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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晓晨说想到邻市天启中学读书的时候，爸妈听到这所名校的名字，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儿子挑那所学校是因为那里的升学率。只有李晓晨自己知道，他只是想离开，离开妈妈时时刻刻地嘘寒问暖和不问理由的袒护，离开爸爸的“势力范围”，离开他已被朋友疏远的地方。
李晓晨的爸爸是军人，肩膀上带着几颗星的那种。他的爷爷也是军人，他爸爸肩膀上的星有部分是得益于爷爷的。爷爷希望晓晨长大以后也能从军，他爸爸对此倒不是很坚决，他总是说：“我儿子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李晓晨和爸爸有定期的父子谈心时间，让爸爸知道他部分的真实想法是必要的；可他的学校生活对爸妈来说都是神秘的。他还在读初中的时候就打定主意，不让他们知道学校里的任何事情。当然他的成绩单必须无可挑剔。只要他的成绩报告单完美无瑕，他们就不会过问太多。
江宁是李晓晨的第一个朋友，他们在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一个大院里的，那时候江宁的爸爸是李晓晨爸爸部队的政委。他们读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原来也打算读同一所高中，甚至考同一所大学。可是就在初三最后一学期，江宁的爸爸因为升迁问题和李晓晨的爸爸有了矛盾，结果导致江宁也对李晓晨疏远起来。部队里的事情、大人的事情是说不清楚的。李晓晨能够理解江宁的疏远，可是却不能不难过。
他偶尔想到小学夏令营时，他和江宁白天活动的时候总是自发地坐到一起，到了晚上，由于宿舍房间相邻，江宁经常在熄灯之后偷偷抱着枕头溜到他的房间。如果他被吵醒了，就会故意生气地从床上跳起来，挥动手中大大的羽毛枕头砸向江宁，于是宁静的夜晚就转变成了热闹喧嚣的战场。他们钻在被子里扭成一团，互相挠对方的痒，或是把枕头用力地扔到彼此的脸上。闹声大了，惊动了巡夜的老师，夜晚冰凉的大理石走廊上就会出现两个淘气的孩子光脚罚站的情景，并且依旧很不安分地踩对方的脚，发出压得低低的笑声。
那些低低的笑声，都一去不复返了。
李晓晨有时会想，如果江宁不是他唯一的朋友，他也许不会那么难过。可是他没有别的朋友。小时候，他是大院里的孩子王，别的孩子都很听他的话，可是却从来不敢去他们家玩。他后来渐渐知道，那些孩子不是因为喜欢他或怕他才听他的话，而是因为他的爸爸官最大，那些孩子都被他们的父母嘱咐过不能得罪他。只有江宁敢赢他的弹珠，敢和他打架。
一个无聊的暑假后，李晓晨如愿离开了爸爸的“势力范围”，到邻市的天启中学报到。他不喜欢住校，爸爸给他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就这样，他以培养自立为借口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自由。那一天，在租来的房子里，窗外又朦胧又明亮的天空就像他不确定的未来，他临窗而立，给自己预设了一个孤独的高中生活前景。
如果没有杨阳的话，他的那个前景预设也许就会变成现实。
杨阳从小就不是一个安分的孩子。小学的时候就喜欢欺负女生，捣乱课堂纪律，轮到他值日打扫卫生时就仗着自己零花钱多差使别人帮他做。
杨阳最得意的，还在于他在吃喝玩乐的同时也能把学习成绩稳在中等偏上的水平。杨阳不笨，说来还有点聪明。平日里四处海野，考试前随便瞄几眼课本也能考出不错的成绩。杨阳上的是市里顶尖的天启中学，他喜欢这个学校倒并不是因为它的升学率，而是这么大的学校足够永远体力充沛的他玩的了。
真不是杨阳自吹！论模样，他够帅；论学习，他不差；论运动，他上手玩得够炫；论人品，他够大方阔气…… 杨阳有让人羡慕的资本，他得意得很有理由。
拉帮结众是杨阳最擅长的，管你是谁管你什么德行，杨阳就是有办法让你对他服帖。这天到中午了，杨阳放话：“我今天生日，你、你、你、你、你……跟我吃麦当劳去，谁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有人请客谁不想去？被指到的几个小子立刻乐开了花，闹哄哄地吵着：“够意思啊，杨阳！回头我们再补大礼！”
杨阳豪气地甩甩额头前的刘海：“什么礼不礼的，我找你们给我过生日，又不是要收礼，你们省省吧。”几个人笑成一团。杨阳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出发，扭头看了看坐在一边写作业的李晓晨，喊道：“哎，李晓晨，一起去吧，我请！”
杨阳是上了高中过了一段日子后才注意到李晓晨的。进校的摸底考试，杨阳第九名，李晓晨第十名；谁晓得期中考试一过，杨阳依然第十名，李晓晨却考了个第一名。杨阳不是个对成绩很在乎的人，也没想去招惹李晓晨，不过他今天生日，心情太好了，想着反正都是同学，凭什么让这家伙把自己给孤立了啊！
李晓晨抬起头用不友善的目光盯着杨阳，对他说：“我又不是要饭的，用得着你请？”李晓晨的语气里带着不自然的鄙视，杨阳不是木头，他听得出来。一直凡事顺利的杨阳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冲上去一把揪住李晓晨的衣领硬生生地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杨阳多日不曾活动的筋骨在怒气的冲击下蠢蠢欲动。“说什么呢你！有本事你再说一遍！”杨阳的心里突然蹿起的怒火挡也挡不住，他分不清是李晓晨的话惹到了他还是那个鄙夷的眼神得罪了他。杨阳看着李晓晨，那表情很凶。
