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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符号学 设计研究 汉画像石 长青树纹 文创产品
引言
中华民族的“阴阳相合，化生万物”和万物“生生不息”的本原观念构建了我国传统哲学的生命观，在我国的文化意识形态中，生命之树就是人类“生者长寿，死者永生”生命意识的观物取象[1] 。树形纹样在汉代“天人感应”和“谶纬学说”盛行的时代背景下被赋予了丰富的内涵寓意，长青树纹“引导升仙”、“长生”等文化内涵表达了汉代人生命观的演变过程。文化创意产品所承载的符号意义已超越符号对象本身，向更深的精神层面延伸，但图形的单纯推衍无法具体、有理据地阐明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创产品之间的关系，有时甚至会导致本身所蕴含的文化内涵白白流失，只留下一个单纯形式的躯壳[2] 。因此以符号学理论体系为基础，意在有体系地阐释二者之间的关联，为传统文化的生活化解放开拓现代化路径。
一、符号学介入下的文创产品研究
（一）文创产品符号的表意特征
符号学是研究意义的学说，表意是符号学理论的关键所在，赵毅衡认为“符号是被认为携带意义的感知” [3] ，德里达说“从本质上讲，不可能有无意义的符号，也不可能有无所指的能指”。[4] 我们身处于一个充满意义的世界，艾柯指出符号意义的集合最终不是符号，而是形成了“文化”这个“整体语意场”[5] 。文创产品作为一种文化符号，表意亦是文创产品的目的。同时，设计需要以科技为基础，以文化价值观为导向，为生活创造物质依托，这种综合社会、经济和文化各方面因素的行为实质上是一种文化整合的过程[6] 。设计师需综合考量文创产品（符号）的造型、内涵、工艺、市场等伴随文本来共同完成文创产品符号的文化表意过程。
（二）文创产品的符号意指关系
索绪尔（F.de Saussure）的“能指”与“所指”基于语言学的符号划分[7] ，尤其是他对语言结构的强调，对西方语言学研究有着重大影响，但应用于文创产品的设计时有一定程度的限制性。皮尔斯（C. S. Peirce）的逻辑——修辞符号学则以更为具体且开阔的三元论来阐释符号，他把符号分为“再现体（representamen）”、“对象（object）”和“解释项（interpretant）”[8] ，索绪尔的“能指”相当于皮尔斯的“再现体”，而索绪尔的“所指”在皮尔斯这里划分为两个部分，“符号所替代的概念”即为“对象”，“符号所引发的思想”是符号的“解释项”。以索绪尔为代表的结构主义因其强调事物的整体优先性，事物的每一部分都处于一个整体的关系网中而不是孤立存在[9] ，设计作品的各部分是在统一规律的引领下走向整体，个别要素的突出性需要让步于结构的完整性，但因此结构主义的封闭性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现代设计研究的步伐，皮尔斯的三分法解决了这个问题，其关键在于“解释项”，皮尔斯认为符号的“解释项”必然是无限衍义的，以长青树纹文创产品为例，长青树纹的概念有很多解释项，从其中一种“解释项”可以衍生出一個新的符号，这体现了皮尔斯符号学体系的敞开性理论，这种相对开放的思路更适用于现代文创产品的设计。索绪尔、皮尔斯符号学体系见图1。
二、汉代长青树纹的符号学分析
