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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水练就了荷兰人的身高?
初到荷兰、学习荷兰语的中国人,看到那些膀大腰圆的荷兰大老爷们,还有那些人高马大的大妈大婶们,没准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为啥不好好说吃饭、喝酒、遛弯什么的,偏要说吃饭饭,喝酒酒、遛弯弯,跟他们的块头一点也不相称?
国内有个褒义词,叫“高富帅”。高排在富和帅前头,可见高有多么吸引人。可到了荷兰,这个优势就不灵了。荷兰男人平均身高为1.83米,世界居首。他们为什么这么高?荷兰有句俗语:“我们得把头伸出水面。”意思是,得保住吃饭的家伙——脑袋,不被淹进水里。什么?难道荷兰人的身高,是被水“逼”出来的?
荷兰1/3的土地在海平线以下。中国古代有大禹治水,荷兰自古以来遍地皆是大禹。他们最大的愿望不是吃得饱穿得暖,而是出门鞋不湿,毕竟水患曾给荷兰带来太大的伤害,最近的一次是1953年,伤亡惨烈,触目惊心。难怪荷兰人奋发图强,其水利工程始终为世界“领头鱼”,用现代科学技术将洪水泛滥的几率降到最低。
不管那句俗语对荷兰人身高之谜的解释科不科学,它倒是说出了荷兰的一个真相——水多,包括一直威胁着他们国土的海水、陆地上纵横交错的河流里的水,还有时不时从天而降的雨水。
常在水边走,哪能不湿鞋。来荷兰旅游的套路,一定少不了观赏几座风车、穿一次木鞋。荷兰人为什么发明了木鞋?过去在这个低地国家,人走路时,一脚落地,不知道下一脚会踩到哪儿:是干地呢,还是水坑;是湿地呢,还是沼泽。遇上水坑呢,木鞋不怕湿,踩进泥里也不怕;碰上沼泽呢,还能预防他们陷得太快,以便尽快想办法脱身。您看木鞋的模样,像不像两只小船?也就是说,荷兰人不是穿着鞋出门,而是乘着旱涝两栖船出门。一方水土养一方鞋。
唠叨天气:经久不衰的头号话题
荷兰海岸线漫长,水产丰富。这里的人应该爱吃鱼吧?非也。因为荷兰人怕看盘子里红烧鱼的眼睛,觉得鱼的冤魂在瞪着他们。水多鱼就多,鱼多势众,荷兰人因此反而不敢吃鱼了。
不过,中国人说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倒真说到荷兰人的心坎里去了。中文有个说法:“花钱如流水”,意指那些攥不住铜板的主儿。荷兰文的比喻正好相反:“挣钱如流水”。言外之意,荷兰人不仅能攥住水,而且能把水变成白花花的银子。这个国家如果不是一眼望去到处水汪汪,就不会有吞吐量名列世界前茅的鹿特丹港,就不会纵横流淌着养活世世代代船家老小的大川小河,就不会在17世纪发明腌制鳕鱼并销往世界各地,为本国挣得第一桶金,开启其黄金时代。还有,荷兰人要是不时刻面临水患危险,也不会锤炼出锲而不舍的精卫填海的精神,从而因祸得福、奋发图强、点水成金。
荷兰虽小,可不服输。荷兰人跟精卫填海似的,硬是从海里“捞”出个国家来。这还不算,荷兰资源有限,但在经济、科学、技术、文化、艺术,甚至在足球上,都跻身于世界强国之列。多年前,联合国调查结果显示,荷兰人的幸福指数一直都在世界六强之中。不过,能制服大海、造出土地,荷兰人做到了“不怕地”。唯独对天气,荷兰人束手无策,没法做到“不怕天”。
过去中国人见面常问“吃了吗”,荷兰人见面总聊天气。下雨了吧,刮风了吧,出太阳忒热了吧,阴天烦闷了吧,车轱辘话连轴转地说。这跟当地变幻无常的海洋性气候有关。英国和日本也是海洋性气候,所以也爱从早到晚地聊天气。但他们只是谈论,荷兰人可是货真价实地抱怨。这里的华人常说:“荷兰的天,孩子的脸”,意思是说变就变。爱变天就爱变天呗,干嘛没完没了地唠叨呢?这又跟荷兰的历史有关。
由于临海,过去很多荷兰人靠航海和捕鱼为生。那时没有先进的天气预报,水手和渔民一旦碰上暴风雨,就可能葬身鱼腹。但荷兰比英国、日本又多一层担忧。它1/3的土地在海平面以下,全靠大堤把海水挡在外面。遇上暴雨,大堤有可能坍塌,1953年那次就是,所以荷兰人更有理由抱怨天气。
所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是大自然送给荷兰人的礼物,但他们也确实被水收拾得够呛。荷兰作为世界最富裕国家之一,生活在水之下、水之上和水之中,却整天以抱怨生他们养他们富他们的水为己任,管下雨天叫“脏天气”(vies weer),管暴风雨叫“狗天气” (hondenweer),管閃电打雷叫“不是玩意儿”(onweer)。妥妥地生在福中不知福。依我看,他们应管下雨叫撒钱,管暴风雨叫财神爷。知恩图报嘛。
呢呢儿女荷兰语
这就回到开头提出的那个问题:为什么荷兰的成人以使用儿童词汇而著称?
初到荷兰时,我也一头雾水,直到一个荷兰同事趁我们大学放复活节假,带我到西部看花田时才拨开乌云见太阳,看出点门道来。在路上,同事一边开车一边问我对荷兰的初步印象。我独在异乡为异客,终于逮着个倾诉对象了,一股脑地向他道出我千奇百怪的感受。当我们沿着一条运河行驶时,我戛然而止,一言也不敢发了——只见盛满水的运河堤坝,比我们行驶的路面还高出一两头来。同事看我一脸刷白,笑着说,大坝结实着呢,不会决堤。我仍不放心,急赤白脸地对他打手势,意思是小声点,别笑出动静来。他看着我,笑得更前仰后合了。
我忧心忡忡,因为想起先前看过的一部美国电影。
画风是这样的。在美国西部,一条阿拉斯加犬被游走于各小镇之间的邮递员用来拉雪橇。一个寒冬的清晨,邮差赶着这条狗狗,奔跑在白雪皑皑的大峡谷内。眼前的美景使他心旷神怡,不禁引吭高歌,狗狗也跟着扯开嗓子嚎。结果他们的二重唱与山上的积雪产生共振,引起雪崩。要不是他们拼命逃窜,就葬身雪海了。要是我们的笑声豪放点,悬在我们头上的运河水会不会也像那电影里的白雪似的,产生共振,冲出河坝,把我们的汽车秒变泰坦尼克号?
荷兰是个低地国家,很多城镇乡村不但在海平面以下,而且被河水包围。河水跟雪花一样,看似温良恭俭让,人畜无害,可一碰上寸劲就可能形成洪灾。恐怕我的担心不无道理吧,或许他们那么多的儿童词汇,是潜意识中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呢呢儿女语”,是怕唤醒大片沉睡的积水,导致洪灾扑面而来,把荷兰变成泽国?
跟同事沿着悬在路面上的运河走了一遭以后,我就再也不觉得荷兰人使用儿童词汇有啥不妥了。久而久之,我也返老还童奶声奶气了,张口闭口吃饭饭、喝酒酒、睡觉觉、遛弯弯。要是不这样,荷兰人就会觉得我狂妄自大,不知水高地厚——呃,水高地低。连“男子汉大丈夫”这样的阳刚之词,到了荷兰文里,也变成了“男子汉汉大丈夫夫”。看来环境不但造人,也造词。
原来,都是水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