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次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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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亚兰,川妹子,生于80年代初,现在西南一所大学练习做老师,在朋友们和编辑们的鼓励和帮助下勤奋写字。等待毕业。热爱生活,热爱文字。
  你要去哪儿?
  我仅仅是想离开这儿,离开。
  ——引言
  冬天没有阳光。透明而混沌的下午,我想念着未降临的雪以及阿莱。阿莱说不要告诉别人你今天难受过,什么也不要说,因为说了也没有用。我相信阿莱说的一切。
  天上下了雨,地上就会长蘑菇。外婆总在夏日的午后喃喃地说,我躺在外婆怀里。一缕阳光从雨的边缘投在她鬓边花白的头发上了,如天边一抹淡淡的云。蘑菇,一种拒绝阳光的细菌。如同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青苔,温暖柔软湿润冰凉。
  我回家了。在这样一个午后。药店依旧。中药味儿依旧。古井依旧。古井边的青苔依旧。青苔温暖依旧柔软依旧湿润依旧冰凉依旧。外婆老了外公也老了。
  我靠在后门边望着我的院子,熟悉的灰尘,寂静的灰尘,在阳光里飞舞,迷茫而空洞。看见那些花儿,我曾经陪她们开放我和一些小伙伴曾陪她们开放。儿时的伙伴,你们到哪里去了?
  我在这里出生,长到十七岁。据说童年的我非常聪明。我从不问让大人为难的问题。我知道母亲这个词,它是青苔整个童年时代的信仰。
  母亲在十七岁那年遇到她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十七岁的她在药柜上帮外公卖药。我想像她的辫子,轻柔黑亮,她的笑容,安静美好。她的手指,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抓起一味一味的中药,放到精致的铜秤里,再用草黄色的纸仔细包好。几百味中药在她的指间发际缠绕浸染。成了一种沉静而古朴的香。
  他是知青,帮村里的卫生站采买药材,干净而机灵的一个年轻人,外婆说。一切各有其主。母亲选择了她一生情感的方向。命定的。都是命,你娘的命,你们的命,外婆说。
  两年后年轻人随着知青返城的大流返城了。他的选择,被选择。母亲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依然在药柜上帮外公卖药。
  只是她,我的母亲,日渐苍白消瘦。腊月二十六日零点二十分,她生下了我。零点三十分,生下了妹妹。凌晨四点,她看着卧在她身旁的我和妹妹。微微一笑。外婆说,你娘微笑着,闭上眼睛,一行泪,在微笑中安然滑落。凝固。时间,空气,连同呼吸。
  失血过多,接生的大夫对外公说。失血过多,外公对外婆说。失血过多,外婆对我说。
  失血过多。所有关于爱情的血液统统失去,一个女人。
  我在年幼时不明白外婆为什么总是叹气。外公为什么总是那么严厉。
  我和妹妹慢慢长大了。像一株植物。妹妹是向着阳光的枝叶,有清新的空气,温润的雨露。身体里奔腾着蓬蓬勃勃的绿色血液。我是泥土里黑色的根须。漫无目的地蔓延,任意而恣肆。我在泥土的腐败里撒野,在腥香里自由呼吸。
