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很威武

来源 :飞言情A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qq0123456456789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简介:娶妻当日,我为了守住自己是女儿身的秘密,丢尽了脸。我偷偷暗恋的左相见着我娘子走不动路,娘子换上男装让我也走不动路。恍惚间,故人已至,皇城风起。
  有妇之妇
  苏酥肉
  (1)
  我提着我的威武大将军回府的时候,隐约看到门口牌匾上挂了红色的绸缎,我揉了揉眼睛,又向上瞧去,没错,是成亲时用的红绸缎。
  难不成我爹要纳妾了?!
  太和殿失火才短短几日,他就敢这样大肆操办婚事?!我以为自己当街斗蛐蛐已是大不敬了,没想到我爹——堂堂右相,居然做出这种更过分的事情。
  好大的胆子!
  没等我气冲冲地冲进他的房间,他就大笑着出门拉住我的手道:“我儿好福气,娶得美娇娘。”
  娶什么娶!
  我拉着爹的手躲到一旁,语重心长地轻声道:“爹啊,难不成您忘了我是您的女儿吗?”
  我爹连忙按住我的嘴,小心地环视了周围一圈后才说:“这话别让外人听见了,我羌仁义的女儿早已常伴青灯了。”
  “可是那姑娘……”我苦着脸说,“新婚之夜,总归是要露馅儿的。”
  我爹拍了拍我的手道:“敌不动,你不动。敌若动,你后退三尺。”
  这是《孙子兵法》里的哪条计?第三十七计吗?
  我还一头雾水,参悟不透我爹的话,他连人带蛐蛐地就把我俩推进了闺房,只在外头叫了一句:“快把少爷收拾利索了。”
  转眼间便有十几个嬷嬷推门进来,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
  我扯着红绸缎和我那娘子站在一块儿,忍不住想踮脚尖,娘子比我瘦,比我仪态好,好像……还比我高。
  左相秦言百忙之中也来观礼,我爹拉着他的手笑得一脸慈祥,若不是我知晓自己的身份,还真以为秦言才是爹爹的儿子。
  “芜弟才成年不久,又一表人才,右相不必操之过急。”秦言笑道。
  我在昏暗的烛火中观看他英俊的侧脸,只觉得恍如谪仙,恍惚间,想立刻抛下妻子上前与他寒暄。
  随后我被娘子握住了手,娘子的手冰冷刺骨,还……大,她低声道:“相公是想去哪儿?”
  她这话把我从恍惚中叫醒,我敛下眼帘,乖乖地收回了那只脚,低声回道:“脚痒,伸出去挠挠。”
  礼成后宾客退场,我带着娘子回了我焕然一新的闺房。她坐在床头,我颤巍巍地拿着秤杆,隔着一张桌子去挑她的红盖头,挑了几次都不成。
  她低声笑了一下,声音低沉婉转,听着比我还多上几分磁性。
  一阵风过,蜡烛灭了,房内一片漆黑,我算是全瞎了。我又拿着竹竿去够,听到她无奈地问:“你是想娶我,还是想杀我?”
  我道:“眼睛不好,看不见了。要不您自己掀开红盖头,顺便麻烦再扶我一把?”
  随后我听到了裙摆拖地的声音,娘子带着一阵幽兰的香气靠近我,她笑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我虽知我同她都是女子,可她略带亲昵的话还是让我羞红了脸。我故作严肃道:“嫁入我右相府,万不可再用如此言语,切记要循规蹈矩。”
  话音刚落,我耳边传来薄纱落地之声,随后我的脸颊被人亲了一口。我跌坐在地,捂着被娘子亲的侧脸,捶着地号啕大哭,哭我逝去的冰清玉洁之躯。
  她像是被我的反应吓到了,连忙低下身子要扶我,我连连退后,直到背靠门板才拖着哭腔道:“求你别过来了。”
  她一顿,倒是没了别的动作,只站在原地望着我道:“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对我这么深恶痛绝吗?”
  我抓紧自己的衣服颤着声音道:“娘子,我怕女人啊!”
