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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運用文献资料法、实地考察法、逻辑推理法，以凤舟竞渡的起源为主要立论起点，从竞渡、凤舟与凤舟竞渡的关系梳理切入，展开对凤舟起源与演变的追述，分别考证了凤舟与古代“凤鸟图腾”之间的关联及“鸟舟”到“鸟舟竞渡”的历史生成，进而阐释凤舟竞渡的近现代呈现;对洪湖、广元、揭阳与蒋村4地的凤舟进行差异比较;探究凤舟具有的体育价值。
关键词：凤舟竞渡;起源;演变;体育价值;龙舟;凤舟
中图分类号：G 852.9 学科代码：040304 文献标识码：A
Abstract：Using the methods of literature review， field survey and logical reasoning， taking the origin of Fengzhou boat race as the main theoretical starting point， this paper studies the origin and evolution of Fengzhou，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Fengzhou and the ancient“phoenix bird totem”， and “bird boat” to “bird boat race”， and discusses the modern rendering of Fengzhou boa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relationship among boat race， Fengzhou and Fengzhou boat race. The differences of Fengzhou in Honghu， Guangyuan， Jieyang and Jiangcun are compared， and the sports value of Fengzhou is also explored.
Keywords：fengzhou boat race; origin; evolution; sports value; dragon boat; fengzhou
“要讲清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历史渊源、发展脉络、基本走向，讲清楚中华文化的独特创造、价值理念、鲜明特色，增强文化自信和价值观自信。”[1]习近平总书记把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提升到中国的发展特色和发展道路，提升到增强文化自信和道路自信的层面。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系统梳理传统文化资源，让收藏在禁宫里的文物、陈列在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2]。正是以上所述为本研究的开展奠定了重要的研究依据。尤其是在由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牵头主办的首届“追本溯源——凤舟竞渡与端午文化传统”学术研讨会期间，来自人类学、民俗学、文化学等领域的学者展开了深入的学术交流，笔者初次接触到凤舟这一鲜为人知的文化现象。“目前，国内已有诸多学者从不同研究视角对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相关问题进行了探讨”[3]，但凤舟作为独具中华民族特色的文化符号，究竟是如何产生的？不同地区的凤舟之间是否存在传承联系？有哪些体育价值值得深入挖掘？基于以上疑惑笔者围绕凤舟展开了相关研究与调查。其中：主要立足于人类学、民俗学、文化学和体育学视角，对凤舟的起源、演变及体育价值等进行系统论述，综合运用多种研究方法，尤以文献资料法和实地考察法为主。一方面，以“凤舟”“鸟舟”“鹢首舟”等为主题词或关键词，在中国知网全文数据库、超星数字图书馆、搜韵诗词门户网站、长江大学图书馆等进行资料检索，共计查阅论文530余篇，电子新闻报道320余条，翻阅专著61部，整理并筛选出对本文具有重要参考价值的文献共74条，进行重点分析与考证;另一方面，从2016年6月开始至本文成文，先后前往荆州市博物馆、湖北洪湖凤舟协会、四川广元体育局、广东揭阳西马街道办事处等进行实地考察，并与不同地区的凤舟活动组织者、参与者和相关研究者进行交流对话，深入了解凤舟竞渡文化的历史传说、民俗功用及发展现状等，为本研究提供了翔实资料。
1 竞渡、凤舟与凤舟竞渡的关系梳理
有关舟船竞渡起源的研究可以说是数不胜数，众说纷纭。从众多的学术成果来看，概念混淆仍是当前该项研究的一大问题，很大程度上无法深入进行追问，无法厘清舟船与竞渡二者“源与流”的关系。最典型的案例就是龙舟竞渡的相关研究，在相当数量的文献中，有相当数量的研究者误将“龙舟”一词的出现认为是有了龙舟竞渡的存在，也有将“竞渡”轻言为龙舟竞渡的现象存在，从概念上判定显然这是不准确的，竞渡不一定非要用龙舟，而龙舟也不一定都是用来竞渡的。
首先，从竞渡的字面意思来看，《现代汉语词典》释义为：“一是划船比赛，如龙舟竞渡;二是渡过江湖等的水面的游泳比赛。”[4]从历史文献来看，最早的渡水工具曾使用过葫芦，而后出现过匏、桴、筏等多种载体。从人类进化与发展的生成逻辑来看，自产生渡水工具开始，竞渡便会附带形成。很大程度上可以确定地说，是先有渡水工具，再出现的竞渡，而后在人类文明发展中出现了鸟舟、龙舟等不同形式的渡水工具载体，才会慢慢衍生出相应形态的舟船竞渡，这是人类学研究中已有的定论，此处不再过多论述。
其次，“凤舟”二字并非自古犹存，它是由本意和所指对象类同的一系列具象舟船演变而来，在不同历史时期出现过“鸟舟”“鹢舟”“飞凫”“凫舟”等不同的符号代称，它们不是毫不相关的个体，尽管称谓不同，但具体指向均是一种在船头雕刻鸟首形制或绘画有凤鸟图案的舟船，从文化器物层面讲，它们之间存在着一定的传承关系，就像武术中的太极拳，虽然有着众多的流派形式，例如陈、杨、武、吴、孙等，但相互之间又有着必然的关联。清朝光绪年间出现的凤舟便是如此，它有历史背景和明确的文字记载，而非凭空捏造或龙舟的附属品。 第三，凤舟竞渡是以做成凤的形状或是刻画有凤鸟图案的舟船进行的水上比赛。最早出现的记载是在清朝光绪年间的端午，据《洪湖县志》载：“新堤是龙、凤舟竞赛，东岸划龙舟，西岸划凤舟。”[5]而在此之前有关鸟舟（鸟舟、飞凫、鹢舟、凤舸、彩鹢等的统称，下同）的不同称谓中是否已经存在相应的竞渡形态，这在历史古籍记载与留存于世的诗词文献描述中可以找到相关论据对此进行说明（见下文）。
2 凤舟起源与“凤鸟图腾”的内在关联
龙舟的出现与我国古代人对“龙”的图腾信仰和崇拜是分不开的，这在目前的历史考古和民俗学研究中已有过论述。而凤舟的出现是否与古代的“凤鸟图腾”存在一定的关联呢？
