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人匪王麦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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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毕摩神咒
  “司主农时节令的神,向你献酒啊。过了些日子,到耕种的季节。但愿坳上的庄稼不遭风灾,坝上的农作物不缺雨露。地边不让蛇来蟠伏;田边不让鼠来打洞。保护庄稼的神,望你好好保护,使庄稼茂盛,不遭虫害;看守庄稼的神,望你好好看守,雀鸟见到有谁看守,它就不敢来害庄稼。大田稀株莫费秧.以免插秧手的腰部发疼。禾苗长起来就出穗.出穗就结籽。结籽就成实。收割要遇晴天,扬干簸净要顺风行的方向。大仓小仓都装满了,大房小房都足实,种得多,收的多就经得吃。吃陈粮要接上新粮,必须这样做啊,主管农时节令的神啊,请享受献酒。”
  嘎木村里,一个老人站在那里口中念念有词,他的面前是一个固定的香案,香案上烟雾缭绕。他是嘎木村的诺达大毕摩。诺达毕摩是彝家法术高明的长者,他通常是从2岁至3岁起就背诵彝族的古经文,一生要背诵《十二生肖起源经》、《送魂经》、《指路经》、《咒鬼经》、《送灵经》、《唤魂经》、《君臣迁徙史》、《贵族谱牒史》、《灵水经》、《福禄经典颂》、《土地吉祥经》、《祖坟立碑经》、《祈祷经》、《灵牌经》、《烧石经》、《水魂经》、《阴阳地界经》等。
  此刻的诺达正在祈求风调雨顺,他正给司主农时节令的神灵献酒。他个头不高,古铜色的脸看上去似乎能看出他长期遭受烟熏火燎。诺达今天有个感应,他感觉到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他面前的香案背后,是彝家的禁地。几百年来,从来没有允许人进去过。因为,这个禁地有着来自毕摩祖师的诅咒,踏入者必死。他念完献酒咒,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翘了二郎腿,开始抽起旱烟来。他嘴巴使劲将烟杆含紧,两片嘴唇圆圆地凸了出来,像是一个要拉屎的鸡屁股。
  他不时用烟杆上的铜钩钩烟杆里的叶子烟,然后吧嗒吧嗒地深吸。突然,他感觉眼皮在跳,左眼皮跳了,右眼又跳。搞得这个自认为法术高强的毕摩有些为难,不知道这究竟是福是祸。
  在嘎木村外五里的地方,一群藏人装束的男子在急匆匆地行进,他们得在天黑之前赶到首领要求到达的地方安营扎寨。他们的王国已经土崩瓦解了,此刻他们只有在首领黑喇嘛的带领下,在这荒蛮之地建立自己的王国。首领算计,进入毕节后行进的第三天午时三刻,他们就在所到的地方安营。能够安营扎寨的地方,须得宽敞。但是他们走过的这些山路,实在没有找到能够驻扎的地方,因此,首领不急,但小喇嘛们急了。走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一片开阔地。大家走过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马背上的帐篷在地上搭了,不一会,这个平整的地上,就搭起来七八个帐篷。
  这块开阔地不是别人的,而是嘎木村的彝人们用来做仪式和进行祭祀的小寨坝。不一会儿,就有人去报告了大毕摩诺达。毕摩一听很生气,他认为这种不请自来的人,对于嘎木的彝家来说,是一种挑衅。毕摩带领几十个人前往小寨坝。
  这群人对于毕摩的前来声讨有些讨厌,他们乱枪将这些可恶的彝人赶了回去,不少彝人倒在了这群人的枪下。这群人占领小寨坝后,整个嘎木无不谈虎色变。几天下来,黑喇嘛成为嘎木彝家的洪水猛兽,大人吓唬孩子都不说狼来了,而说黑喇嘛来了。
  为什么他叫“黑喇嘛”,没人知道,但大家都这样叫。而这群人为什么来到嘎木村,因为是神示首领的。而且这里是乌蒙山盐道的要塞,他们啸聚嘎木,就能在乌蒙山商道打劫过往商队。
  黑喇嘛来到嘎木村后,让当地彝家人知道黑喇嘛规矩特别严,他不抢彝族人,为什么不抢,有人说他不吃窝边草,有人说,他要在附近建立自己的王国,因为他在外面是吃了败仗的。
  虽是这样,嘎木的彝人还是先下手为强。他们知道一旦等黑喇嘛站稳脚跟,他们的幸福生活可能就会被黑喇嘛抢走。从黑喇嘛进入嘎木那天起,彝人和他的斗争从未间断过。只是每次都是彝人败得很惨,因为黑喇嘛心狠手辣,一旦彝人刺杀他一次,他就要杀死十个彝人。最有机会的一次是,彝族青年瓦泰在集市上靠近黑喇嘛,当时的距离只有十多尺远,于是瓦泰满怀信心地向黑喇嘛射击,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子弹打在黑喇嘛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轻飘飘地滑落到地上。相反是黑喇嘛掷过地上的一粒子弹壳,要了瓦泰的命。从此,没人再敢去刺杀黑喇嘛,仅靠沙马曲比毕摩家来诅咒,是不可能让黑喇嘛死去的,最好就是寻找一个比黑喇嘛还要邪恶的杀手。
  诺达大毕摩一直在寻找这个人,但是始终没有寻找到,他不能轻举妄动,因为每次地鲁莽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他经过走阴,得到神示:一个比黑喇嘛更邪恶的人将会在彝家的禁地出现。他派人严守彝家的禁地,不让一只蚊子从禁地里走出来。
  麦旺失去知觉不知多久,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块沙滩上,在他不远处,阿瓦洛伊安静地躺在那里。
  水冲过后,阿瓦洛伊的肌肤十分白嫩,她小腿微开,一些沙子埋去了她半边身子,留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麦旺想撑起来,但是他发现自己的体力已经无法支撑起一百多斤的身体,于是他爬了过去。可是无论他使出多大的力气,仍然挪不出一步。
  此刻阿瓦洛伊脸色惨白,嘴唇乌黑。沙滩上的灰蒙在她脸上,看上去活像一个僵尸。这时,麦旺闻到焚香和钱纸的气味,竟然十分喜欢这种香味。好不容易,他旁边的阿瓦洛伊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我们中了克莫多斯诅咒了。”
  “克莫多斯诅咒是彝家最恶毒的诅咒,中了诅咒的人会力大无穷,成为世间最凶煞的人,受毕摩控制,成为杀人的工具。但是通常这种诅咒都不使用,除非是彝家面临了强悍的仇家。因为只有毕摩才懂得使用这一咒语。”阿瓦洛伊使出最大的力气,给麦旺解释。
  好不容易站了起来,麦旺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庄园里,庄园里的小路已经长满杂草和青苔,看样子好久没有人居住了。他迅速辨别了一下方向,搀扶着阿瓦洛伊向外走去,下了几十步石梯后,他们又穿过一个凉亭,最后来到一道大门口。他们来到大门口的时候,看到那里立着一个巨大的牌子,上面写着“禁地,擅入者死”的字样。他顾不得许多,准备从牌子旁边闯出去,这时,他们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矮不隆冬的老人站在那里,他脸上的皱纹像一道道深深的峡谷。老人正背手站在那里沉思,麦旺的突然出现吓了他一跳。
  他不是别人,他就是诺达大毕摩。见到麦旺他是又惊又喜,因为他没有想到神示如此灵验,真的从禁地里走出两个人来。诺达走到麦旺面前,用手一挥,两人便失去了知觉。等他们醒来的时候,麦旺和阿瓦洛伊都躺在一个方形的池子里,池子里铺满沙子,池子下面就是一个神坛,麦旺看见母亲和诺达大毕摩站在下面。神坛上已经点了焚香、纸钱,在麦旺他们附近,到处挂满了黄、蓝、紫色的符咒。
  大毕摩开始对着麦旺哇啦哇啦地念咒语。一会儿,他身上突然有了力气,他能站起来,并将阿瓦洛伊扶起来,准备离开这个沙池。可是大毕摩立即上前制止。
  “你此刻离开池子,就立即毙命,你就坐在那里和你母亲说话吧。”大毕摩然懂得汉话。
  “长老,你放了我吧!我们家就只剩我一个人了,你就放了我吧!我还不想死!”这时,阿瓦洛伊跪在池子里哀求道,表情十分恐怖。长老皮肤黝黑得发亮,让人无法看清 他的表情。突然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说:“阿瓦洛伊,你出来吧!”
  声音阴森森的,仿佛和刚才换了一个人。阿瓦洛伊一听很兴奋地挣开麦旺的手说:“我还不想死!”
  说完从池子里面走了出去。麦旺突然恨起眼前这个该死的女人,生死关头自己还为她求情,可是她现在出去了,连看都不看麦旺一眼。
  她走下沙滩,十几步,就突然倒在地上,用手扭住脖子,鲜血从她的嘴角流出。
  麦旺的母亲匆忙上前查看,看着麦旺失望地摇了摇头,显然她已经死了。顿时,麦旺感觉背上一阵冰凉,瘫坐在沙子上动弹不得。
  诺达大毕摩这时开口说:“我都说离开池子就毙命,她不听,一个闯过克莫多斯山洞,还贪生怕死的人,必须死去。”长老的表情十分阴毒。长老把话说完,就叫人把阿瓦洛伊拖走,自己也跟着走出去了,留母亲在神坛下面。
  想必长老的口中的克莫多斯山洞,就是麦旺先前穿过的那个山洞,可是他是怎样来到这个彝族的禁地的却不得而知。
  麦旺就这样躺在沙子里,他觉得无聊至极,可是却不敢越雷池半步。于是他只得不断说话。
  “娘,麦格理他们都死了,我在洞里没有看到宝藏,我看见了诸葛亮的阵法。那个阵法真是要命,差点把我害死。”麦旺向母亲诉苦,他平躺着说话,任凭母亲仰丽阿莎如何向他使眼色,他也一口气说完。
  “找宝藏,你们到底在找什么宝藏?”诺达大毕摩突然紧张起来。他将神坛的大门关了起来,拉着仰丽阿莎厉声问道。
  仰丽阿莎被这突然一问:“嗯——哦——呀!”一时间说不上话来。大毕摩再三追问下,她才一五一十的说出宝藏的来历。
  “你这个糊涂的丫头!寻找这样的宝藏不可当作儿戏。你不知道彝家的历史,那儿确实是有诸葛亮的阵法,加上彝家的毕摩神咒。当年,诸葛亮制定‘南抚夷越’的策略,平定了南中,又采取了‘皆即其渠帅而用之’的政策,网罗了‘大姓’和‘夷帅’,从南中获得了大量财富和少数民族军队的帮助,增强了北伐曹操的实力。水西彝族安氏先祖妥阿哲就是为诸葛亮献粮通道,被封为罗甸王,从此奠定了安氏统治水西的千载基业的。因此获得了诸葛亮赠送的一个阵法,用作守护彝族的克莫多斯宝藏。你想想,这样的宝藏且是你们几个娃儿可以寻得的。问题是,如果外人知道你们去寻宝,肯定又说是我庇护你们。”诺达大毕摩压低声音说道。
  “父亲,我不知道问题会这样严重,麦旺中了克莫多斯神咒,你可要帮他啊!他可是你的外孙啊!”仰丽阿莎上前拉住父亲说道。原来,这个大毕摩就是仰丽阿莎的父亲,麦旺的外公。
  这时,有人在外面叫唤大毕摩,于是,诺达大毕摩背着手,狠狠瞪了女儿一眼说:“不学无术的家伙,你们真以为诸葛亮能在这里埋下宝藏给后人?诸葛亮要建的是军事家,不是大富豪。最多他留下给你们的,是一个绝妙的阵法,或者一个军事要塞,诺苏人的金银珠宝实际上都是被用作修建军事建筑了,想宝藏,做梦去吧。”说罢重重关上门,出去了。
  “娘,我中的克莫多斯诅咒是什么诅咒?它真的能要我的命吗?”
  “克莫多斯诅咒是彝家最恶毒的诅咒,它能要你的命。你刚才不是看到阿瓦洛伊的结果了吗?”
  仰丽阿莎告诉麦旺,毕摩又叫白马,彝族中所说的毕摩是总称,彝语叫“毕摩”的是大师级以上的,“比”是中级以上的,“毕惹”是初级的,还有称“必觉”的是在中级与初级之间的。彝语叫“章毕阿日”、“章木阿日”的是最高级的。
  毕摩祖师叫毕阿苏拉者,是一个道行高明的人。一次,他和徒弟一行刚刚走到现今的昭觉县七里坝附近时,听说居住在西昌的勒格阿史土司家和居住在美姑的里里土司家为争夺领地要决一死战。双方的军队在七里坝对峙着。毕阿苏拉者反对两家土司打仗,说仗一打起来,会伤及无数无辜的百姓。于是,毕阿苏拉者在中间劝说,让两家土司各自退兵。毕阿苏拉者先让徒弟前去打听自己家乡那方来的里里土司家的军队统帅是谁,在得知是自己的高徒阿苏斯惹时,徒弟被劝住了。但是,勒格阿史土司家的军师却不听,坚持要打败里里土司家的军队。
  毕阿苏拉者告诉两方说,我是大毕摩,只要我念了经,如果谁先动了手,谁家的土司就会断子绝孙。勒格阿史土司家的军队根本不听,一直说要打。毕阿苏拉者说,那好,我先念经祈祷,若再不听就随便。于是,毕阿苏拉者边念祈祷经,经书每念完一页就让所有徒弟挖泥土堆在自己的脚下,毕阿苏拉者就坐在泥土上不停念祈祷经。不知不觉,泥土长成了一个小山包。后来,毕阿苏拉者念的经应验,勒格阿史土司家先绝嗣,里里土司家也紧跟其上。据说,当时毕阿苏拉者念完祈祷经后,带着徒弟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到看得见一条沟的山坡上休息时,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沟这个地方就是凶狠土司断头断手的地方,等对面山上长出三棵夫妻树、母子树后才会有好转。”
  里里土司家的最后一个土司——兹莫斯基因平常对其属民凶狠,有一天他来到毕阿苏拉者所说的沟打猎时,被属民围攻于一棵大树下,吊颈自缢。当时,兹莫斯基手上带有一个金手镯,被属民一刀砍下左手,取走了金手镯,兹莫斯基的血流进了河里。因此,沟附近的当地人至今不饮该河的水。
  “刚刚这人是我外公?”麦旺问。
  “是的,他是我们彝家现在的大毕摩,是获得毕阿苏拉者的真传者,因此,只有他能让你免除诅咒。”
  不一会,诺达大毕摩回来了。他在外面咳嗽了几声,接着听见几个人的脚步声。从外面回来后,他脸上没有了刚才的那种恶毒,但仍然看不到一丝笑容。在他身后,几名彝人砍来一棵大树,让诺达长老做“色演木”,长老在树干上用刀刻上符号。最后他嘘了口气,告诉大家黑喇嘛能够除掉了,而除掉黑喇嘛的人就是眼前的麦旺。
  仰丽阿莎激动地拉住大毕摩问道:“你说我儿子将除掉黑喇嘛?你说我儿子将除掉黑喇嘛?”
  大毕摩轻轻拿开她的手说:“是的。仰丽阿莎,麦旺没事。”这时,大毕摩脸上掠过一丝笑容,看上去竟然有些慈祥。
  大家退下去后,大毕摩从神坛后面走了出去。留下仰丽阿莎和麦旺在神坛里。
  “外公现在去哪儿了?”麦旺问。
  仰丽阿莎悄声说道:“去取咒语!”
  “去哪儿取咒语?”