李晓晨也不甘示弱，眼睛直直地瞪着杨阳：“说就说！你当你是谁！我偏就看不起你这种少爷派头，吃喝玩乐花的是你爸妈的钱，别人哄着你还不是冲着你有钱，等你没钱了看谁还跟你铁……”
杨阳真的火了！本来他没想真的动手。可李晓晨这一字一句说的是字字穿心。几句话说得杨阳哑口无言。他当然知道自己花的是爸妈的钱，也知道要是没这个他的确不会像现在这么有人缘。可李晓晨不该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他杨阳就算不这样也不会是个窝囊废，李晓晨的话是把杨阳这个人给全盘否定了。
一个拳头照着李晓晨的脸就过去了。旁边的同学被吓傻了，只见两个人扭打成一团，谁都不留情面地拳来脚去。
十分钟后杨阳和李晓晨都站在了班主任办公室。老师怒气冲冲地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说吧！怎么回事？”满意地看到他们乖乖地垂下头做忏悔状后，说，“到底怎么回事，可别说你们是在做饭前运动。”
“他骂我是少爷派头……”
还有余怒的杨阳一句话还没嚷嚷完就被李晓晨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对不起！我今天说得太过分了，我道歉。”李晓晨又回过身对老师郑重地说，“我保证下次不和同学打架了，老师您今天就原谅我们吧！”
被李晓晨的举动吓到嘴角抽筋的杨阳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老师摆摆姿态也就算了。中学的男孩子不打架就像女孩子不爱漂亮一样不正常，毕竟这俩学生学习还不错。“算了！既然你们能和解我也不多追究了。这儿是学校，不是给你们打架的地方。下次再让我逮着绝饶不了你们。听明白了吗？！”
李晓晨连声保证，然后拽着还没弄清状况的杨阳离开了办公室。出了办公室他就立刻撇开杨阳独自走开。
“等等！”杨阳跟上去喊着，“你干吗在老师面前那样？你跟我道歉？我才不信呢，你什么意思啊你！”
李晓晨停下脚斜了杨阳一眼：“我是不打算对你道歉，可我有自己的原则，你当别人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哼！”
李晓晨走了，杨阳站在原地气得直发抖。
回家！天大地大肚子饿了回家吃饭最大！
爸爸出差，饭桌上就只有杨阳和他妈妈两人。妈妈把剥好的虾丢进儿子碗里问道：“今天又为什么打架啊？我还当你决定改邪归正了呢，可见你是死性不改啊！”
杨阳沉默了会儿，没见妈妈追问。最后还是杨阳自己忍不住了，说：“有个同学说我是少爷派头。他还说我要是没钱了就连个屁都不是。我气不过就揍他了。”扒了两口白饭，杨阳特郁闷，就连最爱吃的虾都没味了。
“骂得好，你这同学我喜欢。”妈妈夹起一筷子菠菜放在杨阳碗里，不理杨阳厌恶的脸色。“我跟你爸就是太疼你了，什么都由着你。结果你就知道拿钱去砸人。也不是说我们花不起这钱，可你这样大手大脚的花法儿我也挺头疼的。光听你同学说这话就知道他比你强。人家肯定比你想得长远，你也跟人家学学少让你妈操心行不行啊！”
“妈——，你把我今天生日给忘了我还没说话呢，少跟我说那小子比我强什么的好不好！”杨阳的心情一路黑到底。今天哪是生日啊，整个一黑煞日。
“给你！”一只诺基亚新款手机砸在杨阳头上。
脸上贴了几条ＯＫ绷的杨阳揣着手机得意洋洋地晃进了学校。课间杨阳冲着哥们显摆他的新手机，又是留号又是存号的好一通热闹。李晓晨在后面偶尔抬头看着前方的人团，撇个冷笑又低头写功课。
没过几天杨阳就后悔了——手机丢了！
杨阳急得上蹿下跳抓耳挠腮也找不到手机。把脑袋按在桌子上想了半天，想起可能是进学校前接了妈妈一个电话后把手机放进书包里忘了拉拉链。好几千块的生日礼物就这么丢了，杨阳一整天都瘫在课桌上做奄奄一息状，全没了平日里的威风和张扬。
放学了，杨阳拖着步子七摇八晃地走着，低着头眼睛没放过任何一块地。既然手机是丢在地上了那也许还能从地上找回来。虽然知道这想法白痴了些，可杨阳管不了那么多了。但愿今天走在路上的都是瞎子啊。
一个水蓝色外壳的小东西突然出现在杨阳眼前二尺处时，杨阳激动得差点儿晕过去。没管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总之先扑上去再说。抓住那东西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是自己那一天不见踪影的宝贝手机啊！
感动啊！老天爷啊我感激死您了啊！杨阳感慨了老半天才发现自个儿抓着的手机还外带抓着了一只手。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和自个儿相同的校服袖子；再往上看，扣得一丝不苟的衣领；接着往上看，小麦色的挺顺眼的脖子顶着一个挺好看的下巴，还有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这张脸看着很眼熟，杨阳大脑停顿三秒钟后呆呆地张大了嘴！
李晓晨？！
怎么是这家伙？！杨阳保持着抓着手机外加李晓晨的手的姿势足足有三秒。最后是李晓晨拧着眉头受不了地甩开杨阳的手。“这是我上学的时候在校门口的草地上捡的，应该没摔坏。如果是你的那只，你就拿回去吧。”
说完李晓晨很干脆地扭头就走。直到李晓晨走出老远了，杨阳才像是找回脑神经似的大步追上去。