一方面，历史古籍中对凤鸟的记载不仅多而广，且与氏族部落或朝代兴替也存在着联系。在《诗经》《楚辞》《尚书》《汉书》《说文解字》等诸多古籍中有着与“凤鸟”相关的多处描述，例如：先秦时期的《山海经·南山经》云“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5]西汉时期成书的《屈原列传》中出现过14次有关“凤”和“鸟”的记载。《论语·子罕》引自郑氏注本，“有圣人受命，则凤鸟至，河出图，今天无此瑞。吾已矣夫者，伤不得见用也。”[6]如果诸多“凤鸟”字眼的出现仅能说明它的历史存在，那么有关古代“凤鸟图腾”的研究成果和出土文物能更进一步对此加以佐证。
中国著名古典文学研究学者李炳海撰文提到，“鸟图腾源于东夷，这在学术界已成定论……以少皞氏为代表。如《左传·昭公十七年》载：我高祖少皞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玄鸟氏;司分者也。”[7]《史记》中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描述，这在历史留存下来的商周时期青铜器上的凤鸟纹饰有所反映，例如，在陕西宝鸡戴家湾出土的凤纹方鼎和陕西陇县出土的鸟纹方座簋，均是殷末周初时期青铜器中最主要的纹饰。受此图腾影响的还有姬周王族，主要致力于我国商周历史研究的陕西历史博物馆研究员梁彦民认为，“凤鸟在周人的观念中，其地位是十分重要的。凤鸟的出现预示着祥瑞吉利，甚至与灭商这样的大事都被视为与它的出现有关。”[8]所以，后世流传的“周之将兴，凤鸣岐山”的典故及该时期凤鸟纹饰的青铜器足以反映历史上“凤鸟图腾”的存在。因此，西周历史典籍《穆天子传》所记载的“天子乘鸟舟、龙浮于大沼”中的“鸟舟”就不是一次偶然的出现，而是与商周王朝时代当时的图腾崇拜、宗教信仰有着必然的关联。
另一方面，从出土文物的数量、形式之多和相关遗址所涵盖的地理范围之广表明，“凤鸟图腾”并不是某一氏族或部落的个案。在湖南黔阳高庙文化遗址出土的罐、盘、簋等陶器文物上“均以戳印篦点凤鸟纹和獠牙兽面纹为主，其中一件夹砂褐红陶，颈饰是由篦点组成的‘凤鸟载日’图像，凤鸟长冠勾喙，两侧双翼各载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9]这是迄今为止最早出现的“凤鸟”形象。而后河姆渡文化遗址（今浙江余姚）出土了“双鸟朝阳”图饰的象牙碟形器，双鸟纹匕柄等，仰韶文化遗址（今河南三门峡）出土鸟纹饰彩陶，以及在龙山文化遗址（今山东济南）和石家河文化遗址（今湖北天门）等不同地区也出土了大量凤鸟形制或者凤鸟纹饰的玉器。
诸多古籍的记载和历史文物的佐证，重点不是强调“凤鸟图腾”，而是为凤舟与其之间的关联找到更充分的佐证。虽然目前尚没有凤舟的文物出现，但从生活器物罐、盘、盅等陶瓷器皿，工艺装饰物件凤鸟象牙雕、鸟形象牙匕及穿戴配饰的凤形玉环、“太阳神鸟”金饰等可以看出：一方面流传出土的文物均为质地坚硬且不易被侵蚀的材质，即便历史上有凤舟相关文物留存，木质结构也很难经久不腐;另一方面我们可以推断：“凤鸟图腾”从思想意识层面向生活的转化是多方面的，既然有众多的凤鸟纹饰文物再现，那么古代傍水而居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舟船，自然也在其列。早期的水上工具除了通行乘载，更为重要的目的是捕捞、渔猎或祭祀的载体，古人认为“凤鸟”是太阳的化身，进而会在思想认知尚不科學的情况下，在敬畏自然和祭天祈福的过程中，将图腾崇拜的凤鸟物件安置于船头或将凤鸟纹饰“绘制在船舶上，以期它们既擅飞，又能过急流”[10]。这是从历史文物和相关文献的描述及事物的生成逻辑推演而来的，西周时期最早出现的“鸟舟”记载必然与古代人的“凤鸟图腾”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或者说正是因为这种图腾崇拜才会出现鸟首形制或凤鸟纹饰的舟船。
3 古代“鸟舟”到“鸟舟竞渡”的历史生成
有正式文字记载的凤舟竞渡出现在清朝光绪年间，而在此之前出现过的鸟舟是否已经产生了相应的竞渡形式，从目前掌握的历史文献来看，答案是肯定的。在“鸟舟竞渡”出现之前，不同历史时期不同称谓的“鸟舟”如何演变出相应的竞渡形态，在古代史料和文学作品的描述中，存在以下几种舟船竞渡形式的活动：一是古代的“娱神祭祀”;二是“水嬉”（亦称水戏）;三是“民俗节庆”。这在目前的民俗学研究中已经形成了较为普遍的认识。
首先，古代祭祀仪式中需要的“鸟舟”主要受早期氏族部落中“鸟崇拜”现象的影响，以舟或船头呈现鸟首形制或图案为主要表现形式。例如，在《淮南子·本经训》“龙舟鹢首悦河伯，浮吹枞鼓娱雷神”[11]。《西京赋》“船头像鹢鸟，厌水神，故天子乘之”[12]等均有较为典型的记载。宋代范致明在《岳阳风土记》还就“娱神祭祀”与舟船竞渡做了说明，“其实竞渡也，而以为禳灾，民之有疾病者，多就水际设神盘以祀神，或为草船泛之，谓之送瘟”[13]。在古代史料的驾“鸟舟”娱神的描述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鸟等“具有飞行和凫水能力的动物在古老的信仰中常常充当着灵魂载体”[14]的角色，在祭祀行舟过程中取鸟飞快速之意，从而出现“鸟舟竞渡”的现象不是没有可能。
其次，娱乐项目中的“鸟舟水嬉”，水嬉是指一种水上游戏，形式很多，主要有竞渡、歌舞、杂技等。例如：东晋《拾遗记》“汉成帝常与飞燕泛舟太液池，以沙堂木为舟，贵不沉没也。以云母饰于鹢首”[15];《晋书·张协传》有“乘鷁舟兮为水嬉，临芳洲兮拔灵芝”[16]等记载，这些跨越不同朝代的多处描述反映出，用于乘载歌舞表演或者游戏竞渡的“鸟舟”，至少在唐代以前就已经有了雏形。到了唐代初期，李怀远在《凝碧池侍宴看竞渡应制》一诗中有“列筵飞翠斝，分曹戏鹢舟”的描述，基本确定了“鸟舟竞渡”的出现，詹杭伦教授进一步指出，很显然这里“分队划不同的鹢舟竞渡，可以认为是今日凤舟竞渡的前身”[17]，即古代水嬉项目中产生的“鸟舟竞渡”。 第三，古代民俗节庆中的“鸟舟”，最主要的体现就是以端午为代表的民俗中有关竞渡的描述，例如，唐代张说的《岳州观竞渡》“画作飞凫艇，双双竞拂流”。南朝梁代《荆楚岁时记》“五月五日竞渡，俗为屈原投汨罗日，伤其死，故命舟楫以拯之。舸舟取其轻利，谓之飞凫”[18]。宋代强至的《竞渡》中“画鹢追风千楫动，锦标翻日万人呼”。明代李梦阳的《端午赣州晚发》“戏倦龙舟返，吾驱彩鹢行”。清代章甫的《午日观龙舟竞渡》“红旗掣电鼓轰雷，画鹢飞凫竞渡来”等不同朝代文学作品的呈现，生动地反映出古代民俗节庆中“鸟舟竞渡”的场景。
就“鸟舟”和“鸟舟竞渡”而言，单一的、少数的文献资料记载可能存在偶然性，但从西汉至近代跨度近两千年之久，不间断地出现相关文字资料，就不可能是孤证了。
4 凤舟竞渡的近现代呈现与差异
4.1 不同历史语境下的凤舟竞渡