  “只有你外公知道。他才是沙马曲比毕摩的传人。”
  接着她给儿子讲了一个故事:
  以前的沙马土司家在演古书布(人名)这代人时,娶了哈拉土司家的小女儿乌达。乌达在娶亲的半路上突然死了。后来迎亲队伍中的人将计就计用陪嫁丫头顶替了哈拉土司家的女儿。演古书布家生了个儿子,其妻哈拉格其莫经常虐待和她一起来的另一个陪嫁丫头。有一天,她们大吵了起来,那个陪嫁丫头说:“来的时候,我们都是陪嫁丫头的身份,现在你嫁给了土司,就以为自己的地位、身份变了,其实你也不过是个陪嫁丫头而已。”这话被演古书布听见了,他一追问才发现他的妻子早就在半路上就去世了,是由两个陪嫁丫头中的一个顶替上的,而且这两个陪嫁丫头原来还是亲姊妹。当时,土司的等级婚姻制度是相当森严的,于是,演古书布把哈拉格其莫给离弃了,并且把男孩也抛弃了。   有一天,这孩子孤孤单单地坐在山野外的路边不停哭泣时被毕阿苏拉者(毕摩始祖)看见了。毕阿苏拉者问孩子为什么哭泣时,孩子回答说,他的土司父亲不要他了,原因是他的母亲是个陪嫁丫头。毕阿苏拉者得知后,把孩子领走了,并且传给了孩子一部由狐狸血写就的不外传的咒语经书。后来,这个孩子成了沙马曲比毕摩的祖师。这支沙马曲比毕摩的嫡系人——拉惹俄曲,经常被外部落请去念《咒语经》咒死了许多人家。
  而诺达大毕摩就是沙马曲比毕摩家的传人。
  沙马曲比毕摩家的咒语有很多种。包括由人血写就的《从者哈木里》、《牛阿牛里则》;由狐狸血写就的《阿举斯木里》;由鹿血写就的《解古驰达则》;由豺狼血写就的《武低武撒则》;由活狮子血写就的《拉里革玉则》;由岩鹰血写就的《索它旺理则》;由黄蜂刺蘸鲜血写就的《德尔输窝则》、《积史匹自则》;由神兽血写就的《比尔汪木几》;此外,还有反箭防咒经《喜合特依》、专用反咒经《则克特依》以及大毕摩才有的圣语神言《丘布卡哈则》等。这些咒语经平时不能放于家中,一般都放在人畜不能及的高山岩洞里,用时方才专程去取来并念上经后才能够使用。
  大约半个时辰后,诺达大毕摩取回了咒语,开始坐在地上念经。
  第二天,长老念完了经。麦旺被抬到后山清洗后,用白布裹了起来,再次抬到神坛上。
  然后,另外一个长老给麦旺讲述黑喇嘛的情况。他们将黑喇嘛形容为恶魔。给麦旺介绍黑喇嘛的长老是“必觉”诺修。他的法术修为差诺达大毕摩一个档次,但他仍然精通文字、哲学、历史、谱牒、地理、天文、历法、民俗、伦理、文学、艺术、医学、农学、技艺等。经过半年的调查,他对黑喇嘛有了初步的了解。他知道黑喇嘛的本名丹毕里赞,半年前来到嘎木村,这人研习了藏族的密宗教义,法力高超。他带一群人来到嘎木村后,就在村口驻扎了下来。
  虽然彝族有让人心悸的蛊毒和神咒,但是这些对于法术高强的黑喇嘛来说用处不大,他会反诅咒。派麦旺去杀黑喇嘛,彝家的毕摩煞费苦心,因为他们用了诅咒中最恶毒的咒语——人体咒。
  诺修给麦旺介绍完情况后,麦旺就被派了出去。
  他的任务是杀掉黑喇嘛,然后成为彝家第一勇士。他不能跑,如果跑的话,他身上的咒语将会在自己身上应验。
  麦旺独自一人潜入到黑喇嘛的营地附近,才发现杀黑喇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在黑喇嘛营地对面的树上蹲守了三天,才看到一眼黑喇嘛。让他心惊胆战的是,半夜三更,从帐篷里会走出一个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帐篷间穿梭,偶尔还会听到一声惨叫。蹲守三天后的一个下午,麦旺从树上跳下,匍匐着从麦地和罂粟花丛中跑回嘎木村。他说,要枪,要一支很好的枪。于是长老把麦旺带到一个山洞,从中挑选出了麦旺最喜欢的好枪三八大盖。
  夜里,麦旺的枪瞄准黑喇嘛的帐篷,凭着多日的观察,他确定那个深夜在帐篷之间游荡的人就是黑喇嘛。终于有个机会,那个黑影从帐篷里伸出头来,麦旺就瞄准他的头,扣动了扳机。子弹的呼啸声划过黑夜,黑影倒在地上。
  就在麦旺暗自得意之时,一包黑糊糊的东西从帐篷中扔了过来,砸向麦旺所在的树的方向。并在树上爆炸,麦旺被巨大的爆炸气浪从树上掀翻下来。幸好被树枝挡了几下,他身上只是些皮肉伤。于是拖着枪,往嘎木村逃了去。
  第二天,果不其然,黑喇嘛又杀了十个人。
  仰丽阿莎开始央求长老,请求他们放弃麦旺的这次刺杀行动,杀这样一个恶魔,麦旺很可能又是一个送死鬼。但她的央求没有用,因为麦旺已经是大毕摩安排的一颗上膛的子弹,已经无法回头。
  夜晚,麦旺再次来到黑喇嘛帐篷附近的树林。他刚准备进入树林,就被一个人拉倒在小道边的灌木丛中,对方有力的手捂住他的嘴巴,重重的身躯压在他身上,他不能喊叫,不能挣扎,这样突如其来的意外让麦旺格外紧张,他的第一反应是,被黑喇嘛抓住了。不多时,麦旺看见几名打扮诡异的僧人从他旁边走过,他们手里的刺刀在小道边的灌木丛上划过,嘴里哇啦哇啦地说话。
  这些人走了过后,麦旺才被放开。眼前的人让他更害怕。这个按住麦旺的人打开怀表,怀表的夜光照亮这个外国人的脸。卷曲的胡子,高高的鼻梁,头发也像被一群鸟做了窝。他拉麦旺站起来。这人足足比麦旺高一个头还要多。这个外国人自我介绍:“我叫卡诺科夫,我曾有一次杀了黑喇嘛,但后来发现错了,我杀了他的替身,你昨晚也一样。”
  卡诺科夫讲的中国话十分生硬,但是麦旺能听出大致意思。他告诉麦旺,黑喇嘛十分狡诈,在黑喇嘛心里,每个人都是敌人,除了他自己。接着,卡诺科夫讲了他刺杀黑喇嘛的经历。
  前不久,远征军派出了以卡诺科夫为首的特工队,名为“消灭黑喇嘛特别行动小组”。当时,卡诺科夫和另外一名特工化装成喇嘛先行抵达黑喇嘛的碉堡山。
  他们对岗哨说,他们从库伦的德里布喇嘛那儿来,要拜见丹毕喇嘛,说库伦政府需要他的合作,请他出任库伦的全权大臣。因此,他们顺利地进入了要塞,黑喇嘛出来接见了他们,但保镖不离左右,显然他不相信这几个人。
  在与黑喇嘛极力周旋的同时,另一套方案开始实施了,卡诺科夫一连两天没有起床,已经奄奄一息,他请求在弥留之际得到黑喇嘛的祝福,于是黑喇嘛只身来到客房,俯身向垂危的卡诺科夫摸顶,这时,卡诺科夫一跃而起,杀死了黑喇嘛。随后提着黑喇嘛的头向黑喇嘛的部下大喊:
  “他死了”。并按照传言吃掉了黑喇嘛的心,让他永久死亡。
  之后,在远征军的一把火中,黑喇嘛的城堡化作一片废墟,军警把黑喇嘛的头颅插到了一支长枪上,在各地游街示众,告诉所有人,黑喇嘛已经死了。可是,刺杀黑喇嘛后不久,大家发现,黑喇嘛的尸体却不翼而飞了。
  实际上,黑喇嘛没有死,死的是他的替身。他在大家庆祝他死了的时候,黑喇嘛已经带了精英部队前往贵州。卡诺科夫是唯一发现他没有死的人,但他无法说服其他人,因此他离开了部队,只身一人前来刺杀黑喇嘛。
  卡诺科夫告诉麦旺,他昨天听到了枪声,但知道他打中的不是黑喇嘛,而是其替身。对于一个曾经刺杀过黑喇嘛的人来说,他知道,这样的刺杀不能一蹴而就,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第二十二章杀死黑喇嘛
  黑喇嘛到来后,嘎木村附近暗涌风云,各方势力都悄悄聚集到这里。
  客商被他的队伍抢后,迅速将消息汇报到国民政府;而苗族、彝族以及周边的零星土匪,此刻都伺机而动。黑喇嘛不断扩大自己的队伍,但他实在被嘎木村的彝民们扰得烦心。这些人小打小闹,却不停息,让他十分为难。他不想杀人,这并不是说他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是他不想引起外界的注意。直到有一天,他碰到了一个人,这人让他恢复了当年雄霸沙漠的欲望。他就是徐淀华。
  徐淀华想找个杀手,他太想杀掉麦旺了。麦徐两家似乎上辈子结了怨,这辈子谁也不放过谁了。他打听了许多地方,终于他听到了一个让他振奋的消息。有一个人法术高强,无坚不摧。他就是刚来到嘎木村的黑喇嘛。
  他立即来嘎木求见黑喇嘛,两人见面一拍即合。第二天,徐淀华就派人将黑喇嘛迎接了过去,驱散了偌大的烟花 堡,恢复当年麦家石城的模样,用来供黑喇嘛休养。
  黑喇嘛需要这样一个地方,这让他找到了镇守城堡的安全感。虽然他历经艰险保住了生命,但是远征军不屈不挠的追杀让他寝食难安。他的到来,给周围的人带来了希望,凡是无处立足的人,到了麦家石城就可以保住性命。没有人能够在这样刀枪不入的高手眼前杀人,绝对没有。
  石城虽然有森严的守卫,但它的复活让水打沟顿时热闹起来。黑喇嘛喜欢讲经论道,他每天在石城里给前来投靠他的人讲习。几天之后,竟有数百教众。
  “心气固对立,但亦互依互融。心与气者实一物之两面,因此心调则气调,气调则心亦调,心粗则气犷,心细则息微,心柔顺则气亦畅通,气充沛则心必爽朗。”黑喇嘛站在石城的楼上,给大家讲习。石城前面的坝子里,数百人站在下面,黑压压的一片,他们大多对西藏密宗并不了解,但是他们想看看这个刀枪不入的人。
  “这是远方来的活佛,得到他对孩子的祝福,孩子就可以健康长寿。”一些小喇嘛在底下给大家介绍楼上的黑喇嘛。
  “如果有这样的活神仙,他还用在这里拦路抢劫吗?”小喇嘛的话刚说完,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便问道。这老人声音不大,但传到了黑喇嘛的耳朵里。他恶狠狠地看了老人一眼,老人仍然从容地站在那里,他将手中握着的一张纸片交给身边的小喇嘛。黑喇嘛在楼上挥手示意手下,不多时,小喇嘛拿了纸片一溜小跑上楼去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那神仙就不吃饭了?”大家纷纷指责这个发问的老人,可是当他们把目光转往楼上后,想再次向老人发难时,他们发现这个老人已经不见了。黑喇嘛依然带着自信和自豪给大家讲授西藏密宗的教义。他的脸黝黑,头上光光的,看上去如同一尊铁佛。他心里十分满足,他一路打家劫舍,从未得到过这样多人的拥护和爱戴。他因此微微冒出汗水,脸上堆满微笑。
  可就在小喇嘛将那张纸片递给他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关注的目光全集中在了黑喇嘛身上,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照片,如丢了三魂七魄。这与先前充满激情的他判若两人,他挥了挥手,声音有些艰涩地说:“走吧!”
  接着停下讲习,转身上楼去了。回到楼上,黑喇嘛将那张纸摊在桌上。纸上面其实没有什么,只是一个大大的怪异符号,然后是时间和地点。
  黑喇嘛盯着这张纸,他希望从这张纸上找到背后的秘密,但是没有。他明白,这是彝族人写给他的战书,战书邀他在明晚寅时,在嘎木五里外龙牙山决斗,战书上那个古怪的符号,是彝族的毕摩符号。
  道行极高的黑喇嘛知道,这一战只能依靠自己,如果替身去的话必死无疑。到时候,这个人仍然会无休止地挑衅。作为一个新到的地方,他更想快刀斩乱麻,因此,夜里,他收好战书,一个人在帐篷里静坐。
  麦家石城外,麦旺和卡诺科夫埋伏在那里已经七天了,他们始终无法找到靠近黑喇嘛的机会。由于徐家人经常和他在一起,两人都担心会被认出来,这个时候,一旦被认出来两人都玩完了。
  徐淀华开始希望黑喇嘛帮他杀麦旺,可是到了后来,他迷上了密宗,整天想去跟黑喇嘛学习,希望自己也能刀枪不入。
  卡诺科夫对黑喇嘛印象极深,他记得他行刺那天的场景。当时,黑喇嘛的替身前来给装病的卡诺科夫祝福,他突然跳将起来杀了他。就在杀死这个替身的时候,他记住了他杀死的这个人旁边的那个下人的脸。那张脸黝黑,额头上有一道刀疤。他见卡诺科夫杀了替身后,就悄悄地退了出去。这个下人就是黑喇嘛。他希望他的替身为他挡住以前的罪孽,让他以新的面貌脱胎换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迷恋黑喇嘛这个名字,到了这个荒蛮之地,他仍然喜欢别人这样叫他,他相信那些远征军和特工不会再追来这里,即便他再次闻名遐迩,对方也不会追到这样的穷乡僻壤来。
  徐淀华从黑喇嘛的屋子里学习出来,他发现自己的帽子放在了大师的床上,于是他再返回去拿,可是,他推开门时,发现大师已经不见了。他对黑喇嘛的神出鬼没并不吃惊,因为在这样法力无边的僧人身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因此,他拿了帽子,有些得意洋洋地离开了石城。
  而此刻,麦旺和卡诺科夫都一致认为,要杀了这个该死的徐淀华,他的存在给他们的刺杀增加了相当大的难度。因此,他们俩人跟着徐淀华的队伍,一道从麦家石城前往枫木林。四名手下给徐淀华抬着滑杆,他在滑杆上悠然自得。因为解散烟花堡后,他带回家几个漂亮的女人,他学完密宗后,得回去犒劳这些美人儿。在滑杆前面行走的曹永,一言不发。
  走出两三里路,卡诺科夫追了上去,他将跟在徐淀华滑杆后面的手下用匕首干掉。不远的距离,但是已经杀了三四人。剩下曹永和抬着徐淀华的几个挑夫。麦旺就开枪射击,徐淀华包括曹永都没有任何先兆就倒在地上。麦旺喜欢卡诺科夫杀人的干净利落。
  第二天一大早,黑喇嘛就从自己装书的衣柜里爬了出来,他每天练完功后就睡到大柜子里,这样十分安全。但他出门后的第一件事,让他开始了一天的沮丧。因为他的最大支持者徐淀华被杀了。随行的九人没有一个活口,从麦家石城出去后就被杀死在半路上。
  顿时,在水打沟和枫木林一带谣言四起。有人说,徐淀华得罪了这远方来的神,被神灵处置了;有人说,他在江湖上得罪了很多人,因此,仇家寻仇来了,大家都想到了麦旺。但是这些传言,黑喇嘛无心去听。
  到了傍晚,麦旺和卡诺科夫依然埋伏,他们在等,在观察,看看这黑喇嘛到底有什么生活习性,看看他到底有多少替身,他们已经不敢轻举妄动。黄昏过后,在两人面前是一片黑暗,天空中隐隐有些星光,
  他们两人盯着黑喇嘛的房间一动不动,麦旺几次都睡了过去,但都被卡诺科夫叫醒,因为黑喇嘛随时都会行动,刺杀的机遇一旦错过就很难再有,两人就轮流盯着房间。突然,卡诺科夫抖了一下,正有些昏昏欲睡的麦旺顿时惊醒过来。顺着卡诺科夫指的方向,他们看见了一个人——黑喇嘛,从他的步态和速度,卡诺科夫肯定那是黑喇嘛,他几乎惊喜得叫出声来,他追了好久终于看到了真正的黑喇嘛,这让他有些心动和胆怯。因为自己杀了黑喇嘛的替身,让黑喇嘛逃脱后,卡诺科夫就很后悔,这是他职业生涯中的耻辱,他杀人从来没有失手过。于是他一直研究黑喇嘛,终于发现黑喇嘛走路有一个特别的秘密:他是个瘸子。从娘胎出来后到他十岁那年,他才发现自己的一条腿比另外一条腿要短半截。
  因此,无论他道行多高,仍然掩盖不了他天生的缺陷。传说中他疾步如风,但是一条腿短的话,他就是能疾步,也只能成就歪歪斜斜的风,卡诺科夫抓到了他的这个弱点。
  两人见黑影走得很快,迅速跟了上去。
  走了一段路,两人气喘吁吁。可黑影在前面转了几个弯,消失得无影无踪。
  麦旺和卡诺科夫两人开始跑,等两人跑到龙牙山平坦处,看见两个黑影站在那里,于是他们立即伏在路边。两个黑影中,一人是黑喇嘛,另外一人是神秘的人。他们站在那里,不说话,仿佛两人都被冻僵,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在他们对面有一片黑森森的松林。
  两人就这样站了半个多时辰。麦旺的头已经僵直,不 得不轻轻转动几下。就在他转动头的那一瞬间,神秘人出手了。他突然将手挥动了一下,天空中顿时有一条青紫色的巨龙从天而降,直扑向黑喇嘛。那一刹那,整个龙牙山都亮了一下,黑喇嘛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头就被硬生生地切了下来。咚的一声掉到麦旺和卡诺科夫藏身不远的地方。卡诺科夫用手抓紧麦旺,小声说道:“死了!死了!”麦旺从他颤抖的手,可以感觉到卡诺科夫内心的激动。
  就在此时,让他们两人无法相信的一幕出现了。这个没头的黑喇嘛疾扑上去,将神秘人的头拧了下来。麦旺吓得说不出话来,神秘人被杀后,黑喇嘛走了过来,从地上捡起头安在脖子上,说:“好快的刀!”然后大踏步回自己的营地去了。
  麦旺从来没有见到这样诡异的事件,这黑喇嘛已经不是人了,是鬼,是魔鬼!如果是人哪有这样的呢?