汉代长青树纹的符号化表现，不仅源于客观的自然物象，还取决于汉代工匠对画像的主观解释，即主体意识，他们所描绘的树木形象，基于主体对画像的理解，有时还会根据画面的需要，运用不同的手法来表现树木形象，有较为像似现实的长青树纹，接收者可以从中发现长青树纹作为艺术符号的异同，来比较树木的形态特征和性格，由此衍生出相应的符号解释项，与符号之间有相互作用的关系。大部分长青树纹通过图案类装饰手法来呈现，图案类树纹追求在写实的基础上进行艺术风格化加工，使得树木形态更具风格化的表现力，其中包括抽象几何化、对称化等。长青树的造型多为几何对称形态，如等腰三角形和菱形等[10] ，长青树造型特征见图2。
作为装饰性纹样，汉代工匠对于长青树纹的符号化表现追求的是避繁就简，意在呈现画面整体的秩序性。汉代人在长期观察生活并付诸艺术实践后，总结出一套高度概括化的艺术语言，抓住树的生长规律、造型特征等，将繁复的树纹平面化、几何化，再通过夸张、变形等手法进行艺术表现，赋予图案意义，在这种将事物符号化的过程中，完成了树纹从形态到精神上的升华[11] 。如长青树纹的母型——三角形树冠，三角形的符号意义是稳定、永恒，上升到精神层面是汉代人对生命不朽的欲求。综上可以得出，汉代长青树纹在符号学的视角下可以更为清晰具体地解构并重新整合其造型特征与文化内涵之间的关系，且在解释项的基础上有着更为开阔的衍义视野，为设计研究提供了必要的文化语境。
三、符号学语境下汉代长青树纹文创产品设计研究
设计是人认识和改造自然的一种符号化过程[12] ，设计研究基于符号学的角度，符号学的两大源流——“索绪尔语言符号学”和“皮尔斯逻辑——修辞符号学”，由于索绪尔二元论对符号的笼统划分已不能满足现如今讲求具体与精确的设计领域，因此本次设计研究选用皮尔斯符号学体系作为理论指导，皮尔斯体系的优势在于解释项的延续潜力，将符号的解释项交由符号的接收者来阐释，这样不仅更为具体，而且在文创产品的设计中，接收者的解释项有时会反过来重新定义产品，从而对符号产生影响，或是引出新一轮的符号表述，这即是皮尔斯理论的开阔之处。本次设计实践基于皮尔斯符号学基础之上搭建的框架分为三层：“概念阐释层”、“意图确立层”和“延伸探究层”，以研究框架为导向开展设计实践，研究思路见图3。
（一）概念阐释层
设计实践以汉画像石中“长青树纹”为文创产品符号研究对象，“概念阐释层”以皮尔斯的首层表意——“再现体”、“对象”和“解释项”为基础，将文创产品符号分别解释为“文创产品”、“长青树”以及“文化内涵”。
文创产品符号的“对象”确定为“长青树纹”，“再现体”可以在一个人心中创造一个相等的符号，甚至一个发展的符号[13] ，文创产品在接收者的心中代替了“长青树”的概念，随后在接收者的心中产生新的解释项，如长青树纹应用在茶包装中，对应的“解释项”为“健康自然”，但接收者在看到此符号后产生的符号衍义却不一定是“健康自然”，根据主体元语言的不同，接收者还可以进一步衍义出茶浓郁清香的口感，茶叶青翠的颜色等。 确定了设计研究的框架，后面两层将在此基础上进行推演，“概念阐释层”见图4。
（二）意图确立层
“意图确立层”从“再现体”和“解释项”，即文创产品和文化内涵展开，将文化内涵（解释项）横向展开推演，基于长青树（对象）产生了三个解释项：“自然健康”、“青春永驻”和“连接两界”，此时根据解释项的“无限衍义”概念，解释项还可以继续衍义下去，但是这会导致意图不明，让接收者在解释项中迷失，这违背了设计的目的，为避免产生误解，此时引入符号的“物源”概念，赵毅衡在《符号学：原理与推演》中提出“任何物都是‘物——符号’的双联体，它可以向纯然之物一端靠拢，完全成为物，不表达意义;它也可以向纯然符号载体一端靠拢，纯为表达意义，但这两种极端只会在特殊情况下才出现，多数情况下都是在此间移动。”[14] 根据此理解可以划分出符号的“物源”有三种：一是自然事物，如风雨雷电等，原本不携带意义，在被人的意识符号化后才携带了意义;二是人工制造的器物，如茶具、工艺品等，我们现在所使用的几乎都要被划分在这一类别中;第三种是人为制造出来的“纯符号”，完全为了表达意义而被制造出来的，如艺术、语言、货币等，它不需要被“符号化”，因为它本身就是为了表达意义而制造出来的。