首先是源起于“凤灯之祸”描述的湖北洪湖凤舟。据《洪湖县志》记载，“光绪十五年，为庆祝慈禧‘归政’，光绪正是‘亲政’，新堤举办灯会，龙灯在前，凤灯在后。慈禧得知，下令关押沔阳（今洪湖地区）知州陈佑勤，杀州同张幼弟”[19]。在这一年端午节时，新上任州府为避免再次生出祸端，于是组织龙舟与凤舟同场竞赛，并巧施“凤胜龙”的计策，博得慈禧太后嘉奖，从此“‘东岸划龙舟，西岸划凤舟’的风俗便延续下来，经久不衰”[20]。那么，该地在此事之前是否已经存在凤舟？这要从此地的图腾崇拜说起。
湖北地區自古崇尚“凤凰神鸟”，现存的出土文物（虎座凤鸟鼓架、凤纹丝绸、凤鸟双联杯、凤纹漆雕等）、古籍资料（《离骚》《涉江》《怀沙》《九辩》等有关“凤鸟”的记载）、民俗风情、山水村落命名及建筑标识（湖北电视台台标“火凤凰”、荆州城市地标“金凤腾飞”等）等均体现出湖北地区的“凤鸟崇拜”现象，并且“形象地反映了楚地信仰九头鸟的历史传统”[21];因此，在湖北地区星罗密布的江河湖泊环境中，按照前文“鸟舟”出现与“凤鸟崇拜”的逻辑关系顺推，很大程度上此地在古代就已出现“鸟舟”或“鸟舟竞渡”，只是在清朝慈禧的强化下，与龙相对的“凤形象”更进一步突显，才出现了明确的凤舟。
其次是源起于“妇女游河湾”民俗的四川广元凤舟，与当地人纪念武则天有着重要渊源。为了纪念诞生于此地的女皇——武则天，当地人每年在武则天生日农历正月二十三日进行泛舟游行纪念活动[22]，到皇则寺焚香;因此，“正月二十三，妇女游河湾”便从那时逐渐演变成了祭拜女皇武则天的民俗活动，由于前往皇则寺需过嘉陵江，舟或船就成了必不可少的水上工具。人们在经年累月的驾舟游河湾过程中，会产生竞渡，便将象征女皇形象的凤凰进行实体化，演变出在舟船上的相关配饰或形制，并在历代广元人的传承中不断推陈出新。直到1995年的“女儿节”，之前的彩船游河湾和驾舟竞速表演才演变成一种新的水上竞技形式——凤舟竞渡，并组织举行了当年的凤舟竞渡比赛。至此，广元由来已久的“乘船游河湾”活动才以凤舟竞渡的新形式正式走进人们的视野，这是历代当地人社会集体记忆的传承，是在当地人的民俗文化诉求中呈现出来的一种表达情感的文化载体。
第三是为丰富文化活动出现的浙江蒋村和广东揭阳凤舟。这2地没有有据可循的凤舟竞渡的民俗传统，也没有发现相关资料的记载，但都存在赛龙舟活动的风俗。浙江蒋村的凤舟是2009年在当地“龙舟胜会”举办期间，主办方为了得到“龙凤呈祥”的吉兆，组织女性开展划凤舟表演，并没有进行竞渡比赛。广东揭阳地区榕城区西马街道办事处在2013年筹建了2艘凤舟，并会同当年的龙舟赛一起，开创了当地端午节女子凤舟竞渡的先例。这种没有历史支撑的凤舟竞渡的出场可以看作是一种借鉴，或者是为配合龙舟活动的衍生，但不能就此片面地将历史上的凤舟竞渡视为一种附属品。
4.2 不同地区特色的凤舟在形态结构上的差异
湖北洪湖凤舟（如图1所示）在目前已知的几个地区中规模最大，总长度达到27.8 m，舟宽1.4 m，凤尾近3 m长，其中有舱口31个，挠子27对，打鼓1人，敲锣1人，保艄1人，踩头1人，传统凤舟竞渡的船上参与人员皆为男性。凤舟头部高高向上昂起，中部插柳枝，船身修长、表面绘有彩色斑斓的鸟纹。该凤舟建于1989年，曾先后多次参加不同级别的竞渡比赛，均获得较好成绩。每次在端午或重大节庆中凤舟下水时，当地人都会自发前往协力完成，并且会举办祭祀活动，主要步骤有描彩、出巢、祭祀、竞渡、还巢。目前，洪湖市乘凤村于2015年被湖北省民间文艺协会授予“凤舟文化之村”称号，凤舟已成为湖北省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
四川广元凤舟（如图2所示 ）全长14.5 m，其中挠子14对，舵手1人，鼓手1人，参与人员皆为女性。凤舟头部为较为简单的彩绘，有一圆弧过渡与舟身相融，舟体外侧饰有彩色波浪纹，凤尾呈羽毛状相向向上翘起，主要用于竞渡比赛。目前，广元凤舟作为国家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推广项目，在获国家体育总局批准的情况下，先后于1999年和2005年分别举办了“全国首届凤舟邀请赛”和“国际凤舟邀请赛”。迄今为止，“全国首届凤舟邀请赛”是凤舟竞渡中的首个官方赛事，主要依托于广元“女儿节”活动而开展。除此之外，在广元还有一种体型较大的凤船，装饰华丽、色彩鲜艳，外形酷似金鸾凤，船身有羽翼，船腹设平台，主要用于水上歌舞表演或载亭台楼阁饰品，形象逼真。
广东揭阳凤舟（如图3所示）全长16.4 m，设有挠子10对，但桨手19人，其中单设1人在凤尾，鼓手1人，锣手1人，舵手1人，总计22人组成，均为女性参与。凤舟在造型上明显比前两者有着较大的不同，船头按历史记载中的“凤”的图腾制作，并用五彩颜色修饰，船身画满凤毛，船身前部画凤，后部画鸟。这取自典故“百鸟朝凤”，船身中间画上“八音”[25]。因该地区有赛龙舟的传统习俗，受此影响，凤舟在下水前也会举行祭拜仪式，例如点睛、描彩等。目前的揭阳凤舟尚没有正式参与比赛，主要是进行2艘凤舟之间的表演赛，或者是会同当地的龙舟赛进行划凤舟展示。 杭州蒋村凤舟（如图4所示）全长8 m，设有挠子6对，指挥1人，舵手1人，乐器演奏4人，共计18人，参加人员均为女性，并着当地民族服饰。凤头色彩亮丽，船身交界处有象征意义的彩色羽翼，舟身以绿色为主，两侧绘有凤鸟腾飞图案，舟上还造有建筑并插彩旗。很明显与前面三者相比，杭州蒋村的凤舟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更像是凤船，并非是用于竞渡。当地龙舟胜会期间下水的凤舟，更多地是体现与龙舟呼应的意义，丰富女性体育文化活动，以划凤舟表演的形式获得“龙凤呈祥”的寓意。
5 凤舟竞渡的当代体育价值释义
从历史视角来看，凤舟曾有着祭祀、水嬉、竞渡等多种意义，不同时代分别承载着社会赋予的不同内涵。凤舟竞渡比赛能够体现出其所蕴含的丰厚历史文化价值。当然，这其中除了民俗这条纽带的贯穿，也不能忽视其内在的体育本质在历史传承与当代社会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价值。
1）凤舟竞渡作为国家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推广项目，具有重要的开发、保护与传承价值。2005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中提出“非物质文化遗产既是历史发展的见证，又是珍贵的、具有重要价值的文化资源。”“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不仅是国家和民族发展的需要，也是国际社会文明对话和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必然要求。”[27]2016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快发展健身休闲产业的指导意见》中提出“发展武术、龙舟、舞龙舞狮等民族民间健身休闲项目，传承推广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加强体育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发展”[28]。凤舟竞渡作为国家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推广项目，其蕴含着我国传统文化的丰富内涵，具有重要的开发、保护和传承的价值。