  我看见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牵着手去散步去逛街去买好看的绒毛狗漂亮的新衣服。我很羡慕。我对外婆说,外婆我长大了就到妈妈那里去,她也会牵着我的手去散步去逛街去买好看的绒毛狗和漂亮的新衣服。妹妹说,妈妈死了。我说,没有,她只是离开了我们,我长大了她就会来接我的。
  我有个舅舅,他在镇政府里做事。我没有舅妈,一直没有。我六岁那年有一位有卷卷头发和亮亮长裙子的女人到我家来。她的皮鞋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外婆说,青苔,快叫舅妈。
  青苔,这孩子怎么叫青苔。阴里阴气的。我没有叫,因为我不喜欢她。后来她对舅舅说这孩子怎么这样,阴里阴气的。
  大家喜欢我妹妹,我知道。因为她嘴甜,见了年轻的女人总是叫姐姐而不会叫阿姨。她总是笑着,和小朋友们一起做游戏唱歌而我不。我总喜欢一个人呆着,看小人书,坐在天井里的椅子上。我给自己讲故事。各种各样的故事我从不会忘记。我只看过一遍。9岁那年,我看《雾都孤儿》我为奥列佛流泪。那个场景是说,孩子们的碗从来不用洗的。因为他们把它舔得很干净。孩子们每天只有两勺清粥。在一次吃饭之前,大孩子们对奥列佛说,呆会儿添饭时你就对掌勺的师傅说再添一勺吧。奥列佛就端着他的两勺清粥对师傅说,再添一勺吧。添粥的师傅用勺子狠狠敲他的头。并且把他碗里的粥都倒了回去让他饿了一天。我想我和妹妹不是孤儿,因为我们不在孤儿院里。我们在外婆家。而且我们有爸爸,只是我们不知道他是谁在哪里。我们有妈妈,只是她暂时离开了我们。
  十九年后的下午,我和竹子在学校的后山上抽烟。面对着灿烂阳光和一排坚韧的针形绿色叶子的树。青苔,我们是这美丽世界的孤儿。竹子仰起头,烟雾在我们的头顶上飘浮。
  我住的房间是母亲住过的,我总是梦见她。只是从来看不清她的模样。房间背着大街。梳妆台上有一盆水仙花。我记事起就有。每年都要换。它们在寒冷里怒放。不要阳光也不要雨露。它们没见过其他的花草,其他的花草也不知道它。它没有同类。开给自己的花。异类。我在水缸里打水。外婆总是从古井里用绳子汲水。自来水是从来不放到水缸里的。水缸的周围都是青苔。柔软湿润温暖而腥香。
  我出生那个时候有着细细的雪在翔舞。以后每一个生日都没有雪了。有时下着雨。细细的,凉凉的。有时是阴天。我最敏感的天气。暗灰的天空,压抑着,拥挤着,我的世界就狭小而隐蔽。我看见下雨我听见雨在屋檐上滴答滴答落下。我问外婆,雨是从那里来的。妈妈那里。外婆说。妈妈在想我她看见我了是吗。外婆。是吗外婆你听滴答滴答的声音,是妈妈在唤我青苔青苔。多年后的今天,窗外有雨我看见雨在玻璃窗上悄无声息地滑落。没有滴答滴答的声音。我不知道雨是从哪里来的了。我听不见妈妈唤我了。这城市太拥挤喧哗。
  到了一个燥热的夏天。我将选择我人生的第二条路。外公说,你们都填医学院吧。于是妹妹填了医学院。我要学中文。外公说,我不强迫你学医,但也不许你填中文。为什么?它会害了你。我明白。外公。但这次让我做选择。
  那个七月总是下雨。我在暗影里望着雨从屋檐上滴落。烟雾从我嘴里和手里缓缓飘升聚集然后散去。我茫然从未有过的茫然。我不要再读高中也不要在这生活。我想离开这里。尽管我哪里也不想去。但我要离开。惶恐就从那个时候真正开始。外婆给我喝一种叫夜合欢的树的皮熬成的水。苔儿,喝了它。它可以让我安然入睡。我趁外婆出去后就悄悄倒在天井的水沟里。我不想睡觉。我要醒着。一直这样醒着。
  九月我离开了。到了师大学中文。11个志愿每一个都是选的中文。
  没有童年的孩子。
  我在木的怀里讲我的小镇生活。我的喝不完的中药不够看的小人书。没有阳光的午后。陌生的城市。我终于从那个除了几个朋友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学校毕业了。