  黑喇嘛走后,槐树林里一个女人的哭声惊天动地,麦旺感觉这个哭声异常熟悉,他赶紧跑了过去,面前的景象让他无法接受,倒在地上的就是他的外公,而哭声撼天的就是他的母亲。
  当天,在没头的黑喇嘛走过来将父亲的头拧下的时候,仰丽阿莎就晕倒了。醒来时,这个恶魔已经离开。
  诺达大毕摩的尸体被运回嘎木村。在他生前的神坛前,搭了一个大大的祭堂,彝族的长老前来为他诵《指路经》。
  “从朝霞处起,悼者哀号声,师者力诵经。寿满玄鸟飞,献酒如流水,牲多绕肠样,杀牲如炸松子,跳脚如响雷,遍山是祭牲,一切归于你……祭场之中人,重叠站与场。打牛如滚栗,师列如白雁,媳列如云层,孝伞如松叶……”
  葬下大毕摩后,这支沙马曲比毕摩家的传人又开始在神坛上对黑喇嘛进行诅咒。除了秘咒只有少数长老能念之外,其他人像诵经一样齐声诅咒。他们已经把这该死的外来者当成了最大的恶魔。麦旺被叫到了神坛,长老从神坛底下拿出虎皮。
  “披上你的虎皮,变成你凶猛的老虎,
  带上你的利爪,去制止他策划阴谋,
  带上你锋利的牙齿,去消灭他的子孙后代!
  那里有捕捉老虎的陷阱!
  当心!虎啊!
  不要迷路走进大菁林!不要转身游荡到深不见底的悬崖边!”
  黑喇嘛刚才与彝家大毕摩斗法已经受了重伤,他必须调息七七十四九天方能复原。勉强回到石城,小喇嘛将他扶到房间,他哇地吐了一口黑血,倒在地上。经过手下的精心服侍,第二天黑喇嘛才醒过来。
  他站在麦家石城上,眯着眼睛看天空。在他的眼里,天空蓝得干净,高得吓人。高远的天空就像大漠里一条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路。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突然飘来几朵白云,白云浮在天空中,奇形怪状,一团一团地移动,将阳光遮住,落在草地上的云影,像大匹小匹的黑布。不多时,云朵就从麦家石城上空飘过,一会儿凉爽,一会儿温热。
  一大块厚厚胖胖的白云,幻化出一尊羊脂白玉的手掌形,宽阔地把日头挡住了大半个脸,太阳在手掌的后面红红地燃起了火焰纹,整个云朵红得通透。
  黑喇嘛看得出奇,这是他进入贵州境内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在贵州大山里看天别有一番味道。它不像在大漠或者草原里,高远的天空会将人的思绪带入一个无边无际的幻想之中,而眼前的大山总会干扰你的思考,将你活生生从那漫无边际的美丽幻影中拉出来。
  但这次不是大山,而是一只老鹰从麦家石城前面划过,直愣愣地往石城扑了过来,距离很近,因此显得老鹰的身体格外健壮。这时黑喇嘛感觉眼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惊慌失措地退了一步,仔细一个,是一个乱飞乱窜的苍蝇。他看见苍蝇腿上粗硬的黑毛和绿色的头部镶嵌着圆亮的眼睛。他伸手对着苍蝇一巴掌拍了过去,可是没有打中,苍蝇嗡嗡地往外面飞了出去,剩下黑喇嘛的手停在半空。不知道为什么,黑喇嘛感觉到了一丝不祥。
  麦旺和卡诺科夫重新回到水打沟,他已经很清楚这个恶魔很难杀死了,卡诺科夫说,只有在靠近他的时候挖出他的心脏,他才会永久死亡。等到夜晚,麦旺带着卡诺科夫从暗门进入麦家石城,他们得进入黑喇嘛的房间,迅速挖掉他的心脏。
  但当他们打开黑喇嘛虚掩的房门,用手电照在黑喇嘛的床上时,他们就知道完了。因为床上根本没有黑喇嘛,等他们发现上当准备撤退时,几名小喇嘛已经堵住了他们。不一会儿,小喇嘛将他们脱掉上衣绑在院子中央,等候首领的发落。因为他们的首领已经算到了这两个人要前来行刺,他们已经在石城潜伏了许久。
  黑喇嘛仍然是往日的装束,他缓慢地从楼梯上走下来,他要看这两个潜伏几个月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当他走近的时候,他内心禁不住颤了一下。这是一个年轻人和一个刺杀过自己的特工头子。他没有想到远征军会远涉千山万水追了过来,他不知道卡诺科夫有没有同党。但他看到卡诺科夫的那一刻,怒火中烧。这人的手段太卑鄙了。
  “你的人都来了吗?”黑喇嘛问。
  卡诺科夫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他知道落在这个恶魔手里,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
  见卡诺科夫态度强硬,他把目光转向了麦旺。而就在这一转时,他惊呆了。麦旺赤裸的身体上,满是符咒。道行高深的黑喇嘛知道,这就是彝族最高法术经典《玄通大书》——他一直寻找的法术内容,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小伙儿的身上。
  麦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上次大毕摩给他念了咒语后,他身上就出现了这些黑色的符号。这些符号由一条条青筋组成。像一条条虫子,爬满自己的上身。
  黑喇嘛太高兴了,他也不杀人了,叫小喇嘛拿来纸笔,他从麦旺身上读出咒语,小喇嘛来记。为了不让小喇嘛们记住咒语,他让一个小喇嘛写一段,就换下一个人。他喜欢研习密宗教义,这是他提升自己法术的一次好机会。
  就这样,他把麦旺的身子摆弄到了下午,才终于将这个咒语记完。可是他刚刚念完,他突然扭住自己的脖子,黑血从他的鼻孔里、耳朵里、嘴里涌了出来。十分痛苦地倒在地上,小喇嘛忙去扶他时,已经死了。
  麦旺感觉自己的身子里突然火一样燃了起来,他使劲挣断绳索,走了过去,抓起黑喇嘛,竟然一下子扔到了二楼,小喇嘛还来不及应对这样的变故,纷纷向麦旺开枪,可是在他们面前的麦旺,分明是另外一个黑喇嘛,子弹打在他的身上,他轻轻一拂,就滑落了下去。几个跑得慢的,被麦旺抓住,轻轻一捏,就要了他们的命,其他的各自散去。
  麦旺将卡诺科夫解开,让卡诺科夫去将黑喇嘛的心挖了。回到嘎木村。
  “老虎回来了。
  该死的恶魔已经死去。
  老虎啃着恶魔的骨头,
  老虎将恶魔的尸体叼了回来。”
  卡诺科夫背着麦旺回到嘎木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眼前这个大孩子,这样轻松就能将黑喇嘛杀死。麦旺经过刚刚一轮激烈的战斗,已经虚脱。他从一个金刚不坏之身回到凡人的肉身。他不知道大毕摩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第二天,麦旺带人抄了黑喇嘛的房间。在房间里面,他发现了大毕摩的剑,一把古铜色的剑上满是彝文。这明明是一把剑,可是外公却称之为玄通刀。仰阿丽莎告诉麦旺,这就是由彝族祖先留下的,没人知道来历,据说是用陨石做的,念咒语后刀会引来闪电,有具大能量。
  而卡诺科夫则走了,他完成了他的任务,他提着黑喇嘛 的头回自己的世界去了。
  村里的长老都要成为村里的掌管者,仰丽阿莎是大毕摩的女儿,但是毕摩的法术传男不传女。因此,她不能成为村里的继承人,更不能成为诺达家神坛的守护者。诺达家没有儿子,一个成为大毕摩的人,在子女方面就会有所缺失,因为神认为只有这样对于那些法术不高的人来说,才算公平,而且只有这样,大毕摩才不会为自己的私利毁了民族的利益。
  可是麦旺是杀死黑喇嘛的英雄,在没有恶魔的威胁后,大家并不看好眼前这个少年,因为他是外人。
  麦旺回来后,嘎木村就开始了争斗。
  “一个外人知道了彝家的法术不被杀死已经算是幸运,不可能再让他成为大毕摩的继承人。”
  “但是对于这个帮助彝家杀死仇敌的恩人,彝家得报答他吧!”
  “那就把他从洞里带出来的‘百云琴’送给他!”仰丽阿莎的这个提议,或者说是要求得到大家的认可。麦旺和母亲带了“百云琴”离开了嘎木村。他们到了营盘山将大家带回麦家石城。
  在麦家石城的四楼,仰丽阿莎一个人坐在那里。除了物是人非之外,还有就是她这次没有纳鞋,而是像麦旺的奶奶一样端了一杯茶。显然她已经顶替了当年麦老夫人的地位,而且让人惊奇的是,她喝茶的一举一动竟然和麦老夫人一模一样,很可能她当年当媳妇的时候就开始模仿麦老夫人的神情,或许麦老夫人的生活她已经羡慕已久。对于眼前的儿子,她充满担忧,因为父亲参加告诉她,《玄通大书》里最高诅咒——人体咒一旦被使用后,就会将被诅咒者死亡后,其心智就将转移到人体咒的寄生者,也就是麦旺的身上。她不知道,黑喇嘛的心智一旦转移到麦旺身上,麦旺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室外,已经派人严密把守,室内就是仰丽阿莎。突然她叫了个“牛”字,下面的还没叫出来,牛倌倌就推门进来,问她有什么事。
  “你去把麦旺叫来!”她喜欢牛倌倌这样的下人,这样的下人在身边十分放心。
  不多时,牛倌倌蹬蹬地跑了回来,麦旺跟在他身后。此时,麦旺满脸通红,仰丽阿莎上前一摸,发现麦旺正在发烧。
  大毕莫临死前给仰丽阿莎说过,解除麦旺身上的人体咒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他学习“玄通刀”的咒语。几乎所有毕莫都知道《玄通大书》由“暑舍”和“署莫”两部书组成,但是大毕莫还知道《玄通大书》有第三部书叫“暑咒”。“暑咒”一直被彝人当成禁书,因为谁掌握了“暑咒”那就能用驾驭“玄通刀”杀人。
  “玄通刀”实际不是刀,而是剑,可是为什么称它是刀,没有人知道,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
  麦旺感觉浑身燥热,热得就像在蒸笼里一样,让他呼吸困难。他看着旁边关切的母亲问:“是不是我也要死了。”
  仰丽阿莎白了麦旺一眼说:“傻孩子,怎么能乱说话呢!”
  说着叫牛倌倌把麦旺从黑喇嘛那里得到的古铜色的剑,麦旺看了一眼剑上古怪的符号,不知道母亲要做什么。可仰丽阿莎看来,这不是古怪的符号,这是毕莫专用的咒语。她拿着咒语,开始教麦旺如咿呀学语一样诵读咒语,麦旺要诵读咒语七七四万九千遍才能学会“玄通刀法”,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除他身上的符咒。奇怪的是,麦旺感觉到诵读这些咒语后,身体要舒服许多。而且刚念几十遍的时候,“玄通刀”只是轻轻抖动,念到两千遍时,刀一下子蹦到他手中,他挥出一刀,大厅的柜子立即断为两截。
  他们一直从中午诵读,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读完四万九千遍后,麦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醒来时,他已经睡到了自己的床上,在旁边守着麦旺的牛倌倌看他醒来,连忙去把仰丽阿莎叫来。因为麦旺已经像死人一样,整整睡了七天七夜。麦旺感觉除了有点饿外,身体没有什么特别。他觉得奇怪的是,自己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心里怪怪的,究竟怪在什么地方,他也说不清楚。
  仰丽阿莎命令牛倌倌仔细观察麦旺的一举一动,他观察后发现,麦旺变了。他会莫名其妙的睡到衣柜里,会鬼鬼祟祟地跑到牛倌倌房间来和牛倌倌交换房间。这是以前的麦旺不会这样做的,牛倌倌把观察到的情形告诉仰丽阿莎。仰丽阿莎表情沉重,因为她知道,这些习惯听传言是黑喇嘛才有,儿子怎么会有黑喇嘛的习惯,莫非黑喇嘛的心智真的进入到麦旺的体内?仰丽阿莎希望不是这样。假如真是这样的话,麦旺几乎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接下来的更多事情证明,麦旺已经生性大变了。
  第二十三章诺苏人
  一切都平息了。水打沟变得风平浪静。
  经过了这么多年,麦旺突然觉得世界上最稳固的东西首先是大地,其次就是麦家石城。石城已几番易主,可是石城的主人最终都死去,而石城依然屹立。
  深夜里,石城开始了密谋。石城内部最左边的房间里灯火通明,麦旺和母亲正在那里商议大事。
  “娘,我们杀了黑喇嘛,你只要这样一个‘百云琴’,值得吗?”
  “值得,有了这个‘百云琴’比当大毕摩还值,因为这是你今后成就大业的信物。”
  “什么大业?”
  “你将成为所有诺苏人的王者。这个‘百云琴’就是你召集他们的信物。这个秘密只有每支诺苏人的首领才知道,嘎木村就只有你外公知道,只有我知道。”
  “好的,那我接下来该做什么?”麦旺问母亲,眼睛却在咕噜噜地转。
  “你得按照我给你画的地图去找到所有的诺苏人首领,神示信物于他们。你已经不是普通的人,你是一个彝家的神,因为你身上有《玄通大书》,你拥有彝家至高无上的力量。‘百云琴’就是当年罗甸王给后代的约定,一旦见到‘百云琴’就如同见到祖先。你就是王的使者,你有收回诺苏人的权力。”
  “没问题,我必将让他们对麦家俯首称臣。”麦旺坚定地告诉母亲。对于仰丽阿莎来说,麦旺生性大变后,麦旺已经有了男人的气魄,她开始感觉黑喇嘛的心智往儿子身上转移没有什么不好。
  经过一夜的商议,第二天麦旺出发了。他得走访毕节周边的诺苏人首领,让他们俯首称臣。他带了两名贴身的手下和大量珠宝,沿路进发。
  麦旺刚离开不久,一个胖桶闪进了麦家石城,他径直走进仰丽阿莎的房间。这个胖桶酒馆老板亚诺一进门,有些肆无忌惮。他用胖胖的手,搂住这个漂亮的麦太太,尽管麦太太沉沉地睡着了,可他仍然胡乱在她身上摩挲。麦太太实在困得很,她给儿子交代了一个晚上,儿子此刻出发了,她才得以休息。她懒得和这死胖子磨蹭。她用柔软的手推开亚诺,可是亚诺仍然用肥胖的身躯将她压在身下。
  仰丽阿莎突然拼命地反抗,将胖胖的亚诺从身上掀了下来。亚诺从床上滚下来,像皮球一样弹了一下站了起来。
  “仰丽阿莎,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什么?”