2）凤舟竞渡中体现的“竞合精神”，进一步阐释了团队意识。当前，体育运动中篮球、足球、排球等团体竞技运动项目是体现团结协作、集体配合的首选项目，但从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的角度来看，在一定程度上，凤舟竞渡更具中华民族传统体育特色项目的价值优势。就凤舟竞渡而言， 是与“他者”团队竞争与“自我”团队合作的民族传统体育运动项目的代表，每一名队员既要奋勇拼搏，也要与队友在划桨节奏、保持平衡、鼓点合拍等多种因素上高度配合，这种“竞合精神”的终极体现更强调个体的身与心和团队的人与人之间的高度融合与团结一致。
3）凤舟竞渡比赛蕴涵着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有助于打造特色赛事。当前，就四川广元和湖北洪湖的凤舟竞渡比赛而言，在赛事级别、赛事规模、竞技水平等方面整体实力虽尚未形成，但也已经初步具备了举办赛事活动的基础。在逐步提高凤舟竞渡办赛水平的前提下，凤舟蕴涵的文化意义所体现的吉祥及以女性为参与主体的特点，既可以丰富女性体育文化活动形式，还兼具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特色;因此，通过开展跨地区和国际性的凤舟赛事，既能够实现凤舟竞渡的本土化发展，促进不同地区的体育文化交流，又能够打造以凤舟为亮点的民族传统体育项目赛事。
4）进一步丰富我国的舟船竞赛形式。当前，可以说龙舟竞渡已成为竞渡比赛的主要形象，在人们的认知中地位明确，但由于种种原因曾被边缘化的凤舟竞渡再次出场，将为我国的水上运动发展奠定良好的开端，通过挖掘与开发，倡导女性为参与主体的凤舟竞渡与男性为参与主体的龙舟竞渡将在一定程度上推动我国水上运动的发展，丰富我国舟船竞赛形式。
5）丰富女性体育文化活动。凤舟竞渡为女性体育文化活动参与增加了一个选择。凤舟竞渡参与者以女性为主，这在一定程度上既能够丰富女性体育文化活动参与形式，也能够促进女性健身活动的开展。女性通过参与凤舟赛事或相关文化活动，对民族传统体育文化既能够有进一步的深入体验，也能够使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得到传承。
6）可促进当地休闲体育发展。凤舟竞渡能够作为当地特色资源进行休闲体育开发。当前，四川广元和湖北洪湖都有凤舟竞渡的民俗文化传统，已经开展了“体育+旅游”的特色发展尝试，并且取得了良好的社会反响。无论从城市建设、经济效益、文化传承，还是从体育资源开发与文化消费体验来说，打造以凤舟竞渡赛事结合城市旅游景观为特色的休闲体育产业，不失为凤舟竞渡当代体育价值呈现的另一层意义。
6 结束语
凤舟竞渡作为传承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与寻找集体记忆的重要依托，承载着开展该文化活动的不同地区人们的情感体验。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一项民俗文化活动，但是从身体文化表达与所具有的竞技属性来看，它又是一项体育运动。本研究除了阐述凤舟的起源与流变，更为重要的是凤舟竞渡的体育价值阐释，再现了我国传统体育文化中被人们遗忘的凤舟，并且从古籍记载来看，凤舟的出现早于龙舟。龙舟竞渡和凤舟竞渡作为2种不同的竞赛形式，一个知者甚少，另一个却众所周知，原因何在？历史上的凤舟从何时被边缘化，形成了“凤消龙长”？由于篇幅和目前掌握的资料所限，未能深入展开，还有待进一步多视角、全方位地研究凤舟文化的历史全貌及进一步阐释其当代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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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7-12-14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9YJC890004）;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8Q039）;长江大学“现代教育与荆楚文化研究”优势特色学科群资助项目（2018YTV16）。
第一作者简介：陈连朋（1989—），男，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为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与发展，E-mail：wschenlianpeng@163.com。
通信作者简介：王岗（1965—），博士，教授，研究方向为武术与民族传统体育，E-mail：tywanggang@126.com。
作者单位：1.长江大学体育学院，湖北荆州 434020;2.武汉体育学院武术学院，湖北武汉 430079
关键词：凤舟竞渡;起源;演变;体育价值;龙舟;凤舟
中图分类号：G 852.9 学科代码：040304 文献标识码：A
Abstract：Using the methods of literature review， field survey and logical reasoning， taking the origin of Fengzhou boat race as the main theoretical starting point， this paper studies the origin and evolution of Fengzhou，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Fengzhou and the ancient“phoenix bird totem”， and “bird boat” to “bird boat race”， and discusses the modern rendering of Fengzhou boa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relationship among boat race， Fengzhou and Fengzhou boat race. The differences of Fengzhou in Honghu， Guangyuan， Jieyang and Jiangcun are compared， and the sports value of Fengzhou is also explored.