  没有童年的孩子。木轻轻地说。然后吻吻我左手的食指。有着残阳一样颜色的手指。
  我睡着了的时候还会梦见很多的青苔,一片一片的青苔。开满五颜六色的花。还听见笑声。欢愉的。
  我从来都习惯被动。被动出生,被动接受这样的出生。接受青苔和水仙花,接受喝不完的中药,没接受沉默的童年,接受那些书。她们伴着我成长。竹子说,每个孩子总觉得自己的童年是不幸福的,因为他们长大了会以不同的方式解读自己的童年。我在19岁时打破了这个习惯,我选择了文字作为表达方式,存在,沉沦或者拯救。我相信表达,我相信文字一个一个排列成行成篇就是生命在蔓延。我看见她们哭她们笑它们挣扎它们绝望。相依为命的温暖。我懂得它们,他们也懂得我。不要从文学理论的角度来评价我的文字。我不是用理论写成的,而是用心写成的。请不要用随意的评论来伤害它们,请你不要。我用心写字,我的字也是有心的。
  青苔,竹子看了心疼。竹子说。竹子懂我。她望着我在文字里沉沦或者飞翔。活着。呼吸。我们坐在高高的天台上抽烟。茶花或者三五。路灯的光芒让每一片叶子都闪闪发亮。冰凉石头。冰凉的夜晚的风。一只猫从夜的深处穿透暧昧的夜色。白色的猫。在夜晚看见猫是不吉利的。尤其是白色的。外婆说。我总是在那些睡不着和不想睡的夜里看见白色的猫。它或者它们在天台上地上或者奔跑或者跳跃,发出凄厉的叫声。
  我们生活在一个同类很少的世界里。我们对暗淡的东西很敏感。那个时候我们惟一的期望就是顺利毕业,拿到学位证。离开学校,这个不符合我们梦想的地方。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的下午,阳光像疯了一样洒在学校的后山坡上。我们没有说话,只是抽烟,不停抽烟。
  竹子。
  青苔。
  我们没有祝福。我们太熟悉彼此。我们一样离开也一样无处可去一样可能去任何地方。我们不要快乐不要幸福。
  我们知道,从此以后,我们相互离开,再难以相互温暖。我们心里就多了一个洞。无从填补。它将永远空着。
  没有一个人能够给你幸福吗?青苔。
  没有人能够让我感到幸福。木。
  我靠在木的胸口。宽阔的温暖。
  多年前的午后也有这样的阳光,我坐在尹的小房子门口的台阶上,尹坐在我旁边。
  青苔,要记得幸福。
  我只要你给我的幸福。
  外婆说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我说是的。
  认识木缘于一次采访。我终于在八月到了南边的大城市。被一家报社收容。那家生活报策划了一次“成长·成人·成功”主题的采访报道。对象是本市杰出青年。这是个没有榜样的时代。但这样的活动总会给媒体带来更广泛的宣传。这家生活报是刚刚从日报分离出来的婴儿。
  采访,是我试用期的第一份工作。我不挑剔。我只想有些事情做。再挑剔我可能连每天早上5毛钱250ml的豆浆都没得喝了。
  我的采访对象是一家大型房产公司销售部的经理,木。
  青苔,这是你的第一份任务。木经理是比较低调的人。很少愿意接受媒体的采访。希望你能够成功。
  从上司没有感情色彩的声音中,我接过木的名片。我觉得上司应该再说说这对你我都有好处之类。但他没有。
  我拨通木的手机。
  喂,你好。
  我是青苔。
  沉默。他一定误以为我是他的朋友或者客户。正在搜索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你不认识我。我是都市生活报的记者。想了解一下你的创业经历。
  对不起。
  他又陷入沉默。没有说拒绝的理由。他在等我知趣地说抱歉打扰你了或者继续软磨硬缠。
  我说,哦。
  你刚毕业?