  娘子笑了笑说:“黑灯瞎火的,你就当我是个男人。”她说完,又上前来拉我。
  我伸出手去拉门板的暗扣,想要打开门逃出去。许是小厮听见房内动静较大,暗暗从外又加了一把锁,还对我道:“少爷,奴才只能帮您到这里了!”
  一把锁,锁上了我右相之子的尊严。
  我不得已,对着她苦口婆心道:“娘子,不是我怕你,是我有疾!太医看了好几次,都不见成效……”
  娘子上前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我趁机从一旁爬了过去。
  那一夜,在婚房内,我简直丢光了祖上十八代的脸。
  (2)少爷很疑惑
  天下除了左相就数我最金贵了。左相秦言打小就受宠,先皇在世的时候对他比对太子都亲,最后先皇得重病撒手人寰之际还拉着他不放手。如果我被人这么宠着,早不知天高地厚了。秦言倒好,盛宠之下依旧维持着他的谦谦君子之风。
  在像我这样的同龄人还沉浸在父辈阴影下的时候,他年纪轻轻便成了摄政王,为此我爹没少打我,扯着我的耳朵动不动就来一句:“你看人家秦言……”
  我偏偏还不恨他,不仅不恨他,近日来还痴心妄想想当左相夫人,细细想来我同他相交甚笃,有朝一日我告诉他我本是红颜,左相夫人定是我囊中之物。
  现在可好,我不仅嫁不成人,还要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娘子,往后余生怕是只能活在闲言碎语中,秦言那样的人连看都看不得了。
  正当我捧着茶坐在厅中自怨自艾时,秦言推开了门。他笑道:“芜弟新婚之日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愁的不正是眼前之人吗?
  我喝了一口茶,了无生趣道:“不愁,喜得很。”
  “昨日宾客众多,我还没看清弟妹的模样,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见弟妹一面?”
  秦言说着坐在我边上,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别说他了,就连我都没看清娘子长什么样子。昨日屋内黑成一片,早上起来她又早早离开,可怜我脸都被親了,还不知道人是什么模样!
  想着,我狠狠放下我的杯子道:“肥头大耳,声如洪钟。丑得很!”
  话音刚落,娘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她笑道:“夫君发什么脾气?”
  一听到她的声音,我又回想起昨晚被她支配的恐惧,忍不住缩了下身子,颤抖着道:“今早出门碰上个赖子,同他打了一架。”   秦言倒是坐直了身子,等娘子进来后,他直直地盯着娘子看去。这下子我不知到底该因为娘子吃醋,还是该因为秦言吃醋了。这年头,吃个醋还不知醋从何来!
  我起身挡在娘子面前,踮起脚道:“秦兄,娘子怕生。”娘子闻言笑了几声。
  秦言道:“不知弟妹有无兄弟?”
  娘子道:“少小被人贩子拐去,幸被右相大人救下,不知家里事。”
  我转身看向她,嗯,宽肩平胸,这身材对得起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吗!随即我抬头道:“娘子把人贩子的名头告诉我,今天我羌芜就要替天行道。”
  “公公救我之时已全数剿灭了。”她说着伸出手扯了扯我的衣袖,道:“相公不必心疼我。”
  唉!我只是心疼自己罢了。
  “弟妹和我一位故人長得有七分相似,乍一看还以为是故人归来。”秦言笑道,他看向我问,“芜弟不觉得弟妹长得有几分像天子吗?”
  他说完,我抬头看去,轮廓确实有几分像,我思索了片刻道:“碰巧罢了。”
  说完我执起她的手说:“娘子,走,为夫有个宝贝给你看。”
  我用余光瞥见秦言听了我的话后,一甩袖子就走了。我长叹了一口气,正要放下娘子的手,就见她打蛇随棍上似的道:“究竟是什么宝贝呀?”
  她眼神清澈,毫不扭捏,好一朵盛世白莲!
  说着我掏出了我的威武大将军,“啪”地摆在桌上道:“你看我这宝贝蛐蛐,打遍皇城无敌手。”
  她一愣,随后笑了,眼角微微向下弯,形成了个好看的弧度。
  秦言不说不觉得,他一说,七分相似也成了九分。我疑惑地上前拉着她的衣袖道:“你……你当真和宫里那位没有关系?”
  或许是先皇遗落在外的明珠呢?