引入符号的“物源”后，还需要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确立符号意图，黑格尔在《美学》中把艺术的发展过程分为了三个阶段：“象征型艺术”、“古典型艺术”和“浪漫型艺术”[15] ，意在表现艺术从意图不明的象征中升华到精神层面的过程。此中也有符号学的映射，“象征型艺术”是精神未与物象完美结合的艺术形式，相当于“物源”概念的第一层，即自然事物;“古典型艺术”是黑格尔认为最为完美的艺术形式，艺术的精神性与物象完美结合，到达了艺术形式的顶峰，代表为古希腊艺术，我们生活中目前虽然很难发现严格意义上黑格尔式的完美事物，但是从事物的使用性和精神性的结合度来看，如中国的茶具，既使用便捷又可以代表中国的茶文化，有人工的痕迹又保留了器物的自然之美，器物的使用性和精神性达到了较好的平衡，是为合宜的事物，此处可以看作为相对完美的符号。到了“浪漫型艺术”，作品的精神性逐渐占据上风，脱离物象而独立存在，黑格尔认为这是艺术发展的最终形态，此后艺术将被哲学所取代。“物源”的第三层中有一些可表现此阶段的符号，如语言、表情等。文创产品的设计中，暂无法抛弃作品的物理属性，但作品所表达出的精神性文化内涵仍然是主要设计意图所在，如灯具与长青树所结合，需要“解释项”的进一步介入，长青树在汉画像石中是连接两界的标志，灯有引路、指引的作用，同样起到指引连接的作用。
文化内涵（解释项）展开后，“再现体”也会相应进行展开，在纵轴上使用“物源”中的“自然”、“人工”、“精神”三层来限定设计的“意图定点”，分别确定了三种文创产品“茶饮品”、“化妆品”、“灯具”，设计意在通過这三种文创产品（再现体）来表现长青树（对象）在符号学语境中的演变过程，设计实践由此展现出了动态的发展趋势，即一个符号的从自然走向精神的演变过程，意图确立层见图5。
（三）延伸探究层
设计实践的第三层面——“延伸探究层”，基于皮尔斯表意三分式的“对象”展开，仍然是三分式——“像似符号”、“指示符号”、“规约符号”[16] ，探究符号与对象之间的关系。
“像似符号”即是“一个符号代替另一个东西，因为与之相似。”这里以表意层展开的三类文创产品举例进行设计元素的提取与推演。像似符号的对象是长青树，但这里对应的可以不局限于视觉，任何感知都有作用于感官的形状，因此任何感知都可以找出与另一物的相似之处，也就是说任何感知都是个潜在的像似符号。所以像似符号还可以是听觉、味觉、嗅觉和触觉上的相似，将其他四种感官通过视觉化转换来提取设计元素。在这种设计语境下，我们对茶的感官印象可以选取视觉、味觉、听觉来说明，茶的浓郁口感可以让人联想到厚重有序的波浪线，看到波浪线也可联想到缕缕茶香。从听觉上我们还可以通过向心圆式的曲线来表现风吹过树梢和茶叶时的声响，基于“像似符号”的推演见表1。
如“像似符号”一样，“指示符号”也是有理可据的“理据符号”，但更多地注重符号与对象之间的因果、邻接、部分与整体等关系，让接收者通过符号的提示联想到对象。基于符号的指示逻辑关系可得到以下表格，基于“指示符号”的推演见表2。
符号对象展开的第三项是“规约符号”，这种符号靠社会约定符号与意义的关系，没有理据性的连接，皮尔斯认为这种符号需要解释者靠规约来确认符号与意义的关系，但从本质上来说皮尔斯也承认几乎没有纯理据性符号，无论什么样的理据性，解释的时候仍需规约限定，如语言的理据性需要单个字意义的规约组成。设计中的规约符号将长青树的社会规约（也可称作文化规约）——“连接两界”展开衍义，得到“灯”的意象，灯在社会规约中有指引的作用，缩小范围，在我们的生活规约中，打开灯即需要光线，关闭即光线充足，黑夜需要光线，白天光照充足，灯从这层意义上连接了白天与黑夜，基于“规约符号”的推演见表3。