  仰丽阿莎不说话,用手梳理着乱了的头发。她对眼前这个胖男人没有好感,甚至是这个胖男人趁她不清醒的时候占有了她。她当年假死的棺材从麦家抬出去下葬后,就被亚诺带人挖了出来。亚诺以前是她用蛊毒控制的男人,但是他将仰丽阿莎救出后,就喜欢上了眼前这个女人,仰丽阿莎举手投足都有一种美,一种成熟的美,夹着一丝忧伤。这让亚诺疯狂地占有了这个正处于昏死过程中的女人。
  第二次占有她,是仰丽阿莎醒来后的第二天,亚诺把她带到自己的酒馆,这个失意的女人疯狂地喝酒。她从来没有 这样放纵过自己,她喝完酒后,在酒馆里大哭大闹。闹够后她抱住了眼前这个酒桶样的男人,她需要他,她已经快一年没和男人上过床了,她的内心爬满虫子,她需要一个男人来将她体内的虫子撵走。
  亚诺帮助仰丽阿莎做了很多事,他知道这个女人需要什么,她需要让儿子成熟起来,成为一方霸主,他甚至嫉妒仰丽阿莎的儿子麦旺。因此,仰丽阿莎让他去杀徐家的人时,他故意让徐家和麦旺撞见,他希望借徐家的手除掉麦旺,这样的话,这个美丽的女人才能一心一意爱上他。他表面温顺,其实内心狂野得很,正如他表面肥胖,可是身手敏捷一样。
  仰丽阿莎起床梳洗完毕,她抱住了眼前这个肥胖的男人,可是当亚诺亲吻她的时候,她突然将他推开。在石城里,她总是记着麦常顺,那个男人让她爱得刻骨铭心,正因为她爱他,所以,她为他付出了很大代价,纵然这个男人后来有些花心,但是她仍然深爱这个男人。她和亚诺野合,甚至在酒馆的桌子上也能疯狂地做。可是现在不行,这个地方真的不行。她推开亚诺。
  “我们夜里去外面吧,这里实在不行。”仰丽阿莎用哀求的声音说道。亚诺紧紧抱住她,不再有下一步的动作。
  麦家石城有个好处,就是里面有很多暗门。有些是仰丽阿莎知道的,有一些是她不知道的。夜晚来临后,她打开自己知道的暗门,和亚诺一下子钻出了麦家石城。他们来到石城后面的小溪边,她靠在一株高大的松树上,当她刚刚撩起裙子,亚诺刚脱下裤子时,一只青蛙就跳到了亚诺刚伸出的枝丫上,接着麦家石城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亚诺点燃带来的火把,在他四周的石头上、树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密密麻麻的青蛙和蟾蜍。这些畜生开始呱呱大叫,把脖子下面的薄皮吹得鼓鼓的。看来这事做不成了,两人从来没有看到过眼前的景象,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匆忙回到麦家石城。这时,麦家石城已经成了一个动物园。猪、狗、鸡以及蛇、老鼠等开始在石城里乱窜。一些农民在石城里追着猪,下人们惊慌失措。
  乱了,一切都乱了。
  仰丽阿莎找来年长的向七爷,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向七爷摇了摇头,看样子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仰丽阿莎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如果父亲在的话就好了。那样的话,自己能学到毕摩的法术,可是彝家法术传男不传女的传承将她隔离在外。
  她的父亲在她小时候就告诉她,“鸡蛋是肉非肉,女儿自家人而又不是自家人”,女性嫁往夫家,族籍也由娘家移往夫家,成为其他家支的人。因此把法术、法技传给女儿之后便会使不少的家支出现毕摩,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另外,仰丽阿莎知道,妇女的月经是不洁的,不能靠近祖神牌位,因为经血会招来鬼魅。
  因此她面对这样的意外束手无策。这样折腾了两天,这些乱七八糟的畜生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时,晴朗的天空突然空霞光万丈,在霞光中,天空出现一波一波的云朵,云朵有白色、灰色、橙色、橘红色,这些彩云如缕,宛如长蛇,横卧天际。
  “怪蛙集塘闹,
  野兽往屋行,
  野鸟来家宿。
  天上的蛇来了,
  美丽的长蛇飞来了,
  美丽的蛇断了。”
  第二天,水打沟就开始流传这个歌谣,但是一切相安无事。
  夜里,亚诺继续来找仰丽阿莎磨蹭,他想要了,可是这几天的怪事耽误了他。因此怪事一停,他又来了。仰丽阿莎也急切需要,他们来不及外出,也顾不及麦常顺的影子,就在曾经和麦常顺共枕的床上开始云雨。就在她让胖胖的亚诺达到顶峰的那一刻,一声巨响把仰丽阿莎从兴奋中惊醒过来。
  她沉醉的眼睛还没睁开,整个麦家石城就已经摇晃了起来。她兴奋的意识来不及清醒,剧烈的晃动就已将她和窗户一道摔了出去。赤裸裸的仰丽阿莎掉到了院子里很大的储水用的大水缸里,庆幸的是缸里有半缸水。她就掉在了这个大缸里,随后麦家石城晃动几下后就倒塌了。
  在仰丽阿莎藏身的大缸内,不时飞进来一些石块和碎木,最后一块较大的石头砸在了大缸上,缸就破了,仰丽阿莎从缸中水淋淋地逃了出来,此时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望着那一隙夜空,吓傻了!
  过了有一顿饭的光景,她听到了牛倌倌和下人的声音,“麦夫人!麦夫人!”他们在喊着麦夫人的名字。仰丽阿莎忙从院子里倒塌的竹竿上拉了件衣服披上,用带着哭声的腔调回应着。
  他们循声来到麦夫人面前,开始听仰丽阿莎的指挥搬动清理那在瞬间垮塌的麦家石城。不一会儿他们又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牛倌倌在石城门口的大院里,将碎了的木材燃起熊熊大火,这时,一些人从石城的废墟里走了出来。
  仰丽阿莎记得自己房间的木门,她疯了一般地去挪动那其实根本无法挪动的石块和木梁,用白嫩的手狠劲地去挖、去刨。不一会,其他下人都来静忙。
  但他们的努力是徒劳的。亚诺胖胖的圆圆的身体已经被巨大的石头压住,鲜血染红了他赤裸裸的身躯。就在大家努力刨他的时候,大地又是一阵战栗,废墟上松动的石块又开始砸落下来,几个下人又被埋在了废墟中。
  之后,仰丽阿莎下令将亚诺刨出来时,他的双腿已经没了。大家在刨废墟,他们围在开阔的地方燃起大火,这时天已经亮了。
  大家就围在这个火堆旁,哪也不去。仰丽阿莎靠在几个女人的肩膀上,她过度惊吓后,目光呆滞。
  天明后,向七爷才从废墟里爬了出来,他是石城垮塌中逃出的年龄最大的人,石城垮塌后,他爬到了床下,让他躲过了一劫。此刻他想小解,其他下人都劝他在开阔的地方小解,可是他执意要去废墟有墙遮掩的地方。他刚去不久大地又剧烈地晃动,一些没有完全倒塌的墙壁将他重重地压在了下面,大家前去搬开石墙时,向七爷已经没有了气息。
  火把地的余世奇家发动了几次战争,每一次战争,他家的新式武器都所向披靡。因此,不到一年,他家就已经占据了三家诺苏人的领地。余世奇深知诺苏人家的秘密,就是在毕节、东华一带有二十四家诺苏人,这些诺苏人都有一小块祖先留下的羊皮卷。这些羊皮卷合起来就能够找到祖先藏的宝藏。但是召集这些诺苏人,必须要有祖先留下的“百云琴”。“百云琴”是把白银打造的琴,没有人见过这把琴有多大,但是,他们知道这把琴上有二十四根琴弦,按照琴弦的排列来摆弄羊皮卷就能获得巨大的财富。
  这似乎已经是个过气的传说,但是余世奇相信这个传说的真实性,因为他家的羊皮卷传到了这一代由他保管。他整天发动战争,攻城略地,可是他的领地管理得并不好,因此他急需扩大领地,让自己生存。
  他对自己的人民并不好,就当他亲手烧死那家抗交租税的农民后,他家的官寨就摇动了,整个官寨塌了下来,假如他慢了一拍,准会被埋在里面。第二天,他才知道,很多富人家的房子都垮了,大多穷人家的却没事,那些低矮的木房子顶多歪歪斜斜,向穷人的生命一样顽强地支撑了下来。余世奇让下人在广场上搭了临时住所。这时候,麦旺来到了余世奇家。
  余世奇听过麦旺的名字,其他的诺苏人家也听说过这个名字。在这个荒野上有人打败国民党的正规军,而且杀了刀枪不入的黑喇嘛肯定是个传奇人物。而在这个乱世,这样的英雄人物大家更愿意将他无限传播下去。   他的到来让余世奇感到十分欣喜。他打败了三家诺苏人,并拿到了他们的羊皮卷,因此,他希望用武力的方式打败其他二十一家,然后去找麦旺要来百云琴,那么自己就可以得到祖先那笔富可敌国的财富。但他没有想到,麦旺这个神的使者会自己上门来。
  这次山摇地动,让诺苏人都吃了亏,他们的高高的石楼无一例外地被摇垮了。
  麦旺一行人到达的当天,余世奇就热心的招待了他,并让管家一起陪他喝酒。作为麦旺的替身,巴达奴从未喝过这样多的酒,他被这个主人过度的热情灌昏了头。他倒在地上,将最后一杯酒倒进了嘴里。当余家的美丽的丫环将他从椅子下面扶了起来时,他就指着丫环说:“我要你,你就陪我睡觉吧!”
  管家问余世奇:“这怎么办?”
  余世奇呵呵大笑:“他是神的使者,他要女人,当然给他女人!”
  于是,羞答答的丫环就被脱光衣服推到了巴达奴房间,可是巴达奴一直呼呼大睡。余世奇将丫环推倒麦旺怀里说:“使者,你要的女人来了。”使者的两个随从,一直守在他的房间外,到了半夜里,他们才听到使者房间开始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听见丫环的娇喘。假扮随从的麦旺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第二天,巴达奴起来,发现自己的衣服全被脱光了。原本记得自己身边应该有个女人,可是没有。他忙穿衣起身四处检查,始终没有找到这个女人的踪迹。随从进来检查,发现房间的窗户已经弄坏,丫环已经逃了出去。要命的是,他身上的百云琴不见了。是的,替身巴达奴身上的信物不见了。
  这事最终问到了余世奇的身上,余世奇立即叫人四处追查丫环的下落。追了两天,没有任何消息。看来,这丫环飞天了,找不着了。余世奇带着下人来给巴达奴汇报追查的情况,巴达奴说:“不用找了。我自己已经有办法找到了!但是急需和你密谈。”
  余世奇就脸上堆了笑,说:“找到就好!密谈没有问题。”
  使者和诺苏首领谈事,出了使者的随从,其他人都被叫了出去。余世奇发现巴达奴房间里架了一个大大的油锅。使者指了指油锅,说:“百云琴就在油锅里面。”
  余世奇感觉不对劲,但他不知道不对劲在哪里,使者为什么就把百云琴放在油锅里了呢。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使者就叫随从将他绑了起来,抬起他就往油锅里送。余世奇吓得魂飞魄散:“使者啊!这使不得啊!使者啊!救命啊!”
  他的叫声惊动了余家的守卫,不多时,几十支长枪短炮将麦旺的房间围的严严实实。“世奇不用担心,我这就是试试,这油我已经施了法术,如果你没有拿百云琴,烫不着你。”巴达奴关切地说道。
  可余世奇已经在油锅上方,不敢挣扎。他哀求道:“放我下来,我叫人再去找一找。”于是随从将他搁在油锅边。他叫管家赶陕去找,可是等了快一顿饭的时间,管家一直没有回来。随从又再次将他送到油锅边,沸腾的油刚浸到他的头发,有下人来报:“找到了!找到了。但是这百云琴在半路让管家拿着跑了!”
  跑了。巴达奴让随从把余世奇放下来,这个以前有些趾高气扬的主人,顿时矮了半截。他必须在明天中午前,将管家追回来,否则使者就杀了他。
  可就在当天晚上,巴达奴的住所就遭人袭击了,两个黑衣人从窗户里跳了进来,随即就有两颗脑袋滚了出去。在外面伏击的人不敢动手,将人头提了去见余世奇。第二天,使者杀人的事就在余家上下传开了,有人说他身上有神灵护体,前去伤他的人被神灵割下了头颅,有人说他夺得了黑喇嘛的灵刀,刀光一闪,黑衣人身首异处。
  中午,余世奇便三叩九拜前来求情。百云琴他是追不来了,请使者饶他一命。于是,巴达奴再让他交出手中的羊皮卷,然后通知其他二十个诺苏人首领过来,神要对眼前出现的灾难进行神示。如果差一个不来,就将杀掉余世奇的全家,不留全尸。余世奇诺诺答应,照办去了。
  半个月后,二十四个诺苏人首领全部聚集到了火把地。
  “我是神的使者,这次山摇地动,诺苏人的房屋都倒塌了,这是神要我们建立新家。神将给我们无穷的财富,将建立一个固若金汤的诺苏人的城堡。因此,你们得交出手中的羊皮卷,我将会把财富分给你们。”在余家官寨后面的空地上,一直假扮使者随从的麦旺此刻恢复自己的身份,他对坐在地上的诺苏人说。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是神的使者?”
  “凭什么相信你能给我们找回财富?”
  “谁保证你不是余世奇一伙的。”
  他的话刚说完,顿时遭来一篇质疑声。
  “我杀了黑喇嘛,我身上有《玄通大书》,我还有我们诺苏人的信物百云琴。”麦旺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么请你把信物拿出来!”
  “对,把信物拿出来!”