Keywords：fengzhou boat race; origin; evolution; sports value; dragon boat; fengzhou
“要讲清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历史渊源、发展脉络、基本走向，讲清楚中华文化的独特创造、价值理念、鲜明特色，增强文化自信和价值观自信。”[1]习近平总书记把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提升到中国的发展特色和发展道路，提升到增强文化自信和道路自信的层面。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系统梳理传统文化资源，让收藏在禁宫里的文物、陈列在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2]。正是以上所述为本研究的开展奠定了重要的研究依据。尤其是在由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牵头主办的首届“追本溯源——凤舟竞渡与端午文化传统”学术研讨会期间，来自人类学、民俗学、文化学等领域的学者展开了深入的学术交流，笔者初次接触到凤舟这一鲜为人知的文化现象。“目前，国内已有诸多学者从不同研究视角对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相关问题进行了探讨”[3]，但凤舟作为独具中华民族特色的文化符号，究竟是如何产生的？不同地区的凤舟之间是否存在传承联系？有哪些体育价值值得深入挖掘？基于以上疑惑笔者围绕凤舟展开了相关研究与调查。其中：主要立足于人类学、民俗学、文化学和体育学视角，对凤舟的起源、演变及体育价值等进行系统论述，综合运用多种研究方法，尤以文献资料法和实地考察法为主。一方面，以“凤舟”“鸟舟”“鹢首舟”等为主题词或关键词，在中国知网全文数据库、超星数字图书馆、搜韵诗词门户网站、长江大学图书馆等进行资料检索，共计查阅论文530余篇，电子新闻报道320余条，翻阅专著61部，整理并筛选出对本文具有重要参考价值的文献共74条，进行重点分析与考证;另一方面，从2016年6月开始至本文成文，先后前往荆州市博物馆、湖北洪湖凤舟协会、四川广元体育局、广东揭阳西马街道办事处等进行实地考察，并与不同地区的凤舟活动组织者、参与者和相关研究者进行交流对话，深入了解凤舟竞渡文化的历史传说、民俗功用及发展现状等，为本研究提供了翔实资料。
1 竞渡、凤舟与凤舟竞渡的关系梳理
有关舟船竞渡起源的研究可以说是数不胜数，众说纷纭。从众多的学术成果来看，概念混淆仍是当前该项研究的一大问题，很大程度上无法深入进行追问，无法厘清舟船与竞渡二者“源与流”的关系。最典型的案例就是龙舟竞渡的相关研究，在相当数量的文献中，有相当数量的研究者误将“龙舟”一词的出现认为是有了龙舟竞渡的存在，也有将“竞渡”轻言为龙舟竞渡的现象存在，从概念上判定显然这是不准确的，竞渡不一定非要用龙舟，而龙舟也不一定都是用来竞渡的。
首先，从竞渡的字面意思来看，《现代汉语词典》释义为：“一是划船比赛，如龙舟竞渡;二是渡过江湖等的水面的游泳比赛。”[4]从历史文献来看，最早的渡水工具曾使用过葫芦，而后出现过匏、桴、筏等多种载体。从人类进化与发展的生成逻辑来看，自产生渡水工具开始，竞渡便会附带形成。很大程度上可以确定地说，是先有渡水工具，再出现的竞渡，而后在人类文明发展中出现了鸟舟、龙舟等不同形式的渡水工具载体，才会慢慢衍生出相应形态的舟船竞渡，这是人类学研究中已有的定论，此处不再过多论述。
其次，“凤舟”二字并非自古犹存，它是由本意和所指对象类同的一系列具象舟船演变而来，在不同历史时期出现过“鸟舟”“鹢舟”“飞凫”“凫舟”等不同的符号代称，它们不是毫不相关的个体，尽管称谓不同，但具体指向均是一种在船头雕刻鸟首形制或绘画有凤鸟图案的舟船，从文化器物层面讲，它们之间存在着一定的传承关系，就像武术中的太极拳，虽然有着众多的流派形式，例如陈、杨、武、吴、孙等，但相互之间又有着必然的关联。清朝光绪年间出现的凤舟便是如此，它有历史背景和明确的文字记载，而非凭空捏造或龙舟的附属品。 第三，凤舟竞渡是以做成凤的形状或是刻画有凤鸟图案的舟船进行的水上比赛。最早出现的记载是在清朝光绪年间的端午，据《洪湖县志》载：“新堤是龙、凤舟竞赛，东岸划龙舟，西岸划凤舟。”[5]而在此之前有关鸟舟（鸟舟、飞凫、鹢舟、凤舸、彩鹢等的统称，下同）的不同称谓中是否已经存在相应的竞渡形态，这在历史古籍记载与留存于世的诗词文献描述中可以找到相关论据对此进行说明（见下文）。
2 凤舟起源与“凤鸟图腾”的内在关联
龙舟的出现与我国古代人对“龙”的图腾信仰和崇拜是分不开的，这在目前的历史考古和民俗学研究中已有过论述。而凤舟的出现是否与古代的“凤鸟图腾”存在一定的关联呢？
一方面，历史古籍中对凤鸟的记载不仅多而广，且与氏族部落或朝代兴替也存在着联系。在《诗经》《楚辞》《尚书》《汉书》《说文解字》等诸多古籍中有着与“凤鸟”相关的多处描述，例如：先秦时期的《山海经·南山经》云“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5]西汉时期成书的《屈原列传》中出现过14次有关“凤”和“鸟”的记载。《论语·子罕》引自郑氏注本，“有圣人受命，则凤鸟至，河出图，今天无此瑞。吾已矣夫者，伤不得见用也。”[6]如果诸多“凤鸟”字眼的出现仅能说明它的历史存在，那么有关古代“凤鸟图腾”的研究成果和出土文物能更进一步对此加以佐证。
中国著名古典文学研究学者李炳海撰文提到，“鸟图腾源于东夷，这在学术界已成定论……以少皞氏为代表。如《左传·昭公十七年》载：我高祖少皞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玄鸟氏;司分者也。”[7]《史记》中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描述，这在历史留存下来的商周时期青铜器上的凤鸟纹饰有所反映，例如，在陕西宝鸡戴家湾出土的凤纹方鼎和陕西陇县出土的鸟纹方座簋，均是殷末周初时期青铜器中最主要的纹饰。受此图腾影响的还有姬周王族，主要致力于我国商周历史研究的陕西历史博物馆研究员梁彦民认为，“凤鸟在周人的观念中，其地位是十分重要的。凤鸟的出现预示着祥瑞吉利，甚至与灭商这样的大事都被视为与它的出现有关。”[8]所以，后世流传的“周之将兴，凤鸣岐山”的典故及该时期凤鸟纹饰的青铜器足以反映历史上“凤鸟图腾”的存在。因此，西周历史典籍《穆天子传》所记载的“天子乘鸟舟、龙浮于大沼”中的“鸟舟”就不是一次偶然的出现，而是与商周王朝时代当时的图腾崇拜、宗教信仰有着必然的关联。