“你等等！等等等等等等！”跑到李晓晨前面，杨阳张开手臂拦住这个捡了手机来给他的家伙。“你怎么这样啊！我还没谢你呢你就走，太伤我面子了吧！好歹你也得等我说句话再走啊！”
“免了！我没想要你谢我。”李晓晨说，“本来我早上就可以给你的，不过我还记恨着你上次打我的事，所以看你一整天要死不活的样子我也挺爽的。你没必要谢我。”
什么啊！这人竟然……
杨阳嘴角一抽就哈哈笑了出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捂着肚子蹲下继续笑。李晓晨被他笑得有些恼了甩手就要走，杨阳眼疾手快地拖住他一只手臂。
“想不到你这人还挺逗的！我要谢你！一定要谢你！你想不要都不行，不然我和你没完。”
不顾李晓晨的反对和挣扎，杨阳费了好大的劲才算是把李晓晨拽进附近的一家肯德基。摁着李晓晨坐下又把书包丢给他，杨阳这才放心地跑到柜台前买东西。
“来来来！这里的汉堡就这种最好吃，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口味的圣代就买巧克力的了。”把可乐、汉堡、圣代都摆到李晓晨的面前，两包薯条倒在餐盘里，杨阳忙着挤番茄酱。
“你总是用这种方式谢人吗？”李晓晨没有动手边的食物，反倒板着一张脸问着杨阳。
“啊？什么？！”杨阳一时没明白李晓晨是什么意思。见李晓晨扫了眼桌上的吃食，顿了顿才回答。“以前谁帮了我，就会对我说那你请我吃东西吧！久而久之我也就只会这种谢法了。反正也没什么不好。”
“我捡到你的手机纯属偶然，我没想要你这样来谢我。与其如此，我宁愿听你认真地对我说谢谢。”李晓晨似乎对杨阳的做法很失望，他背起书包想走。
“等等等等等等！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死脑筋啊！”杨阳一边赶忙拉着李晓晨阻止他离开，一边碎碎念，“我不是说了嘛，我就会这种谢法。这回你真是帮我天大的忙了，要是我妈知道我把刚买的手机丢了，我往后的日子就别想好过了，你简直就是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啊！拜托拜托，我买都买了，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下，当做再帮我个忙吧，总不能浪费啊你说是不是！”
铁打的人也能被赖皮功打败。李晓晨板着的脸终于被杨阳闹得板不下去了。杨阳赶紧抓起一个汉堡递给李晓晨，李晓晨不接，杨阳就这么举着。最后杨阳连可怜相儿都摆出来了，李晓晨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接过了那个汉堡。
从那天起杨阳就再没带着手机去学校了，同学们都以为杨阳的手机没找到所以也没人再提。可杨阳突然和李晓晨好起来了倒让人纳闷非常。这两人，什么时候成朋友了？
李晓晨常常被杨阳拉到这儿拽到那儿的，日子一长，他觉得这小子虽然少爷派头足了点，可人真的是挺好。虽说还是很看不惯杨阳那种大手大脚花钱的德行，可这小子没什么心眼，挺实在，和他们部队大院里的人都不一样。
到了下学期，杨阳总算是感觉到功课的压力了。由于期中考试成绩掉出了前二十名，他妈妈急了。被妈妈扣了一个月的零用钱，杨阳终于体会到“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是怎么回事了。
“不会吧！老妈你还真干得出啊！”杨阳哀号！没了零用钱，杨阳不能痛快地吃麦当劳肯德基；不能买最新的唱片最新的影碟；没法儿给当月过生日的哥们买生日礼物。杨阳痛苦啊！
瘫在桌子上的杨阳泪流成河！杨阳爱面子，这种糗事他怎么敢随便和人说。所以，唯一一个嘴紧的哥们李晓晨就成了他的诉苦对象。
“晓晨，我妈这回是铁了心了，我这个月真得做赤贫阶级了。钱啊钱啊，真到用时方恨少啊，我这个月可怎么活啊！嘿，我说兄弟你倒是说句话呀！唉！唉！唉！”杨阳大声大声地叹气，李晓晨越是不搭理他，他就叹气叹得越大声。李晓晨摆明了一副天塌了我也不管的态度，杨阳没辙了，索性扑在李晓晨的身上大力地左摇右晃。
“行了行了，我服了你了。快放开，你想勒死我啊！”李晓晨开始有理有据地分析给杨阳听，“你成绩好，你妈当你是个宝，给你钱花她也高兴。现在你当你是什么？成绩下降了，你也顶多就是根草，凭什么还给你这给你那？给你三顿饭吃就算够可以的了，你还想要怎样？要当少爷也得有点资本，就你现在这样，跟个绣花枕头有什么区别！你自己慢慢想吧。”说完李晓晨接着写作业了。
“嘿，你——”杨阳想发火，偏偏李晓晨把他数落得有点底气不足。想不出能反驳李晓晨的，杨阳认输了。杨阳端着讨好的笑脸儿蹭到李晓晨面前。“帮一把吧！你怎么舍得看着兄弟我受苦受难啊！”
“舍得！我怎么会舍不得呢！我等这一天可真是等得够久的了。”李晓晨丢下笔抱着双臂一副得意洋洋状，乐得看着杨阳受罪。
“我怒了啊！李晓晨，你帮还是不帮？”杨阳一手拍桌子一脚踩椅子，居高临下瞪着李晓晨。
“唉——”李晓晨长长吐了口气，“看你这么可怜，我就帮你一回好了，免得又有人说我没人性。”
“晓晨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杨阳变脸神速地一把搂住李晓晨，“快说快说，你打算怎么帮我对付我妈？”
“对付你妈？”李晓晨超级不屑地甩个白眼给杨阳，“你妈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这辈子养了你这不孝子！”顺手抄起桌子上的数学书狠狠拍在杨阳的脑袋上，“成绩退步了就想办法追上去，这段时间你老老实实地给我补课！”
就这样，杨阳不仅要面临一段时间的“节衣缩食”，还不得不乖乖地让成绩始终保持第一的李晓晨给他来个“高压式”补课。