  下面的诺苏人首领已经闹成一锅粥,他们已经得知麦旺将百云琴弄丢了的消息,因此纷纷要求麦旺把百云琴交出来。
  麦旺愣了愣,他伸手从衣服里掏了掏,一个银白色的微型古琴出现在他手中。余世奇顿时傻眼了,他气急败坏地说:“你不是使者,你只是使者的随从,你手上的琴也是假的。”
  于是众人纷纷站起来准备离去。
  这时,从麦旺手中闪出一道刀光,刀光如同一道闪电在众人眼前掠过,那不是普通的刀光,那是一道紫色的巨龙,巨龙在空中停留了一瞬,然后就消失了,这把刀嘎木的大毕摩杀黑喇嘛时用过的。
  大家被眼前这个景象惊呆了。有人惊叫:“这是玄通大法中的‘玄通刀’!只有嘎木家的大毕摩才会的极高法术。”
  等众人回过神来,余世奇已经身首异处。大家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丝毫动作,站起来的人轻轻地坐了回原来的位置。
  “百云琴不会这么容易被你拿走,你拿走的那把是假的。我也不是随从,我才是真正神的使者。”麦旺对着倒下的余世奇说,众人顿时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麦旺出来早就想好了对策,他之所以来到余世奇家,因为他家在诺苏人中最为强大,他在诺苏人也有号召力。麦旺找人当自己的替身,自己扮成了随从,根本就不认识麦旺的余世奇就上当了。他派丫环偷走的只是麦旺随从带着的赝品,真正的百云琴还在麦旺手上。麦旺自己也感到奇怪,自从与黑喇嘛打过交道后,他就开始使用替身,他知道,想要麦旺的命的人并不比想杀黑喇嘛的少,只有替身,才能让他活得久一些。
  第二天,各地二十四家诺苏人的部队全部赶往水打沟听候调遣,而在头一天晚上,麦旺拿着羊皮卷带了随从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十四章城堡密码
  怀揣二十四块羊皮卷,麦旺才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但是他始终没有找到羊皮卷的秘密。
  他不只一百次打开羊皮卷,始终看不出其中有什么重大的秘密。除了上面有二十四个不同的字外,他实在是无从下手。这二十四块羊皮卷形状不一,上面的字也各有不同。总共记下的就是这些字:图、破、分、藏、百、琴、卷、花、合、堡、彝、开、城、首、二、四、见、云、杜、玄、鹃、通、乃、脉。
  麦旺翻来覆去和诺苏人的首领研究,但始终没有看出其中的奥妙。
  好不容易将其中一些字拼凑起来,形成了“百云琴”、“杜鹃花”、“城堡”等词语,但这些词语究竟何用,不得而知。
  诺苏人的首领认为,他们的祖先来自思州,去思州应 该能够找到些线索。就这样,二十四个首领就在麦家住了下来。而麦旺带了下人去思州。思州古城位于湘黔两省交界处,麦旺经过十天的赶路,就到达了。
  思州城不大,却藏龙卧虎。麦旺一踏上思州的土地,他就感觉到这一趟没有白来。思州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场面多少让他心血澎湃,如果找到宝藏,麦家石城定是同样繁华。虽然麦旺走进了思州的王祥子客站,混在南来北往熙攘的普通人群中,但依然显示出他的卓尔不群。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他越发有王者身居高处的沉稳而成熟的气质。
  他和下人一样牵着马,与人们摩肩接踵地走着,可是店小二就是能够认出他是爷,先将他的马匹牵到后院去喂。麦旺从未享受过这样的礼遇,他心里充满不知名的充实。他走进酒馆,麦旺不点菜,店小二将店里好吃的都给他一股脑儿端了上来,他们以为他是个富家少爷。思州的饼很好吃,偌大一个饼上面撒有芝麻和香葱,麦旺带的两个随从大口大口地咬着,仿佛他们是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饥饿的囚犯。
  麦旺无心吃饭,因为客栈里的说书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很少这样聚精会神地听人讲过故事,因为他觉得这个说书人讲得很好。说书的人是个瞎子,从他说书的开场白得知,他叫秦腔,他旁边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拉着二胡,二胡声音沙哑,可说书人洪亮的声音仍然在乐声中游走着,那不连贯甚至有些断断续续的乐声,没有影响他的说书。
  说书人秦腔是个彝人,三年前他做了一场梦,梦见无数的彩色鸟儿在他眼前飞,之后不但鸟儿是彩色的,它们飞过的痕迹也是五彩斑斓的。这个梦秦腔接连做了七天,等他不做这个怪梦的时候,他的眼睛就瞎了。
  秦腔的先祖是妥阿哲,他的这个先祖为诸葛亮献粮通道,被封为罗甸王。作为妥阿哲的后人——秦腔的爷爷一直统治着思州,可是在他爷爷秦三运这一代,他家的领地发生了暴动,秦腔的爷爷在暴动中被叛军杀死,他家的财产被叛军瓜分,从此秦家就成了普通人家。
  秦腔今天讲的是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故事。
  “七擒孟获,在思州古城的是第三次。捉了又放,放了又捉,捉七次放七次。在这里捉到孟获的具体地方就是两河口,地理先生说那两个山的山相是‘狮子对麒麟,龙对象’。就在盘街村隔河西边的坡上,现在叫擒孟坡,山上栽的全是桐子树。南边那条山沟叫擒孟沟,诸葛亮打孟获的时候,孟获骑马从那条沟逃出来,所以现叫擒孟沟。擒孟坡河这边有几块田,是放孟获的地方,叫擒放。擒孟坡紧挨河边的岩坎垴(地名),原来立有一块大石碑,有一人多高,上面记着诸葛亮的事情,可惜早已打坏了,连尸骨也没找到。后来,就在庙山沟建了一个武侯祠,庙不大。我们这里人对武侯祠的祭祀,不是到庙上去祭,而是在隔河望庙烧香烧纸来祭,因为文武将才,莫要到他的身边去打扰。”
  秦腔很会讲故事,他讲完这一段故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的故事要完了,可是结果不是这样,这仅仅是他讲故事的开端。
  “孟获当时设有五个营四个哨,还有一个假营。他的大本营原来住在屯上坡,坡顶上蛮平,约千亩土地。五营就是龙宵营,枇屯山哨;假营就在盘街村北对河的小山坡上,原来叫祸假营,现在改名叫贺家营,住着姓黄的几户人家。诸葛亮来的大军就驻扎在将军坡、太平屯、岱山、方寨,团团围住孟获的营和哨。在这里,有孟获军队住的草寇湾,还有他的官兵玩乐的赌钱垅,打仗的杀人冲,诸葛亮的临时指挥所救驾坪,马岱军队住的那个山叫岱山,山脚的溪叫岱溪,与鬼山溪交汇处架了座石拱桥,立的石碑上还刻有鬼山溪、岱溪的名字。诸葛亮来捉孟获时,带来的将领有张飞的崽儿张包,关羽的崽儿关兴,马超的崽儿马岱等。”
  有人在下面大喊:“那诸葛亮为什么不带刘备的崽儿?”“孟获算不算思州最大的草寇?”
  秦腔就将他面前的一个木头使劲往桌上一拍,那样子活像一个知县在拍惊堂木,他的木头拍过,整个客栈鸦雀无声。
  “孟获设的假营摆在五营四哨的中间,打扮得像总指挥部一样,插有旌旗。那五个营就在这个中营(假营)的周围,相隔近的一两里,远的五六里路,从四面八方围起这个中营。诸葛亮的军队都住在五营四哨外边的高山上,相隔近的三四里,远的六七里路。诸葛亮的指挥所就在中营的对河,插在营盘顶与草寇湾中间的榜榜坪上,现在叫救驾坪。
  诸葛亮擒孟获,当时指挥主攻中营,进去的将领见营中只有几个小兵,发觉中了孟获的空城计,诸葛亮的军队很聪明,知道上了圈套,马上杀回诸葛亮的指挥所来救驾。这时孟获的军队已打到指挥所的边上,全等杀回马枪的军队来救驾解围,所以叫救驾坪。由于诸葛亮的计策更加高明,他设的指挥所比中营高,比营盘顶、草寇湾地势低,而他的大部队驻扎的将军坡、太平屯又比营盘顶、草寇湾地势高,就是想用自己的指挥所不利的地势,引孟获出山,才好两头夹攻,活捉孟获。诸葛亮夜间作战,是实行举火为号。当救驾指挥所的时候,处在东北的指挥所火把一亮,原来安排在将军坡、太平屯的大军从南高山上杀下草寇湾,直逼营盘顶,两头夹攻,把孟获的军士杀了一条冲,血流成河,在救驾坪过去半里路的山沟,现在还叫杀人冲。孟获见事不妙,从擒孟沟骑马逃出来,想往西边逃回他的大本营屯上坡,可是西北部是岱山,马岱的兵从西北压过来,孟获骑马想冲上钱家寨对门山向魔藏溪逃走,由于坡太陡,马上不去,退下来到两河口,就被擒住了,孟获上不去的那个坡,现在叫擒孟坡。孟获被擒押到河边的几块田坪上,孟获很不服气,他说,诸葛亮这次捉到我,不算真本事,不是用武功打赢,只是设的计策。诸葛亮见孟获不服,在田坝头又第三次放了孟获。”
  孟获被擒就在思州,因此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虽然对于七擒孟获的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详,仍然仔细听秦腔讲这个故事,因为他抑扬有度、顿挫有方的讲话,让听者为孟获捏了把汗。
  “孟获第三次被释放后,他总结了自己失败的教训,感叹地说了他内心里的两句话:‘大意全在赌钱屯,好似水流失沙洲。’因当时孟获对诸葛亮的计策不放在眼里,他在草寇湾与弟兄们喝酒赌博玩乐,认为他这一次设的祸假营顶巧妙,诸葛亮必定会遭围困,结果还是孟获再次被诸葛亮擒拿。诸葛亮放了孟获后,从方寨、岱山、鬼山坡到屯上坡休整军队,占了孟获的大本营。”
  这就是诸葛亮与孟获的故事,麦旺听了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秦腔并不会去为他懂或者不懂而费劲。“诸葛亮打赢孟获后,他站在峨山山脉的顶峰,吟了一首诗:‘峨山叠叠水,黔楚万重山;五百年以后,鬼方赛江南。’这首诗众人皆知,但是都不知道诗背后的秘密。赢得了孟获后,我的祖先被封为了罗甸王,传说是先祖妥阿哲为诸葛亮献粮通道,其实不是,是因为他还为诸葛亮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
  秦腔说到这里,不再说话。他见围着的人多了,就叫他身边的女儿下来收钱,因为他这回真正开讲大家不知道的内幕故事。等收回了钱,女儿开始拉起二胡,他又开始讲诸葛亮的故事。
  “什么大事?诸葛亮要干的肯定是军事上的大计,你想如果他没有看好这里,他不可能吟出‘峨山叠叠水,黔楚 万重山;五百年以后,鬼方赛江南’这样的诗句。在他的诗中,有两句专门来讲思州的山水,他其实是在暗示,这个军事要塞就建立在山与水的基础上。什么军事要塞?就是他看到黔地最大的优势就是山水。如果在连绵的山脉下连通,那么这样的工事何人能攻下?”
  这时,有人给秦腔半壶酒,秦腔如获至宝般将酒大口吞下,接着他的脸涨红了。之后,他开始充满激情地讲下去。
  “诸葛亮要做的事,就是将各大山脉的溶洞连通,整个层层叠叠大山下面就是一个地下城堡。这样的事情他会交给谁做?罗甸王!因为孟获只有一身蛮力,他不能完成这种靠智力取胜的活。罗甸王接下活后,派了两万工匠修建三年,在思州附近的山脉下面凿出数十条地下暗道。整个暗道就是一个地下迷宫,其中布置了诸葛亮先生的机关阵法。这样的地下迷宫易守难攻。因此,这必将成为他的主公一旦被逼得无路可走时,逃亡的最佳住所。这样,一个能容纳十万之众的地下建筑工事,被打造了出来。可是,这两万人参与了做工,诸葛亮担心他们把地下建筑工事泄露出去,于是启动机关,将两万之众关在其中。而这个建筑工事的秘密,被制在了羊皮卷上,制好的羊皮卷被割成二十四块,由罗甸王分发给手下二十四员大将,而当诸葛亮送给罗甸王的‘百云琴’出现的时候,二十四块羊皮卷就将合起来。只是,自从诸葛亮走后,‘百云琴’就一直没有出现。而罗甸王为了让这些地下建筑不会被后人忘记,他在地下有通道的山上,都种上了杜鹃花。”
  说到这里,秦腔的故事戛然而止。麦旺想继续听下去,可是秦腔一拍“惊堂木”,他的女儿又端着盘子下来走一圈,这回给钱的人已经不多了,因为大家知道他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收了钱,秦腔带了女儿秦妮儿走出客栈,麦旺叫下人跟了出去。第二天,下人把麦旺带到秦腔的住处。秦腔住在思州城郊的黄岩街上,小院子中间,一栋修得还算不错的小房子。院子里的猪将地表的黑土拱去,露出黄泥来,像一个人的肌肤,光光滑滑的,上面残留着猪的口水,湿漉漉的,在白花花的太阳照射下,闪闪发亮。秦妮儿坐在簸箕旁边晒糯米,她的父亲坐在门槛前,晃着竹竿漫无目的地赶着伺机偷食的猪、鸡以及在院墙边伸进来的树上唧唧喳喳的麻雀。忽然,秦妮儿看见院门外有一个人在向里面左瞧右看,于是她匆匆忙忙前去看个究竟。
  她迅速站起来走出去打开院门,可是什么都没看见。秦妮儿不喜欢这样的偷窥者,在前几天她在屋里换衣服时,就有一个男人从她家屋子墙壁的缝隙里偷偷地看,于是秦妮儿转身走进里屋,等这男人还津津有味地在那里等时,她已经从后门钻了出来,棍棒雨点般打在男人的身上。她以为,这回也是以前的那个男人,因此她没好气地追了出去,这回看到了三个人。本来想恶狠狠地骂人的,这样一来,她嘴边的脏话全部咽了下去。
  “你们找谁?”
  “我们找说书的秦先生。”
  “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我们想听他说书。”
  秦妮儿咯咯地笑着说道:“这就怪了!我们在客栈说了两三年书,还真没有谁找上门来听说书的。我们在客栈说一次书,至少能赚五块袁大头,你们来这里听,我们倒是有些不划算。”
  “那倒未必!老先生说好了,钱不是问题。”
  “哦?那请问老总要我说什么呢?”秦腔是个瞎子,但他耳朵灵光得很。他听见门外的人说话,立即搭腔。
  “我要你讲诸葛亮在思州的故事,他建立了地下迷宫之后,还有什么内容?”
  “老总为什么要知道后面的故事?”
  “我们在找彝族祖先留下的一笔宝藏!”
  “呵呵,小小年纪口出狂言,你认为那宝藏可是尔等可寻?”
  麦旺顿了顿,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老头到底是什么人,但从他说书到现在的说话来看,他绝非等闲之辈。于是他说道:
  “为何我不能去寻找宝藏?”
  “你知道寻找宝藏需要什么?”
  “‘百云琴’!”
  “这你都知道了!看来这是天意。”
  他的话刚说完,只见麦旺从随从手里拿过一把小小的琴,递给了秦腔。秦腔拿到琴,转身走到屋里,不多时,他走了出来,生气地将琴还给麦旺。恨恨地说道:“假的,我就知道是假的!真的哪有那么容易到你手上。”
  “你再看看这个!”麦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解开布包后,一个小古琴展现在大家面前,这个小古琴虽然是金属制作,可里面和古琴的构造一模一样。秦腔对于眼前的这个几个已经极度不信任,他心里想这几个家伙故意前来捣蛋,但如果是捣蛋的话,他们不可能知道“百云琴”,即便是造假他们已很难找到。他不愿意放弃找到“百云琴”的机会,因此他耐着性子,将“百云琴”拿进了屋里,麦旺立即跟了进去。只见老人将一块布蒙在手上,从外面看,只能看到老人的手在蠕动。
  突然,老人惊恐地抬起头:“这是真的!这是真的‘百云琴’。”
  接着,老人将麦旺拉至里屋,开始讲起“百云琴”的故事。
  “‘百云琴’是诸葛亮派人铸造后,留给罗甸王的。当时,诸葛亮是想一旦蜀国危难,或者战败,就立即转移到这个地下迷宫。这个地下迷宫真正的名字叫‘八卦地宫’,这对于抵御大军进攻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因为迷宫就在地下,与地势险要和江河相隔大有不同,这样在地下,地面部队根本无法进攻。一个地下的军事要塞能打持久战,把敌军拖垮。但是,要找到这个军事要塞,须得找到一个人。”
  “谁?”