  娘子将我的手拉了下来,她笑着望向我道:“你觉得我像宫里的哪位妃子?”
  “不是妃子,”我呢喃道:“你像我的一位故人。”
  她俯下身子,眼睛牢牢地盯着我:“是什么样的故人?”
  “是……”
  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那个我眼睛泛红,竟已是泪眼潸然的模样。我定了定神,甩袖而走,转身的时候,我心中的苦楚一时无处宣泄,脱口而出道:“是我很喜欢的人。”
  说完我急匆匆地离开了前厅,像是被猛兽追赶着回到房内,那位故人消失了很久,久到世间只知摄政王秦言,却忘了天下之主。
  “傅靳言……”我喃喃念着,像是念着一段往事,又像是念着旧情人的名字。我手中的蛐蛐止住了叫声,像是也忆起了它的旧主人。
  (3)陶罐很脆弱
  装蛐蛐的罐子被我不小心摔碎了,我揣着蛐蛐觉得天地黯然无光,最近真背。
  娘子闻言拿起碎瓦,拉着我的手拐过街头巷尾到了一处砖瓦房。我站在她身后有些害怕,我问道:“娘子,这儿看起来阴森可怖,我们快些走吧。”
  她一把拉住我,手掌温热,看着我道:“这儿有最好的陶罐师傅,就算你要烧个一模一样的罐子也不是不可行的。”
  她说完我就走不动了,我反过来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冲里头喊道:“师傅在不在?”
  一个戴着白色的头巾的老工匠出现在门口处,他先是疑惑地看了娘子一眼,问道:“你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我带她来做陶罐。”她笑道。
  我在一旁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道:“娘子说,这儿可以凭着原来的碎瓦,烧制出相差无几的陶罐,是吗?”
  老匠点了点头,给了我一块泥巴,指着旁边的一张小板凳道:“你且坐在那边烧制就行。”
  我无助地看向娘子,这儿明晃晃的就是个黑店,不仅要自己掏银子买原料,还要自己烧制,还不如去街边再淘一个,没准还能有三分相似。
  娘子宽慰地看了我一眼,让我先坐在小板凳上,过了一会儿,她拉了一张稍微高一些的竹椅坐到我后头。她的两只手从我身边穿过,放在那块泥巴上,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声音在我耳边回荡:“你把手像我这样放在泥巴上。”
  我的头脑有些发昏,手脚一时不知该放在哪里,最后两手竟贴合在她的手背上,傻傻地问道:“这样对不对?”
  她抽出自己的双手,覆在我的手上说:“这样才对。”
  眼前的匣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转动,她的手带着我的手渐渐把一块泥巴捏出陶罐的雏形来,我情不自禁地道:“真的可以!”
  她见我渐入佳境,便放开了手,随后我感觉脸颊一凉,这人竟把沾满了泥巴的手往我脸上抹。这是欺负我性子软,夫纲不振,何以为家!
  我停下手中的活计,也朝她脸上挠去,她身子向后一弯,我一时平衡不了直直地倒向她,她急忙张开手把我稳稳地抱在怀里。我不敢抬头,太丢人了。
  泥巴没有人扶被甩了出去,溅在我们身上,好好的一身衣服都被糟蹋了。
  老匠人拉长了一张脸,递给我们两身衣服,我拿着轻飘飘的襦裙气得眼冒金星,我冲他喊道:“你这老头儿,看不见本少爷是个风流倜傥的男人吗?”
  我瞥向娘子,她手中却是一套男子便服,我伸手就要去抢,她笑着拿衣服冲我比了比道:“这腰带都快系到你胸口了。”
  我悻悻然放下手,不给就不给,怎么尽往我短处戳!
  等进了房间,我愁眉苦脸地看着床上那套襦裙,自打八岁后我就没穿过女装,眼下只得穿着里衣,跷着腿坐在床头唏嘘。
  门被人敲了几下,娘子的声音自外传来,她柔声道:“相公,要不要妾身帮忙?”
  我急忙下床拉开门,欣喜道:“娘子真——”
  话说到一半,我愣住了,竟是傅靳言站在外头。
  我面无表情地关上门,抬声问道:“娘子?娘子你还在吗?”