杨阳很后悔！自从答应了补课，杨阳就没了课间休息、午间小憩，没了双休日四处野逛，没了电视，没了上网……杨阳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骂了一千三百遍“李晓晨我杀你全家”，杨阳还是乖乖背着书包骑上他那辆骚包的捷安特慢慢悠悠地去李晓晨家。本来周末一向是李晓晨上杨阳家去的，可杨阳妈说：“你让人家给你补课还让人家天天跑来教你？”然后就把杨阳丢出家门，让他去体会体会什么叫“上门求教”。
杨阳到了李晓晨家楼下，左右瞧了半天，没找到存车处。杨阳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这辆车就是属于让贼惦记着的那种。总不能给警察叔叔添麻烦吧？杨阳一咬牙一跺脚，扛起不算轻的自行车哼哧哼哧直奔三楼。
等回头非得让李晓晨给小爷把车扛下去不可！
“开门！再不开我可用脚踹了啊！”杨阳一抹脸上的汗，噼里啪啦地拍着防盗门。
“你踹一下试试看？小心我打得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李晓晨人还没出现呢话倒是先出来了。开了门一见杨阳肩上的车，李晓晨立刻喷笑：“你干吗呀，是不是嫌我住的地方楼层低了，爬得不过瘾想多出点力啊！”伸手帮杨阳放下车，“厕所在这边，你先洗个脸，我给你倒杯水。”呵呵乐着，李晓晨把杨阳推进厕所，自己上厨房去了。
洗了脸的杨阳嘴巴也没闲着：“你当我乐意啊，要不是看你家楼下那个荒凉，我能这么当心我的宝贝车吗！”顺手拿了条毛巾擦脸，杨阳脖子一仰就把李晓晨递给他的冰开水一口气喝光了。
李晓晨露出一口白牙，很恶劣地指着杨阳手里的毛巾：“哎，我说你怎么拿我的擦脚毛巾往脸上抹啊！”
“啊？！你怎么不早说！我杀了你！”杨阳发出悲愤的惨叫挥着毛巾扑向李晓晨。两人在小小的房间里一阵扑腾，最后杨阳终于把李晓晨的脑袋也按在水池里，然后用那条“擦脚毛巾”在他脸上一通乱擦才算是报了仇。
后来李晓晨一直在笑，笑得杨阳想敲敲他的脑袋问他，你要不要去趟精神病院！
李晓晨今天很高兴，不知怎么就是很高兴，他已经很久都没这么高兴过了。自从江宁疏远他之后，他就一直独来独往，并不是没有人想和他走近，只是在那个大院里、在原来的学校里，那些人看他的眼光始终是在看一个将军之子，而不是他本人。那些羡慕的、忌惮的、伪善的、套近乎的都让他厌烦透了，索性谁都不理。来天启中学时，他在填写学籍卡时隐瞒了爸爸的军职，只写了妈妈，军属。他只是想要人们看见的是他，而不是别的。现在，杨阳看见的就是他吧。
“你不是一个人住吧？”杨阳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问道。忒可疑了，怎么就只有这小子一人的东西。
“我家在外地，这儿是我租的宿舍。”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杨阳难得安静地坐在一边。
“告诉你干吗？难不成你觉得我一个人离乡背井的很可怜？你要敢说是，我立马打得你满地找牙。”李晓晨很不在乎地说，“昨天那个数学习题册拿出来。”
“至少我总能帮你点什么吧，一个人住多不容易……” 杨阳一边从包里掏本子一边说。
“你省省吧，我这样挺好，你这种少爷懂个屁。”
杨阳心想我不懂还不能学啊！你当我是猪啊，我长个脑袋又不是当装饰的。
这天的补课，杨阳特别用心。这小子心里有了决定：总有一天小爷我要反超你，看你到时候还说不说我懂个屁，还让不让我帮你忙。
也许是杨阳真的下了功夫，也许是李晓晨高压有效，接下来的月考，杨阳的名次居然回到了第十名。拿着老妈赏赐的奖金，杨阳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可他只是在嘴上心里乐了乐，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迫不及待地犒劳自己。因为他开始做一件伟大的事情了：攒钱！
杨阳攒钱的目的很明确：租房。在知道李晓晨一个人住之后，他就觉得放哥们一个人没个照应的忒不道义了，三番两次游说李晓晨住到他家去都被先白眼后拳脚地挡了回来。思来想去之后，杨阳一拍桌子决定了：小爷我就当一次穆罕默德，去救李晓晨那座山。
爹妈那一关过得易如反掌，自从杨阳学习成绩稳步上升，花钱不再大手大脚之后，他老妈就把李晓晨看作了宝贝儿子的“良师益友”，古有孟母三迁，现如今儿子主动要迁去见贤思齐，有何不可？
李晓晨起初也是坚决不同意，但禁不住杨阳一再胡搅蛮缠，就说：“你要能从零花钱里省出房租来就行。”原本省钱对杨阳来说是不可能的任务，李晓晨只是想让他自己打退堂鼓，谁想到杨阳还真就拼上了。李晓晨嘴上不说，可心里挺感动的。这个杨阳，认定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李晓晨终于肯定，他不会像江宁那样。
确定入住的那一天，杨阳说要庆祝一下，拉着李晓晨就往游戏城跑。
“杨阳，你确定你没有搞错？”李晓晨站在一架机器前目瞪口呆。
“咦？”杨阳一本正经地看了又看，“没错啊。”
“喂！又不是女生，你怎么会想到来照大头贴？”
“你不想和小爷我一起照啊？”
“不想。”
杨阳故作惊讶：“原来你是想要自己一个人照呀？”
“更不可能。”
“所以说咱俩一起照好啦！”
“不要。喂，你不要拉我！我才不要照这种东西！”李晓晨奋力抵抗着，脸上有些少见的惊恐。
杨阳使出全身力气把李晓晨往帘子里拽。开玩笑，他可是和女生们有赌局在先的，说什么也得给李晓晨来一下。他下个月的房租就指望这个了。
帘子里响起了少年们的声音。
“喂，这个满是粉红的背景是怎么回事！”
