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的魅力(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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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对亲人来说,比死亡更悲恸焦灼,然而又多一点点期盼。这点期盼或许能支撑他们走过很长一段艰难的日子。但如果是一个家族不断有人失踪,这种悲痛就会转化为恐惧,更会让旁人浮想联翩,流言飞起。这些年,时常听说有人失踪的事,或许是欠下巨额债务,或许是身患重病,或许是情感纠纷,或许没有任何原因,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无端消失了。每每听到此类消息,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出一个小小黑点在滚滚洪水中上下漂浮、徒劳挣扎的场景。
  一个小小山村,一个普通家族,接连不断有家庭成员失踪,是纯属巧合,还是命运使然,抑或是时代发展变迁的产物?或许兼而有之吧。作者巧妙地设置了五个具有代表性成员的失踪故事。如果说身为村发电站站长的叔叔不慎失足落水失踪算作偶然的话,如果说姐姐为了爱情略施小计玩失踪算作私奔的话,那么接下来大哥的失踪,侄女的失踪,那种将个人命运与滚滚奔涌的大时代紧紧捆绑在一起的暗潮涌动,令人惊心动魄!大哥怀才不遇,壮志未酬,努力与现实和时代相拼搏,均以失败告终,最终走向自我毁灭。而侄女,迷茫混乱的青春不正是今天很多处于城乡转型中的年轻人的现状吗?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老家很陌生,城市很残酷,父母很疏离,亲戚很遥远,他们努力寻找属于自己的归属感,结果迷失在更加遥远的异乡。而最后爷爷的失踪,为这个家族的命运做了一个终结。爷爷糊涂不痴呆,痴呆不胡说,他拼尽最后的努力,以九十岁高龄,谱写家史,是想努力承袭家族的瓜瓞绵延,更是在怀念那逐渐湮灭的乡村原生态。
  读李迎春的小说,总有读者会问:“你写的是真的吗?”甚至还想对号入座。他说:“我的小说都是虚构的。”《失踪家族》所描述的故事如果完全真实,或许无法打动人,正是因为虚构,给予作家高飞的翅膀,给予故事高于现实的警世感,令读者在他虚构的世界里沉迷、感动,继而引发深深的思考。
  “我喜欢虚构,虚构的力量让我着迷。”迎春说,“小说让世界充满了想象,这种诡异和变幻使世界变得更加清晰。”正是因为大胆的虚构,丰富的想象,李迎春的小说才会让读者有耳目一新的感觉。比如《失踪家族》,所要描写的不只是一个家族的失踪,还是在工业化进程中乡村的消失,更是现代人的迷茫迷失。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越来越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力量,因为有信仰的人生会更加向善,有信仰的社会会更加文明。正是注入了精神的力量,让《失踪家族》在平面的叙述中变得立体起来,小说有了更多文化的韵味。这或许就是虚构的魅力,也是李迎春一直追求的目标。
  好小说一定是作者最深刻的人生体验和感悟,是触动灵魂的东西。小说的虚构应该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而不是建立在模仿现实生活的层面上。迎春小说不仅是为讲故事而讲故事,故事之外的东西,总是令人回味无穷。《失踪家族》如此,之前创作的小说亦是如此。如发表于《山花》2015年第7期的《红色流言》中对老年人性困惑性问题的关注,《去天宫山》中对人性沉沦的思考与揭露,《血色沙滩》中老百姓的怯懦与逃避等,无不体现迎春小说的思想深度给读者带来的灵魂颤动。同样,短篇小说《纸农场》写的是农村普遍存在的弄虚作假骗取农业扶持经费的故事,完全可以写得环环相扣紧张有趣,他却写出谎言轰然倒塌后各色人等是如何圆谎,一个谎言用无数谎言来圆,无数谎言建筑起一个脆弱的纸做的农场。纸农场的存在,是生活的真实,但《纸农场》却是艺术的真实。这是作者常年在机关和乡镇工作中获得的深刻的人生体验,深刻之极,平常人难以想象。正是我们平常说的作品深刻性,构成一篇小说的灵魂,成为小说虚构的底座。
  李迎春是实实在在品尝到创作小说精品的甜头,领悟过小说虚构的魅力。发表于《山花》2014年第12期头条的《大名府》,写的是客家文化遗产木偶戏的衰亡与挣扎。老房子“悠然居”马上要被拆迁了,房主人光头妹,木偶戏的老演员,提出的唯一要求是,排演最后一出木偶戏《大名府》,为此引发对文化遗产的保护与深思。时代的发展让我们牺牲太多东西,我们一路走,一路丢,丢弃许多宝贵的记忆和财富。如何守住乡愁,又要如何保护老祖宗留给我们的遗产,一篇《大名府》振聋发聩,引人深思。是的,当曾经繁华精美的悠然居被推倒的那一刻,当曾经风光无限的木偶戏以最后的表演出现在舞台时,当《大名府》在孔庙的文化广场响起忧伤、嘶哑的曲调时,读者的眼眶湿润了。光头妹对木偶戏的真挚热爱,对传统文化的执着坚守,在这个虚构的小说世界里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乡情是中外文学漫长传统中的重要主题。那里流荡着他们对乡村陷入现代困境的深切关怀,表达作家对现代社會变迁的独特体验。李迎春的乡情就是养育他的这片客山客水。注意到每每提及家乡时,他都写“我院田”,一个“我”字,饱含多么深的情感啊。比如在《失踪家族》中写到家乡的风水林,他这样写道:“风水林是院田最美的风景,生长着几十株杉树、松树和樟树,都是上百年的古树,高大挺拔,遮天蔽日,在村口右边的溪岸形成了一片浓密的树林。树林前面是潺潺流过的儒溪,溪水在村口有一条拦河坝,形成了一弧半月形的深潭,我们叫它半月潭。坝上长年漫着清澈的溪水,溪水向下冲刷,成为一条长长的白色水幕。儒溪上方有一座石拱桥,是村里人进出村子的必经之路。溪水、拱桥、老树、神庙,构成院田水口独特的景观。从外面进入村子里的人,走得累了,就坐在风水林边上的树墩上歇歇脚,然后再进村。我的家在村头,风水林在村尾,走路不过十来分钟……”这段文字让我想起他2017年获得福建省中长篇小说双年榜奖项的小说《百发百中》中描绘的神秘的梅花山深处、打猎、葬礼、深山茂林……生于斯长于斯的李迎春,对这片土地上的草木山水了然于胸,充满感情,那些草木山川根本不是从笔尖流出,而是从心里流出的。与其说迎春是用文字抚摩家园大地,写出家乡故土生活的独特韵味,更写出乡村风土人情中的人心人性的复杂微妙、命运遭际与精神品格,不如说,他是在用心灵抚慰故土亲人。这种抚慰,并不是完全照搬模仿现实生活,而是把现实生活砸粉碎,然后凭生活经验把这些砸碎的生活碎片,重新进行排列组合,创造一个艺术世界。这种虚构的魅力,怎能不让人动容?
  迎春正值不惑,年富力强,经验丰富,常年工作于乡镇与机关之间,对基层官场、乡村生态,有得天独厚的体验和经历,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小说素材。正如他自己充满信心所说的,好的作品永远在后头。
  责任编辑 石华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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