  那熟悉的声音又温柔地响起:“夫君,你开开门。”
  我打开门,门外还是傅靳言。
  我又关上门,随后飞快地朝床边跑去,颤抖着将自己缩进床里。这绝对不是真的!   娘子的声音还在外头,她疑惑道:“夫君,你怎么不开门?”
  我颤着声音哭泣道:“我眼睛好像是花了,见不着你了。”
  门被人从外头打开,我蒙着头听那人的脚步声向我逼近,她开口道:“夫君,你干吗躲着我?”
  我闭上眼睛,整张脸都被塞进被子里。我感觉到她坐在我的边上,我感觉到她拿起衣服,我感觉到她向我伸出手。
  她说:“来,我为你更衣。”
  我痛苦地甩开她的手,浑身发抖地冲她喊道:“傅靳言,你离我远一些!”
  她的手从我的脖子上拂过,我感到了窒息,随后我起身一头扑向她。
  我不知道我身边的人是谁,当下,我只当“他”是我的傅靳言。
  “别说话。”我闭着眼睛柔声道,“我求求你,别说话。”
  “他”果真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我,长叹了一声。
  (4)老匠人很生气
  没人知道傅靳言去了哪里,就像没人知道这个天下到底算是姓秦还是姓傅。
  五年前那场大火烧光了太和殿,里面的人一个都没有跑出来,大家都说天子在这场大火里早就死了,天子无后,应当立新皇。
  我不信邪,在太和殿着火的时候,我拎了一桶水把自己从头到脚全淋湿了,随后跑进了火场。到处都是被烧塌的柱子,到处都是号叫声,还有在地上滚动的太监和宫女。我在里面大声叫着皇上,没有人回应我,只有愈演愈烈的火舌和呻吟声。
  “傅靳言,你回答我!”
  我咳嗽着喊他的名字,在烟雾中一边判断火势,一边翻看被灼烧的人是不是他,一圈下来,我没有见到他。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被救出去的时候,听见太医告诉爹,我这嗓子算是被烟给熏坏了,眼睛也看不大清了,我爹老泪纵横道:“羌芜是个男孩子,嗓子坏了就坏了吧。”
  我眨了眨眼睛,感觉眼睛酸了酸,随后又闭上了眼,傅靳言喜欢听我唱小曲,他说我的声音不像一般男子那样沙哑,反而像只黄鹂。现在听曲的人没有了,黄鹂要飞就飞走吧。
  秦言当上了摄政王,说是要寻找皇上,没有人再谈论立新皇的事,再后来,大家默契地选择了遗忘。我爹忘了傅靳言,满朝大臣忘了傅靳言,全天下都忘了傅靳言。
  午夜梦回,我忘不了他。情窦初开是他,一往情深是他,地老天荒还是他。
  “夫君。”娘子开口道,“我替你更衣。”
  我知道娘子和傅靳言很像,现在穿上男装就更像了。
  我抓着她的手,颤抖着去摸她的五官,眼睛很像,鼻子很像,嘴唇很像。我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娘子,你能不能遮住我的眼睛,拉着我别说话。”
  她显然被我的要求吓到了,片刻后她问:“你是想起了故人吗?”
  我点了点头。
  她说:“我曾学过一门口技,可以模仿成年男子说话,你听听我说得像不像。”
  她一開口,我的眼泪就浸湿了她的肩膀,我颤抖着叫她停下,可当她真的停下了,我又擦了一把眼睛道:“你叫一声我的名字。”
  “羌芜。”她温柔地开口,声音透过五年的光阴落在我的胸口,像一把利刃把原先我以为已经平静的心一刀刀重新剖开。
  “傅靳言。”我轻声道,“我的嗓子坏了,不能给你唱曲了,你还喜不喜欢我?”
  “他”低低笑了几声,抱紧我道:“我喜欢的不是曲,是唱曲的你。嗓子好你唱给我听,嗓子不好我唱给你听。”
  我缓缓地睁开眼,好像真的是傅靳言站在我的面前,就算是穿着一身便服也挡不住“他”的耀眼。我踮起脚,用额头抵在“他”的额上道:“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他”抬手擦了擦我的眼睛,随后道:“外头风大,刚刚站在通风口久了,吹红的。”
  外头阳光明媚,哪儿来的风。
  我没有揭穿“他”蹩脚的谎言,我怕这一刻太短,再多说几句无用的话“他”就走了。我害怕地抱着“他”,像是抱着我易碎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那烦人的老匠人来敲我的房门,他嚷嚷道:“你们的衣服干了,快换上吧!”