“你不喜欢吗？女生们绝对会花大价钱买的。”
“这是什么东西啊！”
“哈，不过，也还蛮有趣的，不是吗？”
“只有你才会认为有趣！”
帘子里的争吵声依旧，可是谁都听得出那不是真的在争吵。路过的男孩女孩嘻嘻哈哈地走过，有的三三两两，有的成群结队。
李晓晨的爸爸是军人，肩膀上带着几颗星的那种。他的爷爷也是军人，他爸爸肩膀上的星有部分是得益于爷爷的。爷爷希望晓晨长大以后也能从军，他爸爸对此倒不是很坚决，他总是说：“我儿子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李晓晨和爸爸有定期的父子谈心时间，让爸爸知道他部分的真实想法是必要的；可他的学校生活对爸妈来说都是神秘的。他还在读初中的时候就打定主意，不让他们知道学校里的任何事情。当然他的成绩单必须无可挑剔。只要他的成绩报告单完美无瑕，他们就不会过问太多。
江宁是李晓晨的第一个朋友，他们在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一个大院里的，那时候江宁的爸爸是李晓晨爸爸部队的政委。他们读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原来也打算读同一所高中，甚至考同一所大学。可是就在初三最后一学期，江宁的爸爸因为升迁问题和李晓晨的爸爸有了矛盾，结果导致江宁也对李晓晨疏远起来。部队里的事情、大人的事情是说不清楚的。李晓晨能够理解江宁的疏远，可是却不能不难过。
他偶尔想到小学夏令营时，他和江宁白天活动的时候总是自发地坐到一起，到了晚上，由于宿舍房间相邻，江宁经常在熄灯之后偷偷抱着枕头溜到他的房间。如果他被吵醒了，就会故意生气地从床上跳起来，挥动手中大大的羽毛枕头砸向江宁，于是宁静的夜晚就转变成了热闹喧嚣的战场。他们钻在被子里扭成一团，互相挠对方的痒，或是把枕头用力地扔到彼此的脸上。闹声大了，惊动了巡夜的老师，夜晚冰凉的大理石走廊上就会出现两个淘气的孩子光脚罚站的情景，并且依旧很不安分地踩对方的脚，发出压得低低的笑声。
那些低低的笑声，都一去不复返了。
李晓晨有时会想，如果江宁不是他唯一的朋友，他也许不会那么难过。可是他没有别的朋友。小时候，他是大院里的孩子王，别的孩子都很听他的话，可是却从来不敢去他们家玩。他后来渐渐知道，那些孩子不是因为喜欢他或怕他才听他的话，而是因为他的爸爸官最大，那些孩子都被他们的父母嘱咐过不能得罪他。只有江宁敢赢他的弹珠，敢和他打架。
一个无聊的暑假后，李晓晨如愿离开了爸爸的“势力范围”，到邻市的天启中学报到。他不喜欢住校，爸爸给他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就这样，他以培养自立为借口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自由。那一天，在租来的房子里，窗外又朦胧又明亮的天空就像他不确定的未来，他临窗而立，给自己预设了一个孤独的高中生活前景。
如果没有杨阳的话，他的那个前景预设也许就会变成现实。
杨阳从小就不是一个安分的孩子。小学的时候就喜欢欺负女生，捣乱课堂纪律，轮到他值日打扫卫生时就仗着自己零花钱多差使别人帮他做。
杨阳最得意的，还在于他在吃喝玩乐的同时也能把学习成绩稳在中等偏上的水平。杨阳不笨，说来还有点聪明。平日里四处海野，考试前随便瞄几眼课本也能考出不错的成绩。杨阳上的是市里顶尖的天启中学，他喜欢这个学校倒并不是因为它的升学率，而是这么大的学校足够永远体力充沛的他玩的了。
真不是杨阳自吹！论模样，他够帅；论学习，他不差；论运动，他上手玩得够炫；论人品，他够大方阔气…… 杨阳有让人羡慕的资本，他得意得很有理由。
拉帮结众是杨阳最擅长的，管你是谁管你什么德行，杨阳就是有办法让你对他服帖。这天到中午了，杨阳放话：“我今天生日，你、你、你、你、你……跟我吃麦当劳去，谁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有人请客谁不想去？被指到的几个小子立刻乐开了花，闹哄哄地吵着：“够意思啊，杨阳！回头我们再补大礼！”
杨阳豪气地甩甩额头前的刘海：“什么礼不礼的，我找你们给我过生日，又不是要收礼，你们省省吧。”几个人笑成一团。杨阳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出发，扭头看了看坐在一边写作业的李晓晨，喊道：“哎，李晓晨，一起去吧，我请！”
杨阳是上了高中过了一段日子后才注意到李晓晨的。进校的摸底考试，杨阳第九名，李晓晨第十名；谁晓得期中考试一过，杨阳依然第十名，李晓晨却考了个第一名。杨阳不是个对成绩很在乎的人，也没想去招惹李晓晨，不过他今天生日，心情太好了，想着反正都是同学，凭什么让这家伙把自己给孤立了啊！
李晓晨抬起头用不友善的目光盯着杨阳，对他说：“我又不是要饭的，用得着你请？”李晓晨的语气里带着不自然的鄙视，杨阳不是木头，他听得出来。一直凡事顺利的杨阳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冲上去一把揪住李晓晨的衣领硬生生地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杨阳多日不曾活动的筋骨在怒气的冲击下蠢蠢欲动。“说什么呢你！有本事你再说一遍！”杨阳的心里突然蹿起的怒火挡也挡不住，他分不清是李晓晨的话惹到了他还是那个鄙夷的眼神得罪了他。杨阳看着李晓晨，那表情很凶。
李晓晨也不甘示弱，眼睛直直地瞪着杨阳：“说就说！你当你是谁！我偏就看不起你这种少爷派头，吃喝玩乐花的是你爸妈的钱，别人哄着你还不是冲着你有钱，等你没钱了看谁还跟你铁……”
