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啸替我还了一笔“文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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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啸“读研”的时候做的是京派散文,后出了书,现在又顺势做起了海派散文的题目,他可能想象不到,这无形中替我还了一笔重要的“文债”。记得上世纪90年代,我出版了研究海派小说的论著,当时,李君维先生(笔名东方蝃蝀)将拙作拿去给他朋友圈里的前辈同辈们看,其中就有曾经拉他担任过上海《世界晨报》编辑的冯亦代先生。冯先生并未得我赠书,翻读后竟兴致勃勃主动写了篇书评,让我十分惶恐也着实感动。这篇发在《瞭望》上的文章除了认为海派小说研究的意义,是在于“开启了中国文学研究中无人亦无法问津的都市文化”,还指出我之不足,“可惜他只写了小说一门,其他如诗,如散文,如戏剧,甚至是上海小报上写‘豆腐干’一块块的专栏文章,他都没有触及”。(《读“海派小说”之余》)今日我可以告慰冯先生的是,我虽不才,但在我指导下的学生这十几年里却已做完了从杂志研究(刘铁群)、海派小报(李楠)到海派戏剧(尹诗)、海派散文(陈啸)诸个课题,手头的学生还在做海派作家迁徙香港后的论文(鹿义霞)。做得如何自然可勿论,但我们师生聚在一起,总算是实现了这个全面述说20世纪海派文学的愿望。我也可以直面冯先生了。
  “海派散文”是个繁重吃力的课题,这不难想到。几十年尘封的沪上报刊需要一一翻录查找。谁是海派散文作家?写了多少散文?有多少不同个性和风格?有何价值?都是前人没有留下现成答案的问题。好在陈啸现在用了数年之力,钩沉爬梳,理出了一个头绪。他的成绩便在于在文学史上第一次确立了“海派散文”的地位。由他给“海派散文”做了初步界定,分析了它的现代都市发生语境、生成的过程,提出了固有的作家群体和代表性作家,厘定了基本的作品和形态流变,以及与其他散文和文体的互动互补关系等。按照他全书对“海派散文”的定位,这是现代都市文学的一个必然的分支,一个合理的补充,必将给现代文体分类研究带来一定的推动,并且必然是对整个“海派文学”进一步的完型。研究的水平自然有深有浅,所提出的一些局部的概念也不无可商榷之处,不过他究竟迈出了这新鲜的一步,是可喜的。
  任何局部的历史都是更大范畴的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水花,长环中的一个节点。陈啸在其海派散文研究的成果里,便悟到了历史研究(包括文學史研究)的根本路数,那就是衔接、对抗、失衡、渗透、融合。海派散文形成的资源首先是晚清报章文体,但处于更近位置的还是五四散文,所以此书在论证海派散文产生过程时一方面是注重现代都市文化环境的影响力,一方面就特别注重《语丝》在上海如何分化,沪地新起的作家如何围绕《论语》而崛起的史实。这样,海派文学的生长史就凸显了“京海合流”的力量,突出了周作人、林语堂两人的一定的作用。这种历史多面衔接和多元渗透的研究,是此书的一大特色,要比只讲对峙、只讲单向发展更加错综,更符合历史真相。“京海合流”不过是我举出的本书的一个例子而已。
  论及海派散文的本体,此书抓住了典型的文学现象,借以做出合于文学研究规律的细致剖析。海派散文的三个典型现象根据作者的归纳是:更依赖也更能利用报刊媒介,更能开拓文学的空间,更能对现代都市性进行想象的再创造。对这三个紧要问题的提出和回答,彼此独立并且相互联系,便形成全书颇有特色的结构。论述按此次第展开,便避免了目前普遍存在的重复研究的弊病,有了自己的另辟蹊径的语言。比如关于“文学的媒介化与海派散文的非文学化”的大胆命题,便具深意存焉。其中论述海派散文的道德感的升降、“真美”的幻变、流行色的风趣及短平快的浅陋、传播方式的改进和实用趋向等,均能切中要害。而依据消解文学性的斑斓和加入新闻性的芜杂之后的海派散文特点,提出“杂散文”的概念,也能道他人之所未道。对于散文空间化一题也是如此,虽不能尽善尽美,但论及散文的时间与空间之关系,散文空间化的各项表征功能,和散文空间形式中的感性空间、私密空间、色彩空间等,也都能自圆其说,提出个人的看法。至于海派散文对日常都市性的重塑作用(都市产生了海派散文,海派散文反作用于都市),在分辨了现代日常和传统日常的区别,在寻觅了现代都市对于“人”的意义之后,所评价的市民哲学——“安稳即道”,也颇意味深长。长久以来,我就曾以“如何细读散文?如何阐释散文”这样的题目来与作者讨论,以期通过一种散文的研究来窥视整个散文的研究。现在从此书看来,作者已经有些体会。能在一个全新的课题之上加以新的探索,处处显示出青年学者的蓬勃精神,这是可取的。
  作者也认识到自己目前对海派散文认识的不足,尚有未尽之处。有的角度和层次虽已意识到了,比如海派散文隐现的“原乡印记与创伤记忆”,这实际是对“都市性”的深入认识,但从他安置的论证地位来看,仍不免举棋不定。还如海派散文的“文学审美性和文化本体性”的命题,几近呼之欲出了,如果假以时日,给他研究的余裕来仔细打磨,一定可以做出成绩来。
  现在的学术环境说得严重一点,真是危机四伏。我们一年年地培养着硕士博士,学术队伍从来没有如此庞大,学术经费等物质条件从来没有如此雄厚过,但学术规范、学术风气、学术承传也从来没有跌到如此的低水平。大学圈子和研究界充斥着一种“快餐文化”的气味。在这方面,我希望陈啸能力戒浮躁,安心坐牢冷板凳,在初步有了属于自己的学术领地的基础上逐渐走向成熟。是为序。
  (作者系中国现代文学馆原副馆长。本文系作者为《海派散文:婆娑的人间味》一书所做序言。题目为编者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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