  “傅靳言”上前接过衣服,转身递给我,随后“他”揉了揉我的脑袋道:“羌芜,别忘了我。”
  我花了全身的力气才制止自己跟着“他”离开。“他”从阳光里渐渐消失,直到门口只剩下摇曳的柳枝。我跌坐在床头,狠狠地把男子服饰扔在床上,随后俯下身子趴在衣服上抽泣起来。
  傅靳言连我女装的样子都没见过,他就不后悔吗?
  娘子走进来,将衣服穿在我身上,随后扫了扫我肩膀上不复存在的落灰,笑道:“夫君看起来钟灵毓秀,俊得很。”
  我勉强笑了笑,提步出门。
  老匠捧着一个陶罐站在门口,见我出来,有些不满地把罐子递给我。
  这个罐子和原来那个几乎一模一样,我回头看向娘子,她站在阳光里冲我微笑。
  娘子在第二天投河自尽了,留下河边的一双鞋和一封短笺,说我心里有人,不想耽误我。
  我爹拿着信,找了根柳条抽得我差点儿生活不能自理。我看着她的信,觉得她投河自尽只是发现了我的秘密——她的夫君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一个被世间遗忘的人。
  我又一次失去了我的傅靳言,就算是假的。
  (5)左相很暴躁
  我爹不让我大办丧事,娘子连灵堂都没有,我在后山立了个衣冠冢,把她一些琐碎的衣服放了进去。我本想把那套男装也一并葬进去,可我回到那个老匠人处,那儿早就人去楼空,只剩下房间里那套女子襦裙。
  现在就算秦言娶我,也抹不平我内心的悲痛!
  然后爹爹目瞪口呆地拿着秦言的信笺走进了我的闺房,他看着我道:“羌芜,秦言欠了你多少银两?”
  我有气无力地问他到底在说什么梦话。
  我爹扬了扬手头的信道:“秦言突然说要娶你姐姐,可羌府上下哪有第二个女人?他要娶的人是你!”   我扮作男装的事只有爹爹和傅靳言知晓,对外爹爹都说我那姐姐礼佛,早年进寺常伴青灯,秦言到底是想做什么?
  还没等细细捋清,我爹便像只惊弓之鸟一样一拍脑袋道:“快,快收拾行囊。”
  我站在原地,看着家里乱成一团。等一家老小收拾完行李,安排好马车后,打开门竟看到了秦言。他讶异地看着我爹问道:“右相这么急匆匆是去哪里?”
  我听见我爹上下牙齿打架,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温和的秦言变了脸,他看向我笑道:“来人,还不将右相家的小姐梳妆打扮一下,都是要成摄政王妃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调皮?”
  他说着上前来抓起我耳边的垂发,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吻。我拉回我的头发有些尴尬地道:“不合适吧,秦兄……”
  这时的我还是一个刚刚丧偶的鳏夫。
  “羌公子今早悲痛难耐,头晕目眩跌下台阶,不幸去了。我与匆匆回来奔丧的羌妩一见钟情。”秦言道,“阿妩,人死不能复生。”
  我浑身泛寒,眼睁睁地看着摄政王府上的侍卫将我一家老小押入房内,而我被一群嬷嬷带回了闺房,她们脱下我的男装,替我穿上了陌生的襦裙,为我对镜描眉。
  模糊的铜镜里渐渐映出我的模样来,嬷嬷们收拾好后站在我的身侧。我看了看自己,还挺好看的。
  嬷嬷们悄悄抬起头看着我,我看向她们道:“不久之后我就是摄政王妃了,你们看我美吗?”
  她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都跪倒在地。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她们怕什么?