  “我家住在大方县的大哥秦少华。我们秦家祖先是个金匠。当时诸葛亮让大家建立八卦地宫的时候,我的祖先开始铸造‘百云琴’。”
  说也奇怪,麦旺竟然一到思州就找到了知道“百云琴”的人。于是,麦旺和手下听从秦腔的安排,在秦家住下了。
  第二天,思州来了一个群人,这群人有些来势汹汹。十几匹马在强烈的阳光炙烤下,飞奔进入思州,马匹奔跑的速度,在思州官道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黄色灰幕,像一把阴森可怖的金刀,将寂寥、广阔的思州一劈成为两半。
  这群人有一挺机关枪、几支步枪,以及卡宾枪。他们在城门口稍作整顿,就来到黄岩街,将秦腔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之后,就对着院子喊话,让秦腔把麦旺交出来。院子内外力量悬殊太大,因此秦腔将麦旺他们安排到楼板上,用草将他们藏了,就走出来见这伙人。他走出来,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眼睛瞎了而受到任何优待,而是被几人绑了起来,接着他的女儿也被绑了起来。
  这伙人是国军的一支特务组织,他们的秘密代号叫做“山鹰”。而他们把敌人叫做田鼠,山鹰自然是田鼠的天敌。他们接到潜伏的特务的消息,知道麦旺开始寻找八卦地宫的计划,并且连麦旺前往思州这样的机密他们都清清楚楚,只是他们的消息传达要晚些,等到麦旺到达思州他们才抵达这里。在思州他们也有眼线,因此从麦旺进入思州那一刻就被他们“山鹰”盯住了。他们从城外奔来,就知道麦旺的藏身之处。
  “山鹰”的队员进入秦家的房子,他们放开带来的军犬。军犬很快发现了麦旺他们的藏身之处。接着,他们被包围了,几个特务将麦旺押了出来,从他和下人身上搜了整整八个“百云琴”,其中不少自然都是赝品。突然,麦旺挣开了押解他的特务,一下子抢了一个“百云琴”,就往屋外 跑去。特务们开枪对着他射击,可是奇迹出现了。子弹纷纷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操控着,虽然发出如同撕裂皮肉般痛苦的“乓乓”声,可是沾到麦旺的身子就滑落了下去。就是这样,他在十几名特务的手下溜掉了。
  “太神奇了。”几名特务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逃去,最后只能押解麦旺的手下回总部去交差了。
  第二十五章美女匪首
  虽然眼看麦旺逃走了,但是他仍然逃不出“山鹰”的监控。他们知道麦旺从思州逃出,抢了一匹马,径直往城北方逃了出去。
  对于八卦地宫,麦旺心中已经有了大致轮廓。听过熟知思州历史的秦腔老人的说书后,他对八卦地宫就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经过一夜的思考,他将二十四块羊皮卷上的字凑成了一段话:“破图二四,分藏彝首,百云琴见,卷合堡开,杜鹃玄通,花乃城脉”。这句话不难理解,大致意思就是:将图纸破为二十四块,然后分给二十四个彝族首领,百云琴出现的时候,将羊皮卷合成地图后,就能找到八卦地宫。“杜鹃玄通,花乃城脉”则是说,杜鹃花为八卦地宫的脉络。
  他从思州逃出的那一刻,他心中充满了怒火。情急之下,也没有个目标,径直一个劲跑了出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马突然仰天嘶鸣,停止奔跑。麦旺立即下马,拔出手枪进入备战状态。不多时,从他的前面后面,几十名土匪将他团团围住。让麦旺差点从马背上惊得掉下来的是,这些人的首领竟然是一个女人。女人虽然目光如鹰眸般在麦旺身上扫来扫去,但掩饰不住她的姿色。麦旺没有反抗就心甘情愿地成为了这名美女匪首的俘虏。
  麦旺没想跟这个女人过不去,因此,他被两个匪徒带上了凤凰山。之后他被关在一间屋子,为首的那女子走进来,伸手从麦旺怀里拿出了“百云琴”。麦旺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从何处得知“百云琴”的消息,他更不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就是“山鹰”组织中大名鼎鼎的“山鹰一号”秦诗涛。
  秦诗涛并不是军人出身,她和其他女人一样出身在野马川的偏僻山村。宜人的气候、明媚的风光将这里孕育成了“美女之乡”,而秦诗涛则是“美女之乡”的佼佼者。十六岁那年,她被村里的大户人家请去当伴娘,将新娘子送到省城一个高官家,于是就被省城军官以及政要人员发现,认为她当是黔蜀的第一美人,让人叹为观止。从此她的芳名远播,登门求亲者络绎不绝。
  她的父母平日对她宠爱无比,不让她干农活,只让她描眉绣红,一味修养宜身,只盼着日后能找个大户人家,老两口也能沾光过上好日子。因此,一般人家都未被相中,到了二十出头,这个美人仍然独守闺房、名花无主。之后,她被凤凰山第一富豪白良玉看中。便差人下山索媒强娶,秦家当然不会坐视女儿落入虎口,断然拒绝。可是,当地一个匪首也前来提亲,并带了手下前来,扬言“不答应就抢上山”。
  这样一来,秦家一时乱了分寸。于是,立即答应了白良玉。白良玉也承诺一定要迎娶秦诗涛。当即,媒人让两家说了秦晋之好。
  在正月初五的晚上,野马川旁边寨茂密的松树林中,骤然响起枪声,一列马队狂奔而来,闯进了秦家。山寨惊醒,人声嘈杂。双手持枪的马队撞开秦家大门径奔秦诗涛的闺房,一个壮汉将她拦腰抱起。
  惊骇中的秦诗涛拼命哭喊、挣扎,散乱的青丝像一抹瀑布漫在了沉沉的暗夜中。村里的男女老少手持棍棒,齐声猛喝,从远处跑来。秦诗涛躺在壮汉的臂腕里无助哀号。“大少爷,我们快走吧!”抱着她的壮汉气喘吁吁地对早已牵马立在门前的一个中年人说道。那中年人一把接过秦诗涛,往马上一横,敏捷地跳上马背。随即,打出一声呼哨,双脚猛夹马腹,狂奔而去。村民围了过来,火光冲天中,只见他们齐声呐喊却并未见有人追赶过来。
  “抢亲”是布依族婚俗中颇具民族特色的习俗之一。抢亲过程中,女方家要装作浑然不知,被抢的姑娘更要大声哭泣,表示吉利和对父母的孝顺。而周围的邻居则一齐出动,装模作样地阻止抢亲。实际上,这一切双方家长早有约定,彼此是心照不宣的。所以,阻止时最多高吼几声,假装追赶一下,并不真正阻止。
  秦诗涛就是在这种约定俗成、心照不宣中被“抢亲”嫁给白良玉的。白良玉家有良田四千多石,宅院八处,枪支四十余条。他不仅仅富甲一方,而且还是个知书达理的文化人。在白家豪华的宅院中,秦诗涛过上了富贵人家的日子。然而好景不长,婚后第四年,她丈夫身染沉疴,卧病不起。为了掌管家财,守家护院,她时常骑着高头大马徜徉于山中院周,逐渐学会了打枪舞剑,到最后竟能左右开弓,双手发射。
  此后,她带领手下开始清剿周围的小股土匪,打败他们,将他们的财产收了,成为凤凰山的“匪中匪”。正是她的勇敢和机智被“山鹰”组织看中,因此她成了“山鹰一号”。她今天接到了组织的通知,要抓住麦旺,从他身上搜出“百云琴”。秦诗涛已经近二十八岁,她漂亮,精通彝家的大刀舞、大三弦舞、羊皮舞、芦笙舞等。
  其中她最擅长的是打歌,又叫“踏歌”,每逢节庆和婚丧红白喜事,彝族山寨都要打歌,打歌时以篝火为圆心,芦笙领舞,笛子伴奏,男女结伴自然围成圆圈。打歌时,秦诗涛女声甜润而富有感情,舞蹈动作节奏明快。“蜜蜂采花”、“斑鸠喝水”、“苍蝇搓脚”、“喜鹊登枝”、“母鸡蹲窝”、“阉鸡摆尾”等优美舞姿,将她的美丽展示出来,最终在“打歌打到太阳出,一块豆腐两块肉”的歌声中结束舞蹈。
  她的舞蹈上让高官大员目不转睛,下让普通百姓流口水,因此,她在“山鹰”组织中空前地成功,一些崇拜者一掷千金以求一夜之欢。但她拿到了“百云琴”后有些迟疑,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究竟是何人。但对于这个“百云琴”她似乎听父亲说过,她的父亲叫秦少华。如果他在他肯定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不幸的是秦少华在去年去世了。
  秦诗涛绞尽脑汁,终于回忆起家中有一个被父亲看作是宝贝的小箱子,似乎她儿时隐约听父亲说与一个什么琴有关。她小时候曾经偷听到父亲和叔叔秦腔的谈话,她知道自己的祖先是一个了不起的工匠,她想这是多么引以为傲的事情,但是父亲不让她乱说出去。很少打人的父亲还因此打了她,因此,她对此事记忆深刻。
  一股巨大的好奇心突然占据秦诗涛的内心,她独自把麦旺带到内室,开始审讯。这里是秦诗涛的卧室,虽然丈夫已经死去一年多,但她的卧室仍然是大大的双人床。床上挂着洁白的蚊帐。卧室中间有一个圆圆的桌子,以及一些雕工精美的木凳。在进门的左侧有一个巨大的壁柜,壁柜上也雕刻着许多好看的花纹。由于这些家具都采用了高档的香木,因此,屋内除了散发出女人的胭脂香味,还有一丝淡淡的木香。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秦诗涛似乎不是审讯,而是和麦旺聊天,因为麦旺被绑在其中一个圆凳子上,直挺挺坐在圆桌旁,而秦诗涛就坐在他的旁边,斜斜地坐着,翘了个二郎腿,嘴里抽着烟。这种烟用白色纸裹着,小小的一支。麦旺从未见过这样的烟卷,但他觉得这烟卷叼在眼前这个女人口中十分优雅。
  麦旺低着头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这是什么?到底从什么地方拿来的?”秦诗涛指着手中的“百云琴”,对着麦旺的脸吐了个烟圈问道。   麦旺仍然一句话也不说,但抬起了头。秦诗涛见他一语不发,知道暂时问不出什么结果,可是怒火从心底爆发出来,伸手扇了麦旺一个耳光。骂道:“你这狗娘养的,不要以为什么都不说就可以了事,我这时是心情好,不然将你阉了!”她指着麦旺的下身,恶狠狠地说道。
  就这一刹那,他的目光与秦诗涛紧盯着他的双眼交会,顿时沦陷在秦诗涛的美色之中。秦诗涛也不再审问他,而是去壁柜里拿出一个小箱子,那是她父亲去世时留给她的唯一财富。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箱子里有一块牛皮卷。这是一个图纸,秦诗涛拿起一看,顿时兴奋起来,因为这个图纸竟然是眼前的“百云琴”的设计图。
  正在她兴奋之际,看到麦旺从绑着他的凳子上站起来,身上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褪到了凳子上。他缓缓走过去,从秦诗涛手中拿过“百云琴”和图纸揣入怀中。秦诗涛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等她清醒过来想转身逃出去时,麦旺已经拉住了她的手,她想叫,被麦旺的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最后,秦诗涛被麦旺绑在凳子上。秦诗涛虽然是“山鹰一号”,但是她不擅长打斗,她的特长是美丽,能够吸引众多的土匪上钩,因此,麦旺很容易就将她拿下,绑在床上独自逃了去。
  麦旺拿着“百云琴”和图纸从凤凰山逃了出来,径直跑进丛林。他在树丛里躲了许久,到了傍晚,他小心翼翼地离开树丛,往树林里走了几步。他听到潺潺的流水声,顺着声音走去,满以为小溪就在前面一排树后面,可是他走了过去,才发现不是。足足走了一刻钟,他才走到小溪,他想小溪或许有个小桥什么的,但是没有。于是他脱下鞋袜,把袜子塞进口袋,提着鞋走过河去。他有些吃力地在水里保持平衡,没想到走到河中突然有一个深坑,他的身子一下子浸在了里面,手里的鞋子也浸湿了水。既然湿到这个地步,返回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此他一股劲走了过去,不多时就走到了河对岸。在深坑里呛了几口水,因此他一边走上河岸,一边从嘴里、鼻子里往外喷水,一边咒骂着这条小溪。
  在小溪对面,他走完了丛林和灌木,最后看见离自己十几丈远的地方有一个洞穴。那地方离地面有几尺高,但是他可以费点劲爬上去。爬进洞后,他突然感觉有点害怕,他进洞总会遇到一些意外。第一次他进洞杀了阿瓦阿布,第二次进洞虽然得到了“百云琴”。但留在他内心的是无边的恐惧。
  但他的内心里有一个巨大的八卦地宫,那里将有黄金宝座、数不完的珍珠,那里有他永远用不完的权力,太幸福了。他被自己的信念、希望激励着。于是他从兜里掏出火石及火镰,在手里捂干。然后在洞边上找了些干细的柴火,不多时就在洞中升起火来。他先将自己的衣服烤干,然后把打湿了的羊皮卷烤干。之后他将微干的羊皮卷晾在身旁,自己用干衣服做了枕头,躺在地上,一小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太阳从洞外斜射进来,明晃晃地射在他的脸上,成条的阳光像是从洞外刺入的长剑,锋利无比。麦旺连忙从地上起来,此刻他发现自己很饿。
  真饿啊。那羊皮卷在他身边,看上去有些像荞麦做的大饼,真想上前咬上一口,但他清楚,那不是吃的,那是羊皮卷。于是他懒洋洋地穿了衣服,收起羊皮卷。就在收起最后一张羊皮卷时,阳光穿透了他手中拿的羊皮卷,他仔细一看,发现这些羊皮卷竟然是透明的了。原来的羊皮卷被水一泡,再经过烘烤,竟然出现了一个夹层,麦旺立即用刀将夹层划开,一小块地图落了出来。他接着把其他羊皮卷也划开,将二十四块碎地图拿了出来,可是他从秦诗涛手中拿来的那张羊皮卷被水泡了丝毫没有反应。看到眼前的一切,麦旺的饥饿感顿时消失,他拿着碎地图走到洞外,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开始拼凑起碎地图来。
  不多时,碎地图拼凑起来了,可是麦旺根本看不懂地图是什么意思。接着他将地图碎片收了,一路往思州赶去。进入思州,他发现自己的随从已经被“山鹰”带走,秦腔父女仍然在家里。他们见到麦旺回来,大吃一惊,因为在秦家附近定然有人监视了他们。秦腔将麦旺带到屋里,经过一番商量后,从后门走出,然后往水打沟逃去。
  第二十六章借刀杀人
  自从麦家石城遭遇上次的山摇地动后,亚诺没了双腿。他成为麦家的一个负担,仰丽阿莎每天得嘱咐下人为他端屎倒尿,如果说以前亚诺是个大胖桶的话,那么现在他没有了腿就成了一个大圆球。圆圆的躺在床上,让人担心它会从床上滚下来,滚出房间,最后滚下麦家石城长长的楼梯。
  亚诺是个神秘人物,没有人知道他以前的底细,即便是仰丽阿莎也仅仅知道他是苗族的一个首领,知道他虽然胖,可是身手十分敏捷。但是他对以前的经历却很少提及,即便提也是只言片语。他为仰丽阿莎办了很多事,比方说在徐家采取调虎离山杀掉徐淀华家的妻儿;给麦旺送信,能够出入严守的营盘山若无人之境。如今他成了一个残疾人,可是他仍然能够号召手下,为仰丽阿莎排除异己。他曾经想,这个麦旺死掉多好,但是现在麦旺没死自己却生不如死。幸好,他不知道哪辈子积了阴德,找到了这样美丽的女人,这个女人心甘隋愿地服侍他。而现在他更想杀掉麦旺,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祸害。
  麦旺离开的日子,亚诺竟然能依靠这样一个残疾的身体,将二十四个诺苏人首领管理得井井有条。亚诺能够威逼利诱,一些不愿服从的首领被他命人喂下了药,他们说这是蛊毒,吃下之后,一旦背叛麦家就将死亡。每一个人首领都是怕死的。因此,他们只能待在麦家听候调遣。
  麦旺以为手下被抓,麦家石城肯定会遭受“山鹰”组织的袭击,但是他回到水打沟后,发现没有这样的事。他回到家里,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诺苏人集中在石城门口,让秦腔给他们讲彝族祖先的故事。听过故事,再加上麦旺手上的“百云琴”和羊皮卷,大家都相信了八卦地宫的存在。他们也知道找到这个八卦地宫的话,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财富。
  当天,在麦家石城成立了诺苏人的联盟,麦旺为联盟的盟主。二十四家人的兵马也调集到水打沟,三千多人马抵达水打沟,他们得保卫这笔即将到手的财富。
  “我们将要寻找这个八卦地宫,这是凝聚了诸葛亮和我们祖先智慧的城堡,我们将建立诺苏人的王国,我们的军队全部住在地下,让这个地下王国无懈可击。”麦旺对着手下来自各地的诺苏人首领充满信心地演讲。
  这让仰丽阿莎感到担忧,她从来没有见过儿子有这样的雄才伟略。从儿子的样子,她感觉自己已经是一个“皇太后”,但她不能垂帘听政,儿子已经大了,应该放他去做他要做的事,但是她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妥,但究竟怎么不妥,她说不上来。儿子的转变太快了让自己感觉不适应还是什么,她说不清楚。