综上所述，虽然研究框架将基于对象的三类符号分开阐释，但真正“合理”的符号会包含这三类符号的特性，理据性与规约性共存，文创产品的设计亦是如此，以符号学理论作为设计指导，系统且有意图地推进设计实践。
四、符号学语境下汉代长青树纹文创产品设计实践
设计实践基于“意图确立层”，将对象（长青树纹）的解释项（文化内涵）经反向推演得到三个再现体（文创产品），根据符号的“物源”概念将文创产品符号分为茶饮品、化妆品和灯具，将设计研究推进到“延伸探究层”，基于文创产品符号对象的进一步衍义。
汉画像石中长青树纹种类多样，多以抽象形式出现，极具规律性与秩序性，将汉画像石中的长青树纹作为原型，首先基于茶饮品的符号推演，茶饮品与长青树纹的多感官像似，选取汉画像石中长青树纹中具有代表性的三角形和菱形，设计以简练的线条概括长青树纹造型，同时以线条的疏密表现长青树纹原有的自然神韵，整合成图案化与符号意义为一体的现代设计纹样，茶饮品的元素推演与整合见表4。 根据古人“天圆地方”的宇宙观，将符号化的长青树纹通过旋转、分割、镜像等构成方法进行设计延展（见表5），设计组合后的长青树符号仍然可以表现出纹样与符号之间的关联性，将茶饮品和汉代长青树纹有理据性地融合在一起，实现传统纹样的现代化转换，同时为文创产品设计实践提供发散思路，茶饮品系列设计见图6。
设计保留原有长青树纹样造型，以扁平化设计形式来表现，汉代长青树的造型模式大多以抽象几何图形呈现，造型精简易识，与扁平化设计特点契合，将“扁平化”后的长青树纹样安排在特定的场景中，分别对应不同的化妆品种类包装，使设计整体生动且具有韵律感，场景视觉设计见图7。扁平化设计精简了界面中无用的装饰元素，将消费者的注意力快速聚焦到所传递的信息上，[17] 增强了产品的符号特征，为消费者提供直观、准确、独特的产品信息，凸显产品特色，使消費者能在短时间形成记忆点，提升了产品的视觉辨识度和冲击力，化妆品系列设计见图8。
综合“意图确立层”和“延伸探究层”的第三个符号再现体是灯具，相对应的解释项为长青树纹“连接两界”的文化内涵，在我们的社会规约中，“引路灯”、“灯塔”等规约符号都将“灯”作为对象引向“指示”、“向导”等解释项，因此，灯的解释项可以进一步阐释为人与意象或精神的媒介，亦是意象之间的连接。设计研究回到生活层面时，灯作为白天和黑夜最为明显的区分标志，灯在此处接替了长青树纹的“连接”作用，根据“意图确立层”关于符号发展演变的概念，灯与长青树纹之间在此完成了文创产品符号的阶段衍义过程，设计框架推演至此，作为文创产品符号，灯在这一层面上成为了长青树纹的符号载体，以长青树纹作为对象的设计研究也完成了符号的衍义循环，灯具系列设计见图9。
设计实践经过研究框架的指导与推演，长青树与文创产品间意义与关系得到了合理的阐释，图形在产品中体现出良好的适用性，设计研究为文创产品设计的多样性提供了新的思路。
结语
基于符号学理论体系，以汉代长青树纹作为对象，通过“概念阐释层”、“意图确立层”与“延伸探究层”，将长青树纹的文化内涵、形态特征与文创产品的功能、图案与造型结合，阐释汉代长青树纹与现代文创产品设计之间的形式与意义的联系。通过长青树的祥瑞寓意确立文创产品的功能性，从图案上通过长青树的像似符号特征来衍生出文创产品的视觉符号，最终结合文创产品的功能性与视觉性生成文创产品的造型。长青树纹作为汉画像中具有代表性的装饰纹样之一，在符号学语境下展现更加广阔的意义，用现代设计思维与审美将传统文化解构，在现代媒介中重现传统文化的价值与生命力，构建中国文化与西方设计理论之间的互通桥梁，使现代设计从结构主义的整体论中发散开来，显出后结构主义的开放姿态，为现代文创产品提供新的设计思路以及具有拓展价值的研究路径。