杨阳真的火了！本来他没想真的动手。可李晓晨这一字一句说的是字字穿心。几句话说得杨阳哑口无言。他当然知道自己花的是爸妈的钱，也知道要是没这个他的确不会像现在这么有人缘。可李晓晨不该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他杨阳就算不这样也不会是个窝囊废，李晓晨的话是把杨阳这个人给全盘否定了。
一个拳头照着李晓晨的脸就过去了。旁边的同学被吓傻了，只见两个人扭打成一团，谁都不留情面地拳来脚去。
十分钟后杨阳和李晓晨都站在了班主任办公室。老师怒气冲冲地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说吧！怎么回事？”满意地看到他们乖乖地垂下头做忏悔状后，说，“到底怎么回事，可别说你们是在做饭前运动。”
“他骂我是少爷派头……”
还有余怒的杨阳一句话还没嚷嚷完就被李晓晨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对不起！我今天说得太过分了，我道歉。”李晓晨又回过身对老师郑重地说，“我保证下次不和同学打架了，老师您今天就原谅我们吧！”
被李晓晨的举动吓到嘴角抽筋的杨阳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老师摆摆姿态也就算了。中学的男孩子不打架就像女孩子不爱漂亮一样不正常，毕竟这俩学生学习还不错。“算了！既然你们能和解我也不多追究了。这儿是学校，不是给你们打架的地方。下次再让我逮着绝饶不了你们。听明白了吗？！”
李晓晨连声保证，然后拽着还没弄清状况的杨阳离开了办公室。出了办公室他就立刻撇开杨阳独自走开。
“等等！”杨阳跟上去喊着，“你干吗在老师面前那样？你跟我道歉？我才不信呢，你什么意思啊你！”
李晓晨停下脚斜了杨阳一眼：“我是不打算对你道歉，可我有自己的原则，你当别人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哼！”
李晓晨走了，杨阳站在原地气得直发抖。
回家！天大地大肚子饿了回家吃饭最大！
爸爸出差，饭桌上就只有杨阳和他妈妈两人。妈妈把剥好的虾丢进儿子碗里问道：“今天又为什么打架啊？我还当你决定改邪归正了呢，可见你是死性不改啊！”
杨阳沉默了会儿，没见妈妈追问。最后还是杨阳自己忍不住了，说：“有个同学说我是少爷派头。他还说我要是没钱了就连个屁都不是。我气不过就揍他了。”扒了两口白饭，杨阳特郁闷，就连最爱吃的虾都没味了。
“骂得好，你这同学我喜欢。”妈妈夹起一筷子菠菜放在杨阳碗里，不理杨阳厌恶的脸色。“我跟你爸就是太疼你了，什么都由着你。结果你就知道拿钱去砸人。也不是说我们花不起这钱，可你这样大手大脚的花法儿我也挺头疼的。光听你同学说这话就知道他比你强。人家肯定比你想得长远，你也跟人家学学少让你妈操心行不行啊！”
“妈——，你把我今天生日给忘了我还没说话呢，少跟我说那小子比我强什么的好不好！”杨阳的心情一路黑到底。今天哪是生日啊，整个一黑煞日。
“给你！”一只诺基亚新款手机砸在杨阳头上。
脸上贴了几条ＯＫ绷的杨阳揣着手机得意洋洋地晃进了学校。课间杨阳冲着哥们显摆他的新手机，又是留号又是存号的好一通热闹。李晓晨在后面偶尔抬头看着前方的人团，撇个冷笑又低头写功课。
没过几天杨阳就后悔了——手机丢了！
杨阳急得上蹿下跳抓耳挠腮也找不到手机。把脑袋按在桌子上想了半天，想起可能是进学校前接了妈妈一个电话后把手机放进书包里忘了拉拉链。好几千块的生日礼物就这么丢了，杨阳一整天都瘫在课桌上做奄奄一息状，全没了平日里的威风和张扬。
放学了，杨阳拖着步子七摇八晃地走着，低着头眼睛没放过任何一块地。既然手机是丢在地上了那也许还能从地上找回来。虽然知道这想法白痴了些，可杨阳管不了那么多了。但愿今天走在路上的都是瞎子啊。
一个水蓝色外壳的小东西突然出现在杨阳眼前二尺处时，杨阳激动得差点儿晕过去。没管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总之先扑上去再说。抓住那东西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是自己那一天不见踪影的宝贝手机啊！
感动啊！老天爷啊我感激死您了啊！杨阳感慨了老半天才发现自个儿抓着的手机还外带抓着了一只手。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和自个儿相同的校服袖子；再往上看，扣得一丝不苟的衣领；接着往上看，小麦色的挺顺眼的脖子顶着一个挺好看的下巴，还有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这张脸看着很眼熟，杨阳大脑停顿三秒钟后呆呆地张大了嘴！
李晓晨？！
怎么是这家伙？！杨阳保持着抓着手机外加李晓晨的手的姿势足足有三秒。最后是李晓晨拧着眉头受不了地甩开杨阳的手。“这是我上学的时候在校门口的草地上捡的，应该没摔坏。如果是你的那只，你就拿回去吧。”
说完李晓晨很干脆地扭头就走。直到李晓晨走出老远了，杨阳才像是找回脑神经似的大步追上去。
“你等等！等等等等等等！”跑到李晓晨前面，杨阳张开手臂拦住这个捡了手机来给他的家伙。“你怎么这样啊！我还没谢你呢你就走，太伤我面子了吧！好歹你也得等我说句话再走啊！”
“免了！我没想要你谢我。”李晓晨说，“本来我早上就可以给你的，不过我还记恨着你上次打我的事，所以看你一整天要死不活的样子我也挺爽的。你没必要谢我。”
什么啊！这人竟然……