另一方面，从出土文物的数量、形式之多和相关遗址所涵盖的地理范围之广表明，“凤鸟图腾”并不是某一氏族或部落的个案。在湖南黔阳高庙文化遗址出土的罐、盘、簋等陶器文物上“均以戳印篦点凤鸟纹和獠牙兽面纹为主，其中一件夹砂褐红陶，颈饰是由篦点组成的‘凤鸟载日’图像，凤鸟长冠勾喙，两侧双翼各载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9]这是迄今为止最早出现的“凤鸟”形象。而后河姆渡文化遗址（今浙江余姚）出土了“双鸟朝阳”图饰的象牙碟形器，双鸟纹匕柄等，仰韶文化遗址（今河南三门峡）出土鸟纹饰彩陶，以及在龙山文化遗址（今山东济南）和石家河文化遗址（今湖北天门）等不同地区也出土了大量凤鸟形制或者凤鸟纹饰的玉器。
诸多古籍的记载和历史文物的佐证，重点不是强调“凤鸟图腾”，而是为凤舟与其之间的关联找到更充分的佐证。虽然目前尚没有凤舟的文物出现，但从生活器物罐、盘、盅等陶瓷器皿，工艺装饰物件凤鸟象牙雕、鸟形象牙匕及穿戴配饰的凤形玉环、“太阳神鸟”金饰等可以看出：一方面流传出土的文物均为质地坚硬且不易被侵蚀的材质，即便历史上有凤舟相关文物留存，木质结构也很难经久不腐;另一方面我们可以推断：“凤鸟图腾”从思想意识层面向生活的转化是多方面的，既然有众多的凤鸟纹饰文物再现，那么古代傍水而居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舟船，自然也在其列。早期的水上工具除了通行乘载，更为重要的目的是捕捞、渔猎或祭祀的载体，古人认为“凤鸟”是太阳的化身，进而会在思想认知尚不科學的情况下，在敬畏自然和祭天祈福的过程中，将图腾崇拜的凤鸟物件安置于船头或将凤鸟纹饰“绘制在船舶上，以期它们既擅飞，又能过急流”[10]。这是从历史文物和相关文献的描述及事物的生成逻辑推演而来的，西周时期最早出现的“鸟舟”记载必然与古代人的“凤鸟图腾”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或者说正是因为这种图腾崇拜才会出现鸟首形制或凤鸟纹饰的舟船。
3 古代“鸟舟”到“鸟舟竞渡”的历史生成
有正式文字记载的凤舟竞渡出现在清朝光绪年间，而在此之前出现过的鸟舟是否已经产生了相应的竞渡形式，从目前掌握的历史文献来看，答案是肯定的。在“鸟舟竞渡”出现之前，不同历史时期不同称谓的“鸟舟”如何演变出相应的竞渡形态，在古代史料和文学作品的描述中，存在以下几种舟船竞渡形式的活动：一是古代的“娱神祭祀”;二是“水嬉”（亦称水戏）;三是“民俗节庆”。这在目前的民俗学研究中已经形成了较为普遍的认识。
首先，古代祭祀仪式中需要的“鸟舟”主要受早期氏族部落中“鸟崇拜”现象的影响，以舟或船头呈现鸟首形制或图案为主要表现形式。例如，在《淮南子·本经训》“龙舟鹢首悦河伯，浮吹枞鼓娱雷神”[11]。《西京赋》“船头像鹢鸟，厌水神，故天子乘之”[12]等均有较为典型的记载。宋代范致明在《岳阳风土记》还就“娱神祭祀”与舟船竞渡做了说明，“其实竞渡也，而以为禳灾，民之有疾病者，多就水际设神盘以祀神，或为草船泛之，谓之送瘟”[13]。在古代史料的驾“鸟舟”娱神的描述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鸟等“具有飞行和凫水能力的动物在古老的信仰中常常充当着灵魂载体”[14]的角色，在祭祀行舟过程中取鸟飞快速之意，从而出现“鸟舟竞渡”的现象不是没有可能。
其次，娱乐项目中的“鸟舟水嬉”，水嬉是指一种水上游戏，形式很多，主要有竞渡、歌舞、杂技等。例如：东晋《拾遗记》“汉成帝常与飞燕泛舟太液池，以沙堂木为舟，贵不沉没也。以云母饰于鹢首”[15];《晋书·张协传》有“乘鷁舟兮为水嬉，临芳洲兮拔灵芝”[16]等记载，这些跨越不同朝代的多处描述反映出，用于乘载歌舞表演或者游戏竞渡的“鸟舟”，至少在唐代以前就已经有了雏形。到了唐代初期，李怀远在《凝碧池侍宴看竞渡应制》一诗中有“列筵飞翠斝，分曹戏鹢舟”的描述，基本确定了“鸟舟竞渡”的出现，詹杭伦教授进一步指出，很显然这里“分队划不同的鹢舟竞渡，可以认为是今日凤舟竞渡的前身”[17]，即古代水嬉项目中产生的“鸟舟竞渡”。 第三，古代民俗节庆中的“鸟舟”，最主要的体现就是以端午为代表的民俗中有关竞渡的描述，例如，唐代张说的《岳州观竞渡》“画作飞凫艇，双双竞拂流”。南朝梁代《荆楚岁时记》“五月五日竞渡，俗为屈原投汨罗日，伤其死，故命舟楫以拯之。舸舟取其轻利，谓之飞凫”[18]。宋代强至的《竞渡》中“画鹢追风千楫动，锦标翻日万人呼”。明代李梦阳的《端午赣州晚发》“戏倦龙舟返，吾驱彩鹢行”。清代章甫的《午日观龙舟竞渡》“红旗掣电鼓轰雷，画鹢飞凫竞渡来”等不同朝代文学作品的呈现，生动地反映出古代民俗节庆中“鸟舟竞渡”的场景。
就“鸟舟”和“鸟舟竞渡”而言，单一的、少数的文献资料记载可能存在偶然性，但从西汉至近代跨度近两千年之久，不间断地出现相关文字资料，就不可能是孤证了。
4 凤舟竞渡的近现代呈现与差异
4.1 不同历史语境下的凤舟竞渡
首先是源起于“凤灯之祸”描述的湖北洪湖凤舟。据《洪湖县志》记载，“光绪十五年，为庆祝慈禧‘归政’，光绪正是‘亲政’，新堤举办灯会，龙灯在前，凤灯在后。慈禧得知，下令关押沔阳（今洪湖地区）知州陈佑勤，杀州同张幼弟”[19]。在这一年端午节时，新上任州府为避免再次生出祸端，于是组织龙舟与凤舟同场竞赛，并巧施“凤胜龙”的计策，博得慈禧太后嘉奖，从此“‘东岸划龙舟，西岸划凤舟’的风俗便延续下来，经久不衰”[20]。那么，该地在此事之前是否已经存在凤舟？这要从此地的图腾崇拜说起。
湖北地區自古崇尚“凤凰神鸟”，现存的出土文物（虎座凤鸟鼓架、凤纹丝绸、凤鸟双联杯、凤纹漆雕等）、古籍资料（《离骚》《涉江》《怀沙》《九辩》等有关“凤鸟”的记载）、民俗风情、山水村落命名及建筑标识（湖北电视台台标“火凤凰”、荆州城市地标“金凤腾飞”等）等均体现出湖北地区的“凤鸟崇拜”现象，并且“形象地反映了楚地信仰九头鸟的历史传统”[21];因此，在湖北地区星罗密布的江河湖泊环境中，按照前文“鸟舟”出现与“凤鸟崇拜”的逻辑关系顺推，很大程度上此地在古代就已出现“鸟舟”或“鸟舟竞渡”，只是在清朝慈禧的强化下，与龙相对的“凤形象”更进一步突显，才出现了明确的凤舟。