引言
中华民族的“阴阳相合，化生万物”和万物“生生不息”的本原观念构建了我国传统哲学的生命观，在我国的文化意识形态中，生命之树就是人类“生者长寿，死者永生”生命意识的观物取象[1] 。树形纹样在汉代“天人感应”和“谶纬学说”盛行的时代背景下被赋予了丰富的内涵寓意，长青树纹“引导升仙”、“长生”等文化内涵表达了汉代人生命观的演变过程。文化创意产品所承载的符号意义已超越符号对象本身，向更深的精神层面延伸，但图形的单纯推衍无法具体、有理据地阐明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创产品之间的关系，有时甚至会导致本身所蕴含的文化内涵白白流失，只留下一个单纯形式的躯壳[2] 。因此以符号学理论体系为基础，意在有体系地阐释二者之间的关联，为传统文化的生活化解放开拓现代化路径。
一、符号学介入下的文创产品研究
（一）文创产品符号的表意特征
符号学是研究意义的学说，表意是符号学理论的关键所在，赵毅衡认为“符号是被认为携带意义的感知” [3] ，德里达说“从本质上讲，不可能有无意义的符号，也不可能有无所指的能指”。[4] 我们身处于一个充满意义的世界，艾柯指出符号意义的集合最终不是符号，而是形成了“文化”这个“整体语意场”[5] 。文创产品作为一种文化符号，表意亦是文创产品的目的。同时，设计需要以科技为基础，以文化价值观为导向，为生活创造物质依托，这种综合社会、经济和文化各方面因素的行为实质上是一种文化整合的过程[6] 。设计师需综合考量文创产品（符号）的造型、内涵、工艺、市场等伴随文本来共同完成文创产品符号的文化表意过程。
（二）文创产品的符号意指关系
索绪尔（F.de Saussure）的“能指”与“所指”基于语言学的符号划分[7] ，尤其是他对语言结构的强调，对西方语言学研究有着重大影响，但应用于文创产品的设计时有一定程度的限制性。皮尔斯（C. S. Peirce）的逻辑——修辞符号学则以更为具体且开阔的三元论来阐释符号，他把符号分为“再现体（representamen）”、“对象（object）”和“解释项（interpretant）”[8] ，索绪尔的“能指”相当于皮尔斯的“再现体”，而索绪尔的“所指”在皮尔斯这里划分为两个部分，“符号所替代的概念”即为“对象”，“符号所引发的思想”是符号的“解释项”。以索绪尔为代表的结构主义因其强调事物的整体优先性，事物的每一部分都处于一个整体的关系网中而不是孤立存在[9] ，设计作品的各部分是在统一规律的引领下走向整体，个别要素的突出性需要让步于结构的完整性，但因此结构主义的封闭性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现代设计研究的步伐，皮尔斯的三分法解决了这个问题，其关键在于“解释项”，皮尔斯认为符号的“解释项”必然是无限衍义的，以长青树纹文创产品为例，长青树纹的概念有很多解释项，从其中一种“解释项”可以衍生出一個新的符号，这体现了皮尔斯符号学体系的敞开性理论，这种相对开放的思路更适用于现代文创产品的设计。索绪尔、皮尔斯符号学体系见图1。
二、汉代长青树纹的符号学分析
汉代长青树纹的符号化表现，不仅源于客观的自然物象，还取决于汉代工匠对画像的主观解释，即主体意识，他们所描绘的树木形象，基于主体对画像的理解，有时还会根据画面的需要，运用不同的手法来表现树木形象，有较为像似现实的长青树纹，接收者可以从中发现长青树纹作为艺术符号的异同，来比较树木的形态特征和性格，由此衍生出相应的符号解释项，与符号之间有相互作用的关系。大部分长青树纹通过图案类装饰手法来呈现，图案类树纹追求在写实的基础上进行艺术风格化加工，使得树木形态更具风格化的表现力，其中包括抽象几何化、对称化等。长青树的造型多为几何对称形态，如等腰三角形和菱形等[10] ，长青树造型特征见图2。