杨阳嘴角一抽就哈哈笑了出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捂着肚子蹲下继续笑。李晓晨被他笑得有些恼了甩手就要走，杨阳眼疾手快地拖住他一只手臂。
“想不到你这人还挺逗的！我要谢你！一定要谢你！你想不要都不行，不然我和你没完。”
不顾李晓晨的反对和挣扎，杨阳费了好大的劲才算是把李晓晨拽进附近的一家肯德基。摁着李晓晨坐下又把书包丢给他，杨阳这才放心地跑到柜台前买东西。
“来来来！这里的汉堡就这种最好吃，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口味的圣代就买巧克力的了。”把可乐、汉堡、圣代都摆到李晓晨的面前，两包薯条倒在餐盘里，杨阳忙着挤番茄酱。
“你总是用这种方式谢人吗？”李晓晨没有动手边的食物，反倒板着一张脸问着杨阳。
“啊？什么？！”杨阳一时没明白李晓晨是什么意思。见李晓晨扫了眼桌上的吃食，顿了顿才回答。“以前谁帮了我，就会对我说那你请我吃东西吧！久而久之我也就只会这种谢法了。反正也没什么不好。”
“我捡到你的手机纯属偶然，我没想要你这样来谢我。与其如此，我宁愿听你认真地对我说谢谢。”李晓晨似乎对杨阳的做法很失望，他背起书包想走。
“等等等等等等！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死脑筋啊！”杨阳一边赶忙拉着李晓晨阻止他离开，一边碎碎念，“我不是说了嘛，我就会这种谢法。这回你真是帮我天大的忙了，要是我妈知道我把刚买的手机丢了，我往后的日子就别想好过了，你简直就是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啊！拜托拜托，我买都买了，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下，当做再帮我个忙吧，总不能浪费啊你说是不是！”
铁打的人也能被赖皮功打败。李晓晨板着的脸终于被杨阳闹得板不下去了。杨阳赶紧抓起一个汉堡递给李晓晨，李晓晨不接，杨阳就这么举着。最后杨阳连可怜相儿都摆出来了，李晓晨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接过了那个汉堡。
从那天起杨阳就再没带着手机去学校了，同学们都以为杨阳的手机没找到所以也没人再提。可杨阳突然和李晓晨好起来了倒让人纳闷非常。这两人，什么时候成朋友了？
李晓晨常常被杨阳拉到这儿拽到那儿的，日子一长，他觉得这小子虽然少爷派头足了点，可人真的是挺好。虽说还是很看不惯杨阳那种大手大脚花钱的德行，可这小子没什么心眼，挺实在，和他们部队大院里的人都不一样。
到了下学期，杨阳总算是感觉到功课的压力了。由于期中考试成绩掉出了前二十名，他妈妈急了。被妈妈扣了一个月的零用钱，杨阳终于体会到“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是怎么回事了。
“不会吧！老妈你还真干得出啊！”杨阳哀号！没了零用钱，杨阳不能痛快地吃麦当劳肯德基；不能买最新的唱片最新的影碟；没法儿给当月过生日的哥们买生日礼物。杨阳痛苦啊！
瘫在桌子上的杨阳泪流成河！杨阳爱面子，这种糗事他怎么敢随便和人说。所以，唯一一个嘴紧的哥们李晓晨就成了他的诉苦对象。
“晓晨，我妈这回是铁了心了，我这个月真得做赤贫阶级了。钱啊钱啊，真到用时方恨少啊，我这个月可怎么活啊！嘿，我说兄弟你倒是说句话呀！唉！唉！唉！”杨阳大声大声地叹气，李晓晨越是不搭理他，他就叹气叹得越大声。李晓晨摆明了一副天塌了我也不管的态度，杨阳没辙了，索性扑在李晓晨的身上大力地左摇右晃。
“行了行了，我服了你了。快放开，你想勒死我啊！”李晓晨开始有理有据地分析给杨阳听，“你成绩好，你妈当你是个宝，给你钱花她也高兴。现在你当你是什么？成绩下降了，你也顶多就是根草，凭什么还给你这给你那？给你三顿饭吃就算够可以的了，你还想要怎样？要当少爷也得有点资本，就你现在这样，跟个绣花枕头有什么区别！你自己慢慢想吧。”说完李晓晨接着写作业了。
“嘿，你——”杨阳想发火，偏偏李晓晨把他数落得有点底气不足。想不出能反驳李晓晨的，杨阳认输了。杨阳端着讨好的笑脸儿蹭到李晓晨面前。“帮一把吧！你怎么舍得看着兄弟我受苦受难啊！”
“舍得！我怎么会舍不得呢！我等这一天可真是等得够久的了。”李晓晨丢下笔抱着双臂一副得意洋洋状，乐得看着杨阳受罪。
“我怒了啊！李晓晨，你帮还是不帮？”杨阳一手拍桌子一脚踩椅子，居高临下瞪着李晓晨。
“唉——”李晓晨长长吐了口气，“看你这么可怜，我就帮你一回好了，免得又有人说我没人性。”
“晓晨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杨阳变脸神速地一把搂住李晓晨，“快说快说，你打算怎么帮我对付我妈？”
“对付你妈？”李晓晨超级不屑地甩个白眼给杨阳，“你妈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这辈子养了你这不孝子！”顺手抄起桌子上的数学书狠狠拍在杨阳的脑袋上，“成绩退步了就想办法追上去，这段时间你老老实实地给我补课！”
就这样，杨阳不仅要面临一段时间的“节衣缩食”，还不得不乖乖地让成绩始终保持第一的李晓晨给他来个“高压式”补课。
杨阳很后悔！自从答应了补课，杨阳就没了课间休息、午间小憩，没了双休日四处野逛，没了电视，没了上网……杨阳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骂了一千三百遍“李晓晨我杀你全家”，杨阳还是乖乖背着书包骑上他那辆骚包的捷安特慢慢悠悠地去李晓晨家。本来周末一向是李晓晨上杨阳家去的，可杨阳妈说：“你让人家给你补课还让人家天天跑来教你？”然后就把杨阳丢出家门，让他去体会体会什么叫“上门求教”。