  今年七月。
  那好吧,明天下午三点到四点我会有一段空隙。
  嗯。我忘了说谢谢。
  采访很成功。只是更多时间是他问问题我来回答。晚上七点我收到木发来的邮件。一篇关于杰出房产销售经理木的采访报道。记者是都市生活报的青苔。
  我泰然自若地接受上司的夸奖。
  那个城市有一家叫做青藤的茶社。有宽宽的后园。园子里除了桌子椅子就是满架满架的藤花。纤弱而纠缠的花藤在石壁和花架上蔓延。木第一次带我去的时候,它们开着淡紫色的花。极淡极渺茫。在温暖的阳光中瑟瑟颤抖。第三次去的时候花就没有了。只剩满架的藤蔓在风中怅然飘动。这样的怅然忽然让我想起《水妖》:
  这冬天没有阳光
  我还站在岸上
  河水已经干枯
  不再流淌
  我总在一些适宜或者不适宜的时刻想起一些歌。
  有一天,木说,把报社的工作辞了吧。青苔你不适合做记者。记得你第一次打电话给我要求采访我吗?我说对不起。以为你会像其他记者一样训练有素的想要说服我。你低低地说,哦。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惶恐而紧张。我就在那一刻感 到了心疼。看到你的时候就证实了我的判断。你不适合做记者,这是一个需要与现实不断交锋的职业。而,你的内心,与现实格格不入,每一次的碰撞,都有可能让你的内心受伤,而现实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一切都暴露在你的眼睛里,它们还不会说谎。我深深吸了口气。
  第二天我就去收拾我的东西。把电脑硬盘上我拷的东西删除。BEATLES,ENYA,郑钧,许巍。一些记录。一些资料。把办公桌抽屉上贴的卡通撕掉,蜡笔小新和他的小白。一切关于青苔曾来过的痕迹。对面的大男孩,比我早半年来报社。温和而阳光的孩子。他送我一个QQ的护身符。一面是胖胖企鹅。一面是我的星座属相,长尾巴的蝎子。青苔,平安。幸福。他说,真诚而认真。这让我惶恐不安。我害怕并且知道自己将辜负这份真诚和认真。
  平安。快乐。五年前的一根吉他弦。被尹弹断的一根吉他弦。大雪纷飞的晚上,《灰姑娘》。他想着我。青苔,它会保佑你,平安,幸福。
  尹,你再弹灰姑娘的时候你会想着我吗。再弹断的琴弦你会送给谁?
  我终于没能够让自己平安幸福,自那根弦断了。仿佛一个咒语。
  我把从报社领来的少许银子在外面小卖部买了一杯450ml的柠檬水。剩下的揣进牛仔裤的后兜。然后我坐在报社的台阶上,喝水。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敢去想。喝完这450ml的水我踩着23级台阶到街边,看到垃圾筒,我把杯子扔了进去。我以为会听到哐当一声响,但是没有。垃圾筒大概满了我有点失望的踩着23级台阶又坐到第24级台阶上。掏我的烟。茶花。只剩下最后一支了,倒插着的。用火柴点燃。我每次拆开一包烟都会抽出一支,许个愿,再倒插回去,留到最后抽。青苔,当你抽完最后一支烟,那个愿望就会实现。谁告诉我的,我许的第一个愿是什么。那是什么时候,那个愿望实现了吗。不记得了。也不重要了。青苔,知道吗?你抽出烟许愿再倒插回去的样子,认真而专注,虔诚。让人心疼。谁说的?
  我要的就是这认真专注而虔诚。它们让我感动而温暖。人有时是需要自己感动自己的。
  这支烟只剩下烟头了。我把它放回烟盒里。我从不扔弃这最后的烟头。
  从背包里再掏出一盒。拆开。抽出一支。许愿。我愣住了,我不知道许什么愿。不知道此时自己想要什么。或者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我想了想。我想,我要木今天晚上早点来接我。今天是她妻子的生日。
  街灯亮起来了。还有无数的车灯。天空像黑色的河,很深,看不出裂痕。
  我坐在都市生活报大楼前第24级台阶上抽烟。我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敢去想。又一次掏我的烟。只剩下最后一支了。倒插着的。我划燃火柴。点燃。我不喜欢用打火机。我喜欢看木棍燃烧的样子和火焰。
  我忽然发现街面变暗了。车少了。夜静了。我深深吸了口烟。
  我望望夜色。一片朦胧迅速盖了过来,水样的光芒罩住街面。风也来了。烟呛入我肺的深处。我俯在自己的膝头上。
  有急促的脚步声在我面前停下。左手的烟被轻轻地抽掉。
  青苔……
  有熟悉的干草般温暖的气息钻进发际。
  我冷。木。
  木把我轻轻抱起来。青苔,乖孩子,我们回家。