  这些问题她也不和亚诺讲,她和亚诺的关系有些晦暗不明的,她相信麦旺肯定知道自己和亚诺的关系,但是儿子只字不提,因此她也不方便公开。而且她隐约知道,亚诺的身份并非那样简单,她记得亚诺曾经提到过自己属于省府一个叫“山鹰”的特工组织,但当她追问的时候,亚诺只字不提,而且还专门叮嘱她不要再提。
  仰丽阿莎从父亲那里听说宝藏后,就一直想去找到这笔宝藏,可是这时,她突然觉得可怕。齐聚麦家的这些诺苏人 首领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而是一群狼,一群狼围在麦家,让她感觉到危险的存在。虽然儿子要求这些人不能带枪进入麦家石城,但这并不代表危险不存在,更何况这些人老谋深算,保不准谁心里就藏着一把刀。这几天,她的心里仿佛扎了一根鱼刺,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她想起自己的丈夫麦常顺,就是想在狼嘴里夺食,最后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并让麦家迅速败落下去。而这时的儿子,正在走着与丈夫相同的一条路。她感觉到儿子似乎对自己有偏见,潜意识里她知道这种偏见来自于亚诺。谁叫自己跟了这个半死不活的死胖子,对于这一点,她自己也无话可说。但是她和儿子的距离越来越远,这正是让她担心的事情,她不知道儿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麦旺心里清楚得很,他把这群人集中到这里,自然有自己的目的。从母亲教他诵读《玄通大法》的密咒,也就是学习玄通刀法之后,他莫名其妙地就有了操纵全局的能力,他对自己充满信心,坚信别人必将臣服于他。因为,在他回麦家石城那天起,他就派人去将各个诺苏人首领的家眷接了过来。这些曾经是富人家的诺苏人首领,以前住的房子未必会比麦家石城小,但是他们将挤到麦家石城的二楼。麦旺约摸自己派出的人快回来后,他立即召集大家开会。他宣布自己将把诺苏人首领的家人接来的消息,下面一片议论纷纷,大家都迫于他的武力,也不敢动。因为他当初杀余世奇的那一幕,仿佛就在昨日。太吓人了!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快的刀。
  所有诺苏人首领包括麦旺的母亲,都按照联盟的约定,不能走出石楼半步。大家只能在楼上聊聊天,赌上几把。而麦旺和秦腔以及一些老人,继续研究羊皮卷中的图纸以及“百五琴”。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一天,管家来报告,家里的钱粮已经快空了。快空了,该不会让这几千张嘴挨饿吧。于是,大家商议后,决定开始出去抢劫。一个多月后的抢劫,让周围的富人家都已经闻风丧胆。因为黑压压的队伍,让人害怕。而此时,麦家解决了当下的生存困境。
  这样又在等待中过了两个月,八卦地宫的事仍然没有半点消息,诺苏人首领个个都摩拳擦掌。突然一天,麦旺召集大家开会,说他已经找到了八卦地宫的秘密,过不了几天,就能找到这个八卦地宫。到时,就不用再过现在这种狗日的窝囊日子。
  就在当晚深夜,天上开始起风了,一片片树叶画着曲线飘落下来,树上密密麻麻的叶子在风的吹拂下,发出铜钱碰撞一样的声响。忽然,黑色天幕上裂出一道闪光,像宝刀掠过光影,瞬间而逝。继而一个响彻云霄的惊雷过后,大雨哗哗直下。而就在这雨中,十多名黑衣人匆匆往麦家石城赶去。他们是“山鹰”组织派出的特务,因为,这天麦旺向众人公布了一个消息,他已经找到了宝藏的秘密。他们接到密报后立即赶来,因为八卦地宫的事,报告省里后,国民党贵州省周主席十分紧张。因为一旦这个地宫被这些民间游匪找到,建立一支巨大的地下军队,那么对于他们的贵州的统治就是一种威胁。因此,他要求特务部门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个宝藏抢到手。虽然前面几次均未得手,但幸运的是,他们在麦家安插了一个特务。因此,他们能够及时了解到这群诺苏人寻宝的动态。
  这群黑衣人没有从麦家石城正门进来,他们径直到石城后山,一名内应打开暗门等着他们,进入暗门后,他们长驱直入麦家石城。内应告诉他们麦旺的房间,他们立即跑上石城四楼,直接踢开麦旺房间的门。其中一名特务将安装了消声器的枪对着麦旺的床就是一阵射击。按照常理,此刻正值睡觉的时候,麦旺必死无疑。可是,射击过后他们用手电一照,糟糕!床上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带头的特务小声说道:“上当了!”于是转身就跑。他们跑动的脚步声惊动了楼下的守卫,有守卫对着黑影开枪,一些人从下面跑了上来。只是这些特务没有下楼,他们到三楼进入暗门,按照原路跑出麦家石城,最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此刻,麦旺没有在床上,自从他杀了黑喇嘛后,他就不再睡床上,他有时会在衣柜里睡,有时会在床底下睡,有时会跑到随从的房间睡,他就是很少在自己床上睡。他自己也搞不清自己为何变得如此疑神疑鬼。但事实证明他的多疑是对的,倘若是睡在床上的话,肯定要被子弹射中。虽然他会刀枪不入的法术,但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刀枪不入。通常,他也是个凡人。而当特务走进他房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被袭击了,因此,他睡在衣柜里屏住了呼吸。
  第二天,他将所有诺苏人首领召集起来,在大厅里,他的目光刀子一样在大家脸上刮过。“苏图木、赵世军、王柏山、徐通贵、张成明、刘开元、吕老三、王新贵、夏冬顺、徐松柏、周光耀、顾尚成、武云松、刘三旺、向根五、钱开升、王华山、白俊荣、张长修、陈明科、路从远、余世龙(余世奇的弟弟)、徐丙信、吕元召”一边走,他一边念着大家的名字,凡是听到自己名字的人,都禁不住颤抖一下。但实际上,麦旺将全部人的名字都念完了,这样大家都松了口气。
  “昨天,我刚宣布八卦地宫的事,晚上就被袭击。这两者之间是有联系的。因为,我去思州同样遭遇袭击,他们可能都是同一伙人。我不可能自己出卖自己,而其他知道这个情况的只有你们这些人。”说着他用充满愤怒的目光从大家脸上扫过,最后平静地停在他母亲身上。仰丽阿莎每次开会都在,但是她对会议的内容似乎并不关心,她依然习惯专心致志地纳鞋底,这样能让她的内心安静下来。
  很显然,他的母亲不能是怀疑对象,因此,二十四个人成了内奸的怀疑对象。因为他们此前的经历麦旺并不清楚。而且二十四个人中混进一个内奸,那是很容易的事。
  接着,二十四个人被软禁在大厅。麦旺开始对这二十四个人展开排查,二十四个人必须在一天之内说出一个内奸。否则,即将从二十四个人中抓阄,谁被抓中,就杀了谁。这样魔鬼式的排查只有麦旺这样的魔鬼才能想得出,仰丽阿莎几次想开口阻止,但她始终没有说话。她觉得儿子这样做虽然有些残忍,但是这样会让麦家更安全。
  石城之外,牛倌倌带着军队负责加强守卫,他们并不知道石城内已经发生大地震。
  首先被推出的疑犯是钱开升,钱开升已经六十多岁,无论怎么看,他都像一位慈祥的老人。他娶了好几房,可是她们一直都没有为他生个崽儿,他最后的一房是一户穷人家欠了地租将女儿汪秀抵了过来,这个汪秀长得眉清目秀,虽然才十七岁,钱开升还是要了她。可是要了之后,仍然没有怀上孩子。意外的是,前年,钱开升去四川做军火交易半年回来后,汪秀怀上了孩子。她说在一个夜里梦见和钱开升睡在一起,之后就怀上了。钱开升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仍然将计就计,得到了一个儿子,可是没有想到这个儿子三岁时,竟突然夭折了。
  没想到这样一位老人,竟会是大家心目中的内奸。他们和麦旺讲,这个钱开升是内奸的理由很充分。因为大家都在为找内奸而努力,而他竟然在议事大厅的椅子上睡着了,很显然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他的组织会来营救他。
  就这样,到了中午,钱开升被人从暗门拖到了出去,接着听见一声枪响。
  晚上,剩下的二十三人,仍然守在大厅里,要么坐要么站。他们各自都注意自己的行为。担心一不小心就被谁指了 出来。早些时候,大家仍旧在里面指指点点,到了午夜,大多数人便都在椅子上歪歪斜斜地睡着了。等第二天一大早大家醒来,发现张成明和赵世军在大厅里走动,看守去通知麦旺过来。大家便将这两人推了出来。
  麦旺也懒得审问,命令将两人一起拖了出去。
  仰丽阿莎开始还陪着儿子,可是到了后来每次拖出人去枪决都哭喊得惊天动地,她看不下去了。
  在走廊上,她紧紧抓住麦旺的衣服。
  “你不能这样滥杀无辜,我的儿子不是这样的人,他们也不是内奸,他们也有妻儿,你杀了他们,他的家人怎么办?”
  “没有任何一个君王不是靠堆积成山的尸体来成就自己的丰功伟绩的,我即将成为一方霸主,他们的死将来我会补偿他们的。”
  “补偿?你拿什么补偿?这些年来,你难道没有尝到失去亲人的滋味?”
  “尝到过,但我为什么失去亲人,还不是因为大家的恩怨仇杀?”
  “不管你怎么说,我不能再让你杀人了,你不能再这样下去。其实从你从思州回来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找不到八卦地宫,这个世界上或许就没有八卦地宫。你将那个说书人以及从那个女匪手中拿来的羊皮卷图纸拿回来,实际上就是一个骗局。而这个骗局是从你将他们召集到麦家的那天开始的。你就是要利用他们心中的希望控制他们,霸占他们的军队和财产。而现在你觉得纸包不住火了,就借着被偷袭而将他们全杀了!”
  “哼!”麦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甩手回自己的房间去了。而仰丽阿莎被几个守卫扶回房间,然后他们按照麦旺的吩咐,不让仰丽阿莎走出房间半步。
  过了九天,大厅里只剩下两个人,向根五和王华山。向根五已经崩溃了,他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央求,表示今后永远效忠麦旺。于是麦旺留下了他。最后的结果是,那个内奸就在被枪决的二十二个人当中。
  二十二个诺苏人首领被麦旺处决后,麦旺仍然没有遣散他们的家属,并让他们在麦家好好过日子,这让外人看来有些大跌眼镜,他只是将诺苏人的军队混编成麦家的部队。
  在表面上看,麦旺胜利了。可是在他母亲眼里,他早已一败涂地。
  打发走诺苏人的家眷,他就带了几个随从,得意洋洋地来到母亲的房间。他拿着一支枪,边走边用枪摩擦着脸,冷冰冰地看着母亲,然后将目光扫向母亲身后的大肉球。
  “你滚出去!”仰丽阿莎看着儿子的样子,她突然觉得恶心。不知道儿子怎么越来越像那个该死的麦常顺,甚至比麦常顺还要恶心十倍、百倍,甚至千倍。因此她恶狠狠地说道。
  可是麦旺却冷冷地站在那里,说道:“我不出去。因为我找到内奸了!”
  “内奸!谁是内奸?”仰丽阿莎有些警觉地看着儿子,她没有担心自己,她相信这个儿子再恶毒也不会把母亲怎么样,但是她担心床上的那个大肉球。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亚诺,他坐在床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谁是内奸,我自然知道。因为那二十二人不过是替死鬼,真正的内奸还在麦家石城活得好好的。”
  “你在说谁?”
  “就是你身后的肉团,他可不是第一次出卖我。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谁是内奸,但是‘山鹰’的这次袭击让我明白了。因为知道麦家暗门的不多,一个是我,一个是你,另外一个是那个远征军,不过他们已经不在这里,此外还有一个就是这个大肉球。”
  “你从哪里知道他知道麦家石城的暗门?”
  “牛倌倌那里。你们那天的丑事,他全部看见了。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跟这样一个丑八怪。而且还带他穿出麦家石城的暗门。所有的诺苏人首领都不知道石城的暗门,因此,告诉‘山鹰’的必定就是他——亚诺!”
  “呵呵,麦旺不愧长大了。消息确实是我透露出去的。不过你知道我是怎么透露出去的吗?”亚诺突然大笑着问道,这让仰丽阿莎无所适从,她没有想到这个亚诺真的是个内奸。她搞不清楚,这样瘫坐在床上的人能把消息传出去?莫非是服侍他的下人。但这不可能,因为这些下人与他并不熟悉,而且都没有离开过麦家。
  “就是你这个内奸将信息传到外面,虽然你不知道我们开会的内容,但是你从我母亲口中知道了。”麦旺说。
  这时,亚诺脸色铁青。但是他接着大笑起来。他说道:“我早就想杀了你,你这样的败家子迟早要把麦家基业败掉。”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亚诺手里多了把手枪,虽然他脚残废了,但是他手的速度让人惊叹。他话没说完,便开枪了,可是就在枪声响起的同时,仰丽阿莎挡在儿子的面前,她来不及说话,就被子弹击中,软软地倒在地上,亚诺呆住了,他没有想到会是自己杀了这个照顾过他关心过他的仰丽阿莎。麦旺和手下立即开枪,将亚诺打成马蜂窝。
  在亚诺的床底下,他们搜到了发送消息的电报机。等医生来后,发现仰丽阿莎已经死去。麦旺心里充满愧疚和愤怒,他拔出腰刀,狠狠地戳向同样已经死去的亚诺。他内心里感到一丝淡淡的命运的气息。
  任何人做每件事情都可以决定做与不做,但你不能决定成败。对于麦家,他已经努力了,他已经非常努力了。
  麦旺性情大变的消息很快在麦家流传,一层抹不去的阴影漫上麦家每个人的心里。他犹如一只温顺的羔羊,突然变成一只嗜血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向身边的人咬去。虽然他得到了二十多个诺苏人首领家的军队,但他失去了人心。
  在毕节诺苏的土地上,麦格理的助手南科夫传教士正在组织一场“倒麦”运动。而“山鹰”组织也开始发动了新一轮对麦家的攻击,他们不能容忍这样一个残暴的土匪。因为,自从杀了亚诺后,麦旺开始变本加厉,把触角伸向毕节周围的重要商道。对于这样的土匪,用军队来镇压显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最好的办法是“以匪治匪”。这当然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山鹰”组织已经渗透到毕节一带,一些土匪头目已经获得了国军的封号,一些匪首叫向营长、夏连长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而除了南科夫发动的“倒麦”运动,秦诗涛也开始联络各地绿林好汉,将小股土匪组成“联盟”攻打麦家,一些在麦家大部队出现后被压制着的土匪纷纷加入,不到两日就组成了三百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朝麦家开进。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可以杀死麦旺,夺走他们家的财宝。
  这些天,麦旺依然如同往日,有些不同的是,他叫人将麦家后山堵死了,而且在后山也加强防备。中午时分,牛倌倌接到探报,五十里之外有一列官商联合的货运队正行走在周驿站,押货的有众多官兵和镖师。
  麦旺迅速召集众弟兄商量,向根五和王华山都说:“此次官商联合,实力不容低估,我们还是慎重为妙。”他们的话说得比较委婉,其实是不主张劫货,麦旺不喜欢这样的谨慎。这时,下面有人大嚷起来:“官商联合是多大的一笔买卖,这样的生意我们去做了!”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麦旺听着众人发议论,沉默不语,突然他一拍桌子:“走!”
  接着便部署了一番,然后跨上配有银马鞍的白龙马,带着长枪和刀,率领众弟兄直扑周驿站。这马之所以叫白龙马,是因为这马长得好,适合大将驾驭。懂马的人都知道,这是龙驹。因为这马符合了“头顶一颗珠,膀插一杆旗,打马一鞭滚,四只白银蹄”。
  很快麦旺的军队便拦截住了商队的去路,麦旺派人前去喊话:“周驿站是我们的地盘,打从这里过交点过路费,可 保各位平安无事,大吉大利。”这时护商队的军官站出来:说道:“如果不交呢?”
  “那就连人带货一起留下!”
  护军官又问:“如果交,交多少?”