杨阳到了李晓晨家楼下，左右瞧了半天，没找到存车处。杨阳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这辆车就是属于让贼惦记着的那种。总不能给警察叔叔添麻烦吧？杨阳一咬牙一跺脚，扛起不算轻的自行车哼哧哼哧直奔三楼。
等回头非得让李晓晨给小爷把车扛下去不可！
“开门！再不开我可用脚踹了啊！”杨阳一抹脸上的汗，噼里啪啦地拍着防盗门。
“你踹一下试试看？小心我打得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李晓晨人还没出现呢话倒是先出来了。开了门一见杨阳肩上的车，李晓晨立刻喷笑：“你干吗呀，是不是嫌我住的地方楼层低了，爬得不过瘾想多出点力啊！”伸手帮杨阳放下车，“厕所在这边，你先洗个脸，我给你倒杯水。”呵呵乐着，李晓晨把杨阳推进厕所，自己上厨房去了。
洗了脸的杨阳嘴巴也没闲着：“你当我乐意啊，要不是看你家楼下那个荒凉，我能这么当心我的宝贝车吗！”顺手拿了条毛巾擦脸，杨阳脖子一仰就把李晓晨递给他的冰开水一口气喝光了。
李晓晨露出一口白牙，很恶劣地指着杨阳手里的毛巾：“哎，我说你怎么拿我的擦脚毛巾往脸上抹啊！”
“啊？！你怎么不早说！我杀了你！”杨阳发出悲愤的惨叫挥着毛巾扑向李晓晨。两人在小小的房间里一阵扑腾，最后杨阳终于把李晓晨的脑袋也按在水池里，然后用那条“擦脚毛巾”在他脸上一通乱擦才算是报了仇。
后来李晓晨一直在笑，笑得杨阳想敲敲他的脑袋问他，你要不要去趟精神病院！
李晓晨今天很高兴，不知怎么就是很高兴，他已经很久都没这么高兴过了。自从江宁疏远他之后，他就一直独来独往，并不是没有人想和他走近，只是在那个大院里、在原来的学校里，那些人看他的眼光始终是在看一个将军之子，而不是他本人。那些羡慕的、忌惮的、伪善的、套近乎的都让他厌烦透了，索性谁都不理。来天启中学时，他在填写学籍卡时隐瞒了爸爸的军职，只写了妈妈，军属。他只是想要人们看见的是他，而不是别的。现在，杨阳看见的就是他吧。
“你不是一个人住吧？”杨阳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问道。忒可疑了，怎么就只有这小子一人的东西。
“我家在外地，这儿是我租的宿舍。”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杨阳难得安静地坐在一边。
“告诉你干吗？难不成你觉得我一个人离乡背井的很可怜？你要敢说是，我立马打得你满地找牙。”李晓晨很不在乎地说，“昨天那个数学习题册拿出来。”
“至少我总能帮你点什么吧，一个人住多不容易……” 杨阳一边从包里掏本子一边说。
“你省省吧，我这样挺好，你这种少爷懂个屁。”
杨阳心想我不懂还不能学啊！你当我是猪啊，我长个脑袋又不是当装饰的。
这天的补课，杨阳特别用心。这小子心里有了决定：总有一天小爷我要反超你，看你到时候还说不说我懂个屁，还让不让我帮你忙。
也许是杨阳真的下了功夫，也许是李晓晨高压有效，接下来的月考，杨阳的名次居然回到了第十名。拿着老妈赏赐的奖金，杨阳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可他只是在嘴上心里乐了乐，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迫不及待地犒劳自己。因为他开始做一件伟大的事情了：攒钱！
杨阳攒钱的目的很明确：租房。在知道李晓晨一个人住之后，他就觉得放哥们一个人没个照应的忒不道义了，三番两次游说李晓晨住到他家去都被先白眼后拳脚地挡了回来。思来想去之后，杨阳一拍桌子决定了：小爷我就当一次穆罕默德，去救李晓晨那座山。
爹妈那一关过得易如反掌，自从杨阳学习成绩稳步上升，花钱不再大手大脚之后，他老妈就把李晓晨看作了宝贝儿子的“良师益友”，古有孟母三迁，现如今儿子主动要迁去见贤思齐，有何不可？
李晓晨起初也是坚决不同意，但禁不住杨阳一再胡搅蛮缠，就说：“你要能从零花钱里省出房租来就行。”原本省钱对杨阳来说是不可能的任务，李晓晨只是想让他自己打退堂鼓，谁想到杨阳还真就拼上了。李晓晨嘴上不说，可心里挺感动的。这个杨阳，认定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李晓晨终于肯定，他不会像江宁那样。
确定入住的那一天，杨阳说要庆祝一下，拉着李晓晨就往游戏城跑。
“杨阳，你确定你没有搞错？”李晓晨站在一架机器前目瞪口呆。
“咦？”杨阳一本正经地看了又看，“没错啊。”
“喂！又不是女生，你怎么会想到来照大头贴？”
“你不想和小爷我一起照啊？”
“不想。”
杨阳故作惊讶：“原来你是想要自己一个人照呀？”
“更不可能。”
“所以说咱俩一起照好啦！”
“不要。喂，你不要拉我！我才不要照这种东西！”李晓晨奋力抵抗着，脸上有些少见的惊恐。
杨阳使出全身力气把李晓晨往帘子里拽。开玩笑，他可是和女生们有赌局在先的，说什么也得给李晓晨来一下。他下个月的房租就指望这个了。
帘子里响起了少年们的声音。
“喂，这个满是粉红的背景是怎么回事！”
“你不喜欢吗？女生们绝对会花大价钱买的。”
“这是什么东西啊！”
“哈，不过，也还蛮有趣的，不是吗？”
“只有你才会认为有趣！”
帘子里的争吵声依旧，可是谁都听得出那不是真的在争吵。路过的男孩女孩嘻嘻哈哈地走过，有的三三两两，有的成群结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