  我把头钻进他的外套。脸贴在他衬衣上。
  木把我轻轻放到座位上。木,再抱我一会儿。我握住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我蜷缩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我只是在无知觉地流泪。木俯下身来,把脸贴在我的脸上。
  青苔,对不起。
  木,我们回家。
  家是市郊的一个小小的房子。一楼。可以拥有小小的园子。有很明亮的阳光和空气。园子里有小小的空地。我在里面撒了很多草籽。那些小小草籽。是尹给我的,从很远的地方带来。装在一个小小透明瓶子里。他说,这些是得到了神灵的祝福的草籽。我把它们撒在园子里。来年春天它们会发芽,带来幸运。园子里有藤条,会在初夏开淡紫色的小花,那些花极细极渺茫。和青藤茶社的花一样。也会在温暖的阳光中瑟瑟发抖。
  有厨房。那些亮晶晶的厨具和餐具是我和木到自由市场买来。我用它们煮他爱吃的鱼头汤。有妈妈的味道,木说。有马蹄莲的窗帘,有马蹄莲的被子有马蹄莲的布画。它们都是木和我一起到自由市场买来。我们叫它马蹄莲的家。我在马蹄莲的家里做小妇人。木的小妇人。
  我常常在清晨的时候给未破土的草籽喷水。我要那些草快点长出来。在一个草儿探头探脑的清晨。我闻到一阵中药香。它们呼唤着我。房东老太太在熬药。像我的外婆。我愣在那里,想我的外婆。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外婆。手机是大舅送我的。我毕业的时候,他说青苔,无论到了哪里都要记得打电话回来。别让我们担心太久。
  外婆说,苔儿你还好吗?过年要回来吗?钱够用吗?不够告诉家里。外婆说夏天来了记得带六神丸。外婆说要安心工作。
  工作?
  一周后我到一家杂志社。木的朋友在那里做事。他们安排我和一个矮个子看起来很能干的女孩负责一个叫做“只言片语”的版面。只言片语。很单薄的一页纸,挤满了数位作者的只言片语。它们从百字千字乃至万字完整的文章中被剥离出来。孤零零地,很委屈的样子。也有一些短短的诗。很少有人会用心留意它们。手写稿,打印稿。各种各样的稿。满怀敬意和激动还有希望。同样的相信表达的人。我们坚信表达以及表达带来的慰藉。执迷不悟。把被阅读的感觉当做被爱的感觉。它们是有生命的。我知道他们想说什么。虽然有的只有几行却说了很多有的写了很多却像什么都没有说。这些被其他编辑当做次品扔给我们的稿件。只言片语或者要抛砖引玉或者给予残夜孤灯的一丝安慰。
  窗外的青藤已经悄悄酝酿紫色的花了。极细小,极渺茫,它们会在温暖的阳光中瑟瑟发抖。
  我们在这儿住快一年了,木。我抱着他的腰。
  对不起,青苔,对不起。木把他的头埋在我的头发里。
  别这么说。木。我不可能也不想取代你妻子的位置。我只是在自己应该的位置上做自己该做的事。
  小草绿了。幸运草。尹要是知道草长出来会很开心的。只是现在,他不知道到了哪里了。
  绿草开始黄了。幸运草也会黄吗?会枯吗?它们也和我一样害怕冬天吗?我又养了一盆水仙。这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没有告诉木。不为什么。我知道我会怎样对付这个小生命。但是我害怕。关于手术台和冰凉器械的种种传说。
  而木正好要到外地出差。四天。他还没有离开我这么久。
  青苔,我要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木伏在我的胸口低低喘息。胸口一片冰凉。这个时候我梦见灵魂,装在一个瓶子里,瓶子倒立在覆满青苔的潮湿地上,忽然之间,瓶子倒了。灵魂溢出来。
  我醒来时,木已经走了。我已经习惯一个人醒来,在半夜或者清晨。木整夜不回家的时候不是很多。她妻子会不断给他打电话。有时在半夜手机会发疯似的响个不停。有时他关掉有时接。有时,早上睁开眼睛,木就躺在身边。我去给你买豆浆。他说。然后他就去给我买来豆浆。
  今天我自己去买豆浆。出了大门往右拐,卖豆浆的是一对小夫妻。每次见我去都给我多盛一些。因为我总是称赞他们的豆浆很香。的确也很香。我喜欢坐在小桌子旁喝豆浆。看着他们忙碌,招呼客人,低声商量事情。很恩爱的小夫妻。
  喝完豆浆去市中区的一个医药公司,那个中药的柜台上有一位老中医,很和气。我常常到那里买药。他问我今天是不是又来买凉血的药。我说不是。我想起外公说过的一种细细的红色的花,可以泡酒。古时候宫廷用它做坠胎的药。老中医把把我的脉,只说孩子你回去吧,好好休息。我这里没有你要的药。