  “这么大一批货,你们有两成可以带走,其余的全留下吧。”
  军官愤怒了:“狗日的!”其他人闻声纷纷拔枪挥刀。
  麦家部队一开枪,不到半刻钟就压住了对方的火力,等枪声一停,麦旺一手持枪,一手持刀,双腿一夹马,冲进商队。他枪响便有人倒地,刀起便有人惨叫。子弹和刀伤不了他。一时间枪声、刀击声、肉搏声响成一片,场面十分激烈。大约半个时辰时间,商队死伤大半;保护商队的官兵跑得快的逃脱了。
  麦旺带着战利品回到水打沟,打开战利品,他才发现里面是整整十七箱鸦片。
  麦家的小日子就这样滋润起来,他的敌人也开始蠢蠢欲动,他得防备敌人的暗杀。
  麦家四楼除了麦旺,就只有秦腔妇女。这个瞎了的说书人,他在给麦旺出点子,该怎样对付谁谁,他胸中藏有很多故事。但是他们只占据了两个房间,因此麦旺可能睡在每一个房间内。每个房间里都存有多种武器,以备随时对付突袭或阴谋性攻击。在历次战斗中,他杀死那么多敌对者,因此他总是害怕遭到报复,无论白天或夜晚从不离开武器。
  他在卧室的墙上面精心开设了枪眼,里面的枪时刻子弹都上着膛。他的几名侍女在被训练后也会往这些枪杆子中装子弹,以便在必要时能帮上忙。
  通过他的窗户,麦旺能够眺望大片山野,而每到夜晚,若从哪个方向听到不同寻常的沙沙声,他就会立即向相关方向开枪,因为声音首先响起处有可能出现敌人。众人都知道他这小小的习惯后,除了视野清楚的大白天,其城堡周围就成为一片宽阔的禁区。他心中最为担心的是来自家内的暗杀者,因为这种人容易得手。因此就在卧室门内设置了一个深深的陷阱,陷阱地板门于白天牢固地关闭着,夜晚一打开门,若有人试图进入门内,很可能立即成为落入陷阱中的囚犯。
  就在他把陷阱安好的第二天,他们抓获的商队的人中,就隐藏了两个杀手,两人关在地牢中仍然逃了出来,并成功上了麦家石城的四楼。但最终,他们走进第一个房间就被捕获。虽然雇佣他们的人许诺他们,如果行刺麦旺成功,将赏给他们每人两罐银子。
  随后,麦旺严刑拷打,对方什么都不说,因此,下人砍下被抓获的杀手的膝盖骨。最后,他们被挂在石城外,在苦恼烦闷中最后死去。当然,在这些地方,是不会有人对麦旺的野蛮提出控诉的。不过每个人的关注却使消息广为传开,令其他潜在的暗杀者勇气大消。
  第二十七章八卦地宫
  深秋,湛蓝的天上挂着几片白云,远处树林里的蝉鸣已经有气无力,放眼望去,苍茫的大地上看不到一丝丰收的景象。从天台山至毕节的官道上,四匹大马疾驰而过,马匹过处,腾起阵阵灰尘。
  四人走了许久,见天色渐暗,而离天台山已经不远,于是放慢了脚步。带头的汉子将黄军装解开,他身边的一个宽脸汉子一边用衣服擦着汗水,一边埋怨道:“黄特使,我们这次前去毕节就是为了对付那个土匪,是不是组织有些小题大做了。而且我们要对付的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说话的叫刘小春,是国军中的一个连长。他称为黄特使的就是黄贵生,是国民党贵州省省长委为的“第七号作战”小组的特派员。“第七号作战”小组的任务就是对麦旺所在的水打沟附近进行围剿。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这个麦旺可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从现在我们掌握的资料来看,他杀了远征军多次都没杀死的黑喇嘛,而且以寻找八卦地宫为名将二十四个诺苏人的军力团结起来。已经形成了商道上的一道顽疾,他们敢打劫通往云南和湖南的商队。即便人家保卫森严也会被他强大的阵容打败。最要命的是,传言说他刀枪不入,即便被子弹射中,他也没事。”黄贵生说。
  他的话刚说完,就引得大家发笑。其中一人说道:“我估计,他能挡住子弹只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我倒是没见过能抵挡子弹的。而且我们这次前来不是要和他硬拼,对于这些有勇无谋的匪徒,我们应该以智取胜。”他的话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
  在天台山住了一宿后,他们就抵达了毕节。与毕节政府交换了官文信息后,他们就前往凤凰山与秦诗涛会合。此时,秦诗涛已经接到了“山鹰”组织的密令,要他与黄特派员密切配合,国军就只派这四人前来帮助她,用她在思州一带的影响力,扩大自己的阵营。用民间的力量去打击麦旺,不能让他发展壮大。但她有自己的打算,她不能让自己受制于人,因此她将自己的部队调回凤凰山,请黄特派员自己组建民间队伍,她提供武器。
  次日,黄特派员以秦大嫂(秦诗涛)的名义在大片苗族聚居的乡镇张贴布告,鼓动乡民们在四月一日前,自带粮食、武器集中在思州摆榜寨待命。不多时,许多人还带着口袋、绳索、扁担,准备一起打败麦家,抢些盐巴和布匹。秦诗涛对麦旺没有好感,但她对于这个能够从大家眼皮底下溜来溜去的人感到十分好奇。
  几天后,黄特派员在思州组织了五千余人,将秦诗涛提供的几百支步枪武装下发给队伍中使用过枪的人,并命令秦诗涛在四月十五日当天带部队赶往水打沟。
  “第七号作战”小组的部队离水打沟还有二十里路,就有探子前来报告麦旺。麦旺立即作了部署,派出两支小队在沿途山上埋伏,剩下的在麦家石城迎战。“第七号作战”小组的这些招募来的民兵,没有经过特殊训练,进入水打沟的范围遭遇伏击后,立即溃乱。一个时辰后,黄特派员和其他三名手下好不容易将队伍重新整顿好。可是他们没有看到秦诗涛的部队。
  他们靠近水打沟后,才发现这里已经建立了许多暗堡,暗堡的机枪将他们的队伍扫倒一大片。黄特派员慌了,作为一个长期在省城待着的军人从未想到这深山野岭有这样装备精良的部队。他们的队伍一下子溃散,这让他彻底崩溃,他们虽然嘴上说不轻敌,但是内心里根本看不起这些土匪,他们知道,这些土匪的部队都是草台班子,都没有经过正规军的训练。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来不及后悔,他们得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代价。因为如果说麦旺的部队是草台班子的话,那他们带的部队简直是一队农民,他们的枪对准了敌人也射不准。因此,仗打到傍晚他们全被麦家部队抓住了。黄特派员等四人的尸首被挂在石城之外,其他农民缴了枪后,四散逃去。
  秦诗涛第二天才赶到,她比这些军官多了个心眼,根本没按预约时间赶至水打沟。虽然“山鹰”组织给她安了个虚名,而且每年要发给她粮饷,但是她对于组织并不是忠心耿耿。她很清楚,自己在深山组织也鞭长莫及。而且,这次剿匪没有正规军的支持,显然是一次送死行动。这样看来,省府并不是存心要剿灭麦旺,而是打击一下他的士气而已。因此,她的部队姗姗来迟、而且她的部队没有进攻麦家,而是在麦家十里之外驻扎下来,她得知黄特派员已经战败的消息后,不敢轻举妄动,包括撤退她都担心遭遇埋伏。她火速派人送来拜帖要求和麦旺谈判。不多时,麦旺告诉她派来的人,很乐意谈判,他们的谈判地点选在了麦家石城,这是麦旺提出的谈判条件。
  麦旺打发走秦诗涛派来的人,就走进秦妮儿的屋子。在 他四楼的第三间房间里,秦妮儿对羊皮卷中裁出的纸进行拼凑。
  秦妮儿已经拼凑图纸好几个月了,可是仍然没有发现其中的秘密。麦旺没有要求她立即拼凑出来,他对秦妮儿很好,他会派人去给秦妮儿买来布匹和丝线,让下人去找匠人来给秦妮儿缝出漂亮的衣服。秦腔见麦旺进来,他就窸窸窣窣地摸索着站起来,秦妮儿赶快上前扶他,和麦旺一起进来的下人立即上前将他扶起来,走出门外。他似乎要给眼前的这对年轻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麦旺打了胜仗十分兴奋,他坐在秦妮儿旁边,盯着这个还有些不谙世事的少女。突然他的骨子里开始痒痒的,像是有虫子在里面爬动。他浑身热了起来,他突然觉得秦妮儿十分美丽,接着他的心脏剧烈跳了一下,他感觉这突然胀大的心脏,将肋骨撞得有些痛。他已经几个月没有接近女色了。
  他突然感觉自己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种不知哪儿来的力量推动他,让他有足够的勇气上前抓住秦妮儿的手。
  “麦少爷,不要!”秦妮儿站了起来,使劲甩开麦旺,但是麦旺从后面将她紧紧抱住。秦妮儿有些担心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突然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她知道,自己惹怒了这个在现在有生杀予夺大权的人会有什么结果。她慢慢转过身来对着麦旺,眼泪从眼眶中慢慢滑落下来,她说:“你来吧!”
  麦旺突然感觉到,她的眼泪是冰凉的,这种冰凉将他脑袋里开水一样的温度迅速冷却。他一下子冷静下来问:“你不愿意吗?”秦妮儿没有说话。
  这时,牛倌倌从外面大叫道:“少爷,少爷,谈判的人来了,谈判的人来了。”
  “让他们等等吧!”
  接着,麦旺将衣服整理好,从秦妮儿的房间走了出来。
  他站在四楼上,就能看到美若天仙的秦诗涛走了进来。她到了麦家院子里才从她骑的矮种马上下来。她的马一停下,她的随从就殷勤地上前去扶她。可纵然他们十分殷勤地对待自己的主人,仍被麦家的下人无情地挡在石城之外。因为麦旺少爷交代,只能让秦诗涛一人走上石城,因此随从们被牛倌倌安排到一楼吃饭,而秦诗涛则被带上石城四楼。
  让她有些吃惊的是,这个变态的麦旺没有将她带到会客室。她进去后,发现自己被带进了麦旺的卧室。她一进门,房门就被紧紧关上,屋子里有些黑,因为整个窗户用布帘子挡了起来。等她的眼睛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后,她看见一个人斜斜地靠在床上。
  “好久不见,近来可好?”他有些嬉皮笑脸地说。
  “你这就是谈判的地方?”秦诗涛有些生气。
  “是的,这就是我谈判的地方,上次你不是在你的卧室审问我吗?”麦旺嬉皮笑脸地说道。
  她极力争辩道:“你怎么能够这样对待你的谈判对象?你可知道只有双方都在公平的场合下,才能进行谈判。你这样对待你的谈判对象,将谈判对象关在黑屋子里,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
  “呵呵,人家笑话?爱笑就让他去笑吧,反正今天你进入了我的狼穴。”说着,麦旺打着火镰,将灯点上。这时,秦诗涛才发现,麦旺一直盘腿坐在床上。灯一亮,他就走下床,仔细打量着这个美人,他刚才在秦妮儿房间里冷却的内心一下子又狂躁起来,全身一下子酥软,若不是有骨架支撑的话,他定然已经倒在地上。他紧紧抓住秦诗涛的手。秦诗涛对于眼前这个无赖有些无可奈何,原本自己想好很多谈判条件,比如让他加入“山鹰”组织,为党国效劳,从此不会再有人来骚扰他。比如,让他加入国民党……
  她想了很多,但是此刻都没有用,甚至没有机会说出来。
  “我们先谈判吧!”
  “我已经开始在谈判!”麦旺猛地将秦诗涛抱起来,重重地扔到床上,秦诗涛没有叫喊,她知道这样的叫喊是徒劳。她得寻找机会逃走,于是,她迅速从床上站立起来,跑到窗边,掀起帘子,想从窗户跳下去,可是她发现,这窗棂都是些结实的木头,根本无法出去。她又被麦旺抱在怀里,直到挣扎过后,她已经筋疲力尽,躺在床上任由这个疯子摆布。
  麦旺是在实施秦腔的计谋,他觉得秦腔简直是个天才。秦腔教会了他怎样对付这个谈判对象。秦腔不知道麦旺对付的就是他的侄女,而且他只让麦旺将这个女匪关起来,并没有让麦旺采取其他动作,可是麦旺变相地执行了他的计谋。
  到了晚上,麦旺和秦诗涛已经谈判完毕。麦旺牵着秦诗涛的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们得为这次成功的谈判庆祝一下。在麦家大院里,下人们烧起了大大的火塘,一位年轻的彝人歌手在中间唱了起来:
  “我是一个并不灵巧的年轻人,
  天空上压下来多多黑云,
  有一群乌鸦叫个不停:
  哪里是长着些浆果的树林?
  我的手镯子用的料都是纯金。”
  这个歌手以缓慢的步调在屋里穿行,穿行时变换着身体的各种动作。唱歌的这人,脚穿毛毡短袜和稻草鞋,披着常见的黑色斗篷。他的歌声赞颂美好的往日时光,那时候他们彝家是多么富有,甚至可以把银子剁碎喂自家的猪,那时候他们的主人是全世界最为尊贵和愉快的人。他唱得好,换回秦诗涛一阵阵热烈的掌声,麦旺就赏给他几块大洋。
  接着,来了一个巫师,带着一皮袋酒献给大家。随后他把皮袋放在地上的一个木盘前面,然后舀出满满一盆酒,再把酒倒入其他盆中。接着,巫师的徒弟将一盆酒献给秦诗涛,很显然他们已经把秦诗涛当成麦家的女主人,他们并小心翼翼地将头偏向一边,以避免自己呼吸时无意中把气吹到酒面上。把第一盆酒呈奉给秦诗涛后,他们就将第二盆酒献给麦旺,也是按照同样的礼仪姿势进行。随后,他们给火塘边的诺苏人一起倒酒。
  让人吃惊的是,在火塘边上,先前传言被麦旺杀了的二十四个诺苏人首领一个不少地坐在火塘边。原来,麦旺发现亚诺是内奸后,就开始演戏给母亲看,因为他知道母亲定然会将消息有意无意间传递给亚诺。而这些首领被他派出去寻找杜鹃花。当天,这些首领都陆续回来了,他们找到了大片杜鹃花,有上百里的地方,全都是杜鹃花,很显然这里与八卦地宫有一定联系。
  献酒仪式完毕,麦旺开始说明他的意图。他已经派出许多和国民党毕节县党部政府大小官员熟悉的苏诺人首领前往党部,送给他们大量的鸦片,官大多送,官小少送。官员们已经承诺,不再上报麦家的事情。因此,希望诺苏人一如既往地支持他。
  这是诺苏人家的礼节,通常他们献上一份酒礼意味着一番欢心之后的必有所求。即便是某位领主想给他的佃户和侍从增加额外的租赋,也要仿效今天这样的程序:把大家都召集起来,给他们好言好语地灌上一通酒,往往是让他们喝得晕晕乎乎,然后再讲出他的打算,因此对方经常是当场痛痛快快答应。
  第二天,巫师离去后,秦诗涛也离去了。
  麦家门口的野漆树飞来了一群喜鹊。秦腔听到喜鹊的叫声,立即告诉麦旺,麦家有喜事了。
  下午,果然有探子给麦旺带来一个消息,说准备“倒麦”的传教士南科夫已经停止了行动。因为他看到前来攻打麦家的人没有好下场,另外说看到二十四个诺苏人首领没有被杀,他们也就放弃了行动,这些传教士并不好战。
  而最大的喜事是来自于秦妮儿。
  自从秦诗涛来过麦家后,秦妮儿心里就不舒服。因为麦旺和秦诗涛的“谈判”就在她的隔壁,她很清楚地听到两人在床上“谈判”的结果。她认为麦旺曾经对自己牵手,就是已经建立了某种关系,可是现在对自己的不理不问是一种羞辱。她在麦旺面前已经屈服了,可是麦旺当初为什么就那样急匆匆地走了呢?她搞不明白麦旺的心思。
  虽然这些年来,她和父亲在外卖艺,已经习惯了屈辱,但这次不同,因此她气愤地将手中拿着的羊皮卷中的一块纸片一扔,不小心掉到面前的火盆里。该死!烧掉这纸片的话,就完蛋了。纸片落到火里,火盆里的火迅速将它点燃,屋子里也跟着亮了一下。秦妮儿开始后悔了,她急着一把将纸片抢了出来,她伸手在火里一掏,将几块木炭也掏了出来,这时,她惊奇地发现,纸片被火一烧,立即成了一个类似金属的薄片,上面的暗纹显露出来。
  接着,她将其他纸片如法炮制,二十四块金属薄片出现在她面前。
  兴奋不已的秦妮儿叫来麦旺,秦腔一听出现这种奇迹,也立即赶了过来。他发现,这些羊皮卷中竟然融入了五行,这些纸片暗藏了“金木水火土”。因为出现的薄片本身就是“金”,而被木炭烧后,就带了“木”、“火”,羊皮卷被水一泡裂开,带“水”,那么要破解其中的秘密,必须得有“土”,这个“土”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
  麦旺仔细观察这些薄片后发现薄片被火烧后,上面出现五彩斑斓的花纹似乎掩盖了薄片,因此,他立即想到将这些薄片埋入土中试试。果然,将薄片埋入土中几天后,薄片上的地图变得清楚,而且上面有标记:上左一、上左二、中左一,中左二……按照上面的标记,麦旺很快将薄片拼凑起来,薄片组成的一幅地图就出现在麦旺面前。可是,这些地图的拼接处很多东西看不清楚,于是,大家想到“百云琴”。经过一番摸索,他们发现“百云琴”的下部有一道口子,将两张地图薄片的边缘从其中划过,竟然能够神奇地将地图缝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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