出头来,冲厨房里忙活的妈妈大叫,“以后我要住学校,生活费我要自己管,否则我不去上学!”  “好啊,你把阿幸叫来,自己跟他说!”梅妈妈仍然笑容满面,似乎没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去就去!”梅梅拔腿就跑。  其实阿幸家就在隔壁,叫一声就能听到
期刊
碎尘楼是阴间毒吻罗刹的住所,在渡魂河的东岸。  每天,都有新进的亡魂,排着队过渡魂河,看造化,基本上一半的魂魄都要永世埋葬在这阴冷粘稠的河里。  罗娜,毒吻罗刹的妹妹,一个无所事事的小丫头。每天趴在窗边,看狱之鹰和冥蛟啄咬着在岸边等着渡河的魂魄,看他们痛苦的样子,听他们凄厉的惨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很难受,额头贴着玻璃,闭上眼,眼泪却总掉不下来。  罗娜抬起头问哥哥:“什么时候我才会哭?” 
期刊
1落阳公园     夜里,街灯昏暗的光晕下,公园深处的座椅上、幽暗的灌木丛中一对对你侬我侬的情侣喁喁低语。  黑暗制造了便利,也遮掩了桃花丛中那双充满妒意的眼睛。  我得不到的,要你们每个人都得不到。  无风,漫天忽飘起片片粉艳的桃花瓣,香浓的迷雾随之悄然弥散在夜的空气里。  “哇!好美!好香!”、“花瓣雨,太浪漫了!”……黑暗角落里的赞叹声此起彼伏,情侣们陶醉在难得一见的美景中。  诡计得逞的
期刊
淇奥,第七届“花与梦”大赛亚军,笔名出自《诗经》。  5月5日生,O型血,金牛座,具有该星座所有的一切典型特征。  成功挤进“80后”,正在沾沾自喜的时候,却突然遗憾地发现别人已经开始谈论“90后”了。  性格类似于猫,常常藏起爪子扮温柔娴静,结果受骗者多不胜数。  现实,但是依然相信梦想的存在。  冷静。虽然常常为一些小事发狂。  HC,喜欢欣赏美女帅哥,享受一切与视觉有关的美好事物。  自从回
期刊
你和我,  究竟谁能赢得这场游戏?  任性或随意,  请不要说这仅仅是一场游戏,  因为我已经输尽自己。    侠义这种东西已经同爱情一样皆成为了存在于繁华都市各处角落的传说,你也好,我也好,不过都是怀着可笑的梦想试图找到一个属于年幼童话的结局。有人说,言情小说与武侠小说是成年人的童话,方吉对此深表同意。  年已二十七岁的她是一个三流的武侠小说作者,虽然自称是三流,却从来也没有想过放弃。因为从小喜
期刊
黑的夜,如幽深不见底的黑洞。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拉着我的心一点点坠入。  恍惚中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风雪之夜。那一夜我带着军队与石敬瑭的将士一起攻破了离洛阳几百里之外的白马坡。也是那一夜洛阳域的皇宫燃起了冲天大火。听说后唐的皇帝带着他整个皇族的成员自焚了。我的父王也死于那一夜,死在后唐鸦军的手中。我一直担心父亲的安危,于是带了一队随身侍从赶往洛阳前去救援,根本不顾安端的劝阻。  可惜我还是去晚
期刊
山中,已立起一座无名碑。雪地里,刺骨的寒意沁入心肺,就像把刀直刺人心头。  雪下,埋着一百零七具尸首,同时也埋藏着一百零七个冤魂。但这些尸体里却没发现慧远大师!  到底屠杀峨眉派的是何人?目的又是什么?又为什么与上玄用的同一种武功?  衮雪神功!原来这世上竟还有其他的人会衮雪神功?  配天站在碑前,静静地凝望着那座无名碑,微微蹙眉。  从见到上玄那一刻起,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正眼
期刊
任何人,都能陪你一程,没有人能够伴你一生。在这个纷繁无常的世界,今天遇到谁,明天离别谁,兜转轮回,谁又是谁的谁呢?  我们的记忆有容量,它会老去,一切会被洗去,到最后它消融在时间中,谁也不记得。我们谁也不属于谁。  那么何苦去执着,去奢求?因为,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傻也最可爱的人。  当刹那芳华流失,回眸,独谁在身边?  《谁是谁的谁》,和所有爱情故事一样,在错综复杂爱情关系中,始终有一条鲜明的主线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