作为装饰性纹样，汉代工匠对于长青树纹的符号化表现追求的是避繁就简，意在呈现画面整体的秩序性。汉代人在长期观察生活并付诸艺术实践后，总结出一套高度概括化的艺术语言，抓住树的生长规律、造型特征等，将繁复的树纹平面化、几何化，再通过夸张、变形等手法进行艺术表现，赋予图案意义，在这种将事物符号化的过程中，完成了树纹从形态到精神上的升华[11] 。如长青树纹的母型——三角形树冠，三角形的符号意义是稳定、永恒，上升到精神层面是汉代人对生命不朽的欲求。综上可以得出，汉代长青树纹在符号学的视角下可以更为清晰具体地解构并重新整合其造型特征与文化内涵之间的关系，且在解释项的基础上有着更为开阔的衍义视野，为设计研究提供了必要的文化语境。
三、符号学语境下汉代长青树纹文创产品设计研究
设计是人认识和改造自然的一种符号化过程[12] ，设计研究基于符号学的角度，符号学的两大源流——“索绪尔语言符号学”和“皮尔斯逻辑——修辞符号学”，由于索绪尔二元论对符号的笼统划分已不能满足现如今讲求具体与精确的设计领域，因此本次设计研究选用皮尔斯符号学体系作为理论指导，皮尔斯体系的优势在于解释项的延续潜力，将符号的解释项交由符号的接收者来阐释，这样不仅更为具体，而且在文创产品的设计中，接收者的解释项有时会反过来重新定义产品，从而对符号产生影响，或是引出新一轮的符号表述，这即是皮尔斯理论的开阔之处。本次设计实践基于皮尔斯符号学基础之上搭建的框架分为三层：“概念阐释层”、“意图确立层”和“延伸探究层”，以研究框架为导向开展设计实践，研究思路见图3。
（一）概念阐释层
设计实践以汉画像石中“长青树纹”为文创产品符号研究对象，“概念阐释层”以皮尔斯的首层表意——“再现体”、“对象”和“解释项”为基础，将文创产品符号分别解释为“文创产品”、“长青树”以及“文化内涵”。
文创产品符号的“对象”确定为“长青树纹”，“再现体”可以在一个人心中创造一个相等的符号，甚至一个发展的符号[13] ，文创产品在接收者的心中代替了“长青树”的概念，随后在接收者的心中产生新的解释项，如长青树纹应用在茶包装中，对应的“解释项”为“健康自然”，但接收者在看到此符号后产生的符号衍义却不一定是“健康自然”，根据主体元语言的不同，接收者还可以进一步衍义出茶浓郁清香的口感，茶叶青翠的颜色等。 确定了设计研究的框架，后面两层将在此基础上进行推演，“概念阐释层”见图4。
（二）意图确立层
“意图确立层”从“再现体”和“解释项”，即文创产品和文化内涵展开，将文化内涵（解释项）横向展开推演，基于长青树（对象）产生了三个解释项：“自然健康”、“青春永驻”和“连接两界”，此时根据解释项的“无限衍义”概念，解释项还可以继续衍义下去，但是这会导致意图不明，让接收者在解释项中迷失，这违背了设计的目的，为避免产生误解，此时引入符号的“物源”概念，赵毅衡在《符号学：原理与推演》中提出“任何物都是‘物——符号’的双联体，它可以向纯然之物一端靠拢，完全成为物，不表达意义;它也可以向纯然符号载体一端靠拢，纯为表达意义，但这两种极端只会在特殊情况下才出现，多数情况下都是在此间移动。”[14] 根据此理解可以划分出符号的“物源”有三种：一是自然事物，如风雨雷电等，原本不携带意义，在被人的意识符号化后才携带了意义;二是人工制造的器物，如茶具、工艺品等，我们现在所使用的几乎都要被划分在这一类别中;第三种是人为制造出来的“纯符号”，完全为了表达意义而被制造出来的，如艺术、语言、货币等，它不需要被“符号化”，因为它本身就是为了表达意义而制造出来的。