  开门的时候手机响了,陌生的号码。一个女人的声音。青苔,你好。我一阵惊悸。一定是木的妻子。我没有回答。她又说,我是木的妻子。我想见你。好好和你谈谈。很柔和的声音。软软的。半小时后我在青藤茶社等你。
  淡淡的极细极渺茫的花没有了。只有藤条在怅然飘荡。我又想起水妖。
  这冬天充满阳光……
  我们坐下来。我点燃烟。她细细地喝茶。我打量她。眉眼淡淡的,线条柔和。典型的全职太太。
  青苔,我很早就知道你的名字了。我在木的手机里看到你的名字,很多的温暖柔情的短信息和许多的已接未接来电。女人是极敏感的,而我的全部时间就是照顾木。他的变化哪怕是一点点我都能够觉察。有一天我整理他的书房发现了这个。
  她的手上,是一个烟盒,里面是我抽过的那些许过愿的烟头。
  他不抽这种烟更没有保存烟头的习惯。他经常很晚才回来,回来后也把自己在书房里关很久。他一个朋友告诉我他在外面有女人。我到他公司门口等他下班后跟踪他,看见他开车到杂志社接你。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妻子看见别的女人挽着自己丈夫的胳膊。
  她的语气里没有责怪没有叹息没有哀怨。很平静。
  我又点燃烟。
  青苔,别抽。对胎儿不好。我不介意,但我仍然摁灭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今天我到你住的地方找你只想好好谈谈,看见你心事重重的出门就跟着你。到了医药公司。知道你怀了木的孩子。青苔,木真的很爱你。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一直没有孩子吗?木总不让我有。每一次我都在心里默默企求他能让我怀上孩子,每一次。我说我想要孩子他总是说以后再说。有两次我以为我真的会怀孕了,还是没有。你知道吗?我多想要一个孩子,我在这世界上什么都没有,除了木。
  绿色的藤条在风中继续怅然飘舞。苔儿,那是生命的颜色。外公告诉我的。
  我不想也不会取代你的位置,我只是在自己应该的位置上做应该的事。这个位置是客观存在的,即使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这和你没有关系。我又点燃烟。近似透明的淡蓝色烟雾在我们中间袅袅飘升。
  你能够把孩子生下来吗?你不养我来养。青苔可以吗?那是木的孩子。我爱木。也会好好地爱他。
  这孩子和你有关系吗?没有。
  眼前的女人很无助。可是我要怎样让你知道不是我伤害了你的幸福,而是自己想要的幸福要自己争取。或者所谓幸福,是和上帝一样的,只是一个信仰,与获得与否没有关系。我不再说话,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她也不再说话,一口接一口细细喝茶。
  我要走了。我站起来。她握住了我的手,青苔,好好爱护自己,你只是个孩子。木不会和我离婚,不会娶你。
  你他妈说什么哪,你以为我会想嫁给他?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在自己的位置上,与婚姻没有关系!妈的!
  她胜利了。这个柔弱的女人。女人总是最洞悉女人的弱点。
  我在生气,我在和谁生气?没有人能够好好爱护你。青苔。我听见自己对自己生气。
  最后一支烟了,抽完。我望着烟头。这个能实现美好愿望的烟头。捏着它,我去了医院。
  所有恐怖的传说,我不怕你们会惩罚我。
  经历医生冷酷的器械和鄙夷的目光,我从手术台上下来了。我发现手里还捏着那个烟头。湿湿地,蜷缩在我的掌心。我把它扔在手术台下的痰盂里。里面有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我紧张地闭上眼睛。仓皇逃开。我听到有人在议论,他们说现在的年轻人真不自爱。我仓皇逃开。
  公交车站牌下的长椅。空荡荡的。我的心却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很拥挤。我坐下,面对着繁忙而喧嚣的街道。拥挤着车和人。
  周围站着很多人。他们有事情要做,连坐下来的时间都没有。有人在说话有人在沉默都望着公交车来的方向。多像一群被缚住颈子的鸭子啊。但我喜欢这样的人群。他们带来喧嚣冷漠和燥热。我已经习惯并且依恋。
  想起采访木时他问我的第一个问题了。
  喜欢这城市?
