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感情是需要表达的。没有表达的感情，沉沉地积淀在心灵深处不能排解。只会成为一种心理负担，最终影响人的身心健康。对于这一点，林伟到今天为止依然没有明白过来。
　　
　　一
　　
　　不知道该感谢还是该诅咒那次美丽的街头邂逅。
　　那是一个容易发生故事的春日早晨。春风柔柔地吹着。但林伟丝毫没有感觉到春风的柔美——一篇小说的框架结构已经构思完毕，可小说的开头却令他费尽心思，这使他心情很糟。他埋头骑车赶路。冷不防前轮撞上了那辆红色助力车。
　　“怎么搞的!”一张俊俏的脸回过头来朝他怒斥。林伟涨红了脸讷讷道：“我……别……”就在双目相视的一瞬间，喜剧性的场面出现了：怒气迅速在她脸上“退潮”，代之以妩媚。“你就用这种方式和我打招呼?”她这样说着，没有恼怒，只有娇嗔。
　　林伟已经认出了她，但他不知如何去回答她。几年不见，她依然那么亭亭玉立，娇美动人。虽然听说她经历了结婚和离异的风波，但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留痕。造物主真是太厚爱她了。“你好吗?”她又悄声问了一句，他点点头，随即反问她：“你呢?”她扬起两道长长的眉毛，两只带些褐色的眸子亮闪闪的，宛若一潭秋水。这对迷人的眸子他太熟悉了，今天看到，他的内心依然升腾起无限的温情。
　　两人支起车子，站在路旁寒暄起来。她告诉他，两天后。她将去日本留学，手续已经办好。“难道上苍刻意安排我们见面吗?”相约完晚上在茶座小叙的时间后，她留下这句话翩然而去。
　　
　　二
　　
　　5年前，林伟和薛白都是省城师范大学的小名人。林伟是中文系的才子，大学一年级即有诗文小说发表。薛白是音乐系的学生，她的名气源于她有一副好嗓子，加上她秀美的外在形象，令她有众多的爱慕者和追求者。但是，她是一个有主见的女性，对于男生们频频抛来的绣球，她视若无睹，一个也没有接，被同学冠之以“冷玫瑰”的雅号。
　　他们的相识和相交是在学校举办的一次次诗歌朗诵会、演讲比赛和综合性晚会上。林伟的才情使他成为这些活动的主角——他的诗作、演讲稿常被同学采用，晚会的台词也基本由他来完成。而薛白则常被委以主持人的重任。于是，他们就有了多次接触的机会。
　　但是，与诗文创作的勇气、灵性和才情相比，在待人接物上，尤其是在与异性的交往土，林伟的举动绝对可以一用“幼稚”、“胆怯”来形容。他敏于感而寡于言，自己的情感很少向人坦露。因此，他和薛白的交往仅限于“工作关系”上。凭心而论，他们彼此都有好印象。对薛白来说，她欣赏的就是像林伟这样内秀的、不事张扬的男性。正因为如此，这位一向以“冷玫瑰”面目出现的女性曾经直接向林伟表达过自己的好感：“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只要有可能，我总是想方设法把你的作品找来认真阅读，那感觉真是太好了。”对林伟来说，薛白是他生命中真正的“梦中情人”，他关注着她的一颦一笑。但是，她太完美了，完美得令他不敢靠近。尤其是“冷玫瑰”的雅号。令这位才子一直驻足不前。他怕自己的贸然探问破坏了彼此间的良好关系，因此，他只能在诗文和日记中倾诉着对她的无限爱慕。在终日思念而不敢表白的痛苦煎熬中，他整夜整夜地失眠，乃至于患上了轻度的神经衰弱症。幸运的是，这个时候，他毕业了，被分配到一家出版社当了编辑。
　　工作后，他还一直关注着她的变化，知道她结婚了，又迅速地离婚了，后来，便不知所终。
　　
　　三
　　
　　这是一个很雅致的茶座。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又不时将目光移向眼前的茶杯。她则坦然地注视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柔情。忽然，她的眼中闪出了晶莹的泪花。“真的想不到，5年就这么快地过去了……”她幽幽地说。“你，还是单身吗?”
　　“是的，这么多年来，我也曾试图追求过，但失败了，因为没有激情。过去的许多时光，我过得很艰难，有很多事，也许和你有关，但你并不知道……”他语无伦次地想表达什么。她抬头看他，见到的是一张满是哀怨的脸。
　　“你认为我真的是一枝‘冷玫瑰’吗?其实，男人的适时表达是很重要的。而今天，可能就太迟了。”薛白说得意味深长。
　　“你说什么?难道你……”他有些惊讶，这么多年痴痴地想念牵系，竟然是自己的懦弱使一段良缘擦肩而过。
　　薛白边打开随身携带的坤包边说：“我自小就爱好文学，有一天，我发现竟然和一位会写漂亮文章的人靠得那么近，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可是，渐渐地，我发现他很清高，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神情令我失望。于是，我只好收集他的作品聊寄我的情感。”说着，她从坤包中取出一本精美的集子。打开一看，那上面精心地贴满了他学生时期发表的文学作品。
　　“你?……”林伟惊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期间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还记得早晨我说的那句话吗?我以为两天后我将飘泊天涯，再也无缘向你当面倾诉我的情怀了，谁知，上苍竟会作出如此安排……”薛白动情地说着，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从她脸上滑落下来。
　　“还有机会吗?”林伟抓住她的手问道。
　　“太迟了，这些年，我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后天，我又将浪迹异国他乡。我不希望再作无望的想念了。”她说得很绝情。
　　
　　四
　　
　　终于要分手了。两人默默无语。站在深夜的路旁。路旁的草地上，一棵小树兀立着，春一般地多情。
　　5年了，她终于抛开女性的羞涩，不无艰难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们都曾默默地爱过。这份美好，将陪伴我终生。今天，让我们彼此珍惜曾有的过去，珍惜我们的人生财富吧。”他和她相拥了，在他和她的人生风景线上，在这棵小树旁，相拥成了另一棵永恒的相思树。
　　薛白去得十分决绝，决绝得没有回头挥一挥手。决绝得始终不再给林伟任何音讯。
　　春天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接下来是秋。
　　林伟沉浸在难于自拔的追悔之中。毕业以后，他努力地将自己沉浸在工作之中，沉浸在自己营造的小说主人公的生活情景之中。一段时间，他的失眠症渐渐远去，创作的高峰期也来到了。谁知，在他感情的波澜渐趋平静时，薛白出现了，这无疑在他平静的心潭投进了一块巨石。他终于不能自持，持续地失眠，而眼前，总是薛白凄楚哀怨的神情。
　　追悔往事，漫无边际的自责，似乎成了林伟这段时间生活的主要内容。许多时候，他会在夜深人静时来到那棵小树下呆呆地伫立，凝望东方，但是，这种秋日里的凝望会有收获吗?
　　
　　(编辑　汤知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