其次是源起于“妇女游河湾”民俗的四川广元凤舟，与当地人纪念武则天有着重要渊源。为了纪念诞生于此地的女皇——武则天，当地人每年在武则天生日农历正月二十三日进行泛舟游行纪念活动[22]，到皇则寺焚香;因此，“正月二十三，妇女游河湾”便从那时逐渐演变成了祭拜女皇武则天的民俗活动，由于前往皇则寺需过嘉陵江，舟或船就成了必不可少的水上工具。人们在经年累月的驾舟游河湾过程中，会产生竞渡，便将象征女皇形象的凤凰进行实体化，演变出在舟船上的相关配饰或形制，并在历代广元人的传承中不断推陈出新。直到1995年的“女儿节”，之前的彩船游河湾和驾舟竞速表演才演变成一种新的水上竞技形式——凤舟竞渡，并组织举行了当年的凤舟竞渡比赛。至此，广元由来已久的“乘船游河湾”活动才以凤舟竞渡的新形式正式走进人们的视野，这是历代当地人社会集体记忆的传承，是在当地人的民俗文化诉求中呈现出来的一种表达情感的文化载体。
第三是为丰富文化活动出现的浙江蒋村和广东揭阳凤舟。这2地没有有据可循的凤舟竞渡的民俗传统，也没有发现相关资料的记载，但都存在赛龙舟活动的风俗。浙江蒋村的凤舟是2009年在当地“龙舟胜会”举办期间，主办方为了得到“龙凤呈祥”的吉兆，组织女性开展划凤舟表演，并没有进行竞渡比赛。广东揭阳地区榕城区西马街道办事处在2013年筹建了2艘凤舟，并会同当年的龙舟赛一起，开创了当地端午节女子凤舟竞渡的先例。这种没有历史支撑的凤舟竞渡的出场可以看作是一种借鉴，或者是为配合龙舟活动的衍生，但不能就此片面地将历史上的凤舟竞渡视为一种附属品。
4.2 不同地区特色的凤舟在形态结构上的差异
湖北洪湖凤舟（如图1所示）在目前已知的几个地区中规模最大，总长度达到27.8 m，舟宽1.4 m，凤尾近3 m长，其中有舱口31个，挠子27对，打鼓1人，敲锣1人，保艄1人，踩头1人，传统凤舟竞渡的船上参与人员皆为男性。凤舟头部高高向上昂起，中部插柳枝，船身修长、表面绘有彩色斑斓的鸟纹。该凤舟建于1989年，曾先后多次参加不同级别的竞渡比赛，均获得较好成绩。每次在端午或重大节庆中凤舟下水时，当地人都会自发前往协力完成，并且会举办祭祀活动，主要步骤有描彩、出巢、祭祀、竞渡、还巢。目前，洪湖市乘凤村于2015年被湖北省民间文艺协会授予“凤舟文化之村”称号，凤舟已成为湖北省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
四川广元凤舟（如图2所示 ）全长14.5 m，其中挠子14对，舵手1人，鼓手1人，参与人员皆为女性。凤舟头部为较为简单的彩绘，有一圆弧过渡与舟身相融，舟体外侧饰有彩色波浪纹，凤尾呈羽毛状相向向上翘起，主要用于竞渡比赛。目前，广元凤舟作为国家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推广项目，在获国家体育总局批准的情况下，先后于1999年和2005年分别举办了“全国首届凤舟邀请赛”和“国际凤舟邀请赛”。迄今为止，“全国首届凤舟邀请赛”是凤舟竞渡中的首个官方赛事，主要依托于广元“女儿节”活动而开展。除此之外，在广元还有一种体型较大的凤船，装饰华丽、色彩鲜艳，外形酷似金鸾凤，船身有羽翼，船腹设平台，主要用于水上歌舞表演或载亭台楼阁饰品，形象逼真。
广东揭阳凤舟（如图3所示）全长16.4 m，设有挠子10对，但桨手19人，其中单设1人在凤尾，鼓手1人，锣手1人，舵手1人，总计22人组成，均为女性参与。凤舟在造型上明显比前两者有着较大的不同，船头按历史记载中的“凤”的图腾制作，并用五彩颜色修饰，船身画满凤毛，船身前部画凤，后部画鸟。这取自典故“百鸟朝凤”，船身中间画上“八音”[25]。因该地区有赛龙舟的传统习俗，受此影响，凤舟在下水前也会举行祭拜仪式，例如点睛、描彩等。目前的揭阳凤舟尚没有正式参与比赛，主要是进行2艘凤舟之间的表演赛，或者是会同当地的龙舟赛进行划凤舟展示。 杭州蒋村凤舟（如图4所示）全长8 m，设有挠子6对，指挥1人，舵手1人，乐器演奏4人，共计18人，参加人员均为女性，并着当地民族服饰。凤头色彩亮丽，船身交界处有象征意义的彩色羽翼，舟身以绿色为主，两侧绘有凤鸟腾飞图案，舟上还造有建筑并插彩旗。很明显与前面三者相比，杭州蒋村的凤舟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更像是凤船，并非是用于竞渡。当地龙舟胜会期间下水的凤舟，更多地是体现与龙舟呼应的意义，丰富女性体育文化活动，以划凤舟表演的形式获得“龙凤呈祥”的寓意。
5 凤舟竞渡的当代体育价值释义
从历史视角来看，凤舟曾有着祭祀、水嬉、竞渡等多种意义，不同时代分别承载着社会赋予的不同内涵。凤舟竞渡比赛能够体现出其所蕴含的丰厚历史文化价值。当然，这其中除了民俗这条纽带的贯穿，也不能忽视其内在的体育本质在历史传承与当代社会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价值。
1）凤舟竞渡作为国家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推广项目，具有重要的开发、保护与传承价值。2005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中提出“非物质文化遗产既是历史发展的见证，又是珍贵的、具有重要价值的文化资源。”“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不仅是国家和民族发展的需要，也是国际社会文明对话和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必然要求。”[27]2016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快发展健身休闲产业的指导意见》中提出“发展武术、龙舟、舞龙舞狮等民族民间健身休闲项目，传承推广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加强体育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发展”[28]。凤舟竞渡作为国家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推广项目，其蕴含着我国传统文化的丰富内涵，具有重要的开发、保护和传承的价值。