  因为它宽容。它容忍各种各样的人合理的存在。容忍各种各样的元素合理存在。没有人会关心别人在想什么。没有人情味。没有那种会让你心痛和内疚的目光。惟一的目光。
  说话的时候我转过头。天空很深。看不出裂痕。
  车还没有来。我的目光越过人群越过街道越过楼群穿过喧嚣穿过燥热。我看到天空。天空也看到我的眼睛。天空依旧很深,看不出裂痕。掏烟,没有了。烟盒都被我扔弃在茶社。还有那个烟头。烟头。我闭上眼睛。蓦然记起,那个关于烟的传说,是尹告诉我的。他说,青苔,当你拆开一包烟,就抽出一支,闭着眼睛许个愿,再倒插回去留做最后抽,最后一支烟抽完,这个愿望就会实现。记起我第一次对烟许的愿了,我对烟说,我要和尹在一起,平安而且幸福。心痛升起来,很突兀。熟悉的久违的。好想尹。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大学毕业时他给我打电话,他说,青苔,不是小孩子啦,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尹是我高二的音乐老师。我刚刚转学到市一中。总是一个人在学校里走。像一只低低飞行的鸟。我不喜欢我的同学们。虽然他们的试卷上有光彩夺目的分数。他们熟悉每一道我不会的数学题。他们熟悉各种各样的物理化学原理而我不。我很少和他们说话。他们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每周有一次音乐课。星期二的下午。我最自由的时间。我学的是电子琴。却对吉他痴迷得云里雾里。学校背后有一条很热闹的街道。有酒吧和歌厅还有迪厅。酒吧里每天晚上都有歌手或者乐队唱歌。一个星期六晚上我到离学校后校门最远的酒吧听歌。那个酒吧现在已经拆了建成了网络城。那家酒吧叫“永远”1826。在紫色的灯光中我看到了那个吉他手。我的音乐老师。他微低着头,很专注。很投入。我记得他们唱的歌《灰姑娘》。从此我爱上这首歌和那个吉他手。尹说,青苔,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次远行,我会走的。可你总是来过,停留过,已经够了。尹。高二下学期,春天还没有过完。尹就走了。带着他心爱的吉他和梦想,带走了他爱过的灰姑娘的水晶鞋。
  青苔,你不是小孩子啦,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对烟说,然后倒插回去。抽出一支。点燃。旁边有人坐下来了。老太太和她的老伴。老太太的手放在老头儿手中。温顺而满足。他们的银丝在微微的夕阳中那么鲜艳。我嫉妒了。我才发现自己一直多么想要这宁静而平淡的温暖。
  竹子在一篇文章里说没有人能够陪一个人走到终点。可我总希望自己是例外。虽然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例外。就像小时候谁都以为自己可以改变这世界却最终成了这世界不可改变的一部分。
  公交车终于来了。我仓皇地逃上去。
  我冲了一杯黑色的雀巢。浓浓的。因为我想睡觉了。读大学的时候我总是在睡得着的夜里喝咖啡。我喜欢躺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我看不见任何东西,世界就小了安全了。
  我依然很快睡着了。醒来我看见窗帘上的马蹄莲,桌上的水仙花,墙壁上的布画。觉得自己在做一个长长的梦。我摇摇头,还是觉得在做梦。
  木回来的黄昏我躺在床上听王菲的《闷》。这个冷静的女人。喃喃自语吟唱与爱情无关的情歌。
  木走过来,轻轻抱我在怀里。
  我说,木,你为什么不离婚。
  青苔你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离婚。我抬起头,看见他的脸,暗影里很多的疲惫。
  她是我实习时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学护士。很清纯温和的女孩子。父母离了婚,没有人管她。我们相爱了,一直是我负担她的学费和生活。她毕业后我们就结婚了。然后来这里。她的学历在这边找不到工作。就成天在家。她不喜欢交际也没有什么朋友。
  除了你,她什么都没有。我说。她来找过我了。
  木怔了怔,说,她终于来找你了。他的眼睛在暗影里闪烁不定。青苔,我爱你。
  你不该爱我。木。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木靠在床上抽烟。
  我要喝豆浆,木。
  木出去了。我收拾我的东西。几件衣服,书,一摞碟子,CD,装进小衣箱。木进来时我已经坐在桌子边。他看见我放在床上的小衣箱。
  你怎么了,青苔,你要干什么。
  我要喝豆浆,让我把豆浆喝完好吗?木。
  豆浆,温温的,浓浓的,有着乳白色的清澈液体。木。看着我把它喝完。
  木靠在床上,眼睛里荡漾着绝望的闪烁的光。
  我把杯子冲冲干净。
  木,我要离开这儿。
  你要去哪里?