引入符号的“物源”后，还需要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确立符号意图，黑格尔在《美学》中把艺术的发展过程分为了三个阶段：“象征型艺术”、“古典型艺术”和“浪漫型艺术”[15] ，意在表现艺术从意图不明的象征中升华到精神层面的过程。此中也有符号学的映射，“象征型艺术”是精神未与物象完美结合的艺术形式，相当于“物源”概念的第一层，即自然事物;“古典型艺术”是黑格尔认为最为完美的艺术形式，艺术的精神性与物象完美结合，到达了艺术形式的顶峰，代表为古希腊艺术，我们生活中目前虽然很难发现严格意义上黑格尔式的完美事物，但是从事物的使用性和精神性的结合度来看，如中国的茶具，既使用便捷又可以代表中国的茶文化，有人工的痕迹又保留了器物的自然之美，器物的使用性和精神性达到了较好的平衡，是为合宜的事物，此处可以看作为相对完美的符号。到了“浪漫型艺术”，作品的精神性逐渐占据上风，脱离物象而独立存在，黑格尔认为这是艺术发展的最终形态，此后艺术将被哲学所取代。“物源”的第三层中有一些可表现此阶段的符号，如语言、表情等。文创产品的设计中，暂无法抛弃作品的物理属性，但作品所表达出的精神性文化内涵仍然是主要设计意图所在，如灯具与长青树所结合，需要“解释项”的进一步介入，长青树在汉画像石中是连接两界的标志，灯有引路、指引的作用，同样起到指引连接的作用。
文化内涵（解释项）展开后，“再现体”也会相应进行展开，在纵轴上使用“物源”中的“自然”、“人工”、“精神”三层来限定设计的“意图定点”，分别确定了三种文创产品“茶饮品”、“化妆品”、“灯具”，设计意在通過这三种文创产品（再现体）来表现长青树（对象）在符号学语境中的演变过程，设计实践由此展现出了动态的发展趋势，即一个符号的从自然走向精神的演变过程，意图确立层见图5。
（三）延伸探究层
设计实践的第三层面——“延伸探究层”，基于皮尔斯表意三分式的“对象”展开，仍然是三分式——“像似符号”、“指示符号”、“规约符号”[16] ，探究符号与对象之间的关系。
“像似符号”即是“一个符号代替另一个东西，因为与之相似。”这里以表意层展开的三类文创产品举例进行设计元素的提取与推演。像似符号的对象是长青树，但这里对应的可以不局限于视觉，任何感知都有作用于感官的形状，因此任何感知都可以找出与另一物的相似之处，也就是说任何感知都是个潜在的像似符号。所以像似符号还可以是听觉、味觉、嗅觉和触觉上的相似，将其他四种感官通过视觉化转换来提取设计元素。在这种设计语境下，我们对茶的感官印象可以选取视觉、味觉、听觉来说明，茶的浓郁口感可以让人联想到厚重有序的波浪线，看到波浪线也可联想到缕缕茶香。从听觉上我们还可以通过向心圆式的曲线来表现风吹过树梢和茶叶时的声响，基于“像似符号”的推演见表1。
如“像似符号”一样，“指示符号”也是有理可据的“理据符号”，但更多地注重符号与对象之间的因果、邻接、部分与整体等关系，让接收者通过符号的提示联想到对象。基于符号的指示逻辑关系可得到以下表格，基于“指示符号”的推演见表2。
符号对象展开的第三项是“规约符号”，这种符号靠社会约定符号与意义的关系，没有理据性的连接，皮尔斯认为这种符号需要解释者靠规约来确认符号与意义的关系，但从本质上来说皮尔斯也承认几乎没有纯理据性符号，无论什么样的理据性，解释的时候仍需规约限定，如语言的理据性需要单个字意义的规约组成。设计中的规约符号将长青树的社会规约（也可称作文化规约）——“连接两界”展开衍义，得到“灯”的意象，灯在社会规约中有指引的作用，缩小范围，在我们的生活规约中，打开灯即需要光线，关闭即光线充足，黑夜需要光线，白天光照充足，灯从这层意义上连接了白天与黑夜，基于“规约符号”的推演见表3。