  秦言位高权重,看起来还对我死心塌地,嫁给他有什么不好?而傅靳言早就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种道理没人不懂。
  秦言没约束我的自由,我像只花蝴蝶一样带着我的威武大将军在府里游荡。秦言起初频繁出入爹爹的房间,他每次打开门,我都能闻到很浓的腥味。
  后来秦言不怎么来了,我可以去爹爹房里见他。
  “爹爹,”我抓着他的手,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问,“爹爹,你怎么不出来吃饭?”
  他盖着被子,嘴唇发白,脸上还有残余的血污。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过我额头,他没回答我的话,只是轻声道:“阿妩穿裙子真漂亮,怪爹爹不能让阿妩早点儿穿上。”
  我看着他眼里的我,有些害怕地抓着他的手,俯下身去说:“爹爹,我带你去院子里走走吧,花都开了。”
  爹爹的目光越过我看向花园,哪儿有什么花?园子里只剩枯树老鸦,还有点点细雪。
  他哆嗦着从怀里掏出簪子插入我的发髻中,柔声道:“阿妩,花开得真好看,过两天爹爹要带你去踏青。”
  爹爹没能挺过那个冬天,他出殡的那天我死死地握着簪子,穿了一身淡粉色走在他的身侧,我伸出袖子告诉他:“爹爹,您看到花了吗?”
  袖子上秀着一束幽兰自空谷中挺拔生长。
  秦言再出现的时候,我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我已经能够熟练地穿戴女子的襦裙。他走近我道:“阿妩,等到春天我们就成亲。”
  我将爹爹给我的簪子插入发髻中,娇俏地应了一声:“好。”
  那晚我目送秦言远去,城中已全是摄政王的近卫亲兵了。
  我挥了挥手,下人们关上了门。
  等我回到闺房时,我的凳子上坐了一个男人,那个人穿着一身我熟悉的衣服,那是去烧陶罐的时候,我已故去的娘子穿的那身衣服。
  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我,他说:“阿妩,让我抱抱你。”
  我没有往前走,只是警惕地望着他,他的脸上添了很多伤口,有结疤的也有还在渗血的,见我久久不动,他起身向我走来。
  一步,一步。
  然后他抱住了我,他说:“阿妩,对不起。”
  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好像身体里的水开始重新流动起来。我死死地抱住他,泣不成声道:“爹爹……爹爹死了,你也死了,你们都死了,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他温柔地抱着我的脑袋說:“很快就会结束了,阿妩。我们很快就能去踏青,去唱曲,去斗蛐蛐了。”
  (6)我很爱你
  爹爹给我留的簪子是空心的,里面是一张皇城兵力分布图,上面还有干涸的血污,我想起爹爹破损的十根手指,终于明白他强忍着苟活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
  他写到最后终于精疲力竭,最后颤抖着写下:为臣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最后的字已是模糊不清了。
  爹爹让我自小便男装打扮,不就是希望我在这诡谲动荡的朝政中独善其身,不必成为联姻的牺牲品?他向来这样,所有的苦都自己扛着。
  当年众臣骂他狼心狗肺,这么快就拥护秦言当政,他从不解释。我知道这只是他为了掩护傅靳言所做的妥协,他竭尽全力让所有人都忘记消失在太和殿的傅靳言。
  当年太和殿失火,爹爹以冲进火海救我为掩护,率先救出了傅靳言,将他藏到了安全的地方。而我却熏坏了嗓子,遍体鳞伤。
  今年那次太和殿失火预示着傅靳言要回来了,他带着仇恨和希望重新回到了皇都。
  成亲是爹爹的主意,他开玩笑地说,阿妩喜欢您这么久,您要补偿一下她,“嫁”给她吧。
  傅靳言抱着我,他的手很暖,在我耳旁道:“阿妩,右相是当朝肱骨栋梁,也是你的好爹爹。”
  我泪眼婆娑地看着爹爹留给我的最后一张图,他把自己留给了皇朝,他怎么能称得上是个好爹爹?我要让他回来,重新为我备置嫁妆,看我出嫁!
  秦言很快就收到了傅靳言在右相府的消息,他只带了一小队兵马过来。当他看到傅靳言时,笑道:“五年不见,陛下还是风采依旧。”
  傅靳言没有说话,他把我护在身后,抬起手朝后招了招,大队的人马从天而降。我听见马蹄声急,包围了相府。
  秦言笑了笑,他道:“陛下韬光养晦五年,不会就只有这么点儿兵马吧?”