  仅仅是离开这儿,离开。
  知道你会离开的,当你告诉我你喜欢这个城市是因为它宽容。在你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到,深深的,蕴藏着很多却什么都没有。空洞而迷茫。你望着窗外,我知道一场心疼已经开始。
  我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窗外有干净的天空和干净的风。
  青苔,这个世界对你来说,哪里都一样。
  我想起妈妈,妈妈的世界。妈妈,天堂好吗?天堂和这世界一样吗?
  我还是逃回了小镇。天井依然寂静。我从石墙上小小的门穿出去。那外面是市政府的办公楼。办公楼后面是一片矮矮的山。野棉花开了。一片一片的,这种难以分辨季节的花。或者不是花。淋漓尽致的,没有花蕊和花瓣,只是一些细细的绒毛,奋力向外伸张。看不见枝叶,只有纯粹的花,闪耀着白色的光芒。它们灼痛了我。我是不是属于这里的?
  晚上外婆做好多好吃的菜。还有特意为我买的兔丁和兔头。还有一大碗鳖汤。外婆说,在外面受苦了吧,气色这么差。回来多住几天。来,先把汤喝了。
  我让眼泪滚落在热气腾腾的汤里。
  我在小镇的街头巷尾来回地走。有些人我认识,有些人我不认识。有些人认识我,有些人不认识我。我看到中学的校门,像一个旧的梦。我看到窄窄的书店,像一个旧的梦。我看到小巷的石板路,像一个旧的梦。我看到水泥路旁的芙蓉树,芙蓉树上的叶子,叶子上的灰尘,它们都像一个旧的梦。
  打开邮箱,有竹子的邮件。尹的邮件。木的邮件。
  竹子说,我想离开这世界,但不知去哪里。
  尹说,我又要离开这儿了。但不知下一站在哪里。不同的城市,一样的高楼,一样的水泥路,一样的喧哗,一样的痛楚,一样的无所适从,一样的茫然无助。哪里都不是归宿,哪里都像来时路。哪里都不是归宿。
  木说,青苔你好吗?我对你无能为力,对自己无能为力……
  我说,外婆,我要走了。虽然我哪里都不想去。
  外婆要我先到市医院看看妹妹。她现在已经是主治医生了。大舅说要走就走吧,以后再回来看妹妹也不迟。
  大舅知道我。
  相见不如怀念。姐,你真令我失望。妹妹说。那个时候我们大四。我没有去找工作,成天上网,在BBS和聊天室里发疯。她刚刚签了市第二人民医院的合同。
  傍晚我站在天井里抽烟。背后有缓缓的脚步声。我回过头,是外公。他递给我一张建行的卡,密码是你的生日。外公说。然后他张张嘴唇,又没有说什么。走了几步又转过头说,一个人在外要自己小心。晚上我把卡放在外婆的针线盒里。
  外婆和大舅送我到小镇的小车站。
  我让大舅陪外婆回去。我自己等车。外婆。
  我害怕外婆望着我的离去。外婆说,苔儿,外公和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大舅搀扶着外婆,一步一步往回走。外婆在右边,脚步缓慢而凝重。风拂起她鬓边的白发,如天边一抹淡淡的云。
  外婆老了。
  我不由自主地跪下来。外婆,也许这次我离开就会离开温暖我一生的爱。外婆。
  我买了一张要坐46小时的车票。那个终点站不是我的去处。我会在任何一个小站停下来。它们都不是我的去处。
  火车的呼啸渐渐近了。我拆开一包茶花。抽出一支,没有许愿,没有倒插回去。我把它点燃。想起尹,他说,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次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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