综上所述，虽然研究框架将基于对象的三类符号分开阐释，但真正“合理”的符号会包含这三类符号的特性，理据性与规约性共存，文创产品的设计亦是如此，以符号学理论作为设计指导，系统且有意图地推进设计实践。
四、符号学语境下汉代长青树纹文创产品设计实践
设计实践基于“意图确立层”，将对象（长青树纹）的解释项（文化内涵）经反向推演得到三个再现体（文创产品），根据符号的“物源”概念将文创产品符号分为茶饮品、化妆品和灯具，将设计研究推进到“延伸探究层”，基于文创产品符号对象的进一步衍义。
汉画像石中长青树纹种类多样，多以抽象形式出现，极具规律性与秩序性，将汉画像石中的长青树纹作为原型，首先基于茶饮品的符号推演，茶饮品与长青树纹的多感官像似，选取汉画像石中长青树纹中具有代表性的三角形和菱形，设计以简练的线条概括长青树纹造型，同时以线条的疏密表现长青树纹原有的自然神韵，整合成图案化与符号意义为一体的现代设计纹样，茶饮品的元素推演与整合见表4。 根据古人“天圆地方”的宇宙观，将符号化的长青树纹通过旋转、分割、镜像等构成方法进行设计延展（见表5），设计组合后的长青树符号仍然可以表现出纹样与符号之间的关联性，将茶饮品和汉代长青树纹有理据性地融合在一起，实现传统纹样的现代化转换，同时为文创产品设计实践提供发散思路，茶饮品系列设计见图6。
设计保留原有长青树纹样造型，以扁平化设计形式来表现，汉代长青树的造型模式大多以抽象几何图形呈现，造型精简易识，与扁平化设计特点契合，将“扁平化”后的长青树纹样安排在特定的场景中，分别对应不同的化妆品种类包装，使设计整体生动且具有韵律感，场景视觉设计见图7。扁平化设计精简了界面中无用的装饰元素，将消费者的注意力快速聚焦到所传递的信息上，[17] 增强了产品的符号特征，为消费者提供直观、准确、独特的产品信息，凸显产品特色，使消費者能在短时间形成记忆点，提升了产品的视觉辨识度和冲击力，化妆品系列设计见图8。
综合“意图确立层”和“延伸探究层”的第三个符号再现体是灯具，相对应的解释项为长青树纹“连接两界”的文化内涵，在我们的社会规约中，“引路灯”、“灯塔”等规约符号都将“灯”作为对象引向“指示”、“向导”等解释项，因此，灯的解释项可以进一步阐释为人与意象或精神的媒介，亦是意象之间的连接。设计研究回到生活层面时，灯作为白天和黑夜最为明显的区分标志，灯在此处接替了长青树纹的“连接”作用，根据“意图确立层”关于符号发展演变的概念，灯与长青树纹之间在此完成了文创产品符号的阶段衍义过程，设计框架推演至此，作为文创产品符号，灯在这一层面上成为了长青树纹的符号载体，以长青树纹作为对象的设计研究也完成了符号的衍义循环，灯具系列设计见图9。
设计实践经过研究框架的指导与推演，长青树与文创产品间意义与关系得到了合理的阐释，图形在产品中体现出良好的适用性，设计研究为文创产品设计的多样性提供了新的思路。
结语
基于符号学理论体系，以汉代长青树纹作为对象，通过“概念阐释层”、“意图确立层”与“延伸探究层”，将长青树纹的文化内涵、形态特征与文创产品的功能、图案与造型结合，阐释汉代长青树纹与现代文创产品设计之间的形式与意义的联系。通过长青树的祥瑞寓意确立文创产品的功能性，从图案上通过长青树的像似符号特征来衍生出文创产品的视觉符号，最终结合文创产品的功能性与视觉性生成文创产品的造型。长青树纹作为汉画像中具有代表性的装饰纹样之一，在符号学语境下展现更加广阔的意义，用现代设计思维与审美将传统文化解构，在现代媒介中重现传统文化的价值与生命力，构建中国文化与西方设计理论之间的互通桥梁，使现代设计从结构主义的整体论中发散开来，显出后结构主义的开放姿态，为现代文创产品提供新的设计思路以及具有拓展价值的研究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