  傅靳言这才开口道:“对付你,足够了。”
  那场内战足足打了三天三夜,城内一片狼藉。最终秦言被人押着,跪在太和殿内,他仰着头看着傅靳言道:“先皇怕我篡位,在我身边布满眼线;右相怕我害你,甘愿变成佞臣隐匿你的踪迹。可是,傅靳言,你配吗?除了你的出身,你还有什么比得上我?”
  我看着傅靳言自高台上踱步而下,他道:“边疆不稳,粮饷不到,你不知;黄河肆虐,灾民泛滥,你不赈;旱地千里,颗粒无数,你不济。秦言,在其位,谋其政,就算你坐上这个位置又能坐稳多久?你有的不过是先生的夸奖,世人的赞誉,可你不配。”
  他神色严峻,咄咄逼人,最终秦言低下头,闭口不言。
  春天还没来的时候,秦言被当众斩首,百姓一片唏嘘。
  傅靳言带着我去拜我爹,他躺在地里头,也不知冷不冷。
  “阿妩,等开春我们就去踏青好不好?”傅靳言握着我的手道。
  我甩开他的手看向我爹,长叹一声:“那不行,我爹先约了我,你只能往后排了。”
  “你是不是还在怨我?”他问道。
  我看向天空的细雪,等雪在脸上覆了细细一层之后,我才伸手擦干净,道:“不怨,爹爹要帮你是他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上前握住我的手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和我去踏青?”他从胸前拿出了一个陶罐,里面的蛐蛐叫得很轻,他说,“大将军也想去踏青了。”
  冬天终将过去,春天也会到来,枯枝上会抽出嫩芽,贫瘠的土地里会开出花。
  我突然就改变了主意,看向他道:“一起去踏青好了,不过你要唱曲给我听,就那首每年宫里办宴会都会唱的……”
  傅靳言双手打着节拍,轻轻哼唱起来:“人间离别易多时,见梅枝,忽相思。几度小窗幽梦,手同携。今夜梦中无觅处,漫徘徊,寒侵被、尚未知……”
  他幽幽地唱着。曲声里,我又回想起宫宴上,爹爹和先皇谈笑风生,我抓着傅靳言的手偷偷溜出去,被秦言瞧见了,就偷偷地冲他比手势,秦言了然地点了点头,让我们早些回来。
  风一吹,好像把这些都吹散了,傅靳言抱着我道:“阿妩,我们在蝉鸣的时候成婚吧?也给大将军找个将军夫人,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依偎在他身边,同他俯瞰山河。
其他文献
在不少人眼中,新西兰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纯净、美丽、无忧无虑,无论你来自世界的哪个角落,都能在这里看到友善的微笑和温暖的接纳。然而2019年3月15日,一个极端分子却在这里发动了举世震惊的恐怖袭击,导致50人死亡。也许,因为这个极端分子的袭击,新西兰的天真时代即将结束,但这绝不意味着善良与人性的结束。  凶手在網上直播了异常残忍的恐袭视频,然而人们在社交网络上,转发的却是这样的主题——人们发现,视
期刊
听蝉少年(外二首)  庞清明  有初夏的第一声蝉鸣  欣欣少年,你天涯之痛  由浅入深,缘于黄金的牵引  桃面往事,若失手打碎的玉盘  迢遥的岁月蝉声融融  你抬頭问天,风轻云淡  那高处的水浇灭的  必然在你寂寥的一角复活  呆立木雕的窗前,你双手合一  满目清秀,任一浪一浪的情愁掩盖  你用心默诵的夏日劲歌  走过曲桥,如今就在松柏的枝间  除了空中飞掠的绝唱  还有何处供你衷肠  听蝉的少年
期刊
杨雪芹支教时乡村支教去寻梦  85后女孩杨雪芹从南开大学历史学院毕业后,开始寻找自己未来的人生道路。她不停地面试,可面试通过后却又拒绝入职。“我到底想要做什么呢?”她感觉内心的愿望没有得到满足。  2012年6月的一天,杨雪芹看到一档电视纪录片《美丽中国》,节目正在播放大学生在山区支教,有趣的课堂教学让学生发生很大改变。“我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原来杨雪芹心中也深藏着心灵工程师的梦想。她极力劝说父母
期刊
