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2006年4月6日晚上,湖南娄底冷水江市毛易镇东塘煤矿周围一片蛙鸣。夜里10时左右,矿井深处传来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大地剧烈地抖动了几下。“快来救人哪,井下瓦斯爆炸了!”200余米深处的井下通过电话传来一阵阵惊惶的呼救声。整个煤矿顿时炸开了锅,旷野的宁静被划破了。
事故发生时,14名下井矿工中,有9名被困在井下。经过七天七夜紧张搜救,人们在煤井的最深处找到了最后一名矿工的尸体。那一刻,悲惨的一幕呈现在眼前——那是一位女矿工,她的身体僵硬地斜倚在井壁上,脸庞乌黑,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五指紧攥地斜搭在湿润的井壁上,井壁上依稀可见几个字:儿子,读书……
生死相依的夫妻情,涌动在矿井内外
那天下午3时,赵平姣和丈夫陈达初有说有笑地向东塘煤矿走去。和每次下井一样,换上工作服后,他们在井口相互看了一眼,目光饱含着夫妻俩相濡以沫20多年的恩爱和默契,也饱含着祈祷和期盼:下班走出矿井时,夫妻俩可以看见对方安全地站在眼前。
1993年,正在井下作业的陈达初遭遇突然发生的意外事故,右手有三根手指被矿车活生生地轧断了。之后,他只能在井上干轻活,收入比以前下井时少了一大截。当时,他们的女儿陈娟、儿子陈善铁相继上学等着钱用。赵平姣焦虑万分,她把心一横,说:“我下井挖煤吧。”陈达初惊得瞪大了眼睛:“挖煤,你一个女人下井?”自古以来,哪有女人下井挖煤的?他想起自己的手指被轧断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所以坚决不同意妻子下井。赵平姣却已拿定了主意,九头牛也拉不回头。陈达初只好同意让她试一试。
母亲弯弯的脊背,铺就儿女的成才路
起初,赵平姣的艰辛并没有得到儿女的理解。第一次下井的那天傍晚,女儿陈娟放学回家看不见母亲,便带着弟弟去矿上找父亲。突然,姐弟俩在矿井边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天哪,那竟是他们的母亲!在如血的残阳里,母亲是那样的黑、那样的丑,被汗水打湿了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浑身上下沾满了煤灰,脸庞比非洲人还黑。陈娟立刻拉着弟弟的手往家走,生怕被母亲发现喊住他们,更怕别人发现那是他们的母亲。
母亲回家后,陈娟生气地问:“妈,你为什么要去挖煤呀?”赵平姣把女儿和儿子搂进怀里,慈爱地说:“妈挖煤是为了挣钱供你们读书……”陈娟气呼呼地说:“我不要你挖煤,我要你像别人的妈妈那样,收拾得干干净净,打扮得漂漂亮亮!”
1998年秋,陈娟初中毕业了,她见父母那么辛劳,不愿意再继续读书了,想外出打工,以减轻家里的负担。赵平姣很生气:“我知道你心疼妈,但你还是要读书!我和你爸那么辛苦,就是不愿意看到你们像我们那样!只要你们有出息,我和你爸在井下再苦再累也高兴!”后来,陈娟顺利地考上了娄底市经贸学校。
2005年秋,儿子陈善铁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华中农业大学。听到这一消息,赵平姣激动不已,泪水“刷”地流了下来,那双拿煤锹时从没颤抖过的手此时颤抖不已。“儿子,太好了,妈妈没白背井下的煤呀!”
悲壮的生命绝笔,如地表深处炽热的火焰
然而,就是这样简单朴素的愿望,竟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厄运砸得支离破碎。
2006年4月6日,傍晚时分,陈达初下矿井送矿木,看见妻子正弓着腰拉煤。赵平姣满身是煤灰,矿帽遮住了额头,看见丈夫走近,抬起头来笑了笑。陈达初也对妻子笑了笑。没想到,这竟成了他们的诀别!
夜里10时左右,矿井深处突然传来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大地剧烈地抖动了几下!
“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不祥的预感紧紧地攫住了陈达初,他大声惊呼着,拔腿飞快地往井下冲,一心要营救妻子。此时,巷道里浓烟滚滚,瓦斯夹着煤灰像飓风般从下面喷涌而上,呛得人几乎窒息。陈达初的脑子里全是妻子的影子,他只有一个念头——冲进去把妻子救出来!
无边的绝望像滚滚的煤灰扑向陈达初,陈达初号啕大哭,“扑通”一声瘫坐在矿井里,他的脑海里全是妻子:她在哪里?她怎么样了?就在陈达初万念俱灰之际,和他同一个班的堂兄和另外一名矿工发现了他,冲上来使劲拽住他、往外拉他。陈达初大声吼:“孩子他妈还在井下,我不能丢下她呀!”说着推开二人,转身又要往井里冲。堂兄一把拦腰抱住他,和另一个矿工一起又拉又拽,终于把他拉上了地面。
矿难发生后,除了五人逃出劫难外,其余九名矿工都被矿井吞噬了。经过七天七夜的紧急搜救,人们在井下找到了赵平姣的遗体。赵平姣死在离丈夫仅20余米的地方,斜倚在矿井壁上,她似乎知道自己无法逃避死亡劫数,没有继续往上爬,只是用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斜搭在湿润的井壁上,那里,依稀可看见她在生命绝望的最后一刻,用手指刻出来的几个字:儿子,读书……
一位母亲,在黑暗的矿井下,在孤立无援的最危急关头,以这样的方式向她的孩子和丈夫作最后的告别。在场的搜救人员被深深震撼了!
“20米,只有20米呀!”面对妻子的遗体,陈达初使劲地抓扯自己的头发,痛哭不已。他痛恨自己没有冲上去把妻子救出来,更恨自己没能在最后的时刻信守那个悲壮的誓言——生生死死在一起!
5月2日,陈善铁从武汉华中农业大学回到娄底祭祀母亲。“儿子,读书……儿子,读书……”晚风轻拂,仿佛是母亲泣血的教诲,萦绕在耳边。
(郑雪丽摘自《都市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