2）凤舟竞渡中体现的“竞合精神”，进一步阐释了团队意识。当前，体育运动中篮球、足球、排球等团体竞技运动项目是体现团结协作、集体配合的首选项目，但从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的角度来看，在一定程度上，凤舟竞渡更具中华民族传统体育特色项目的价值优势。就凤舟竞渡而言， 是与“他者”团队竞争与“自我”团队合作的民族传统体育运动项目的代表，每一名队员既要奋勇拼搏，也要与队友在划桨节奏、保持平衡、鼓点合拍等多种因素上高度配合，这种“竞合精神”的终极体现更强调个体的身与心和团队的人与人之间的高度融合与团结一致。
3）凤舟竞渡比赛蕴涵着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有助于打造特色赛事。当前，就四川广元和湖北洪湖的凤舟竞渡比赛而言，在赛事级别、赛事规模、竞技水平等方面整体实力虽尚未形成，但也已经初步具备了举办赛事活动的基础。在逐步提高凤舟竞渡办赛水平的前提下，凤舟蕴涵的文化意义所体现的吉祥及以女性为参与主体的特点，既可以丰富女性体育文化活动形式，还兼具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特色;因此，通过开展跨地区和国际性的凤舟赛事，既能够实现凤舟竞渡的本土化发展，促进不同地区的体育文化交流，又能够打造以凤舟为亮点的民族传统体育项目赛事。
4）进一步丰富我国的舟船竞赛形式。当前，可以说龙舟竞渡已成为竞渡比赛的主要形象，在人们的认知中地位明确，但由于种种原因曾被边缘化的凤舟竞渡再次出场，将为我国的水上运动发展奠定良好的开端，通过挖掘与开发，倡导女性为参与主体的凤舟竞渡与男性为参与主体的龙舟竞渡将在一定程度上推动我国水上运动的发展，丰富我国舟船竞赛形式。
5）丰富女性体育文化活动。凤舟竞渡为女性体育文化活动参与增加了一个选择。凤舟竞渡参与者以女性为主，这在一定程度上既能够丰富女性体育文化活动参与形式，也能够促进女性健身活动的开展。女性通过参与凤舟赛事或相关文化活动，对民族传统体育文化既能够有进一步的深入体验，也能够使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得到传承。
6）可促进当地休闲体育发展。凤舟竞渡能够作为当地特色资源进行休闲体育开发。当前，四川广元和湖北洪湖都有凤舟竞渡的民俗文化传统，已经开展了“体育+旅游”的特色发展尝试，并且取得了良好的社会反响。无论从城市建设、经济效益、文化传承，还是从体育资源开发与文化消费体验来说，打造以凤舟竞渡赛事结合城市旅游景观为特色的休闲体育产业，不失为凤舟竞渡当代体育价值呈现的另一层意义。
6 结束语
凤舟竞渡作为传承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与寻找集体记忆的重要依托，承载着开展该文化活动的不同地区人们的情感体验。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一项民俗文化活动，但是从身体文化表达与所具有的竞技属性来看，它又是一项体育运动。本研究除了阐述凤舟的起源与流变，更为重要的是凤舟竞渡的体育价值阐释，再现了我国传统体育文化中被人们遗忘的凤舟，并且从古籍记载来看，凤舟的出现早于龙舟。龙舟竞渡和凤舟竞渡作为2种不同的竞赛形式，一个知者甚少，另一个却众所周知，原因何在？历史上的凤舟从何时被边缘化，形成了“凤消龙长”？由于篇幅和目前掌握的资料所限，未能深入展开，还有待进一步多视角、全方位地研究凤舟文化的历史全貌及进一步阐释其当代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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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揭阳塘埔社区的龙舟、凤舟竞渡即将激情开浆了[EB/OL].[2017-12-09].http：//bendi.news.163.com/guangdong/18/0609/11/DJRSM8PL04178D8J.html.
[26] 今天西溪龙船赛“龙凤呈祥”[EB/OL].[2017-12-09].http：//wht.zj.gov.cn/dtxx/zjwh/2009-05-28/79322.htm.
[27]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EB/OL].[2017-12-09].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08-03/
28/content_5937.htm.
[28] 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快发展健身休闲产业的指导意见[EB/OL].[2017-12-09].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6-10/28/content_5125475.htm.
收稿日期：2017-12-14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9YJC890004）;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8Q039）;长江大学“现代教育与荆楚文化研究”优势特色学科群资助项目（2018YTV16）。
第一作者简介：陈连朋（1989—），男，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为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与发展，E-mail：wschenlianpeng@163.com。
通信作者简介：王岗（1965—），博士，教授，研究方向为武术与民族传统体育，E-mail：tywanggang@126.com。
作者单位：1.长江大学体育学院，湖北荆州 434020;2.武汉体育学院武术学院，湖北武汉 4300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