邂逅诗词,适我愿兮  2019年新年鞭炮的响声还未散尽,陕西咸阳一户农家的堂屋里,一家人围着煤炉正在兴致勃勃地看电视中诗词大会颁奖。随着电视中董卿的话音,几位嘉宾一起上台给冠军颁奖。电视机旁,一个女孩子站起身,欢快地从里屋拿出一个亮晶晶的奖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你们看,就是这个!”  “姐姐,你隐藏得够深的啊。”弟弟笑着打趣,爸爸则兴奋地喊道:“娃他妈,快把手机拿出来,咱们一家人跟奖杯合个影。”大
期刊
女孩们去巡检电塔吴童独生女去远方闯荡 与母亲冷战两个月  吴童,1995年2月出生于内蒙古通辽市,是家中独女,从小备受父亲吴龙军和母亲董丽君的疼爱。2013年夏,高考结束后的吴童受电工父亲的影响,报考了呼伦贝尔学院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专业。随着毕业的不断临近,吴童对自己的就业去向也越渐清晰。一是回到家乡县城的小电厂上班,二是参加各公司单位组织的选拔考试去外地。吴童的志向远在比家乡更广阔的地方。而这种
期刊
關注环保,做垃圾变染实验  2010年,埃瑞还在香港环境大学上学时,就一直关注环保。他在调查中发现,在我们扔的日常垃圾中有大概三分之一都是食物。那些丢掉的水果蔬菜中有很多都是完好的,只不过不新鲜或品相不好而已。在香港每天约有3600吨的食物被抛弃,重量接近两百辆坐满人的双层巴士。它们就真的一点用处也没有了吗?这种浪费又该如何解决呢?  大四的一天,埃瑞参加一个回收婚宴剩余食物的活动,不小心被咖喱弄
期刊
简介:当红女星裴元和思忆集团的老板江夜寒在人前是甜蜜恩爱的完美夫妻,人后则互相痛恨、彼此折磨。当年小城里天真烂漫的少男少女,如今竟走到这一步。即便如此,裴元依然只想爱他,所以,她决定离开他。  1  当红女星裴元携家属江夜寒一同进入录播厅,他们参加的是时下最热门的明星访谈节目,现场气氛相当热烈。裴元和江夜寒的故事宛如言情小说,引得无数观众成日里流泪呐喊“绝美爱情”。  节目里考验夫妻默契的最后一关
期刊
在工作间隙,董基东给董锦香放松腿部董基东在家中扶董锦香上床休息  在福建省龙岩市新罗区人民路上,有这样一道特殊的风景: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环卫工在清扫马路,一个穿着便装的中年女子坐在他旁边的轮椅上,有时织毛衣,有时拾捡人行道上的垃圾。他们时而各自专注,时而对视一笑。  他们是一对夫妻。从2016年7月开始,环卫工董基东每天带着妻子董锦香一起清扫马路。他说:“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带着老婆一直扫下去。”她说:
期刊
简介:  裴知与萧晨重逢,是意外。谁知道,南国漆雕传人会是她?谁知道光华赫赫的艺术家,会是当年被围攻的倔强少女?谁又知道,他堂堂永盛暴君,手段凌厉、C市闻名,会真的栽在她手上?再见她,往事扑面而来,他内心风起云涌,却只是佯装淡漠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裴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第一章  骤雨落、宿命敲  二月初二龙抬头,是个适宜嫁娶的好日子。  C市的晚高峰时间,C大附近是最堵
期刊
女白领主动出击捕猎“高富帅”  2017年3月10日,刘蓉靠在床头刷微信。此时,一个以前通过“摇一摇”留在微信上的、名叫“鲜衣怒马”的网友给她发来流泪表情,“你朋友圈里的35张自拍照,让我流了35次鼻血,你该赔偿我。”刘蓉热情地与他聊了起来。  据他介绍,自己名叫姜志哲,1988年生,浙江温州人,父母经营家族企业,资产逾亿。姜志哲是海归,独自在上海打理贸易公司。了解到这些,刘蓉心里泛起丝丝缕缕的爽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